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城回来的火车况且况且地响着,窗外的景物飞快地向后跑去,连成一片模糊的色块。
王宇瘫在靠窗的座位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嘴角还挂着一丝可疑的亮丝。他梦里正跟博物馆里那件军装蚀光体掰手腕,眼看就要赢了,却被一阵却异常清晰的分析声给吵吵醒了。
“…从物理层面分析,当时的温度骤降确实超出了空调系统的极限制冷能力。至于那些幻听和幻视,或许可以解释为强烈的心理暗示加上次声波共振,影响了前庭系统和视觉皮层…”
王宇不用睁眼就知道,是那个四眼仔林琅又在“科学”了。他勉强掀开一条眼缝,果然看见林琅坐在过道另一侧的座位上,金丝眼镜擦得锃亮,正对着手里一个平板电脑点点划划,眉头微蹙,一副“我正再征服玄学”的严肃表情。
“你全身都像个暗示…”王宇嘟囔了一句,没好气地抹了把嘴角,“次声波能让你也看见个大活人…呃,活鬼穿墙而过?林少爷,你这套理论在R城博物馆就破产了,还不肯认输啊?”
林琅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扫过王宇,带着惯有的挑剔:“王少爷,科学的发展就是在不断证伪中前进。暂时无法解释的现象,不代表其背后没有合理的物理规律。我们需要的是更精密的观测数据和更严谨的逻辑模型,而不是简单地归因于…超自然。”他说“超自然”三个字的时候,语气里的嫌弃几乎凝成实质。
“嘿,我说你个老登…”王宇撸袖子就想坐直了跟他理论,却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按住了。
是王宙。她看起来疲惫不堪,眼妆都有些晕开了,但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奇异的光芒。她狠狠瞪了林琅一眼,转脸看向坐在王宇旁边,一直闭目养神的思烬时,立刻换上了一副近乎谄媚的笑容。
“思大师,您别听他瞎扯。这一趟我可是真开了眼了!”王宙的声音带着激动的颤抖,她从限量款手包里掏出手机,笨拙地点开相册,虽然里面只有几张模糊不清是王宇穿着旗袍的辣眼睛背影的照片,“您说,就咱们这组合,您有真本事,小宇…呃,虽然脑细胞少但好歹算个雷达,我有钱有资源,这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啊!”
思烬依旧闭着眼,绿色的发丝垂在白色蕾丝眼罩旁,随着车厢的晃动轻轻摇曳。她像是完全没听见周围的嘈杂,只有右手无意识地搭在随身带着的那个旧锦囊,指尖偶尔摩挲一下里面硬物的轮廓,那是养父留下的打火机。
王宙见思烬没反应,也不气馁,继续滔滔不绝,声音越说越响,引得旁边座位的人侧目:“我觉得,咱们回去就正式成立一个除烛案件事务所!明面上,我的古玩店做掩护,实际上,专门接这种…这种烛光体的案子!思大师您技术入股,占绝对干股!小宇算实习期,林琅…”她瞥了一眼林琅,撇撇嘴,“要是求着加入…就赏他个后勤顾问吧,”
王宇一听不乐意了:“姐!我怎么就实习期了?我可是关键人物!没有我舍身取义…舍身穿旗袍,能搞定秦大佬吗?我可是思烬姐姐的头号爱徒宝宝!”他说着,偷偷瞄了思烬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胆子又大了点,冲着林琅扬了扬下巴,“还有,这四眼仔凭什么当后勤顾问?他就会抱着个平板装深沉,关键时刻屁用没有!”
