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沉沉，落下凄厉惨白的光晕。
剑修手中那柄长剑发出厉鬼般的尖啸。
三丈外，莲纹锦袍的青年并不是很狼狈，只在衣摆处被挑开一道口子。
"你逃不过几剑。"“王煜”沙哑的声音被腥风一裹，追魂似的飘荡在赫连霄耳边，赫连霄却并不算紧张。
“你不是王煜，是那些东西吧。嘶——你之前一直躲在哪里？万仙门里可没有你这号鬼魂。”他眯起眼道。
“王煜”冷笑道：“这些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是，你活不活得过今夜。”
眼看那“王煜”挑剑出招，三道剑芒呈品字形近乎封死赫连霄的退路，所过之处都被摧残得只剩下粉尘。
赫连霄闪身飞速避过这几道剑气，大概确定了一件事——那些东西操纵空壳的时候只能发挥出这具躯体原主的能力，也不知道是不能还是不敢，但这对赫连霄来说是件好事。
王煜剑术比黎戈差远了。
黎戈的剑他都可以七扭八拐躲过几回，更不要说王煜的。
他如今更想套点话出来问问。
“欸，你这算不算瞎搞?你们的活儿不是让引导黎戈来杀我嘛。怎么还带创新的。”赫连霄反手抽出青鸟，给了“王煜”一剑。
“王煜”举剑格挡，用力一挑震飞了赫连霄：“少废话，你这个该死的家伙，早就应该去死了。”
“我偏不死。”赫连霄调整身形平稳落地，朝“王煜”做了个鬼脸，“气死你。”
“王煜”脸色扭曲得相当难看，随后意识到赫连霄应对他的剑气越来越吃力时，才勉强好转，怪笑一声，低低道：“赫连霄，我要是活成你这样，我早去死了。”
他言辞全是恶意，但语调柔和惋惜，带有耐人寻味的诱导意味。
赫连霄失神片刻，抬起手晃了晃，也冷然道：“你想要说什么。”
“赫连家刀法精妙，人才辈出。掌门同少掌门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偏生你是一个拿不动刀的废物。你什么都做不到，简直是整个赫连家的耻辱。”“王煜”语气低柔，似有蛊惑人心的作用，“看着旁人为你出生入死，几经艰苦，你却躲在后面无能为力……啧啧啧，这就是废根骨可怜可悲的一生。”
赫连霄停滞不前，愣在原地。
“王煜”继续蛊惑：“赫连霄，你为什么不能去死呢？你如果还活着，就要一直经历被人丢下的苦楚。幼时的你只能躲在屋内等你的母亲还有兄弟姐妹回来哄骗你并非有无望的未来，如今的你还是没好到哪去。丹修只不过是你掩盖自己无能的遮羞布罢了，倘若你连丹都不会炼，那你真是一事无成。”
“你说，这样的人生难得不可悲吗？”
“王煜”朝赫连霄一步一步走去，恶意低喃道：“听话，把你的剑举起来。”
赫连霄眼神空洞，乖乖照做。
“现在自刎吧。”“王煜”命令道。
“我就不听，如何呢?”赫连霄抬头，茶色的眼眸清亮，哪像是被说动的模样，他闪到王朔身后，三枚紫色丹药激射而出，全炸在王朔身上。
“王煜”挥袖震散硝烟时，赫连霄已然闪避到远方。
他举起武器又是一剑，剑气追着面前的身影刺去，对方却在被刺入的刹那无影无踪——那只是一个幻影。
与此同时，他腹部被一把碧色的剑捅穿，之后剑便不假思索地抽出，躲开剑修爆射四散的剑气，顺手丢下又几枚烟弹。
弹丸碰到剑气的一瞬，立刻炸出紫色的烟雾，“王煜”立刻意识到这是毒烟，虽然屏住了呼吸，但没成想这毒还可以钻入伤口。赫连霄方才刺他一剑，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混账东西!”“王煜”怒骂道，哪还有方才的慢条斯理。
赫连霄往嘴里塞了解药，躲在雾中笑嘻嘻道：“干嘛报你的大名，我早知道你是混账东西了。”
“王煜”面色阴沉，竭力去寻找赫连霄的影子，没成想赫连霄在雾中作战熟练得很，冷不丁又是刁钻一剑。
“我的命差?!”赫连霄尾音上扬，像是听见什么笑话。
他一面躲避“王煜”刺来的剑，一面没忍住睨着眼隔着雾气上下打量王煜∶“素来都是富商巨贾同情乞丐，手足皆具同情残疾，什么时候轮到你这种稀奇古怪的孤魂野鬼来数落我这种公子哥的命数了?”
