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修为地位高低，纵是绝世大能，抑或是王公贵族，戕害无辜，便是恶行。”姬沉璧的声音平和，却带着莫名的坚定：“无论他想做什么，都必不可能得手。”
康福的目光落到姬沉璧的身上，神色戏谑，嘴角裂成一个诡异的缝：“大人物啊，总是有各种目的的。”
“是谁在庇护你？当年康家班的内情如何？为何官府压下此案？”月如微问道。
康福刚要开口，突然浑身一震，双眼瞪大，目眦欲裂，七窍流出黑血，顷刻间断了气。
这个康家班的叛徒，是怎么沾上这些邪术的？又是为何非要对无辜的孩童下手？
诸多问题，眼前这具扭曲的尸体也答不出了。阴邢精通丹毒，仔细检查后，发现其耳后有一个极小的穿孔，周围的皮肤有细微的毒虫啃啮的齿痕。
“这是蛊虫的入口。”阴邢面色凝重，“这个印记特殊，寻常蛊虫一般不会侵蚀表皮，而这种蛊虫不仅是控制的蛊虫，更是一种剧毒之虫。”
“绝命蛊？”卿玄俯身细看：“据传，这种蛊虫一旦被种下，施蛊者可在十里内随时取人性命。”
阴邢眼中晦暗交杂，神色莫名：“大致出自天蛊门。”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到阴邢的脸上，姬沉璧当即问道：“绝命蛊失传已久，你是如何得知出自天蛊门？况且天蛊门在百年前归降修真界后，便已经改邪归正，金盆洗手，为何还会有这种剧毒蛊虫？”
六叶却丝毫不意外，在见到阴邢第一面，她就知道阴邢虽是妖修，却来自修真界的天蛊门，被当成蛊奴养大，而且她还知道，阴邢之所以这么刻苦修炼，钻研丹毒，一是为了解自己身上的蛊毒，二是为了回去血洗天蛊门。
在系统预测的未来里，他做到了。但后来又是为何被制成傀儡，为姬沉璧所用？
空气几乎要凝结成块，气氛紧张起来，呼吸都要难以延续了，但阴邢却一语不发。
六叶知悉事情的原委，也知此时阴邢还中着蛊，若是这么一闹，很难预料到天蛊门会做出什么动静来，只好帮着他保守秘密，于是用脚碰了碰地上的尸体，打圆场道：“嗐，这人怎么倒头就睡，我们行善积德，先给人处理一下吧。”
意思是先处理完眼下的事情，回去再说什么天蛊门的事情。
上头到底有谁在操作？到底要拿孩童的皮来做什么？
一行人带着疑问回到了东郊行宫，姬沉璧将那具康福的尸首直接往地上一扔，向着那守卫厉声问道：“知道这是何人吗？”
“东郊行宫里的孙福，他随随便便就出去杀人放火，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吗？”
卿玄接着问道：“做属下的办事不利，你们领头的王捕头何在？”
“王……王捕头今日一早便进了宫，刚从宫门前下值的巡逻兵可以作证。”知道被人抓了小辫子，行宫的守卫老实多了。
“本宫今日定要见到他，速去通报！”姬沉璧一向透白的肌肤被气得透红，语气有些激动，带得肩胛起伏大了些。
身边的人头一回见她这么激动，下意识以为她是因为孙福这个大危险，居然呆在自家弟弟身边伺候这么久，后怕不已。
但只有六叶看清了真相，问道：“姬师侄又何须自欺欺人？”
这是她第一次连着姓氏和师门身份叫她，想让她回忆起此番的目的和该做的事情，而不是一味地偏袒。
“绝命蛊十里内才可以控制，而那王捕头远在紫禁城内，如何操控蛊毒发作？制作人皮傀儡需要场地和成本甚多，寻常奴仆的月例怕是不足的，这么大的耗材他的主子能不知道？”
六叶头脑清晰，口齿清楚，点清了疑问。
姬沉璧眼睫垂下，重重地抖了一下，低低地说道：“不会是康宁的……他是个好孩子，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情呢？”
“是或不是，一问便知。”六叶想到系统预测她会被姬康宁生生掏心，心中就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也急了些。
她说完就往行宫里走，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还没走几步，她的手臂就被一只手给抓住了，平时高贵端庄的少女低下了头，隐在暗处的脸让人看不清神色，她过了一会儿，说道：“就算是，也和我这个做姐姐的有关系，你别吓着他了。”
声音低得近乎哀求，像被传染一样，一股酸意直接涌上六叶的眼睫，惹得她忍不住想眨眼。
六叶不再回头看她，只是嗯了一声，就走进了东郊行宫。
