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照牛首山,霞光万丈,宛如佛光普照。
即便无神论者见此情景,也难免心生敬畏,但陈安除外。
他不仅是无神论者,更是十足的大俗人。
看着这景色,非但不觉得有什么神圣的,反而嘀咕着弘觉寺白占了这等风水宝地。
如果拆了寺庙,在这里建个度假避暑山庄,应天府的达官贵人必定趋之若鹜。
但陈安清楚,拆毁千年古刹实不现实。
别说拆寺了,就连寺内铜制金边的佛像也动不得,最多只能收缴寺内僧人的浮财。
如果做得太过分,即便皇宫中的两位与他关系再好,也会迫于压力处置他,毕竟那两位都是成熟的政客。
政客是世上最冷血理性的群体,即便表面温文尔雅、仁慈多情,可触及到核心利益时,也绝不会被情感左右。
佛门的反扑,和士大夫阶层的反对,就是触碰不得的核心利益。
陈安打压弘觉寺僧人无妨,但如果想夷平寺庙,就是挑战佛门根基,必将招致激烈反抗。
到那时候,为了稳定政权,皇宫中的两位定会将他推出去平息事端。
世人皆以为朱元璋是暴君,杀人如麻,却不知他能掌控帝国三十一年无剧烈动荡,实则是深谙取舍的冷血政客。
指望这样的人全力保他?
不过是痴人说梦!
陈安心中胡思乱想间,一群人也来到半山腰的弘觉寺。
此时距天黑还有一个时辰,寺内的香客,仍旧络绎不绝。
见几十人纵马而来,香客们纷纷受惊。
京城中能有几十骑兵护卫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侯爵勋贵,都是些惹不起的大人物。
但等看清那些骑士的装束后,众人都面露释然,甚至还有些鄙夷。
因为他们穿的既不是明军制式的鸳鸯战袄,也不是飞鱼服,甚至连锦袍都不是,而是衙门捕快的制服。
低贱的衙役,普通百姓或许会惶恐,但来弘觉寺的多是官宦勋贵的家眷,自然是不屑的。
众人议论纷纷,都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官员,竟敢在弘觉寺摆谱。
应天府别的不多,最不缺的就是官员。
此时,骑队已经到了弘觉寺山门外的广场。
香客们这才看清,捕快簇拥着一位相貌清秀俊朗的年轻人,看年纪不过弱冠,宛如戏本中的谦谦公子。
不少未出阁的少女和贵妇人都忍不住偷偷观望。
这般清雅的公子,为什么与粗鄙衙役为伍?
陈安率领差役在山门外下了马,留了几个牵马的,其余的人便随着他大摇大摆的进了寺。
部分香客见状,虽然已经进完了香,但又尾随着进了寺,想要一探究竟。
一时间,人喧马嘶,原本渐渐冷清下来的弘觉寺,又再度热闹了起来。
这番动静自然惊动了寺内僧侣。
守在大雄宝殿前的两个小沙弥见一群人黑压压涌来,吓了一跳。
两人对视后,一个跑入殿内通报,另一个硬着头皮迎上前去。
小沙弥颇有眼力见,见差役们簇拥着书生,虽然惊讶于他的年轻,但也猜到了他是领头的人,忙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敢问施主是哪个府衙的大人?是来进香还是办公?小僧这就去通报客堂执事师叔。”
傻子都看得出陈安等人来意不善。
如果是为了进香,何必带这么多持刀差役?
小沙弥虽然心中忐忑,却仍硬着头皮问询,想探清虚实。
陈安朝小沙弥笑了笑,脚步却没停,边走边道。
“我乃江宁县县令陈安,来你弘觉寺办公务,速请心主持前来相见。”
“江宁县县令陈安?”
小沙弥觉得这名字耳熟,却纳闷弘觉寺归应天府管辖,江宁县县令为什么来这里办差?
但此刻他也来不及多想,忙追上陈安道。
“小僧这就去请主持,请陈大人稍候。”
说罢,匆匆朝大雄宝殿旁小径跑去。
大雄宝殿内外的香客纷纷惊异于陈安的举动,他却浑然不觉,背手站在石梯上,饶有兴致地打量这座千年古刹。
作为千年古刹,弘觉寺占地极广,几乎占据牛首山半山腰,寺内大殿宏伟、佛塔林立,偏殿与小院古朴雅致。
漫步其间,再浮躁的心也会沉静下来。
……
了尘和尚三十出头,生得英俊儒雅,还口才出众,年纪轻轻便任弘觉寺客堂知事僧。
这职位在寺内至关重要,寺内对外接待皆由客堂负责,堪称“办公室主任兼接待处长”。
了尘和尚虽年轻,却在知事僧任上如鱼得水,尤其擅长接待应酬,深受应天府达官贵人家眷青睐。
许多勋贵、官员女眷常来寺中,点名要了尘陪同。
她们进香时出手阔绰,进香后要不是逛佛塔,要不就是赏小院花卉,总要呆上许久,且必让了尘作陪。
时间久了,难免传出闲话来,但因了尘“业绩”突出,主持了心和尚及寺内高层对此睁只眼闭只眼,甚至默许纵容。
毕竟了尘牺牲个人声誉,为寺庙带来了丰厚的香火,他们哪会不知好歹?
一处偏院门口,了尘和尚整理好衣衫,深情款款地望向面前女子,双手合十道。
“天色已晚,蓝四夫人何不用过斋饭再回府?”
他面前的女人约摸二十五六岁,身着金丝白衫,尽显雍容华贵,容貌更是出众。
此刻她双颊泛红,不知是因阳光照射,还是其他缘由。
女人深情的看了了尘和尚一眼,说道。
“时辰不早了,如果吃了斋饭再回城,怕是城门都关了。”
“不妨事,如果城门关了,夫人便在寺中留宿,小僧还能与夫人再下几局棋。”
了尘和尚笑意吟吟。
女人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下午与你下一局棋,便被你逼得节节败退,如果留宿寺中,还不得被你杀得落花流水?”
了尘和尚面露得意。
“小僧竟有这么厉害?”
女人抿嘴轻笑。
“杀伐果断,倒有大将之风。”
“那小僧与蓝大将军相比,如何?”
了尘和尚挑眉,低声询问,手还不规矩地贴上了那女人纤细的腰肢。
女人脸颊更红,调笑道。
“各有妙处,只是他常年统兵在外,奴家只好来找大师谈佛论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