林琅嗤笑一声,推了推眼镜:“王少爷,如果不是我及时计算出能量节点的峰值间隔,你那套…嗯,行为艺术恐怕也未必能成功吸引目标的注意力。精准的时机把握,才是成功的关键。至于顾问一职,”他转向王宙,语气公事公办,“我可以屈尊接受,但需要明确的职责范围和报酬体系,我不做无偿的…非理性研究。”
“谁行为艺术了!我那叫战略性牺牲!还有,谁叫你忽略后勤那两个字,你就是个干打杂的”王宇差点跳起来。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王宙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但眼里的兴奋劲儿却没退,“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回去我就着手准备!思大师,您看…”
一直沉默的思烬终于动了动。她缓缓睁开那只露在外面的眼睛,目光没什么焦点地扫过争得面红耳赤的王宇和一脸矜持傲慢的林琅,最后落在王宙那张写满“我们今天成立,明天上市”的脸上。
“吵。”她吐出一个字,声音带着刚睡醒似的沙哑,却像盆冷水,瞬间浇熄了王宙的热情和王宇的愤慨。
王宙噎了一下,讪讪地闭嘴。王宇也缩了缩脖子,但还是不服气地小声嘀咕:“就是,就是…”
“对了,思烬姐姐,这次为啥咱俩到现在也没后遗症呢?上次那安娜不能算烛光体可以解释,那这次呢?”王宇突然直起身子看向思烬。
“物烛虽也算烛体,但本质是附注物,是衍生出来的,就像一口气,气散来了就全虚无,我们自然没有什么后遗症。”
思烬重新闭上眼,把头转向车窗方向,只留给他们一个后脑勺。意思很明显:都闭嘴,别烦我。
车厢里终于暂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火车规律的运行声。王宙掏出粉饼开始补妆,试图恢复商场女强人的精致形象。林琅继续埋头于他的平板,时不时记录着什么。王宇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眼神却时不时飘向身旁的思烬,看着她眼罩边缘露出的一小段白皙皮肤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离思烬最近的人,是“我们”。
回到那个熟悉又阴森的冥途轩,一股混合着陈年香火,朱砂和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竟然让王宇生出几分“回家”的亲切,王宙在半路就下车兴冲冲的说要去办理事务所的事。
“哎呦喂~可算是回来喽!”香宛姑娘的纸脑袋端端正正地摆在那个青瓷碗里,新画的眉毛挑得恰到好处,嘴唇鲜红,“这一去就是两三日,可把奴家闷煞了~冤家,您这头发颜色换得可真真是…嗯,生机勃勃。”
思烬没搭理她,径直走到柜台后,拿起那块永远也擦不干净的抹布,开始慢条斯理地擦拭那些纸扎小人。
王宇却像是找到了知音,凑到香宛的“头”旁边,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香宛姑娘,你是不知道我们这次经历了什么!太刺激了!那是一段多么感天撼地的爱情故事啊,我们打算成立事务所了!,咱以后出去大小也是个股东”
香宛的纸脑袋在碗里转了半圈,用没有瞳孔的“眼睛”“看”向思烬:“事务所?哎呦,王大小姐这是要拉着冤家下海经商呐?啧啧,这冥途轩的清净日子,怕是到头喽~”语气里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
王宇放下他那简易的行李,其实就是个装着3条内裤的塑料袋,一屁股坐在那个常坐的藤编垫子上,长长舒了口气:“还是这儿得劲!外面那些酒店,看着光鲜,总觉得有股消毒水味儿,睡不踏实。”
他话音刚落,冥途轩那扇老旧的木门就被人推开了。林琅站在门口,先是适应了一下店内昏暗的光线,然后目光挑剔地扫过积着薄灰的柜台,色彩鲜艳的纸扎童男童女,以及空气中漂浮的细微金粉,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没有立刻进来,而是从他那昂贵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型空气检测仪?
“PM2.5超标,湿度偏高,有多种未知有机挥发物…”林琅看着检测仪上的读数,自言自语,然后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紫外线灯,对着门口照了照。
王宇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嘲讽:“喂,眼镜仔,你至于吗?我们这儿是冥器店,不是生化实验室!你这套在这儿不灵!”
林琅收起仪器,迈步走进来,皮鞋踩在老旧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他无视王宇,径直走到思烬面前,语气依旧保持着礼貌的疏离:“思小姐,考虑到我们未来可能需要进行一些…非传统意义上的合作,我认为有必要对这里的基础环境进行一次全面的评估和必要的升级。比如,安装一套高效的新风系统和除湿设备,这对于资料保存和…嗯,各位的健康都有益处。”
思烬擦纸人的手停都没停,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穷。”
林琅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推了推眼镜:“设备由我提供,作为…项目前期投资。”
思烬抬眼,那只独眼淡淡地瞥了林琅一下,又低下头,继续擦她的纸人,不置可否。但这在林琅和王宙看来,基本等于默许了。
王宇看着林琅那副“我要用科技改造你们这落后作坊”的架势,心里老大的不乐意,感觉自己的地盘被侵犯了。他蹭到思烬身边,小声说:“思烬姐姐,你别听他的,咱们这儿挺好的,有…有生活气息!他那些铁疙瘩,冷冰冰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思烬没理他,倒是香宛的纸脑袋咯咯地笑了起来:“王少爷这是醋了?怕这俊俏后生抢了你在冤家眼前的地位?”
“谁醋了!”王宇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脸一下子红了,“我这是…这是坚持传统!捍卫本土文化!”
林琅已经自顾自地开始打量店内的电路布局了,完全没在意这边王宇的独角戏。
接下来的几天,冥途轩果然“热闹”了不少。
林琅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带着工人和一堆设备上门了。安装新风系统时电钻嗡嗡响,王宇捂着耳朵抱怨像在搞拆迁;
林琅还带来一台据说是最新型号的“人体辉光检测仪”,非要给王宇测一下,说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生理结构导致了他的“异常共感”,结果仪器在王宇身上来回扫了几遍,数据乱跳,最后屏幕一黑,冒了股青烟。
“啧,山寨货。”林琅面不改色地收起报废的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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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下了结论。
王宇气得跳脚:“明明是你自己水平不行!我这叫天赋异禀,你的破机器理解不了!”
