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世子他后悔了》
1. 大婚辱
启盛元年四月二十七。
孟夏临至,春寒逝去,熏风微暖,槐柳成荫。
诰京的雨连着下了七日,今晨才开始放晴,天空湛蓝无云,空气经过雨水的洗涤也分外清新。
今日是楚家五娘子与清平侯世子谢澜成婚的日子,楚府张灯结彩,四处挂满红帆,明明是大喜之日,府中上下却无一丝欢声笑语。
江陵谢氏是大晋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如今的家主又官至宰辅。
这桩婚事,无论怎么看都是楚家高攀,但他们却还是不甚满意。
一来是因为楚谢两家在朝堂一向政见不合。
二则,这五娘子,原是要进宫为妃的。
至于最后为何会嫁与谢澜,那便是因为一桩不太光彩的事了。
四月初八浴佛节当天,有人瞧见楚家五娘偷摸进了谢世子禅房,众人闻声前去观望,哪曾想竟真的在世子房中瞧见了那楚五娘,彼时世子正抱着她欲往床上走。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还惊扰了同在普华寺的皇后娘娘。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百口莫辩,于是娘娘做主退掉谢世子同宁川县主的婚约,为他二人赐了婚。
作为今日的新嫁娘,昭昭脸上也没有一丝喜色,她面无表情的坐在妆台前,任由嬷嬷给她开脸梳妆。
诰京中有一则传言,“楚女好颜色,可令百花羞”,说的便是昭昭。
见过她真人的,都知道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夸大。
其貌,肌莹胜雪,眉如远黛含烟,目若秋水横波,唇似丹砂点绛,顾盼之间,光华流转。
其形,纤腰楚楚,肩若削成,身姿袅袅。
往那一站,确实可令百花失色,日月无光。
上完妆后,更是美的让人不敢直视,红色嫁衣越发称得她姿容绝色,身段婀娜。
放眼望去,普天之下都未必能找出几个与之媲美的人。
“娘子绝色,成亲之后定会得郎君宠爱,幸福美满。”妆婆为其簪上最后一根钗子,由衷夸赞道。
昭昭闻言轻轻抬眼,脑中不自觉的浮现浴佛节那日谢澜拿剑架在她脖子上的情形,以及之后谢家上门商讨婚事时他脸上的厌恶。
宠爱么?他怕是恨极了她吧。
昭昭看了婢女白芍一眼,她立即会意,从荷包中拿出几锭碎银赏给几位妆婆。
妆婆连声道谢,又说了好一箩筐吉祥话。
梳妆完毕,侯府前来迎亲的队伍也到了,喜婆搀扶着昭昭往前院走。
按照大晋习俗,女子出嫁前需父母亲人送上祝福,可走到前厅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就在昭昭疑惑之际,楚夫人身边的嬷嬷过来了,她福身行礼,同她道:“五娘子,夫人身体不适,家主在一旁陪着脱不开身,特让老奴来与您说一声,他们就不过来相送了,让您直接出门就好。”
昭昭脸色一僵,握住团扇的手不由紧了紧,心中泛起阵阵酸涩,如果不是圣命不可为,父亲根本不会应下这门婚事。
可她没想到,在她出嫁之时,他竟真的不来送她。
昭昭轻轻抿唇,复而又问:“那……姨娘呢?”
这话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嬷嬷道:“五娘子说笑了,您自幼便记在夫人名下,乃是夫人的孩子,吴姨娘一个妾室,哪有资格前来送您。”
和煦阳光打在昭昭光滑的脸上,却叫她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府中虽挂满了红绸,却没有一点办喜事的喜悦,丫鬟仆人也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仿佛今日就是一个寻常的日子。
昭昭苦涩一笑,没有宾客,没有亲人相送,可不就是一个寻常的日子吗。
毕竟,谁的大喜日子会像她的这般冷清。
就连一旁的喜婆都有些同情她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她这叫因果报应,不值得心疼,便催促道:“娘子,走吧,莫要误了吉时。”
昭昭颔首,隐去心中的情绪,转身跟着喜婆往外走,从前厅到府门还有一段距离,这段时间里,她都还抱有一丝期待,故而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出了平时两倍的时间。
可直到她踏出楚府大门,府中都还是没有一人出来相送。
饶是早知自己不过是他们攀附皇权的工具,昭昭还是免不了有些伤心。
她原以为,在父亲心中,她这个女儿,多少还是有点位置的。
如今看来,倒是她想多了。
还未从无人送嫁的失落中回过神来,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让昭昭觉得万分屈辱。
今日前来迎亲的,竟是侯府的管家。
此人大腹便便立于府门口,瞧见昭昭出来,没甚敬意的行了个礼,“老奴奉家主和老夫人的命,前来迎五娘子。”
昭昭手指微蜷。
管家迎亲?
就算谢澜不愿意亲自前来,也可叫府中兄弟代劳,可他们竟让一个管家来迎亲。
这事在诰京可是头一回出现。
谢府此举,不就摆明了是在羞辱她吗?
昭昭心中似针扎了般隐隐作痛,眼中尽是失落。
他当真就这般厌恶她吗?
可那件事,当真不是她所为,她也不想破坏他和宁川县主婚事的。
管家观她神情,猜到她心中所想,又道:“还望娘子见谅,府中几位郎君都有事走不开,这才叫老奴代劳。”
白芍见不得昭昭受此屈辱,当即便问道:“有事走不开?今日楚谢两家大喜,究竟是何等重要的事才会让侯府那么多郎君都走不开,就算当真如此,难道侯府就没有其他子侄亲眷吗?你这话摆明了就是糊弄我们娘子。”
白芍这话说的直接,管家脸上也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辩解,便道:“五娘子,这是主子的意思,老奴也不好推脱,您还是请快些上轿吧,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管家刚说完,府门外围观的人群中便传来一句话,“谢氏何等身份,五娘子做出此等不知廉耻的事来,人家愿意娶你就已不错了,还在这摆上谱了,更何况这桩婚事可是娘娘亲赐,你敢悔婚吗?”
这话一出,很快就有人附和。
昭昭站在原地,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明明已是四月末的天气,可吹来的风却如寒冬腊月般,凉入心底。
原来,从人人夸赞到人人唾弃,只需一夕之间。
“你们胡说什么呢,我们娘子行得正坐得端,再乱嚼舌根就叫人把你们舌头拔了。”白芍气不过,反驳道。
“我也没说错啊,如果这件事不是她所为,那怎么连出嫁都无人相送呢,还不是楚侍郎都嫌她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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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
“罢了,白芍。”昭昭开口制止还欲反击的白芍,“随他们怎么说吧。”
反正也没有人相信,解释再多都是徒劳。
“娘子。”白芍心疼的红了眼眶。
昭昭轻抬眼睫,刺眼的阳光使得她眼中蒙上一层薄雾,侯府的迎亲队伍很庞大,来的人站满了楚府外面一条街,红帆迎风飞扬,使得长青巷每个角落皆染上喜色。
整个诰京都没有几家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之所以让管家来迎亲,就是在变相的告诉众人,排面他们可以有,但是,
她楚昭昭,
配不上。
“走罢。”她轻声说。
反正这些年受的委屈也不再少数,不差这一件了。
喜婆搀扶着昭昭上轿,轿帘落下的瞬间,她的眼睛还是红了。
她极力抑制住要掉落的泪水,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能哭,本来就已经够丢脸的了,要是待会儿妆花了,那就更丢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花轿在侯府门前停下,喜婆掀开轿帘扶她下来。
昭昭手持团扇遮住半张脸,眼睛四处巡视一圈,却依旧没有寻到谢澜的身影。
她的心再次承受了一道重击,酸疼的要命。
不去迎亲也就算了,如今她都到府门口了,他竟还是不愿出来相迎吗?
喜婆见她磨磨蹭蹭,心下有些不悦,再一次催促,“娘子请快些,侯爷和老夫人还在等着您拜堂。”
昭昭应了声,心想算了吧,他们之间误会太深,待日后慢慢解释开应该就好了。
随后在喜婆的指引下,她跨过火盆马鞍一路行至侯府门口,就在她即将跨过门槛时,守在门口的婆子突然将陶瓷盏中的水对着她迎面泼下。
昭昭步子一顿,茫然地看向她。
白芍忙掏出帕子帮她擦拭,还不忘怒声质问那婆子:“你这是做什么?”
