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轮明月高悬夜幕,月华格外的亮,将周围一切照得清清楚楚,仿佛白日一般。
树影下,一高一矮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好长,一人红衣一人青衣,面对面相顾无言。
“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良久后,夏经微抬了头,盯着他的眼睛,出口问道。
对面的人并不理会,只是微带着笑意避重就轻:“还生气呢?”
夏经扭过头去,别扭道:“没有。”
他开始自说自话起来:“气你什么呢?你本就没有义务救她。都怪我而已,都怪我不够强,怪我太没用……”
启烛拍了下他的头:“得了吧你。”
自那日从乐辛县外逃出来,已经过去好几日了。
二人一直在休养生息,到了今日,才有了重新出发的底气。
这几日夏经一直对启烛没有好脸色,只是自顾自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往前走,也不和妄河商量,任由他在后面跟着。
妄河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今夜开了话头,难得想费点口舌,跟他掰扯清楚。
“你就信我一次,不是我不想救凡朝,是真的不能救。只要神主在,救得了她一次,还会有第二次,何必做无谓的抵抗呢?”
夏经听不得这话,语气更冲道:“那就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妄河不说话了。
夏经见他这事不关己的样子,更来气,迈开步子大步往前走去。
他往前走了好长一段,一回头,背后却空空荡荡。
眯缝了眼睛往后看去,才发现启烛这次没有跟上来,还站在原地。
他站在树下,一袭青衫,像鬼一样。
半边月华浸染了白皙的脸庞,眼眸低垂,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清。
夏经一股无名火从心头起,大踏步走回他跟前,骂道:“你还真不走了?”
妄河低头看着他,突然噗嗤笑出了声。
那点儿凉薄全被他的反应给逗没了。
夏经攥紧了拳头恶狠狠地给了他一拳,唉声骂道:“就你神秘就你清醒!”
“你忘了我们在风暖院里的快乐时光了吗?就算你不认可我们做的事,可是那段相处的日子也不是假的啊……我们几个那么好,天天一起买菜、一起做饭,闲了打打牌,逗逗闷子,明明那么开心……”
“你个混蛋!”
一拳捶在妄河胸口,他却纹丝不动。
妄河低低叹了口气,从胸腔中传来丝丝震动:“开心啊,我的感受跟你是一样的,她们都是很好的人。”
“那你还——”夏经猛地抬了眼。
妄河突然变了脸色,开始一本正经起来:“夏经,你真的那么无私吗?”
“什么?”夏经猝不及防抬了眼。
妄河继续追问:“你真的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而选定凡朝追随的吗?”
夏经一顿,敛了敛眸,突然收住了声响。
他抬眸看了看他,思考良久,才像下定决心般正色道:“——其实,为天下苍生是一部分,更多的是——为我自己吧。”
“怎么说?”
夏经的眼中燃烧起熊熊怒火,这怒火不是面对妄河时玩闹的怒气,而是发自心底的愤恨:“我要复仇,神氏一族害我全家丧命,就是拼尽一口气,我也想灭了神氏给我、以及我的家人复仇!”
话音落下,妄河的笑容渐渐加大,那点子凉薄被鲜活的情绪取代,赞叹道:“好,很好,恨是很激烈的情绪。”
“会有恨,那你骨子里还是个人。不像我……”
说到这,他眼眸黯淡一分,但很快低了头掩饰过去,继续说道:“行了,我答应你,会帮助你们的。别生气了,反正生活那么无聊,给自己找点乐子也挺好。”
————
凡朝在石崖上坐了好几天。
那对母女依旧经常过来溪边洗豆子,时间久了,凡朝渐渐摸清楚,原来这对母子住在山脚下,家里经营着卖豆腐的营生,才常常来河边洗豆子。
村妇身材微胖,干活却非常麻利,一桶接一桶的大豆,她肩上挑个扁担就扛了过来,非常利索。
那女儿也乖巧,正是烂漫的年纪,天真可爱得紧,除了有些贪吃外,从来不闹人,也不惹事,娘亲忙着的时候,她就在一旁乖乖的玩游戏,有时候拔拔草,有时候摸摸花,自己对着一堆石子也能嘀嘀咕咕好半天。
凡朝看着可爱,心里的烦闷都减轻了些。
她像个偷窥别人幸福的人,瞧着这些普通平凡的小美好,像吃了颗糖豆般慰藉。
但是这并不会让她遭遇的一切有所好转。
突如其来的真相像雾一样弥散进她的整个脑海,凡朝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些诡异的真相,她开始猜测,如果没有布施,原本的世界该是什么样的?
人人都可以修仙。
包括那勤劳的村妇。
如果她能修仙,她还用干着这种辛苦的粗活吗?
如果人人都能修仙,这个世界还会有穷人富人之分吗?还会有王公贵族的存在吗?这个世界还会有那么多恶吗?百姓还能手无寸铁只能被欺压吗?还会有阶级吗?还会有凌驾于旁人之上的存在吗?
那个世界该是什么样的?
