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盛元年四月二十七。
孟夏临至,春寒逝去,熏风微暖,槐柳成荫。
诰京的雨连着下了七日,今晨才开始放晴,天空湛蓝无云,空气经过雨水的洗涤也分外清新。
今日是楚家五娘子与清平侯世子谢澜成婚的日子,楚府张灯结彩,四处挂满红帆,明明是大喜之日,府中上下却无一丝欢声笑语。
江陵谢氏是大晋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如今的家主又官至宰辅。
这桩婚事,无论怎么看都是楚家高攀,但他们却还是不甚满意。
一来是因为楚谢两家在朝堂一向政见不合。
二则,这五娘子,原是要进宫为妃的。
至于最后为何会嫁与谢澜,那便是因为一桩不太光彩的事了。
四月初八浴佛节当天,有人瞧见楚家五娘偷摸进了谢世子禅房,众人闻声前去观望,哪曾想竟真的在世子房中瞧见了那楚五娘,彼时世子正抱着她欲往床上走。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还惊扰了同在普华寺的皇后娘娘。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百口莫辩,于是娘娘做主退掉谢世子同宁川县主的婚约,为他二人赐了婚。
作为今日的新嫁娘,昭昭脸上也没有一丝喜色,她面无表情的坐在妆台前,任由嬷嬷给她开脸梳妆。
诰京中有一则传言,“楚女好颜色,可令百花羞”,说的便是昭昭。
见过她真人的,都知道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夸大。
其貌,肌莹胜雪,眉如远黛含烟,目若秋水横波,唇似丹砂点绛,顾盼之间,光华流转。
其形,纤腰楚楚,肩若削成,身姿袅袅。
往那一站,确实可令百花失色,日月无光。
上完妆后,更是美的让人不敢直视,红色嫁衣越发称得她姿容绝色,身段婀娜。
放眼望去,普天之下都未必能找出几个与之媲美的人。
“娘子绝色,成亲之后定会得郎君宠爱,幸福美满。”妆婆为其簪上最后一根钗子,由衷夸赞道。
昭昭闻言轻轻抬眼,脑中不自觉的浮现浴佛节那日谢澜拿剑架在她脖子上的情形,以及之后谢家上门商讨婚事时他脸上的厌恶。
宠爱么?他怕是恨极了她吧。
昭昭看了婢女白芍一眼,她立即会意,从荷包中拿出几锭碎银赏给几位妆婆。
妆婆连声道谢,又说了好一箩筐吉祥话。
梳妆完毕,侯府前来迎亲的队伍也到了,喜婆搀扶着昭昭往前院走。
按照大晋习俗,女子出嫁前需父母亲人送上祝福,可走到前厅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就在昭昭疑惑之际,楚夫人身边的嬷嬷过来了,她福身行礼,同她道:“五娘子,夫人身体不适,家主在一旁陪着脱不开身,特让老奴来与您说一声,他们就不过来相送了,让您直接出门就好。”
昭昭脸色一僵,握住团扇的手不由紧了紧,心中泛起阵阵酸涩,如果不是圣命不可为,父亲根本不会应下这门婚事。
可她没想到,在她出嫁之时,他竟真的不来送她。
昭昭轻轻抿唇,复而又问:“那……姨娘呢?”
这话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嬷嬷道:“五娘子说笑了,您自幼便记在夫人名下,乃是夫人的孩子,吴姨娘一个妾室,哪有资格前来送您。”
和煦阳光打在昭昭光滑的脸上,却叫她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府中虽挂满了红绸,却没有一点办喜事的喜悦,丫鬟仆人也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仿佛今日就是一个寻常的日子。
昭昭苦涩一笑,没有宾客,没有亲人相送,可不就是一个寻常的日子吗。
毕竟,谁的大喜日子会像她的这般冷清。
就连一旁的喜婆都有些同情她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她这叫因果报应,不值得心疼,便催促道:“娘子,走吧,莫要误了吉时。”
昭昭颔首,隐去心中的情绪,转身跟着喜婆往外走,从前厅到府门还有一段距离,这段时间里,她都还抱有一丝期待,故而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出了平时两倍的时间。
可直到她踏出楚府大门,府中都还是没有一人出来相送。
饶是早知自己不过是他们攀附皇权的工具,昭昭还是免不了有些伤心。
她原以为,在父亲心中,她这个女儿,多少还是有点位置的。
如今看来,倒是她想多了。
还未从无人送嫁的失落中回过神来,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让昭昭觉得万分屈辱。
今日前来迎亲的,竟是侯府的管家。
此人大腹便便立于府门口,瞧见昭昭出来,没甚敬意的行了个礼,“老奴奉家主和老夫人的命,前来迎五娘子。”
昭昭手指微蜷。
管家迎亲?
就算谢澜不愿意亲自前来,也可叫府中兄弟代劳,可他们竟让一个管家来迎亲。
这事在诰京可是头一回出现。
谢府此举,不就摆明了是在羞辱她吗?