婆子笑着解释道:“娘子莫怪,这是太夫人珍藏的无根水,可驱邪除污,她特意嘱咐,在娘子进门前一定要好好为您清洗干净。”
说罢她便对昭昭做了一个清的手势。
白芍气的说不出话,从迎亲到现在,这侯府中人不知道给了她家娘子多少难堪,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他们就是笃定了皇后赐婚,无论如何娘子都只能忍着,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
水珠顺着额角滑落,打花了昭昭的妆容,而她精心绣制的嫁衣,上面也全是水渍。
她紧咬牙关,咽下满腹委屈,给了白芍一个无事的眼神,再次将团扇举正,一步跨进侯府大门。
与此同时,劈天盖地的五谷朝她扔来,力道之大,完全不像是撒谷祝福,像是把这些谷子当作武器,想要她的命。
昭昭吃痛,只得低眉含眼,以防他们砸到她的眼睛。
因着之前父亲想让她进宫,花大价钱请了嬷嬷来教导,故而她的礼仪规矩是挑不出毛病的。
就算今日受到如此屈辱,她的脊背依旧挺的笔直,就连脚下迈开的步伐,也基本一致,唯有握着团扇的手,力道重的像是要将其折断。
然而昭昭竭力压制一天的情绪,在看到堂中那位身着喜服,戴着银白面具的人时,差点没绷住。
2. 代拜堂
昭昭停下脚步,眼神自那人身上移向上座的谢公和侯夫人。
侯府竟找了一人来代替谢澜与她拜堂。
谢公入仕多年,往那一坐便自带无声的威严,倒是他身旁的侯夫人,看起来端庄温和,和颜悦色,因保养得当,岁月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知道昭昭有疑,她主动开口解释,“三郎外出办公还未归来,婚期是娘娘定的更改不了,就只能由家中长兄代为拜堂,待他归来后,再同你行红烛之礼。”
大晋确有家中兄弟代为拜堂一说,不过这代替之人却很有讲究。
谢家四郎是谢澜嫡出兄弟,且尚未成婚,就算谢澜真有事赶不回来,也该由他代劳才是。
可谢家却选了一个最为不符之人。
谢家大郎谢廷乃二房庶子,三年前就已成婚,让他来代替谢澜拜堂,这像什么话?
饶是昭昭脾气再好,如今的脸色都有些挂不住,无论喜婆怎么说,都未再向前一步,隐忍的眸中尽是委屈。
白芍怕给昭昭带来麻烦,故而一直忍让,可侯府实在欺人太甚,在拜堂前还想着给娘子一个下马威,她顾不得其他,直言道:“楚家虽然比不得侯府,但这桩婚事也是娘娘亲赐,你们如此欺辱我家娘子,是在对娘娘的旨意不满吗?”
白芍话音刚落,一旁的婆子直接上前给了她一巴掌,“一个低贱的婢子,也敢在此处大声喧哗,楚府既然教不好你规矩,今儿入了侯府,自然会有人教你。”
说完,又揪着白芍的衣领,巴掌不停落在她脸上。
昭昭大惊,反应过来后想去挡在白芍面前,可被另一个婆子钳制住不得动弹,“娘子还是别过去,待会儿不小心伤到你就不好了。”
“放手,”昭昭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白芍挨打,几巴掌下去,白芍的嘴角就有血迹溢出来,而那婆子完全没有要停手的意思,她急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是我的人,就算有错,我自会教训,你们凭什么打她。”
“她跟着娘子进了侯府,从此便是侯府的人,侯府规矩森严,对待犯错的下人一律严惩不贷。”婆子如是说。
昭昭怒瞪着婆子,忍了一天的泪水终是在此刻掉落,她一改平日的温婉,急声厉色,“她犯了什么错,又或是说错什么了吗?”
你们侯府不就是这般欺辱我的吗?
“身为婢女,不规劝娘子,反行蛊惑之言,此其错一,当众扰乱喜堂,耽搁拜堂吉时,此其错二,当众质疑主人决议,此其错三,低贱之身,妄议娘娘,此其错四。入府第一天,便犯下如此多的罪状,本应直接打杀,不过念在她是初犯,又是娘子的贴身婢女这才网开一面,不过老奴瞧着娘子受这婢子蛊惑甚深,竟也分不清是非,确实是该将其仗杀了才是,免得她日后在身边误导娘子。”
那婆子说完这话,就有两个家仆从门外进来,作势就要将白芍拖下去杖毙。
整个过程,府中宾客没有一人帮她说话,他们大多都认为,她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皆是她咎由自取,谁让她敢不自量力设计侯府世子。
有少数则是因为忌惮谢公,怕惹了其不快,在朝中寸步难行。
昭昭脸上早已被泪水浸湿,纵使她没想过在侯府中会得到尊重,可她也没想到,他们竟会在大婚之日这般羞辱她,甚至用白芍的命逼她就范。
可她能怎么办呢,在府中连嫡母都反抗不了,更何况是在这权势滔天的侯府。
一股绝望涌上心间,昭昭再次将目光放在冷漠看戏的谢公和侯夫人身上,屈膝跪于地上,哭着祈求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婢女,让她冲撞了谢公和老夫人,以后我定会严加约束,还请你们宽宏大量绕过她这一次。”
侯夫人皱眉啧了声,道:“王妈妈,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下人不懂规矩可以往后慢慢调教,这大喜的日子喊打喊杀做什么,多不吉利,瞧瞧,让五娘子哭成这样,叫他人看了,还以为我们侯府是什么吃人的地方呢。”
方才盛气凌人的婆子态度一下就软了,立即跪于地上,“诚心”认错,“老夫人教训的是,是老奴的错,请老夫人责罚。”
没了桎梏,昭昭立即起来跑过去推开架着白芍的仆从,将她抱在怀里,看着她那血肉模糊的脸,都不敢去碰她,心疼不已,哽咽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白芍被那婆子打的头昏脑涨的,但还是对着昭昭笑了笑,满嘴鲜血,连话都说不清楚,“娘子莫哭,我没事的。”
昭昭心里愧疚的不行,怎么会没事呢,白芍跟了她那么多年,一直都在受人白眼,没过几天舒畅日子,如今更是受她连累,差点被人要了性命。
“还跪着做什么,赶紧叫人来打扫干净,莫要误了时辰,再叫个大夫来给那婢子瞧瞧,这如花似玉的脸蛋,毁了多可惜。”
侯夫人吩咐完,府中的人纷纷行动,地上的血渍很快就被擦拭干净,白芍也被人带了下去,喜堂又恢复原样。
唯独没有人管昭昭脸上的妆已经花的不成样子。
她拿出手帕擦拭干净脸上的泪,抬手把头上的珠钗扶正,举着团扇一步步行至谢廷身边,同他一齐正对谢公和侯夫人,听从喜婆的指示拜堂。
夫妻对拜时,二人齐齐弯腰,王婆子伸手摁住昭昭的背,迫使她的头再低一些,“三夫人今日嫁入侯府,往后就得以世子为天,照顾其起居,不可善妒,教育子女,侍奉公婆,与妯娌和睦相处,可明白了?”
两滴眼泪自昭昭眼眶中掉落,径直砸向地面,她应道:“明白。”
拜堂结束,昭昭被引入新房之中,谢廷也跟了过来,完成大婚最后一步,同饮合卺酒。
婢子将酒倒入一分为二的葫芦中,分别递给他们二人。
酒刚入口,昭昭就止不住咳嗽起来,这酒实在是太烈了,她根本饮不下去。
寻常人家大婚之日为了照顾新妇,合卺酒都会用较为温和些的,可侯府这酒,用的却是军中汉子饮的最烈的酒。
还未待昭昭缓过神来,婢子又替她把酒倒满,“夫人,这合卺酒可不兴洒,必须要一滴不剩的饮完。”
昭昭已经体会到这酒的烈性,她是真喝不下,就小声询问:“这酒太烈了我喝不下,可否换一壶温和些的酒来?”
