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嬷嬷低着头:“......提醒她,郎君与她年纪皆不小了,要注意分寸。”
“自古男女八岁分席。现在世道宽泛了些许,但对于女子,还是要注意分寸。”
她加重音量:“坏了名声,不好婚嫁。”
兰嬷嬷反问:“郎君,奴婢这话可是冒犯了沈姑娘?”
“郎君年方十八,府中的夫人现下估计是要为郎君相看,至于沈姑娘,估摸着刘娘子也在替她谋划着。”
“自是不能像幼时那般亲密无间。”
萧樾如面具一般完美温和的笑有几分僵硬,沉默半晌后他开口。
“是否冒犯要看阿姝是如何想的。”
望向兰嬷嬷沉声道:“两人的事,嬷嬷为何不提醒我?”
兰嬷嬷愣住了,他这是在提醒她别欺软怕硬,别逮着一个小娘子欺负。
她低头请罪:“是奴婢考虑不周,望郎君宽宥。”
萧樾沉默半晌,把人遣下。
兰嬷嬷低头退下。
她停下脚步,侧头看了一眼屋里头早已放下筷子的人。
回想今日的一切,没有一处是合适的。
郎君是夫人最小的孩子,又有病痛缠身,自幼被娘亲长兄长姐捧在手心。
哪有过伺候人的时候。
今日那上赶子的便宜模样,夫人看了都要瞠目结舌。
兰嬷嬷闭上眼睛,一个隐隐的念头渐渐明确。
自小相伴,青梅竹马,那沈家的小娘子有貌有才,天长日久,互生爱慕再自然不过了。
兰嬷嬷叹了口气,决心去信给夫人。
把此事一五一十告知。
-
沈檀姝和春苗从山上下来,气喘吁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不是,春苗,今天一个都没找着,你不是说这一片有不少泉眼吗?”
花了银子,这几天都没收获,沈檀姝怀疑春苗坑钱。
春苗在路边蹲下拿着帽子扇风,抬头慢吞吞道:“不要着急。”
“明天我们天一亮就上山,把可能的地方都转一次。”
她啃了一口饼子,望向沈檀姝:“你住沈家村?来不及。”
“走夜路不安全,天一亮过来也来不急,等你的话下山就要天黑了,容易迷路。”
春苗仰着头,眸光闪烁:“要不,我自个上山?”不用照顾她,等她,脚程应该会快不少。
沈檀姝打量着她,回绝道:“你想什么呢?我不上山,银子不就白给你了吗?”
她转过身,蹲在地上啃饼子的春苗觉得不妙。
“我住你家一晚,明天和你一起上山。”
春苗咬饼子的动作顿住了,一口拒绝,语气凌厉,斩钉截铁:“不行。”
她缓了语气,闷闷道:“你回你自己家,不要跟着我。”
沈檀姝叉着腰,就站在她面前,叫住一个眼熟的路人:“婶娘?诶,你帮我告诉我娘,我今夜不回去了,在春苗家住,别让她着急哈。”
路人眯了眯眼:“......哦,是三花的闺女?”
“是!”
“行,我顺路过去回去跟她说一声。”
“三花家闺女,你认识春苗啊?要去那她家住......住得开吗?”
最后半句话声音很低,没说完路人摇摇头转身了,沈檀姝没听清,只觉得那位婶娘的表情怪怪的。
沈檀姝一转身,发现春苗已经背对着她,悄悄往外走出一里地了。
“春苗!你给我站住!”
两人纠缠到天黑,气喘吁吁地连村口都没进。
春苗无奈:“你别跟着我了,现在回家还来得及。”
“不行,我就要去你家住,明天你要带我上山!”