昭昭心中似针扎了般隐隐作痛,眼中尽是失落。
他当真就这般厌恶她吗?
可那件事,当真不是她所为,她也不想破坏他和宁川县主婚事的。
管家观她神情,猜到她心中所想,又道:“还望娘子见谅,府中几位郎君都有事走不开,这才叫老奴代劳。”
白芍见不得昭昭受此屈辱,当即便问道:“有事走不开?今日楚谢两家大喜,究竟是何等重要的事才会让侯府那么多郎君都走不开,就算当真如此,难道侯府就没有其他子侄亲眷吗?你这话摆明了就是糊弄我们娘子。”
白芍这话说的直接,管家脸上也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辩解,便道:“五娘子,这是主子的意思,老奴也不好推脱,您还是请快些上轿吧,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管家刚说完,府门外围观的人群中便传来一句话,“谢氏何等身份,五娘子做出此等不知廉耻的事来,人家愿意娶你就已不错了,还在这摆上谱了,更何况这桩婚事可是娘娘亲赐,你敢悔婚吗?”
这话一出,很快就有人附和。
昭昭站在原地,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明明已是四月末的天气,可吹来的风却如寒冬腊月般,凉入心底。
原来,从人人夸赞到人人唾弃,只需一夕之间。
“你们胡说什么呢,我们娘子行得正坐得端,再乱嚼舌根就叫人把你们舌头拔了。”白芍气不过,反驳道。
“我也没说错啊,如果这件事不是她所为,那怎么连出嫁都无人相送呢,还不是楚侍郎都嫌她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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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
“罢了,白芍。”昭昭开口制止还欲反击的白芍,“随他们怎么说吧。”
反正也没有人相信,解释再多都是徒劳。
“娘子。”白芍心疼的红了眼眶。
昭昭轻抬眼睫,刺眼的阳光使得她眼中蒙上一层薄雾,侯府的迎亲队伍很庞大,来的人站满了楚府外面一条街,红帆迎风飞扬,使得长青巷每个角落皆染上喜色。
整个诰京都没有几家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之所以让管家来迎亲,就是在变相的告诉众人,排面他们可以有,但是,
她楚昭昭,
配不上。
“走罢。”她轻声说。
反正这些年受的委屈也不再少数,不差这一件了。
喜婆搀扶着昭昭上轿,轿帘落下的瞬间,她的眼睛还是红了。
她极力抑制住要掉落的泪水,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能哭,本来就已经够丢脸的了,要是待会儿妆花了,那就更丢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花轿在侯府门前停下,喜婆掀开轿帘扶她下来。
昭昭手持团扇遮住半张脸,眼睛四处巡视一圈,却依旧没有寻到谢澜的身影。
她的心再次承受了一道重击,酸疼的要命。
不去迎亲也就算了,如今她都到府门口了,他竟还是不愿出来相迎吗?
喜婆见她磨磨蹭蹭,心下有些不悦,再一次催促,“娘子请快些,侯爷和老夫人还在等着您拜堂。”
昭昭应了声,心想算了吧,他们之间误会太深,待日后慢慢解释开应该就好了。
随后在喜婆的指引下,她跨过火盆马鞍一路行至侯府门口,就在她即将跨过门槛时,守在门口的婆子突然将陶瓷盏中的水对着她迎面泼下。
昭昭步子一顿,茫然地看向她。
白芍忙掏出帕子帮她擦拭,还不忘怒声质问那婆子:“你这是做什么?”
婆子笑着解释道:“娘子莫怪,这是太夫人珍藏的无根水,可驱邪除污,她特意嘱咐,在娘子进门前一定要好好为您清洗干净。”
说罢她便对昭昭做了一个清的手势。
白芍气的说不出话,从迎亲到现在,这侯府中人不知道给了她家娘子多少难堪,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他们就是笃定了皇后赐婚,无论如何娘子都只能忍着,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
水珠顺着额角滑落,打花了昭昭的妆容,而她精心绣制的嫁衣,上面也全是水渍。
她紧咬牙关,咽下满腹委屈,给了白芍一个无事的眼神,再次将团扇举正,一步跨进侯府大门。
与此同时,劈天盖地的五谷朝她扔来,力道之大,完全不像是撒谷祝福,像是把这些谷子当作武器,想要她的命。
昭昭吃痛,只得低眉含眼,以防他们砸到她的眼睛。
因着之前父亲想让她进宫,花大价钱请了嬷嬷来教导,故而她的礼仪规矩是挑不出毛病的。
就算今日受到如此屈辱,她的脊背依旧挺的笔直,就连脚下迈开的步伐,也基本一致,唯有握着团扇的手,力道重的像是要将其折断。
然而昭昭竭力压制一天的情绪,在看到堂中那位身着喜服,戴着银白面具的人时,差点没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