婢女脸色有些为难,“夫人,合卺酒都是提前准备的,哪有临时更换的道理,您就莫要为难婢子了。”
都是些身不由己之人,昭昭知道那种无能为力的惶恐是何滋味,自然明白她的顾虑,上头的人吩咐,她哪敢不从。
今日这酒,她看来是喝定了。
她轻轻抿唇,盯着手中的酒看了一会儿,终是下定决心,没再犹豫,仰头一饮而尽。
紧接着就俯在一旁剧烈咳嗽起来,辣意从口中一直延至肺腔,带来一阵窒息,她咳的满脸通红,本就红肿的眼睛再次蓄满泪水。
就算如此狼狈,可依旧难掩其姿容。
红妆晕染,柳叶眼中含着泪水,使其琥珀色的眸子更为明亮,此刻也多了一分楚楚可怜的姿态,让人止不住的心疼。
谢廷眉心微蹙,看向她的眼中也带了丝不忍。
这侯府中人各怀心思,可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她无世家身份加持,又费尽心思嫁进来,且还惹得三郎厌恶。
没有郎君庇佑,往后的日子,只怕会更难。
他叹息一声,吩咐一旁的婢女,“你去外头找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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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来给三夫人,用完就早些服侍她休息吧。”
“是。”
谢廷最后还是宽慰了昭昭一句,“你那婢女我会吩咐人去照看,待明日便送她回你院中,你也莫要挂忧。”
这是侯府中第一个对她流露出善意的人,这些年的小意讨好,使得昭昭对待他人的好意格外珍惜,她心中感激,虽然身体难受,还是强撑着起身同他见了个礼,“多谢长兄。”
谢廷点点头,转身离开。
婢女也跟着出去给她拿吃的,屋中就只剩下了昭昭一人。
想起今日的事,眼泪便如洪水般喷涌而出,止都止不住,她趴在桌上哭的泣不成声。
今日的大婚,和她之前所预想的都不一样。
她没有成亲的喜悦,只有被众人误解和羞辱的不甘和委屈。
昭昭不明白,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都要这样对她,大婚之日受此折辱,往后在诰京她还怎么见人。
她真的没有设计谢澜,也没有要毁了他和宁川县主的婚事。
那天的事,她也是被蒙在鼓中的。
可为什么就没有人信她。
究竟是谁,要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毁了她的一辈子。
压抑已久的情绪一经爆发便会克制不住,尤其是还有酒意的加持,昭昭哭到后面眼泪都快流干了,可就是怎么也停不下来。
直到哭累了才沉沉睡去。
这一晚,她又梦到了普华寺的事。
那日她上完香,行了浴佛之礼后便突觉得一阵头晕,差点没站稳,寺中一位小师傅担心她出事,就说带她去后院的禅房中休息一会。
当时着实难受,想着在寺中也不会出什么事,便应了。
白芍一开始是紧跟着她的,可走到半途才发现住持赐下的浴佛水没有带,只好折回去拿。
她后面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只隐约记得她跟着那个小师傅进了禅房,她正想去床上躺一会儿,结果脖子上就架了一把剑,她一回头,就看到谢澜皱眉看着她,眼中是藏不住的杀意。
许久未见,昭昭未曾想会于此地看到谢澜,还是这种情形。
她愣了一瞬,身子突然软下,跌倒在地。
谢澜收回手中之剑,并未上前,只站在原地俯视她,冷声问:“你是何人,怎会出现在此?”
昭昭虚弱的解释道:“我身子不太舒服,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不知道世子在此,无意惊扰,还望恕罪。”
说完这话,她就彻底没力气了,趴在地上小口喘着气。
谢澜观她神色不似作假,上前探了一下她的气息,便抱起她往床上走,准备出去着人给她叫个大夫。
可就在这时,禅房门突然被推开,宁川县主站在门口,瞧见这一幕就哭着跑了,只余下她身后众人面面相觑。
此事惊扰了皇后,谢澜说清原委后皇后着太医前来为昭昭诊脉,结果得出的结论竟是她身体无恙。
两人这下彻底说不清了。
尤其是那日引她去禅房的那个小师傅也不见了,翻遍整个普化寺都未能寻得其踪迹,叫她属实百口莫辩。
昭昭名声已毁,往后不好再嫁,皇后回宫请示圣人,隔日便退了谢澜和宁川县主的婚事,择了吉日令他二人成婚。
谢澜查探数日,最后于普华寺附近的沧江之中找到了这个小和尚的尸体。
故而谢府上门商议婚事的时候,他才会用那般厌恶的眼神看她。
*
这一晚,侯府将至子时才安静下来,虽然这个新妇并不是他们想娶的,可侯府的排场不能丢。
同时,距离诰京三县之远的陈郡,两位男子连夜出城,奔着诰京而来。
3. 远山雪
从前在府中时,昭昭十年如一日的去给嫡母请安,以至她的作息十分规律,尽管昨晚喝了那么烈的酒,在寅时末她还是准时醒了。
她揉了揉发疼的头,缓了一会才从床上起身。
昨晚她睡着后,应是府中婢女帮她卸钗除衣扶到床上去的。
她来侯府只带了白芍一个婢女,如今她还受伤了,侯府中人不知道她的作息,现在都还没有人进来唤她,昭昭披了一件外衫就准备出去叫人给她送水进来洗漱。
然而还未等她走到门口,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白芍手中端着一盆水走进来,看到昭昭后便笑道:“我就知道娘子这会儿该起了。”
昭昭看到她也有些欣喜,忙拉着她坐下,“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昨晚大夫给我诊治后,大郎君着人去给我送药,我放心不下娘子,就请他连夜带我过来于此院安置。”白芍解释道。
昭昭对谢廷不免又是一阵感激,“待寻到机会,定是要好好谢谢长兄的。”
说完她便去查看白芍的伤势,那婆子下手极重,她脸又红又肿,上面还遍布一些青紫,嘴角都破皮了。
看到白芍这样子,昭昭眼睛又红了,她愧疚地低下头,“对不住,是我无能,护不住你就算了,还连累你替我受罪。”
如果可以,那些人应该最想打的是她才对,白芍如果不是她的婢女,也不会受此无妄之灾。
白芍笑着安慰她,“娘子你别这么说,我自小就跟在你的身边,整个府中就你待下人是最好的,从未打骂过我,还常将自己的吃穿用度匀给我,无论为娘子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昭昭也不想大早上的把气氛弄得太低沉,便道:“你既受伤了就好生歇着吧,唤其他人来给我梳妆即可。”
白芍的眼睛有些闪躲,立即站起身去拧盆中的巾子,“没事的娘子,我伺候你多年,肯定要比她们熟练的多,还是我来罢。”
“怎么回事?”纵然白芍装作若无其事,昭昭还是从她的神情中看出来不对劲。
“真的无事。”
昭昭接过巾子擦脸,语气极轻,带着浓重的死气,“跟我说实话罢,是不是她们不愿过来?”
白芍见瞒不住了,便只好实话实说,“晨起的时候我叫她们,说是你起身的时辰要到了,可她们都充耳不闻,无一人开门,而且昨夜竟没叫人为你守夜。”
她本就不是个擅隐忍的人,这些年也是因为跟在昭昭身边才渐渐学会了收敛脾气,如今瞧着自家娘子受这般气,更是不忿到了极点,“侯府的主子也就罢了,这些下人竟也敢如此怠慢你,之前我还担心娘子进宫后会一辈子被困在宫里不见天日,可如今看来,入这侯府还不如进宫呢。”
可能进这侯府唯一的好处,便是自家娘子可以嫁给心上人了吧。
“她们不愿来便不来吧,但是白芍,往后进宫这种话莫要再说了,被人听去恐又会惹出事端。”昭昭对府中之人的态度倒不甚在意,毕竟她从前在楚府过的也并非是什么金尊玉贵的日子,她用巾子敷了会昨晚哭到红肿的眼睛,拿过漱口水漱口,这才缓缓朝妆台走去,还不忘嘱咐道,“侯府规矩多,以后行事多注意些,尽量别被他们抓到什么把柄。”
“知道了娘子。”
“以后称呼也改了吧。”
“是,夫人。”
白芍替昭昭梳整完毕后院中的丫鬟婆子才起来,一进屋院中的主事李嬷嬷便笑着同她说:“夫人对不住,昨儿个府中办喜事忙的晚了些,故而今早大家都没能起得来,还望夫人莫要怪罪。”
虽是请罪的话,可她们的脸上却并无一点悔过的样子,明摆着就是拿准了昭昭刚入府不好跟她们计较,所以就如此肆无忌惮。
她能怎么计较?