沈檀姝叉着腰喘气。
春苗叹了一口气:“......我家没地给你睡,也没饭给你吃。”
“我和你......挤一挤,随便给我个饼子垫肚子就行。”
沈檀姝说的时候上下打量春苗,看她衣服手脚干净,注意个人卫生就好,勉为其难说道。
春苗垂下头,胆怯妥协:“......那行,你记住,这是你自己说的。”
沈檀姝跟着春苗来到一个院子,和她家格局差不多,一个院子,三间房,一个柴房,一间厨房。
两个屋门紧闭着,已经灭了灯。
沈檀姝跟在春苗身后,本以为会进入唯一一间有光亮的屋子,没想到眼前人一拐,进了黑漆漆的柴房。
她瞪大眼睛。
摇摇欲坠的木门被打开,发出让人牙酸的‘嘎吱’声。
沈檀姝小心避开脚边的蜘蛛网。
狭小的柴房堆满了柴火和各种杂物,在靠窗的小角落,有一张木板床,上头被褥干净整洁。
床脚就是柴火。
真的是连一个下脚的地都没有。
沈檀姝勉强坐到床上,春苗熟料地从床底拉出一个箱子,把外衣换了。
“你为什么住柴房?”
春苗声音低低的:“我家有十几口人。”
“……你应该问,你还能住柴房?”
沈檀姝:“在院子里搭个屋子放柴不行吗?”
“你连一个下脚的地都没有。”
春苗平静地望向她,良久直接道:“......你要么现在走,要么闭嘴。”
她原以为这个简陋的住处,贫困的家庭会讨来一个白眼或者暗戳戳的鄙视远离,但这人是个棒槌……天真得让人气恼,还没处发火。
沈檀姝无奈地缩在春苗的床上。
被褥一点味道都没有,只有空气中的灰尘味。
她连帷幔都没有......
“我肚子饿了,你去弄点吃的来。”
沈檀姝举着手里梆硬的窝窝头陷入沉默:“......有水吗?”
泡过应该软一些。
春苗拿了两个海碗过来,碗沿还有缺口。
这个柴房除了木床和底下的箱子,什么都没有。
沈檀姝心里拔凉拔凉的,犹豫之后问道:“怎么洗脚漱口......”
不远处的荒地黑漆漆的,不知名的虫子在她耳边不知疲倦的叫着,沈檀姝提起裤脚,在脚边的水桶旁舀水冲脚......
好不容易躺到床上,春苗说自己挤到她了。
沈檀姝已经贴着墙睡了,在挤她就扁了。
她以为自己睡说不着,但白天太累的,闭上眼睛没多久,意识开始迷迷糊糊。
突然的下坠感让沈檀姝整个人抖了抖,猛然睁开双眼。
身边空无一人,柴房的门打了一条缝,月光透过门缝照进。
沈檀姝坐了起来。
“好你个春苗,让我自个睡这种地方。”
她边念叨边寻找能下脚的地方。
站在小窗前,沈檀姝皱眉望向院子......
一道在月光之下的影子从春苗爷奶的屋子里,鬼鬼祟祟地钻出来,小心地把门阖上,往柴房走。
是春苗。
在月光下,脸上的光影明明暗暗,让人看不出的神色。
临近柴房,她把手上的东西向上举起,对着月光来回翻动......
是铜板?
惨白的月光照在春苗脸上,明晃晃地照出她脸上的对银子的贪婪。
和她冷脸杀鱼的时候如出一辙。
表面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背地里却能面不改色偷钱。
人不可貌相。
沈檀姝移开一步,避开窗子,心跳声越变越大。
她坑了她的钱就不会再偷她钱吧......
她在春苗回来之前重新躺到床上,侧身对着墙,手胡乱摸到荷包,把银子藏到袖口里。
沈檀姝对着墙面紧紧闭着眼睛,身子不敢动分毫。
“呲......”