“你莫不是真失心疯了吧。”赫连霄冷笑一声，又丢出数件法器自爆在王煜身边。
“王煜”身手再好，也躲不过被全方位包围的爆炸，身上外袍近乎被炸成破布条，混着伤口，狼狈不堪。
“呦，混账东西，你这也不行啊。”赫连霄嘲讽道，“其实我蛮好奇你干活有没有人给你工钱……欸!不会吧不会吧，不会什么都不给你就让你干脏活累活吧!”
“还说什么活成我这样就要去死，你活过我这种日子吗？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身无分文的孤魂野鬼可怜锦衣玉食的少爷是吗?有意思。”
“啊呀～那你未免也太贱了。与其在这可怜我先天不足，不如回去看看自己兜里有几块灵石，够不够你再去买件新衣服。”
“真是不懂你这种东西到底在想着什么，人各有所长，非要盯着人的不足看干什么，觉得一桩不行就得桩桩不行?就算桩桩不行，那你也不能劝人去死啊。谁的命不贵，天天当街要饭的命也是独一无二的属于他自己的好吗。”赫连霄做出最后总结，“真是的，你这种混账东西就是欠骂，非我要说几句不好听的才老实不会再犯贱。”
“王煜”气急，阴恻恻地盯着赫连霄，右手紧握长剑凝聚杀招∶“赫连霄，你说了那么多，今日还不是难逃一死，你法器再多，也补不了你同我们二十来个剑修的差距，更何况这里有万仙门设下的禁制，那些个顶用的法器莫说你修为不够不能使用，就算能用禁制能让你施展开吗？”
赫连霄环顾四周，发现他的确被数个剑修包围了，他们和“王煜”一样，脸上煽动着嗜杀的恶意。
“你若不想被我折磨致死，不如现在就自己抹了脖子上天。”
赫连霄一摆手，苦恼道：“我是逃不掉了。”
“王煜”没说什么，却是因为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见他的喉间没出一段雪亮的剑尖，在月色下发出森冷的光。
“可我记得我是丹修吧。哪有丹修和人一直比划剑术的。诺，公平起见，你去和剑修打吧。”赫连霄耸肩，却挑眉看向“王煜”身后神色淡漠的剑修，“你说是不是。”
黎戈没有立刻回话，抽回自己的剑又干脆利落地在“王煜”胸口补了一剑∶“你炸得法器太多，真吵。”
“我乐意。”赫连霄给黎戈抛了颗丹药，扭头看向慢慢汇聚过来的数个面目狰狞的剑修，“今晚有的好忙了。”
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王煜”又站起身，又想说什么，黎戈送入他体内的剑气涌入识海，逼出一团黑雾。
黑雾方一接触外界，立刻慌里慌张地四处躲避，硬生生挤入就近的一具躯壳内。
“嘿!你这家伙，说我躲人家后面，你自己不也是东躲西藏的!”赫连霄闲闲奚落道，然后再一次在那剑修开口前，炸开数枚雾弹。
魂魄：……
混蛋!他怎么一直开不了口啊！
这个魂魄清楚柿子要挑软的捏，黎戈和赫连霄二选一，那必然要先针对赫连霄。可这毒烟隔绝视野还隔绝气味，纵然他二十来个分身，依旧手忙脚乱，每次好不容易找到赫连霄的身影，举剑去围堵，结果却对上一把黑漆漆的剑。
黎戈面容隐在雾气与剑光交错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得如同万载不化的寒潭，深不见底，映着周遭明灭的剑光，却无一丝波澜。
“铮——”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所有刺耳的剑啸。
黎戈动了。
动作简单、直接，却直接化解对面的杀招，之后一道道无法形容的恐怖剑意，密如大雪纷飞，却似千斤之坠落下，又多又戾。
“铮铮铮——”
一声清越到极致的剑鸣，震得人耳鸣。
尘埃落定，黎戈重新没入雾色，而原处多了一个再也无法行动的躯壳——甚至识海都被黎戈的剑气填满了。
然魂魄的麻烦并非仅此，当黎戈吸引大部分注意力时，赫连霄就在侧面往它分身上丢霹雳弹，又阴又毒，防不胜防。
好不容易等雾气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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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横七竖八已经躺了十来具躯壳，场上魂魄能动的分身只剩下八个身上挂彩的金丹修士。