因为那件事,侯府的主子们都看不上她,就算她去找人做主,也无人会搭理她,最后可能还要责怪她不会管教下人,既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昭昭微微一笑,“无妨,我如今要去给婆母敬茶,但初来侯府不识得路,你们谁带我过去一趟吧。”
几人面面相觑,李嬷嬷最后指了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婢子替她引路,“翠兰,你引着夫人过去吧。”
“是。”
白芍脸上的伤还没好,昭昭让她就在院中休息,领着翠兰出了门。
翠兰看起来约莫只有十四岁左右的样子,她安静的跟在昭昭身后,除了问她话时,其余时候一言不发。
昭昭猜想应是李嬷嬷等人不让她同自己多说话,便也没有强求。
刚走出院门,昭昭就发现仆人正在撤着府中的红绸,见她走过来,也只是随意的叫了声“三夫人。”手中的动作却半分未停。
昭昭垂下眼眸,虽然早就有准备,但心中还是极为不是滋味,喜宴刚过,第二天一大早就忙不迭的把红绸取掉,这该是有多不待见她啊。
翠兰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前面的夫人,心里也是有些嘘嘘的。
从见到这位夫人后,翠兰其实就觉得她并非是传闻中那样,知道她有难处也不勉强,说话温温柔柔的,还长得那么好看,怎么会是那等不择手段之人呢。
翠兰想宽慰她两句,可话到嘴边就想到了李嬷嬷的威胁,最终还是选择把话给憋回去。
昭昭住在北院,距离谢公和侯夫人所住的东院不远,但是侯夫人住在东院最里边的秋水阁,她们便多走了一段路。
一到秋水阁,不待翠兰通禀,门口的婆子便赶紧迎她们进去,态度较之昨天可谓是转变巨大,脸上的笑容堆起,“三夫人来了,快请进,老夫人在里边等着您呢。”
昭昭迟疑了一瞬,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莫不是里面设了个鸿门宴在等她吧。
可很快她又觉得自己属实有些多此一举,观昨日侯夫人对她那态度,今晨的敬茶不被刁难才奇怪了。
想通后她也没再犹豫,跟着这个婆子往里走。
一到正堂,昭昭就傻眼了。
里面除了谢公和侯夫人,还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他冷着一张脸,抬眼朝她遥遥望来,目光沉静如潭,透着沉稳的威严。
此人正是昨日大婚未曾露面的谢澜。
看到他时,昭昭先是一喜,可随即而来的便是无尽的失落。
昨天侯夫人说他外出办公赶不回来,可今日这个时辰却坐在此处,究竟是赶不回来还是不愿意同她拜堂?
昭昭不愿去深究。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正堂,对着几人行了个礼,“父亲,母亲。”
在看向谢澜时,她纠结了片刻,不知是该叫“郎君”还是“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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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他眼中的冷意和厌烦时,她便果断的唤了“世子”。
侯夫人笑看着她,温和开口,“昨晚可休息好了?”
经过昨日一事,昭昭早已看明白她是个笑面虎,此刻听到她这满含关怀的话语,只觉得一阵别扭,甚至还不如一旁全程未分给她一个眼神的谢公的感觉来的好。
至少他的不喜,是摆在明面上的。
她笑着点点头,“多谢母亲挂心,一切都好。”
“那便好,你初入侯府可能不太习惯,有什么不适的记得跟我说。”她的态度友善到让昭昭都险些怀疑昨日大婚的刁难是一场梦。
她颔首应下,“是,多谢母亲。”
“按照规矩,待会儿你还应去给太夫人请安才是,但她近几日身体不舒服,等她好些了,我再亲自带你过去。”
“儿媳知晓了。”
说话间,婆子已经端了两盏茶上来,后面的婢女手中还拿着一个蒲团。
昭昭跪下给二人敬了茶,又被留下来一起用早饭。
她坐在谢澜的下位,侯府规矩森严,最是讲究一个食不言寝不语,席间没有任何一人说话。
昭昭用余光去看他,他的眉骨走势平缓,眉峰隐在墨色眉羽间,不似剑刃出鞘般锋利,倒像远山覆雪,自有巍峨之势,许是前些年在沙场的缘故,他的肤色并不算白,眼眸更是深不见底的墨黑,总是无意中流露出些杀伐之意。
他今天穿了件湛蓝色的袍子,腰间佩戴黑金色束带,称的他腰身劲瘦,英姿挺拔。
他跟谢公长得并不像,但两人身上的气质却出奇一致,眼刀一横便叫人不寒而栗。
除开普化寺那次,时隔六年,这是她头一回离他那么近,而且还是以他夫人的身份坐在他身边。
她从昨日晨起至今早都未曾用饭,可瞧见一旁的谢澜放下碗筷后她也没再多食,只是有些懊悔方才不应只顾着去看他以至于都没有吃多少。
用完早膳,谢公还有事,就先离开,侯夫人笑看着他二人,一脸慈蔼,“三郎即已回来了,那便要好生陪陪夫人,侯府如今子嗣稀薄,你们可要努力,争取早日诞下麟儿。”
听到“诞下麟儿”几个字时,昭昭眉心一跳,脸颊也莫名有些热意,下意识看了谢澜一眼。
只见他眉头蹙眉,脸上尽是不耐,“侯夫人要是想含饴弄孙的话,不如早些替四郎将顾三娘迎娶过门,我的事你还是少超心些好,”
停顿一下后他又冷笑一声,继而道:“不然我要真有了孩子,侯夫人头上的华发还遮得住吗,我还有事,先走了。”
侯夫人脸色一凝,嘴角的笑险些挂不住。
昭昭心中大骇,侯府如此讲究尊卑规矩的地方,他对侯夫人说话竟是这般态度,甚至都不唤一句“母亲”。
甚至在场的人,都不敢斥责他一句。
谢澜走了几步后忽然停下,回头看向还在愣神的昭昭,冷声道:“还不走?”
昭昭反应过来他是在叫她,忙同侯夫人行了个礼便跟上。
谢澜个子很高,迈的步伐也大,昭昭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的上。
出了秋水阁,谢澜走的方向却不是回北院,昭昭刚想开口问,就听他不带感情地说:“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先回去吧。”
“……”
4. 红烛尽
只一句,便将昭昭的所有话全都堵了回去。
她站在原地看着谢澜远去的背影,轻咬着嘴唇,心底升起一股无言的沉闷,从谢澜回来至今,他们还没有正儿八经的说过一句话。
不过想想也是,他们能说什么呢?
同他解释那日的事不是她所为吗?他不但不会信,甚至还会惹得他厌烦。
问他昨日为何不回来?她也不想自取其辱。
问他明日可以陪她回门吗?他连大婚都不愿出现,又怎么可能愿意陪她回去。
翠兰一跟出来就瞧见昭昭失落的模样,终是有些不忍心,“夫人,世子平时很忙,我们都极少能够在府中看到他。”
接受到她的好意,昭昭朝她笑了笑,“无事,我们回去吧。”
“是。”
其实来之前昭昭就已经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所以属实没有想到今晨的敬茶会如此的顺利。
当然不管怎么说,这都算是一件好事,只不过她还是对谢澜为何会对侯夫人这个态度感到好奇。
她问了一旁的翠兰一嘴,“世子为何看起来同老夫人的关系不是很好?”