这本来就是百姓该有的权力。
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想得多了,凡朝感觉自己的大脑在被撕扯,她开始渐渐认同南鹰说的一切,的确,只有灭神这一条路可走。
无论是为她,还是为天下苍生。
她再抬眼,像下了决心般坚定。
这个想法刚落地,凡朝猛地抬头,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侧后方有股紧盯着她的视线。
她后脖子一凉,猝然转头,逮住了那股窥探的视线。
那人见被发现,慢慢现出身来。
竟是个全身笼罩在黑袍子里的人。
凡朝一惊,一句墨卒刚要出口,就见那人慢慢走了过来,在她面前三步远停下,摘下了黑兜帽。
兜帽下,是一张皮肉松弛,饱经风霜的脸。
“老师!”凡朝又惊,委实没想到,兜帽下的人,竟然会是她的老师——早已失踪的上代国师墨青!
她登学时的老师。教授她课业与修炼数载的恩师。
墨青听见这声老师,眉眼舒展开,破了一贯的严肃,对着她露出长辈独有的慈祥笑意。
突然在脆弱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打心底信任的长辈,凡朝心里的脆弱一下被激发出来。
她已经一百多年没见过墨青了,传言他在当初授神之日时,力保弑母夺神力的凡朝,被神灵越赐死了。
没想到啊,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偏远的苍莨山遇见他。
墨青张开怀抱,像她小时候那样,接住了她飞奔过来的身影。
凡朝扑在他的怀里,感受到接纳的氛围,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墨青心里也难受,用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面上露出不忍。
如果不算她封闭意识的一百年,她今年,也才二十一岁而已。
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呢。
“老师来了,别怕,孩子。”
“别怕。”
凡朝点点头,好不容易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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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才正色道:“老师,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感到很奇怪,按理说苍莨山非常隐蔽,而墨卒消失了一百年,他都干什么去了?
对了,南鹰是墨青师姐,会不会……墨青被赐死,实则逃出来寻求师姐避难了?
可也不对,凡朝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果是这样的话,南鹰没必要瞒着她啊,她早该在刚醒来的时候就见过墨青了。
墨青听见她的问话,顿了顿,慢吞吞道:“自从那件事后,发生了很多事。我从曦舞逃了出来,这一百年一直在东躲西藏。后来听说你也逃出来了,就一直在找你。”
“原来如此。”
凡朝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隐私。
她随即道:“老师,您知道南鹰前辈吗?目前我隐居在这,就是南鹰前辈收留了我。”
墨青点点头:“我知。”
凡朝立刻道:“我带您去见南鹰前辈!”
话音刚落,墨青立刻拦住她:“朝儿,不可。我与南鹰师姐许久未见,这么些年来,已经分不清她的立场,不可轻易暴露。”
凡朝歪头想了想:“也是。”
墨青随即又嘱咐道:“万万不可跟任何人暴露我的行踪,朝儿,以我们目前的处境,需得小心行事。”
“你每日这时下山到此处见我,我们慢慢谋划。”
————
翌日午后,凡朝悄悄出门,以往木屋里的另外两个人都不会对她的行踪加以置喙,但今日,启烛却看着她,欲言又止。
凡朝顿住脚步,转回头去,看着他道:“怎么了?”
启烛见人主动搭话,像突然接收到可以靠近的信号一般,迈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在她周围落下一圈阴影。
他皱了皱鼻子,低了头去靠近她的肩膀,轻嗅了下,才道:“有怪味。”
凡朝退后两步,躲开了他的逼近:“什么味?”
启烛见她躲避,眼神落寞几分,也退回距离之外,淡淡道:“没什么。”
听他这样说,凡朝站在原地,隐晦地打量起他来。
启烛——启烛,真是个很奇怪的男人。
跟她所见识到的人,接触到的人都不一样,她甚至无法看透他。
想当初,他奉南鹰之命,前往曦舞,一边救她,一边探查情报。
那日神灵越来袭,更是拼了命地把她救出险境。
如果不是启烛在,凡朝此刻已经化为了一捧尘土。
于情于理,她特别感谢他,也将对方纳为了日后抛头颅洒热血的报恩对象。
可启烛的反应却很奇怪。
他一直都淡淡的,或者说——
冷冰冰?
他的淡和方巢夏还不一样,方巢夏是沉默寡言,不喜表达,但方巢夏并不冷。相反,她心思细腻,很喜欢照顾凡朝,之前的点滴相处中,凡朝能感觉到,她的骨子里是暖的。
而启烛,就是他望着她的时刻,凡朝也觉得他很冷。
像条冷冰冰的冷血动物。
而且分寸很足,就像刚才,凡朝但凡表现出一点抗拒,他的靠近就会立刻收回,好像生怕她会感到不舒服。
可是他看向她的架势……却又不算陌生,反而有种古怪的黏腻感,好像她们早就认识了一般,从一些细微的角度能发现,他在时时刻刻关注着她。
想到这里,凡朝大眼睛一转,抱着胳膊,学着他的架势,三两步逼近他。
然后抬高了下巴,轻轻挑起一边眉毛,轻佻道——
“你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