至于对面的二人，目前唯一损伤还是只有赫连霄衣摆上的那道豁口。
“修士”却统一发出怪笑，下一秒集体布阵向赫连霄攻去，赫连霄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等着他们过来。
等到“修士”反应过来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赫连霄脚一跺，通过偷偷画好的移身阵同一张捆仙锁织成的大网换了身位。
一瞬息后，所有人都被牢牢捆在网中，无法动弹。
“你应该感到荣幸。”赫连霄懒洋洋地拱火道，“这可是我和黎戈在秘境中琢磨出来专门针对群居妖兽的法子，还是第一次用‘人’身上。”
人爱挑软柿子，妖兽也一样。
赫连霄不可能一夜变成黎戈那种剑修鬼才，但可以利用这个“欺软怕硬”的心理达成目的。这招赫连霄在秘境中不知道和黎戈用了多少回，毕竟当赫连霄也落入妖兽包围时，妖兽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后勤人士，围攻起来都是两个一起咬的。
可惜的是这招在黎戈突破金丹后就不能用了，妖兽都扭头疯了一样去咬黎戈，对赫连霄爱答不理，达不成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的效果。
黎戈举着剑，剑意四散，钻入无法动弹的修士识海内绞杀黑雾样的魂魄。
赫连霄在一旁四处观望，避免出现不必要的新麻烦。
天却在这一瞬暗了下来，赫连霄警惕抬头，看清是因为天上层云密布，遮住了月亮。
魂魄显然也注意到了，尖叫道：“我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说着，它便要催动修士的身躯自爆，一截黑雾死死缠住黎戈的手。
赫连霄当机立断，举剑劈开黑雾，却因为来不及躲闪只好推开黎戈。
变故就在一瞬，正当赫连霄以为自己要完蛋的时候，一道腰粗的天雷迅疾落下，爆发力轻柔地弹开赫连霄，却将网中所有修士轰得灰飞烟灭。
“我靠——还是天道管用。”赫连霄心有余悸，走到黎戈身边和他搭话。
黎戈突然颤抖着拉住他的手，赫连霄拍了拍黎戈，道：“我没事。”
“天支四号。”黎戈开口。
“什么?”赫连霄疑惑。
黎戈盯着天雷过后留下的焦土，颤着身子，转后突然用双手捂着赫连霄的脸，确定是安然无恙的赫连霄后，面色苍白，眼神中杀意与愤怒并显：“我怎么会忘记它们。”
我是为了毁灭那些东西而生的。
黎戈头痛欲裂，恍惚中似乎看见满天的血光，还有摇摇欲坠的天道残骸。
我是为此而生，可那个长于村落的黎戈又是谁?
“黎戈?黎戈!”
在赫连霄的惊呼中，黎戈昏了过去。
时空罅隙之地，天支四号在此留下了本体魂魄以防万一，它此刻正在对另外一团黑雾咆哮：“你说只要赫连霄自戕我们就能得到天道核心，又故意告知我所谓的赫连霄内心阴影，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压根不能被我的催眠影响?”
“若非你和我说这些，我为何要割舍自己的一部分充当分身离开时空罅隙!那个天道……完完全全就是疯子……当初但凡是没有及时逃到时空罅隙的家伙，都被祂弄死了……离开这里，就是去送死!”
巨大的黑雾突然伸出粗长的触手，身上裂开一道口子，直接吞了天支四号的残魂。
“嘻嘻嘻，它怎么这么聒噪。”
“它本来就是最蠢最弱的那只，侥幸逃过天道的捕杀已经算是烧了八辈子高香，与其在这里苟延残喘，还不如变成我们的养料。这里没有天道，也意味着什么也没有，我们都快饿死了。”
“天支四号本来就是替我们去探路当替死鬼，嘻嘻，也就这个听不见别人心声的蠢东西会信我们编的瞎话，天道核心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共享……不过说起来，你们看到了没有，那个女的心中藏着的东西是对的!当那个家伙是乐意为他而死的时候，天道核心的气味是最浓的!”
“那我们就等着吧。毕竟又不是我们不让那个家伙护着的东西活下去，这一点而言，难道天道的做法就不是在帮助我们吗，嘻嘻嘻。等吧，也不过十四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