翠兰摇摇头,“主子的事,婢子怎会清楚。”
昭昭抿了抿唇,也没多问,只在心底暗自思衬这件事。
如今的侯夫人并非是谢澜的亲生母亲,反而是他的姨母。
江陵谢氏与沅川顾氏自古以来便是姻亲,谢公和谢澜的母亲更是青梅竹马,谢公当年高中后,立即就迎娶了顾氏女进门。
成婚后两人如胶似漆,谢公院中也只有顾氏女一人,不到半年她便怀上了身孕,母亲怕她怀孕闷乏,就让家中小妹前来谢府陪她解闷,可不久后就传出谢公要纳妻妹为妾的消息,具体缘由外人并不知晓。
直到六年前谢澜母亲故去,如今的侯夫人才被扶正。
想到这,昭昭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谢澜的母亲好像就是在六年前浴佛节当天晚上于普华寺病故的。
那天她记忆十分深刻,六年前的浴佛节当天,早上她和嫡妹结伴去普华寺参加盛会,嫡妹借口马车坐不下,就将白芍留在了府中,嫡妹贪玩,她们便耽搁了时间,那个时辰回去定是免不了一顿责罚的,嫡妹就将火气全都发泄在了她身上,昭昭当时也来了脾气,便跟她发生了几句口角之争,嫡妹气不过,就将她扔在了半路。
当时天都快黑了,昭昭只能步行回去,可没过多久就下起了雨,暴雨来势汹汹,她找不到避雨的地方,只好硬着头皮加快速度。
就在她路过沧江的时候,那处道路年久失修,在暴雨的冲刷下竟直接塌了,昭昭运气不好,也跟着掉入江中。
就在她即将溺亡之际,突然出现一只手将她扯入怀中,带着她一起往岸边游去。
江水冰凉,那人的怀抱却非常温暖,昭昭抬头看了他一眼,十多岁的少年脸上稚气尚未全褪,却俨然已经是一幅俊朗无双的模样,那双眼睛也不似如今这般毫无温度。
只那一眼,便叫她记了许多年。
谢澜将她救出后也没有管她,焦急的上马朝着普华寺赶去。
如今想来,那时候他应该就是已经收到了他母亲的死讯吧。
那时候昭昭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和谢澜产生那么深的纠葛。
不过她现在算是理解谢澜为何会如此厌恶她了,那天是他母亲的祭日,普华寺又是他母亲亡故的地方,她却在那种日子,那种地方“设计”他,他心里不恨才奇怪了。
如今她既已经嫁给了谢澜,那往后这日子定是要好好过下去的才是,可横在他们中间的这个误会,到底要怎么才能解开?
刚走出东院,谢澜的随侍黄连便迎了上来,他疑惑谢澜为何那么快就出来,“世子,你没有陪夫人多待一会儿吗?”
谢澜横他一眼。
黄连立即闭了嘴。
他现在是越发看不懂谢澜了,明明他如此讨厌这位新夫人,可处理完陈郡的事后却又马不停蹄的赶回诰京。
回来之后本打算先去大理寺提审那位要犯的,结果听到昨日大婚发生的事后又直接回了侯府。
黄连原以为他是想着都成亲了,以后放下芥蒂同楚氏好好过日子。
可如今看来,也并不是。
因为百思不得其解,黄连脸上的表情变化非常丰富,谢澜瞧了嫌弃的皱起眉头,“你是准备用你这张脸出去吓唬谁呢,让你准备的证据准备妥帖了?”
“……”黄连默默翻了个白眼,有些憋屈地开口,“都准备好了。”
谢澜没再搭理他,上了门口的马车就直奔大理寺。
*
昭昭回去之后就一直在整理嫁妆单子,等忙完后都到用晚饭的时间了,待婢子把饭菜上完,她便问:“世子回来了吗?”
这名婢女名唤彩莲,她语气冷漠地回答:“夫人先用吧,世子十天半个月都不回来一次,您不用等他。”
昭昭垂下眼帘,淡淡道:“还是在等一会儿吧。”
毕竟他们才大婚,兴许他等会儿就回来了呢。
彩莲面露一丝嫌恶,“那夫人就自个儿在这等着吧,奴婢还有事没做完。”
说完她敷衍的行了个礼便往外走。
白芍刚想发作就被昭昭的眼神制止了,她气的不行,“夫人,你就这样放纵她们吗?”
昭昭笑笑,“她出去了倒也清净,不然总在这晃悠瞧着也烦。”
白芍气嘟嘟的靠在一旁的架子上。
约莫又等了一刻钟昭昭才放弃,许是午饭用的比较多,眼下也没有多少胃口,随便吃了几口便叫人将饭菜撤了。
白芍服侍昭昭沐浴完,她刚把一旁的耳房收拾妥当出来,就看见昭昭站在烛台前更换着红烛,她忙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活,“夫人这是做什么,马上就休息了,明日再换吧。”
“今晨世子已经回府了,按理来说今晚便是我们的洞房花烛,我自是要等他的。”
白芍有些难受,她家娘子并非天生脾气就如此好,这都是在楚府时被楚夫人逼出来的。
如今来了侯府,竟也要这般委屈求全。
白芍替她委屈,“夫人,别等了,世子不会来的。”
“我知道。”昭昭认真道,“无论他来不来,今夜我都该等着。”
她用的是该,而不是想。
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人在乎她想不想,只关心她该不该。
作为妻子,是该洞房夜等着郎君的。
“那我今夜便陪着夫人。”
“好。”昭昭没有拒绝。
今夜注定是漫长的。
白芍一开始还能陪她说说话,可后面实在困得不行了,就趴在窗边的软榻上睡着了。
昭昭走过去放下窗户,又从柜子里拿了一床被子给她盖上,这才又回去坐着。
到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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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的蝉虫都陷入了沉睡,谢澜都还没有回来。
更夫每在外敲一次锣,昭昭的心便沉一分,直至最后一声“五更已至”响起,屋中的红烛也燃尽了。
整整一夜,谢澜都未曾归来。
昭昭终是没忍住,任由两行清泪滑落,心中也是一阵阵抽痛。
她不知是在哭她独自等了一整晚,还是哭命运待她不公。
*
而在另一边的大理寺衙署中,谢澜熬了一整个通宵,才终于把手头案子的卷宗整理完,只待将牢中犯人的口供归纳后便可结案。
黄连端着一份早膳进来,犹豫半晌后,还是说:“世子,昨夜潇湘苑燃了一夜的灯。”
谢澜搅动着粥的动作一顿,他昨天一回到大理寺就沉浸在案子中,一时间竟还忘记了这件事。
他虽不喜楚氏,但现在木已成舟,她如今已是他的夫人,该给的面子他自会给她。
不然他也不会听闻她在大婚之日受到羞辱就立即赶回侯府,让她能不再被刁难。
只要日后她安分守己,莫要再搞出些幺蛾子,他也不是不能给她一个偏安一隅的地方。
可如果是和她圆房……
只要一想到那日她刻意设计,谢澜就十分厌烦和排斥,他实在是没法跨出这一步。
“今日你托人回去说一声,叫她往后不必等我。”
“知道了,”黄连应下,很快有想到另一件事,“夫人今日回门,世子可要陪同?”
闻言,谢澜神色似有些纠结。
楚峥嵘是右相柳奉勋的人,谢柳之争向来头破血流,他去楚府难免会在朝堂上被柳公的人嘲讽一番。
可昨晚到底是他的疏忽。
罢了,就当是补偿她昨晚苦等一夜吧。
谢澜也没有了要用早膳的心思,走到一旁的屋中换上常服才往侯府赶。
*
昭昭去给侯夫人请完安才回去开始准备回门的事。
礼物侯夫人都备好了不需要她操心,但她总归还是要收拾一下的。
可她刚一踏进潇湘苑的门,就看到翠兰蹲在院中小声啜泣,一盘的彩莲将刚磕完的瓜子壳往她身上扔。
还啐了声:“吃里扒外的东西。”
昭昭快步上前扶起翠兰,蹙眉看向彩莲,“你这是在做什么?”
要说之前彩莲对面前这个新夫人还有些忌惮,可自从昨晚她等了一夜,世子都没回来后,她现在更不会轻易将她放在眼中。
“我们之间发生了一点小矛盾,不是什么大事,夫人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这是你应该对待主子的态度吗?”白芍气的出声指责。
彩莲冷哼一声,声音提的比白芍都高,“我什么态度?下人之间闹点矛盾很正常,夫人要是都掺和,管的过来吗,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好好待在屋里绣绣花来的实在。”
“你个烂心肝的,昨日领赏的时候倒是比谁都快,如今却又对夫人这般态度,果真是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你也不怕遭报应。”
“我会不会遭报应不知道,但是有些人,现在明显是遭了报应的。”说完她又捂唇笑了起来,“不然脸能肿的跟个猪头一样吗?”