王宙则兴致勃勃地拿着个小本本,围着思烬转悠:“思大师,您看咱们事务所的收费标准怎么定?按难度系数?还是按耗时?要不要弄个会员制?对了,咱们得有个响亮的宣传语,比如解决您看不见的烦恼?”
思烬通常只用一两个字打发她:“随便。”“不行。”“闭嘴。”
但她也没有真正阻止这些“吵闹”。她依旧每天坐在柜台后,折她的金元宝,扎她的纸人,偶尔接一两个附近老人去世扎纸活的普通生意。只是有时候,在没人注意的间隙,她会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王宇和林琅像小学鸡一样斗嘴,看着王宙试图用管理公司的那套逻辑来规划“捉鬼”流程,看着香宛的纸脑袋在碗里转来转去地点评一切,那只露在外面的眼睛里,会闪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度。
这天下午,阳光勉强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在满是灰尘的空气里划出几道昏黄的光柱。王宇终于受不了林琅整天在他眼前晃悠,提议用玩游戏来决一胜负,输的人要去街口那家最辣的川菜馆买麻婆豆腐回来。
“幼稚。”林琅嗤之以鼻。
“怕了就直说!”王宇激他。
最后,两人还是坐在了冥途轩那台老旧的电视机前,接上了王宇带来的游戏机。选择的游戏是经典的格斗游戏。王宇对香宛姑娘使了个眼色,香宛媚笑一声幽幽的飘到看不见她的林琅身后对着他的脖子直吹冷气。使的林琅的手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你们这空调系统也要重新计算,这冷气也太寒了。”林琅打了个喷嚏。
“看我的必杀技!耗油跟!”王宇大呼小叫,手柄按得噼啪作响。
林琅则一脸冷静,手指灵活地操纵着角色,嘴里还分析着:“你的出招模式有规律可循,破绽率高达百分之七十。根据对手角色的帧数判定…”
“帧你个头!吃我升龙拳!”
思烬被吵得没法静心,索性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后院门口,就着昏暗的光线修理一个断了一条腿的纸马。王宙凑过来,递给她一杯刚泡好的AD钙奶。
“思大师,补充点维生素。”王宙笑得一脸殷勤。
思烬看了一眼,没接。
王宙也不尴尬,自己喝了一口,看着屋里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个男人,叹了口气:“唉,小宇就是孩子气。不过林琅这家伙,虽然讨厌,但办事效率确实高。思大师,您说…咱们这事务所,什么时候计划上市呢?”
思烬用胶水仔细地涂抹着纸马的断腿处,半晌,才低低地回了一句:“麻烦。”
王宙愣了一下,随即品出点味道来。思烬没说“不行”,只是说“麻烦”。这意思好像是…虽然嫌烦,但也不是完全拒绝?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王宇一声惨叫:“啊啊啊!不算不算!你耍赖!”
然后是林琅冷静中带着一丝得意的声音:“兵不厌诈,王少爷。愿赌服输,麻婆豆腐,多加花椒。”
王宇哭丧着脸走出来,嘴里嘟囔着“奸诈”“狡猾”,磨磨蹭蹭地往外走。
思烬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买三份。”
王宇脚步一顿,惊讶地回头。
王宙和屋里正准备庆祝胜利的林琅也愣住了。
连香宛的纸脑袋都好奇地转向思烬的方向。
思烬依旧低着头粘她的纸马,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她说的。粘好了腿,她把纸马拿起来,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然后轻轻放在墙角那一排完工的纸扎里。
那里有金童玉女,有高楼宝马,现在又多了一匹看起来有点歪歪扭扭,但站得稳稳当当的纸马。
夕阳的余晖恰好挪了过来,给她绿色的头发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也照亮了她唇角那一丝微弱的弧度。
王宇脸上瞬间阴转晴,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响亮地应了一声:“好嘞!三份!保证辣得过瘾!”说完,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王宙看着思烬,眼神更加崇拜了。
林琅推了推眼镜,看着思烬的背影,目光中审视的味道少了一些,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探究。
香宛姑娘幽幽地唱了一句:“原来这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这断井颓垣…哎呦,好像不应景,换一句~”她顿了顿,转成了轻快的调子,“这~日子过得哟,倒是越来越有滋有味了嘛~”
冥途轩里,暂时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闹,和一种微妙而温暖的静谧。某种临时古怪的,但却真实存在的羁绊,在这个傍晚,悄然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