旁观的几个天璇弟子都懵了，一是没跟上案子的脑回路，二是不知道平日里懒散倦怠的柳师叔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六叶大步地踏入殿中，午后的阳光落在殿内，有光照到的地方清晰可见纤尘在飞舞。
大殿内安静非常，只能听到细细的鼻息声，只不过略有几拍急促都入了六叶的耳。
六叶深吸了一口气，表情不紧不慢，如同闲聊般问道：“不知世子睡得如何？殿内昏暗，潮湿得很，身子骨弱不如多晒晒太阳。平日里伺候的孙福都不提醒你的么？”
姬康宁虚弱地咳了几声，面色白了三分，指尖攥紧了被角：“姑娘想必是姐姐的道友，有失远迎，康宁这病是娘胎里带的，就不劳您费心了。”
扯来扯去，好生无趣，娘胎里带的？信就有鬼了。六叶不再费口舌：“孙福呢？他的去向你可知道？”
病弱少年强撑着起了身，姬沉璧没看下去将他扶到软枕上，但没有帮腔。少年看姐姐时殷切的目光落了空，只得边咳边回：“午时奉完药，便下去了，我午睡方醒，又如何得知？”
“哦？”六叶轻轻应一声，微微一笑，素指向着他塌下的靴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到每个人的耳朵：“午睡？世子殿下行事还是不够干脆，你虽知靴下污泥恐会留印，脱下才进的殿，但你这靴子才是最大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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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御剑的御剑，驾云的驾云，你赶忙跑回来，恐怕还没来得及处理吧。”
闻言，姬康宁的呼吸骤然一滞，连咳嗽都忘了伪装。
六叶却不看他，转而望向面白如纸的姬沉璧，低头检查他的靴子。
“方才我还出去逛了一会儿庭院。”姬康宁脸色煞白，眼睛微红，如同困兽犹斗，负隅顽抗。
他这辩解六叶都无力吐槽了，直接应下她还敬他是一条汉子。
“上面的泥是湿的。”姬沉璧冷声说道。
月如微也揪出一个漏洞：“湿泥土，怎会没有脚印。”
“那……”姬康宁倔强地往下找借口，就像蛮横不讲理的孩子。
“够了！”姬沉璧斥道：“那孙福背后在做什么勾当，你会不知？这么多孩童皆命丧于他手，没有你的授意？”
“你这副模样，和小时候做错了事不承认一模一样，彼时阿姐当你还是孩子，身子骨又弱，便当作看不见了。是我管教无方，让你酿下此等大错！”
她的声音渐渐哑了，“你可知道，那些孩童，和当年父皇母后殒命时的你一般大小吗？”
“因为你，当我看见被剥了皮的孩童就心如刀绞，没想到居然是你……”
姬沉璧眼眶中蓄了泪，悬而不落，但脊背挺得笔直，此时的她不仅是亡国的公主、旧部的支柱，还是失孤失恃的长姐。
姬康宁脸上的虚弱瞬时如潮水般褪去，先前那副病体支离的模样如同泡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被揭穿的阴狠和扭曲：“为什么是我？你不知道吗？你把我撇在这里，自己跑去了修真界，一走了之了，那我怎么办？”
“这蛊毒折磨得我生不如死，要知道，这蛊本来应该下在你身上的，你才是父皇母后唯一的孩子……为什么是我？“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再无半点病弱，只余彻骨的寒意：“幸得陛下垂怜，好不容易给我找了蛊毒的药缓解痛楚，分明只需要一些好下手的孩童的皮，我便可再无痛苦了，你为什么非要阻拦？“
“是！都是我做的！那又怎样？我不过是在替你担罪而已！”
信息量太大，在场之人都愣住了，姬康宁继续说道：“父皇母后将你给你取名叫如璧，如玉璧般圆满、幸福、美好！而我呢？康宁！这就是差别！
“你是亲生的，而我不是，但为什么偏偏我和他们一起被下蛊，而不是你，他们死了，我还活着！我要自找出路。”
姬沉璧，姬如璧……六叶回过神来，头一次系统向她介绍的时候，说的便是“姬如璧”，而不是“姬沉璧”，是她在亡国之后自己改的。
“至于为什么要选那些孩子，很简单啊，因为孩子的皮瑕疵少，制成傀儡好看啊，而且好下手，何乐而不为呢？”
他的语调微微上扬，嘴角勾起，撕破了脸后，他眼中的杀意和残忍毕露无遗：“你说，我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