“你看我不打死你个贱蹄子。”
白芍气急,作势撸起袖子就要去打她。
“啪。”
还未等白芍上前,彩莲脸上就已经重重挨了一巴掌。
5. 治恶仆
昭昭挡在白芍前面与采莲对视,眼神虽很平淡,但明显能够叫人察觉出来她现在已经生气了。
院中的其余人听到动静后也纷纷跑出来看热闹,李婆子忙问怎么回事。
采莲先是愣了一瞬,毕竟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唯唯诺诺的新夫人竟会动手打人,可很快她又回过神来,心中火气顿时上来,她捂着自己的脸质问她,“夫人凭何打我?”
昭昭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同为下人,你无缘无故欺负翠兰,羞辱白芍,我身为主子,自该管教。”
平时她们对她怠慢便也算了,可采莲不该这样说白芍的。
“是,您是主子,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把婢子打死,那也是婢子活该,那夫人现在解气了吗,要是没解气,不妨再打婢子几下,不然出去又该说婢子不尊重您这个主子了。”
采莲语气极为无赖,说的倒像是她故意苛待下人一般,也不待她说话,她便又道:“夫人要是解气了,那婢子这就走了,不在这碍您的眼,往后屋中也莫要再叫婢子进去伺候。”
昭昭本来想就此作罢,可突然瞥见门口飘过的一缕衣角,她立即改了主意,语气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准确无误的落在众人耳中,“你要是真不想在我院中伺候,那明儿个我就去禀了母亲,将你调在其他院中就是,就算我这个三夫人再怎么不受待见,这点面子总还是有的。”
李婆子见情形不对,忙来打圆场,“夫人应是误会了,采莲她不是这个意思,就一时在气头上而已,您莫要跟她一般计较。”
昭昭勾了勾唇,反问道:“所以李妈妈的意思是,叫我忍受她的脾气吗?”
李婆子也没有料到她今天竟会句句带刺,脸上也有些尴尬,“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夫人误会了。”
许是昭昭平时给她们的感觉太过好欺负,采莲方才被她打了一巴掌本就气不顺,如今又见她这般咄咄逼人,竟也是不管不顾,当即便道:“夫人既然这般有本事,那不妨猜猜是谁叫我们来这院中伺候的?”
如果不是侯夫人授意,她们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这样对她。
闻言,昭昭神色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极难相信,片刻后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这样也不怕世子知道吗?”
采莲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以为她被自己吓到了,脸上更是一幅得意洋洋的样子,李婆子还来不及拦,她的话就已经说出来了,“这就不劳夫人担心了,您就算是想要告状,也得世子愿意听才是,昨夜夫人不是等了一夜吗,世子可回来了?”
昭昭不动声色的勾了下唇,果不其然,下一瞬耳边就传来一道冷意十足的声音,“我倒是不知,府中下人什么时候竟然敢议论起主子的事来了。”
话音刚落,谢澜便从门口走进来,他脸色阴沉,明显是将方才她们的话全都听了去。
昭昭福身给他行礼。
李婆子等人脸色骤变,忙跪于地上,低垂着头,语气不似之前对昭昭的那般随意,反而有些害怕,“世子恕罪。”
谢澜冷笑一声,明显是懒得同她们费口舌,直接吩咐黄连,“这些人以下犯上,扣除两月月银,叫人查清楚她们的底细,之前从哪来的就送回哪去,再重新挑几个身份干净的过来。”
随后他的眼神定格在瑟瑟发抖的采莲身上,轻轻眯起眸子,拉长尾音,说出来的话更是叫人凉入心底,“至于她,杖责二十板,送去秋水阁。”
听闻这话,采莲脸色唰一下就变白了,她瞳孔骤然睁大,不停的对着谢澜磕头求饶,“世子饶命啊,婢子错了,婢子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这二十大板要是真打下去,她的双腿往后就要废了,更何况,要是叫侯夫人知道她犯了那么大的错,她连命都可能要交代进去,采莲急的眼泪大颗大颗往外掉,头都磕破了谢澜都不看她一眼。
慌乱之余,采莲也顾不得之前得罪了昭昭,将希望全都放在了她身上,“夫人,婢子错了,婢子该死,求您劝劝世子,饶了婢子这一次吧,以后婢子定会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边说她还边抬手往自己脸上扇。
谢澜偏过头去看昭昭,她低垂着头,卷翘的睫毛轻颤,阳光打在她的半壁脸上,将她脸上的绒毛都照的十分清晰,微风将她鬓角的发丝吹起,平添了几分破碎感。
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张老天都偏爱的脸。
可谢澜却无心欣赏,落在她脸上的眼神尽是审视的意味,他只想知道,她会不会为这采莲求情。
昭昭轻抿唇角,无论采莲怎么说,她都一言未发。
只是被他这样看着,她心里难免有些发怵,袖中的手也微微弯曲,足以说明心里有多紧张。
直到黄连带人来准备将院中的人带走时,昭昭才出声:“世子,可不可以让翠兰留下来。”
谢澜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翠兰正站在白芍身后,小心翼翼望过来。
他瞧着也像个安分的,便也没有多说,只淡淡“嗯”了声。
人被带走后,院中瞬间安静下来,昭昭刚想开口,却听谢澜先问:“今天不是要回门吗,都收拾好了?”
昭昭先是一愣,确定自己没听错后心里瞬间泛起丝丝蜜意,他今日回来竟是因为要陪她回门吗,她以为他不会来的。
这是不是说明,他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她。
白芍见自家娘子高兴傻了半天没有反应,便出声回答谢澜的话:“快了,昨儿就已经都准备好了,婢子这就去将东西拿出来,还请世子稍等一会儿。”
说完她扯着翠兰就跑了,给二人腾地方。
昭昭缓过神来后也觉方才有些失仪,见谢澜脸上并无不悦后才放下心来。
谢澜冷冷瞧她一眼,“连自己院中的下人都管不好么?”
听出他话中的责怪,昭昭再次垂下头。
她能怎么管?
高门大户里的人惯会拜高踩低,大婚之日受到那般羞辱,昨晚她又独自等了一夜,谁还会将她放在眼中。
更何况,院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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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都是侯夫人特意安排的,谁会听她管教。
尽管如此想,昭昭却还是没敢把心里话说出口,她轻声道:“妾身知错,往后定不会再犯。”
瞧着她这幅低眉顺眼的样子,谢澜心里莫名有些烦躁,眉头也紧紧蹙在一起。
昭昭见他神色不对,心中咯噔一声,立即转移了话题,“世子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谁曾想,听到这话谢澜脸上却越发难看,他喉间发出一声冷笑,“在你自损八百的时候。”
“......”
昭昭有些窘迫,方才打采莲的时候,她的手确实很疼,没想到这都被他看出来了,她刚想说“我之前没打过人”,结果谢澜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彻底无地自容。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往后莫要再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我去门口等你。”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不再看她一眼。
刚出去,就遇到了折返回来的黄连,谢澜脚步也不停,直接吩咐,“再备一匹马?”
“啊?”
黄连一脸懵,方才回来的时候他问要不要给谢澜备马,他明明是拒绝了的,他就送一趟人的功夫怎么就突然变卦了?
谢澜本来就烦,看黄连如此,没好气道:“叫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要是早知回来会看到这一幕,他是断不会答应陪她回门的,如今更是看到她就来气,怎么可能和她同乘一辆马车。
黄连摸了摸头,他做什么了?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被骂了?
他现在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昭昭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心中刚浮起的蜜意一瞬间便被难堪和委屈取代。
原来他早已看穿了她的把戏,知道她是因为发现他在门外才故意诱导采莲说出那些话,利用他和侯夫人不合这一点让他把她院中的人清理掉,顺便也可再侯府中立一下威,叫别人认为他也并非传闻中那样讨厌她,这样一来她在侯府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她也不想这样的,可她能怎么办呢?
直接跟他说吗?
他又真的愿意帮她吗?
