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斜眼瞅他。
“只要您保证不生气,那我就真说……”
“少废话,商税改革说完了吗?”
朱元璋咬牙切齿。
陈安立刻正色,转向朱标和徐辉祖。
“商税征收得建独立机构,由户部直管,就像两宋的市舶司,但要覆盖内地,地方官府只管监督,别让官吏乱收费。”
“大宗交易按交易额征税,利润越高税越重,我在江宁县试过,允恭兄可以借鉴,改革前先试点,发现问题及时改,这是我的经验。”
徐辉祖点头赞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陈安老弟果然有大才。”
陈安摆摆手。
“大才不敢当,只是比那些只懂空谈的大臣强点。”
朱元璋冷笑出声。
“人家客气两句就当真?没见过世面呐!”
“别人愿意捧我,说明我有价值,您咋没这待遇?”
陈安顶嘴,气得朱元璋直瞪眼。
徐辉祖缩脖子小声问朱标。
“这陈安一直这样吗?上回敢这么跟圣上说话的人,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吧?”
朱标尴尬苦笑,确实如此。
夜幕深沉,唯有秦淮河两岸灯火辉煌。
画舫摇曳,灯笼连成十里玉带,柔美的吴侬软语勾得行人驻足。
此时的秦淮河北岸,比从前更热闹了,商家歇业后纷纷推陈出新。
酒楼有独家好酒好菜,勾栏瓦舍上演打戏、滑稽戏,戏子装扮惹眼;青楼推出新服务,赌场换了纸牌玩法,荷官换成性感女郎……
七夕花魁大赛正在筹备,头牌们各立人设,争奇斗艳。
烟花巷的二楼雅间里,几个书生正听戏喝彩。
一曲终了,富态书生赞道。
“月荷姑娘唱功越发了得,《梁祝》既有高山流水之妙,又含小桥人家之情。”
锦袍贵公子笑道。
“郭兄如此钟情,为何不赎她回家?”
“她是摇钱树,我穷书生哪出得起钱?”
富态书生摆手。
“何况家花不如野花香,偶尔偷香更有趣!”
众人哄笑间,精瘦书生皱眉道。
“听说北岸前段时间闹得厉害,怎么现在更旺了?”
贵公子撇嘴。
“还不是某官员为了立威,跟商家较劲,商家服软后,反而想出各种花样揽客。”
精瘦书生拍桌怒道。
“朝堂都是废物吗?让这种宵小胡来!言官都死了?”
贵公子苦笑。
“那家伙号称‘陈青天’,百姓被他哄得团团转,连锦衣卫都拿他没办法,砍了曹国公府的管事,至今没人敢动他。”
“一个七品官这么横?”
精瘦书生震惊。
“千万别小看他。”
贵公子,曹国公之子李景隆摇头。
“连燕王、曹国公都被他弹劾,这胆子没谁了。”
众人沉默。
这“陈青天”的名号,果然不是虚名。
与曹国公李文忠低调内敛的性格不同,李景隆行事风格颇为高调,且热衷于结交各类人物。
上至达官显贵,下至三教九流,他都能与之相交,因此在应天府得了个“小孟尝”的绰号。
他不仅是应天府勋贵子弟中的“领袖”,还喜好舞文弄墨,与文人群体往来频繁,因此在勋贵和江南士林中都颇具声望,众人皆称曹国公府的小公爷是谦和有礼、乐于交友的君子。
若能与李景隆攀上关系,许多人甚至会引以为豪。
李景隆也确实担得起“小孟尝”的名号,与人交往时出手大方、有求必应,且从不介意对方身份。
只要对自己有用,无论是何出身,他都会倾力结交。
他甚至用曹国公府的一处别院专门安置门客。
一时间,“小孟尝”的名号响彻江南,几乎无人不知。
因此,即便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等江南才俊出自名门、颇具声望,仍与李景隆交情深厚。
听闻李景隆所言,雅间内众人瞬间沉默。
齐泰等人难以想象,区区七品县令竟有如此背景,与宫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良久,齐泰长叹道。
“唉……果然如我所料。”
李景隆看向齐泰,追问道。
“尚礼兄何出此言?”
“这江宁县县令陈安上任不过半年,却屡有惊人之举,以圣上的脾气,此人早该招致杀身之祸,却偏偏安然无恙,甚至让锦衣卫吃瘪,若说背后没有宫里的关系,谁能信服?”
齐泰分析道。
黄子澄点头赞同。
“连当众吟诵反诗这种事,朝廷都不闻不问,足见此人能量之大。”
方孝孺却疑惑。
“若他真有通天本事,为何朝堂大臣毫无察觉?为何无人敢弹劾他?”
“希直老弟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齐泰急忙喝止。
方孝孺这才意识到失言,赶忙闭口。
李景隆却笑道。
“尚礼兄不必多虑,隔壁雅间都有亲信把守,今夜但说无妨。”
齐泰皱眉,却也不再多言。
李景隆继续道。
“陈安一事交给我来办,即便他出身成谜,我也能查得水落石出。”
黄子澄附和。
“小公爷出手,纵是通天人物,也不过是跳梁小丑。”
李景隆摆手谦逊道。
“我哪有什么本事?如今家父被圣上软禁,曹国公府已是日薄西山,不过我与诸位相交从无架子,日后若府上遭难,还望诸位援手。”
众人对视,纷纷拱手。
“但凭小公爷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言重了。”
李景隆满意一笑。
“今日相聚,一来为希直兄接风,二来有两件事相商。”
见李景隆神色郑重,方孝孺等人也严肃起来。
“松江府同知被妻妾杀害一案,诸位可曾听闻?”
李景隆问道。
众人纷纷点头。
黄子澄愤然道。
“证据确凿,朝廷却拖延不决,莫非要为恶妇翻案?”
齐泰附和。
“三纲五常乃立国之本,我朝以礼仪治国,竟出此等惨案,朝廷不严惩反推诿,江南士林早已群情激愤,国子监同窗甚至打算联名上书,要求将恶妇凌迟处死。”
方孝孺皱眉。
“我听说此案另有隐情,仓促定罪恐生冤案。”
“冤案?”
黄子澄冷笑。
“人证物证俱全,恶妇已招供画押,何冤之有?夫为妻纲是天理,妻妾弑夫天理难容,不严惩何以平民愤?”
方孝孺欲言又止,见黄子澄、齐泰义愤填膺,便不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