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霄第一次痛恨自己为什么是个有共情的人，针对这些一直躲在暗处不知道给他下了多少绊子的魂团，赫连霄早在心里准备了一箩筐的刻薄奚落语。阎和的惨剧他本该以一句活该开始，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算了……
正事要紧。
于是他沉默着，一直听到阎和认为天道和修真界外那个恐怖存在很像的时候，心口一跳，否认道:“不可能的事，你少胡说八道。”
阎和盯着他的眼睛，苦笑一声，道:“你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吗？赫连公子，你真的很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什么都放在自己的面上。连我都看得懂你在想什么，如果你碰到天支二号怎么办?他可是……”
“不就是会读心嘛？”赫连霄满不在乎地说道。
阎和一愣:“你知道了？”
赫连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说了什么，心中诧异，但嘴硬道:“与你无关。”接着，他忽然又发现很奇怪的一件事，在心里略略组织了语言，才道:“你……那你先前追杀我干什么？你是不是敬业过头了，这都重开一世了，还要完成任务。”
阎和捂着头，许久，才道:“那时，你身上还有未散的魂团气息，且一直在天道身侧。我以为你才是那个还要继续完成任务的存在，与其死在天道手中，还不如死我手下。”
他的语气过于平静，也过于理所当然，这与他的原本身份太过割裂，赫连霄诧异道:“你……”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阎和情绪猛然激动起来，若非身上还有枷锁限制，似乎下一刻就要暴起杀人，“但你要问，就去问那个人……呵，或许我应该称呼他一声天道?我当然知道我是魂团……我是该死的东西……我不应该存在……不对……当我闭眼回想起我作为天支一号的记忆时，你知道我的脑海中只有什么吗？该死，该死该死!全是应该去死的污秽之物……我为什么还存在，我为何还不死!”
他吼完，力竭又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我知道这些恨意非我本心，可它们就是存在那里。或许我……不，我没错，他们本就会死，这理所当然。”
“哥哥……姐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面前的阎和陷入癫狂，站于他对面的赫连霄一时手足无措起来。上一世再惨烈，他依旧是个旁听者，阎和如何，他最多只认识现在这半柱香都不到的时间。憎恶也好，怜悯也罢，说实话感情寡淡得雾天的星子一般，零星一点，几乎没有。可这些都建立在他没有看见阎和脸的前提。
阎和占据了黎戈的因果，阴差阳错间也继承了他的面容。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神盛满愤怒，赫连霄偶然一瞥，却似是窥见另外一个总是云淡风轻的人。黎戈不会有如此浓烈的感情表达，依照常理，这双眼有了这般感情，是全然不像的。可此时此刻，就是很像。
赫连霄失神片刻，记忆捕捉到什么，却又像一把散沙，风一吹，就散得干干净净。
“所以呢？你想要和我说什么？”赫连霄稳住心神，待面前的阎和恢复平静，严肃道，“你是希望我拨乱反正，这一世保住你的兄长阿姊，还是心有不甘，临死前再看一眼我这个没被你的亲手杀死的存在。”
阎和却低下头，喃喃道:“他们命不该绝……他们不应该死的……你同他……互为因果。我们想要利用这一点，而天道却想切割这一点……不，你不懂……你是不知道……你是所有因果的核心，只要你想，没有什么是你办不到的……甚至天道也是因你而存在……”
“不要打哑谜，告诉我，我到底可以做什么？”赫连霄听得脑子直打架，蹙眉道，“别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因果之词，轻飘飘的谁都能来故作虚词，这解决不了什么。你难道还指望我一个丹修去保护魔尊座下的两个护法吗？”
阎和猛然抬头:“你是丹修?”
“这不是你应该关注的事情。”赫连霄暗骂这是什么鬼打墙一样的谈话，道，“重点是，你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我在你这里耗了那么久，不是陪你听悲情人生的。我没有那个义务开解你的自怨自艾。事实上，离了你，两个护法好的很，从始至终只有你活在上一世里。可这不是你该的吗？你以为你怨，你愧，就可以改变你一开始就是冲着他们死的命运去的事实吗？不!你改不了!”
阎和:“你!”
赫连霄越发刻薄:“你什么你，你哪来资格用这种眼神看我。你配吗?现在，闭嘴，把你那些磨磨唧唧上言不搭下语的话给我咽回去。我既不怨你扰黎戈因果，又不恨那人占我躯壳，我已经很宽宏大量了。我的好脾气难道是什么廉价的东西吗？什么人来了我都可以赏他三分。你给我正常一点，有事说事，再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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叨叨，我割了你的舌头!”
他话说得戾气，阎和终于意识到当初天支七号仿了什么脾性，沉默了。
他安静了，赫连霄满意了，但也不说话，又低下头重新串了一遍阎和口中的上一世，可惜那只是阎和的故事，决计不是他想要了解的初始因果，思来想去，赫连霄退而求其次:“你父亲是谁？”
“……”阎和仍是沉默，半晌才道，“不知道。”
赫连霄:……
“我知道你把他归于我们这一类的魂团。”阎和苦笑道，“可事实上，他不是。天道原生是三族丹药，若要窃取换成一个人，总归是需要父母缘亲的。魔族的血脉自有死生池，可妖族和人族的血脉想要融合，何其困难。我们做不到……”
赫连霄捕捉到了什么，阎和道:“是的，就像你猜到的那样。我父亲和我一样，都不是这条时间线上应该出现的存在，我是窃取天道的存在，而我父亲……他是自创了白朴那个存在。”
“如果你一定要问我，我的确不清楚。当我还是天支一号同其他几位拟定计划时，他来了。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他。”阎和道，“他那时的气息绝非修真界所有。或许和那个吞噬飞升者的存在脱不了干系。”
赫连霄又道:“那我是谁？”
“你是天道的成因。”
“你听不懂人话吗？”赫连霄面无表情，“翻来覆去就这句没用的话。行，我是天道的成因，那你说，我怎么成的？成了有什么用?对黎戈有什么影响?”
“第一世时，我非围剿天道的主力。而那些魂团后面都死于天道的雷劫。具体情况我们的确不知，若不是天支二号精通读心，又悟因果命理，在天道毁去的因果碎片中读出他因你成为天道，我们也不会在躲过第二世的清剿后铤而走险，选择在第三世干扰天道的成因。”
“那这一世呢？”赫连霄挑眉。
阎和挣扎着起身，凝视着赫连霄:“你若是担心我们想要对修真界不利，管好你自己便可。只要你活着，什么都好说。这不难。”
“还有呢。”赫连霄面色依旧阴沉。
“那便恕我无能为力。”阎和道，“虽然我不清楚天道为何会沿用我拟定的身份，安排祂前生的情感再走一时。但我可以确信。”
“天道给他安排的，注定是一条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