如果他坐视不理,那以后这些人只会更加的肆无忌惮。
她真的有的选吗?
经过这事,他会不会觉得她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也更加坚定了普华寺一事是她所为?
想到这,昭昭鼻头就有些泛酸,她本来还想着在回门的路上同他好好培养一下感情的,可如今看来,他只怕更厌恶她了吧。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就这样被她毁了,早知道她就不那么着急了。
白芍一出来就看见昭昭一个人失神落魄的站在院中,眼中还噙这泪水,看起来好不可怜。
她快步走过去,一脸担忧,“夫人,你这是怎么了?”说完她又四处看了一圈,继续问:“世子呢?”
昭昭吸了吸鼻子,用帕子将眼角的泪擦干净,故作轻松的扬起一个笑,“世子先去门口等我们,快些走吧,莫要叫他等急了。”
6. 盼来日
昭昭一走到府门口,就看见谢澜斜倚在马车上,他脸色阴沉,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烦躁。
就连跟了他多年的黄连都不敢离他太近,生怕被他的怒火牵连。
昭昭掩去心底情绪,走至他面前行礼,“世子。”
谢澜侧眸看她,她低垂着头,眼神闪躲不敢看他,俨然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轻颤的乌睫上还有些湿润,明显方才哭过。
谢澜眼皮一跳,眼中神色复杂,他就不明白了,明明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他,他都还没说什么,她是怎么好意思哭的?
她这样,倒像是他欺负了她一样。
这难道又是她的什么新招数?
谢澜别开脸,不带情绪地从嘴里吐出来两个字,“走吧。”
说完也不再看她,兀自翻身坐在一旁的马背上。
昭昭望了一眼他的背影,心中更是酸涩无比,他竟连马车都不愿意和她同乘么?
白芍见不得她这样,一脸心疼,轻声提醒道:“夫人,上车吧。”
昭昭收回目光,在白芍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一坐下,白芍就握着她的手,想安慰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昭昭对她笑笑,说自己无事。
其他的不说,今天谢澜能够陪她回门,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至于其他的,反正以后日子还长,他们可以慢慢来,总会化开误会的。
这样想着,她觉得以后的日子好像又有盼头了。
想到这,昭昭掀开车帘的一角朝外望去,谢澜今日穿了件紫色的常服,背脊挺直,肩宽窄腰,握着缰绳的手只要一用力手背上的青筋就突显出来,仔细一看,他的右手虎口至手腕处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想来应是在战场上留下的。
前些年,京中常常传来他的捷报,他应该受了不少伤吧。
白芍也跟着往外看了一眼,颇有些好奇,“世子从前不是武将吗,怎么又回来当了文官?”
“谢氏门生遍布朝野,谢公已官至左相,乃是文官之首,如果世子手中再握有兵权,只恐会惹来圣人猜疑。”昭昭轻声回答。
经她这一说,白芍才明白过来其中关窍,但转念一想又有疑惑:“世子之前就是圣人手下的校尉,还在战场上救过圣人好几次,外面不都说他们是生死之交吗,圣人又怎会无端猜忌谢家?”
“外界传言可不可信暂且不说,就算圣人如今相信世子,那往后的新君呢?”昭昭停顿一下,继续说,“而且,柳公一党的人本就一直盯着谢家,难保他们不会以此做文章。”
白芍听完后一脸崇拜的看着昭昭,由衷夸赞,“从前我只知道夫人饱读诗书,竟不曾想你连朝中局势也看的如此清楚,我什么都不懂,给夫人丢人了。”
昭昭笑着指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就别谦虚了,骂人还知道用‘相鼠有皮,人而无仪’,别人可不一定会。”
白白芍嘿嘿一笑,“毕竟一直跟在夫人身边,要是真什么都不会,那我这么多年不是白活了吗?”
昭昭虽然能够看清朝堂的情势,但却不知习武之人耳力极好,方才在马车内主仆二人的对话全然落尽了谢澜和黄连的耳中。
黄连脸上有些惊讶,“楚家竟还教女儿这些?”
谢澜也是有些诧异的,他以为这楚氏就是那种只有满腔算计的后宅妇人,如今看来却好像也并不如是。
心中虽然是这样想的,但他说出来的话却又是另一个味道,“不过随便听了些闲言碎语就出来卖弄罢了。”
黄连:“......”
他是真觉得,谢澜就是被心中的偏见迷了眼,所以才会看夫人处处不顺心,他小声嘟囔道:“反正我是觉得夫人不像是那样的人。”
谢澜偏头瞅他一眼,黄连做出了一个封嘴的动作。
谢澜望向一旁的马车,唇线平直,后又对黄连说了句,“你去沅川把张嬷嬷带回来吧。”
黄连猜到谢澜的意思,点头应了声是。
从侯府出发,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才到楚府。
虽然楚峥嵘极为不乐意接待他们二人,可面子功夫始终得做一下,还是领着夫人在正厅等着。
当谢澜同他行礼之时他也毫无一点畅快之意,只觉得十分的别扭,毕竟他在朝堂上可没少跟着柳公给谢家使绊子。
相比起楚峥嵘的做贼心虚,谢澜倒显得自然多了,甚至还有心思欣赏起楚家人局促的模样。
楚峥嵘实在待不下去,用完午饭就寻了个借口离开,留下楚家大郎楚卓昀陪着他说话。
楚卓昀如今在刑部任职,也算是和谢澜有些共同话题可说。
昭昭则是跟着楚夫人往后院走。
楚夫人虽年逾四十,但却并未多显老态,反而身段比之从前还更加有韵味了些许。
她手中拿着一把圆扇慢慢摇晃,悠悠问道:“这两日在侯府可还过得好?”
昭昭恭敬回答:“有劳母亲挂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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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都好。”
楚夫人意味不明的笑了声,“你就不用瞒着我了,大婚那日的事我可都听说了,侯府中人确实过分了些,不过这些也都是你自找的,要不是你做出此等不知廉耻的事,又怎会入侯府受这个罪,还白白浪费了我和你父亲的一番心血。”
听出她语气中的挖苦,昭昭垂眸一言不发,担心她在侯府过得不好是假,埋怨她不能进宫给楚家争光才是真吧。
楚夫人本想再趁机嘲讽她几句的,可瞧着她像个闷葫芦一样的杵在那,顿时也没了兴趣,“罢了罢了,瞧瞧你这个无趣的性子,就算是进了宫,只怕也不会得到圣宠,如今左右你与谢世子已经成了婚,往后就好生过自个儿的日子吧,谢家和楚家本来就不对付,以后就算是遇到了什么事,你也别指望我们能够帮得上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去看看吴姨娘吧。”
“是,我知晓了,多谢母亲教诲。”昭昭说完这话告了个礼便想走,可走出两步之后她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与楚夫人对视,平淡开口,“母亲嫌我性子沉闷,六娘性子倒是活脱,想来要是进宫定会得圣人恩宠,现在距离选秀还有两月有余,母亲好生教导一番,也许还来得及。”
言毕,她也不待楚夫人说话,带着白灼便径直离开。
楚夫人脸上面露惊讶,完全没有想到她竟会如此忤逆她,反应过来后她人已经走远了,气的只能在她身后骂道:“你个小贱蹄子,如今长本事了是吧?”
昭昭面对她的谩骂充耳不闻,甚至还加快了脚步。
待走远了些,白芍终是没忍住笑出声,“夫人,你今日是怎么了,不但打了采莲,还怼了夫人,简直是太厉害了,你要是早这样,这些年也不会受那么多气。”
昭昭捂着胸口平复了一下心跳,这才慢慢道:“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打采莲是因为她出言羞辱你,我毕竟是主子,打她一巴掌也不妨事,至于夫人嘛,我是想着反正以后楚府我也不会常回来,自然也不用怕她了。”
虽然嘴上说着不怕,但她心里还是有些犯怵的,毕竟这些年在楚夫人手底下受到了太多磋磨,如今一想起来难免会有些心悸。
“不说了,我们快走吧,见了姨娘之后就要回去了,不好叫世子等太久的。”
她们也没再耽搁,直奔吴姨娘的院子而去。
楚府不比侯府,每个院子之间相隔不是很远,没走几步就到了。
才刚靠近,昭昭就看到吴姨娘站在门口频频张望。
7. 梦幻影
一看到昭昭,吴姨娘就快步迎上来拉住她的手,再抬眼时已是泪眼婆娑,“五娘,你受苦了。”
昭昭笑着摇头,抬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牵着她往院中走,“姨娘莫要担心,我无事的。”
“世子对你好吗?”