春苗小心在大箱子里找出一个小箱子,摸了半天翻出钥匙,小心打开。
唯一一两银子被扔进盒子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春苗盘腿坐在铺着废布的地上,低着头,在乱糟糟的地面铺开一张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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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被一枚枚放到布上。
沈檀姝闭着眼睛,听她一遍遍轻轻数着盒子里的铜钱。
到最后她听睡着了。
最后还留下一个疑问:她这是得偷多少次才能攒下这么多银子?
她家里人睡得那么沉?不会被她下药了吧?
-
天还没亮,沈檀姝被春苗推醒。
在外头用水洗了把脸,懂得她清醒了。
早饭在厨房吃。
都是一样,非常狭窄。
只有她们两个醒了。
饭应该是春苗做的,比昨晚好多了,是白粥配咸菜。
“好啊,你个小蹄子,带着外人来偷吃家里粮啊?”
“天都亮了,还点灯?我看你就是欠揍。”
蜡烛被吹灭了。
光膀子的男人踹开门,揉着眼睛,一脸凶相,开口叫骂。
“还自个开灶煮了粥?”
春苗沉默片刻,抖着手倔强开口道:“......家里的粮我还不能吃了?”
男的一脚把脚下的筐踹开,威胁道:“你别跟我横!你再瞪?我去把爹叫起来收拾你。”
春苗沉默地闭上嘴,低着头大口大口喝粥。
男人瞥到沈檀姝的脸,眼睛都直了,不怀好意的视线在她身上流连。
沈檀姝不自在,咽下最后一口粥,就匆匆跟着春苗离开。
进山的时候天刚亮,沈檀姝跟着春苗跑了几个山头,倒是发现了几个泉眼,但总有些不合适。
沈檀姝蹲在地上对着简易地图做标记。
春苗擦着汗,轻声问道:“这里也不合适?”
沈檀姝敏锐地听出她有些不耐烦了。
不想对上枪口,她放缓语气:“......这里水不够烫,再找找吧,先休息休息。”
不是有个说法,没脾气的人生气起来往往最激烈。
她主动道:“你累了吗?不行的话,我们先下山,过几天也行的。”
这话说得非常和气。
她沈檀姝一向识趣。
深山老林的,春苗要是被惹怒,把她丢这里可怎么办?
春苗狐疑地望向她。
沈檀姝讨好笑笑:“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春苗见她吊儿郎当的,移开视线:“那边还有一处,趁着天还早,过去瞅瞅。”
跟着春苗继续在山上逛,开始往回走,往半山腰往下的地方找。
沈檀姝忍不住开口道:“你不会是故意的吧,拉着我白跑那么多天,最后近在眼前。”
本来春苗心里就憋着气,她忍不住回嘴:“近在眼前?这底下是另一个村子了,我们都快翻遍前山了。”
她弯着腰开路,用镰刀砍倒丛生的荆棘。
沈檀姝站在她身后,翻出图纸,皱着眉,想把这个地形对上地图。
半山腰的路说不上平坦,前头植被长得很低,呈现着非常鲜艳的绿色。
多了很多大块的岩石,颜色斑驳,有蓝绿色和橙色的斑块。
她问:“你有没有觉得这里不太一样?很热。”
春苗:“嗯。”
沈檀姝擦了擦额角的汗,把人拉住,没让她继续往前。
地表温度异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定睛一看,草坪上还有几只蝴蝶在飞舞。
沈檀姝指向那一个小山丘:“感觉就在哪里,能穿过去吗?”
春苗顺着她的方向一看,小山丘上方似乎还有白雾。
她点了点头,带头开路。
只要穿过这一片密林,就能到比较平坦的坡地上,到时候走着就比较方便。
有高度差,里山脚也不算远,只要温度够高完全可以把温泉水往下导。
希望这个泉眼不要让人失望。
沈檀姝跟在春苗后面,想到以后可能要常常走,她拿起镰刀,在春苗周围除掉绊脚的荆棘和树枝。
脚上踩上一个区域的枯叶,猛地一滑,沈檀姝忍不住惊呼,掉进了一个坑里。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