朱元璋掀开车帘,目光落在毛骧等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装扮上,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可不是嘛,既然穿成这副模样,自然得把天气因素考虑周全。
他隔着车窗,带着几分打趣说道。
“你们这蓑衣斗笠可是老祖宗的宝贝!不仅能遮风挡雨、防晒御寒,钓鱼农忙时也能用,可比那百金锦绣貂皮都实用,要是好的蓑衣,还能传个三五代呢!”
“你们倒是机灵,夏天雨水多、日照强,穿这身赶路再合适不过了。”
毛骧笑着回禀。
“臣在训练锦衣卫期间,见江湖上游侠皆作此装扮,看着十分合体像样,便给弟兄们每人各配了一套。”
朱元璋听了这话,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有这股机灵劲儿,看来你们要赶超陈安那支锐眼卫,还是有希望的!”
话音未落,又一队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人马骑着快马疾驰而过,扬起的尘土呛得朱元璋赶忙放下车帘。
“这是哪里来的人?直接冲出城去,守城的将士也不阻拦吗?”
他皱着眉头问道。
毛骧在车外解释道。
“这是前往濠州查案的锦衣卫弟兄,他们第一次接手暗中调查的任务,一个个都鼓足了劲想立下功劳呢!”
朱元璋一听,倒也觉得合情合理。
新官上任尚且有三把火,这些刚接到任务的年轻人想好好表现一番,本就正常。
只是暗中调查这事儿,最忌讳急躁,必须循序渐进。
他不由得担忧地问道。
“谁带领他们前去?进城之后可不能这般毛躁,别打草惊蛇了。”
“回禀圣上,是臣的徒弟蒋瓛!”
毛骧连忙答道。
“您尽管放心,他们到了目的地,定会把握好分寸。”
朱元璋听后,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幸好车帘早已放下,毛骧没能瞧见他眼底那抹深藏的疑虑,可身旁的马皇后却看得一清二楚。
自家重八这疑心病,又犯了!
想当年,朱元璋靠着一众义子义侄打下江山,可刚坐上皇帝宝座,就改口称军中收养遗孤为义子是陋习。
说白了,他就是担心再出现一个像自己一样、凭借义子势力崛起的人,威胁到自己的皇位。
可上行下效的道理,哪是随口说说就能改变的?
不少军中勋贵依旧效仿着收养义子。
偏偏朱元璋自己就是靠着这条路起家的,只能嘴上批评这种做法,没法用严苛的律法禁止。
总不能打自己的脸吧?
也正因为无法明文禁止,他对勋贵们收养义子的事情格外忌讳。
如今毛骧突然冒出个徒弟,还把锦衣卫成立以来的首个任务交给对方,这明摆着是给徒弟送功劳啊!
朱元璋越想越犯嘀咕。
这蒋瓛,究竟是真徒弟,还是顶着徒弟名号的义子呢?
马皇后望着朱元璋那复杂难辨的眼神,皱起了眉头。
她真想劝劝丈夫。
若是连毛骧都信不过,这天下还有谁能让他安心托付?
又有谁会真心实意追随他效力?
可眼下这情形,她也只能装作没看见。
如今她最大的期盼,就是能尽快抵达江浦。
在她看来,朱元璋这疑心病,恐怕只有安儿才能治好。
一想到陈安,马皇后便来了精神。
这孩子也不知是随了谁,她这辈子,还从未见过这般有趣的娃娃。
说他目中无人吧,他还真敢不把李善长放在眼里,甚至连自己的父皇都敢顶撞。
说他莽撞吧,他那看似放浪不羁的言行举止中,又处处透着智慧。
仅凭他这般折腾还能安然无恙,奇才二字便当之无愧!
提及奇才,马皇后又想起陈安那封祝中秋快乐的奏折。
刚看到时,她险些气成母夜叉,可事后回想,又忍不住佩服那小子的大胆与聪慧。
她也算是博览群书,却从未见过有人用唱歌的方式递交奏折、陈述案情的。
那首歌虽说只有打油诗的水平,却能一针见血地把问题说透彻。
马皇后望向江浦的方向,暗自偷笑。
臭小子,你可又欠为娘一个人情了!
若不是你娘,你早被你父皇给收押了!
就在她暗自得意之际,朱元璋突然开口问道。
“你笑什么呢?”
马皇后才不会说出自己的心思,看着朱元璋那张阴沉的脸,她灵机一动。
得赶紧把他的注意力从毛骧师徒身上转移开,不然这一路要连续看一个月的臭脸,得多难熬啊!
她反问道。
“你知道我这次出门带了多少钱吗?”
朱元璋淡淡一笑。
“还能有多少?你帮咱还了二十万两国库欠款,手头最多剩下十万两了吧!”
马皇后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猜错啦,我带了三十万两!”
朱元璋瞬间把蒋瓛这号人抛到了脑后,眼睛瞪得溜圆。
“三十万了两?你又向国库借钱了?”
马皇后摇了摇头,握住他的手,温柔的眼神中带了几分狡黠。
“我怎么会向国库借钱呢?”
“这十万两是我多年省吃俭用攒下的私房钱,剩下的二十万两,是我以郭老爷的名义,向你的妃子们和孩子们借的。”
她掰着手指头给朱元璋算起来。
“孙贵妃、李淑妃各出了三万两,碽妃妹妹更是把高丽娘家给的四万两压箱钱都拿了出来。”
“咱们的大儿子出了两万两,二儿子拿了一万两,老三、老四还有其他孩子们存在我这儿的压岁钱,也都凑了进来,这才凑够二十万两。”
“他们都知道郭老爷要去做大生意,也不白借钱,连本带利还四十万两就行,我那十万两私房钱也得算利息,圣上您总共连本带利还六十万两就可以了。”
“我帮你还国库的那二十万两就不算利息了,咱们夫妻这么多年,哪能算得这么清楚呢?”
“所以啊,你现在总共欠我们八十万两!”
朱元璋听得目瞪口呆,早已把蒋瓛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平白无故就背上了八十万两的外债,关键是这些债主,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等等!”
他突然拔高嗓门喊了一声,吓得马皇后身子一哆嗦。
车夫下意识停下了马车,车外的锦衣卫们也赶紧按住了腰间的佩刀。
片刻之后,大伙儿才反应过来,并非有刺客来袭,而是他们保护的皇帝老爷,此刻反倒像个被债主找上门的冤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