“挺好的,不然今天他也不会陪我回门了。”
昭昭不想叫吴姨娘担心,只好如此说。
“那就好,那就好,这样我也放心了。”吴姨娘连连道,心中的那块石头也落了地。
“五郎呢?”昭昭往吴姨娘院中四处望了一眼,并未瞧见楚元珩的身影,如果是之前,看到她过来,他定是早就迎上来了。
吴姨娘道:“去学塾了,用不了几年,他也该参加科考了,现在自是该多努力的时候,往后要是有出息了,你我也能跟着沾光。”
可能是之前在楚夫人手底下过得太苦,昭昭不太赞同她这话,“姨娘,五郎现在才十二岁,正是贪玩的年纪,你也莫要逼他太紧了,偶尔也要叫他放松一下。”
“他不比大郎二郎他们有外祖助力,只能多下苦功夫了。”
说完她又看向昭昭,看着她精雕玉琢般的脸,无声叹了口气,“可惜啊,也不知道是谁设计了你,不然以你的姿色,要是进宫的话必会获得圣宠,到时候五郎的仕途之路便也顺利多了。”
昭昭身形顿时僵硬,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吴姨娘却没有察觉到,还在继续说:“不过现在你嫁给了谢世子也好,他是高门望族,有些脾气也是正常的,你平时多让着些他,虽然谢家跟楚家不对付,但只要日后你们感情和睦,吹一吹枕边风,叫他拉一把五郎也是可以的,”
昭昭一直都知道,在吴姨娘心中,楚元珩才是最为重要的,可她也没想到,她竟会直接同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突然又想起了六岁那年的冬天,楚元珩病重,大雪日不便行路,她一个不受宠的姨娘根本无法叫得动府中的仆人去外面请大夫,为了救回楚元珩,吴姨娘仔细将昭昭打扮一番,叫她去楚峥嵘的必经之路上拦住他。
吴姨娘在府中并不得宠,她之前也怕昭昭的脸惹来祸端所以从不给她收拾,常常任由她弄的灰头土脸,就连平时穿的衣服都是她用旧衣改的,可为了楚元珩,她亲手将昭昭送了出去。
那日楚峥嵘见到昭昭之后,晚间大夫就到了,隔天,就有嬷嬷来将她接去了楚夫人院中,之后便是长达十一年的“教导”。
起初昭昭也闹过,可每次换来的不是被打戒尺就是被关禁闭,或者是不让她吃饭,久而久之,她身上的所有棱角都被磨平了,变成了如今这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她虽心里有过埋怨,但是想着吴姨娘是为了救楚元珩便也就逼着自己理解她。
这些年,昭昭和吴姨娘见面的次数很少,而且每次都有楚夫人身边的嬷嬷跟着,她们只得说几句面子上的话就离开。
这是头一次她们可以无所顾忌的聊天,可她说的竟是这些。
她原以为,就算不如楚元珩,吴姨娘也是记挂着她的,也会担心她的幸福,可她这时候打的主意竟是让她好好讨好谢澜,为楚元珩日后铺路。
昭昭心里紧绷着的一根弦断了。
她忍住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失望的看着吴姨娘,“姨娘,在您心中,我的婚事就是给五郎铺路的吗?”
吴姨娘面对她的质问十分不理解,她皱眉道:“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吗,五郎以后要是有出息了,你这个做姐姐的在婆家腰板也要直一些啊。”
昭昭忽然嘲讽地笑了声,眼泪顺着脸颊滴落打在手背上,疼的她握紧了拳头,她先前的担心,在此刻也显得可笑至极,她红着眼看吴姨娘,说:“我刚刚骗您的,世子对我并不好,甚至还十分厌恶我,我们至今都未曾圆房,侯府中的人更是无人将我放在眼中,我在侯府过得水深火热,姨娘的心愿怕是要落空了。”
“怎么会?”吴姨娘明显不信,她断定昭昭定是因为她叫她日后多帮衬楚元珩而生气,也有些不悦,“你少说些谎话来诓骗我,你是五郎的亲姐姐,本就该帮着他些的,怎可自己嫁入高门过好日子,不管亲弟弟的前程呢。”
说完她便看向白芍,“你来说,她是不是故意骗我的。”
白芍也为昭昭委屈,听到这话后也是立即道:“姨娘,夫人没有骗您,她在侯府的确过的不好。”
吴姨娘常年待在后宅,见惯了楚府后院的姨娘们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争宠,因此也就觉得只要昭昭的这张脸在,她就不可能不得夫君宠爱,所以就算白芍也这样说了,她还是认为昭昭就是因为不愿意拉楚元珩一把才故意骗她,心下也是来了火气,“当年我就不该把你送到夫人身边,让她给你养成了这般的狼心狗肺。”
“姨娘,夫人说的句句属实,她是您的女儿,您怎么可以这么说她,”白芍气不过出声,手一直轻拍着昭昭的背安慰她。
见她们言辞切切,吴姨娘也有些怀疑,不确信道:“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昭昭心里难受不已,她这么多年都一直盼着有一天能够回吴姨娘身边,如今楚夫人管不了她了,可是这份期待终是变了质。
小时候的那些温情,或许从吴姨娘当初做出决定将她推到楚峥嵘跟前的那一刻,就已经化成泡影了。
这些年,她不过是自己困在牢笼里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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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罢了。
昭昭现在没有了跟她争执的心思,她扶着桌面站起身,对着吴姨娘屈膝行礼,“世子还在等我,我就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姨娘。”
“五娘,我......”
吴姨娘想开口叫住她,可昭昭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带着白芍头也不回的走了,她顿时有些懊恼,难道真的是自己错怪她了吗?
她是想让她日后托举一下楚元珩,可也没想她过的不好。
“夫人,你别伤心了,姨娘许是也不知道呢。”白芍知道在昭昭心里有多在乎吴姨娘,她现在心里定然不会好受,故而一出了院门就忙安慰道。
“没事,我都知道的。”
昭昭想装出平日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可她说完这话,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这可是她的亲生母亲,跟其他人总归是不一样的。
正好附近有个亭子,白芍便扶着昭昭过去缓了一会儿,她们刚想走,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个身着翠绿色衣衫的妙龄少女气势汹汹的朝她们走来,刚一停住脚步就抬手往昭昭脸上打去,幸而白芍眼疾手快的握住她的手,“六娘子,你凭何无缘无故打我家夫人。”
此人就是楚夫人的幺女楚汀雨。
楚汀雨本就一肚子火,如今又被一个丫鬟制住了,更是气愤不已,指着昭昭便骂:“贱人,你竟敢撺掇母亲让我进宫选秀,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昭昭如今心情本来就差,不愿意同她纠缠,叫白芍放开她就准备走。
“你走什么,”楚汀雨却没打算叫她轻易从这离开,“还以为成了世子夫人有什么长进,如今看来,还是和之前一样,敢做不敢当。”
昭昭轻蹙起眉头,看着她反问道:“我做什么了?”
她今天说那话纯属就是为了呛一下楚夫人,毕竟如果楚汀雨的性格适合入宫,楚夫人早就放弃她了。
自己的亲生女儿,肯定要比她这个庶女靠谱的多。
“你做了什么?”楚汀雨从小就讨厌昭昭这张脸,如今长开了看到更是厌恶,她厉声道,“你做了什么还要我说吗,不知廉耻的去勾引谢世子,逼迫他娶你,毁了他和宁川县主的婚事,如今又撺掇着母亲把我送进那不见天日的深宫,我看你就是找死。”
“是我做的又如何,总归我现在是世子夫人了,不是之前那个任你谩骂欺辱的楚昭昭,下次如果你再敢随意动手,也要自己掂量一二。”
这楚汀雨极为难缠,要是与她在这里争论又要耽搁许多时间,昭昭怕谢澜等的不耐烦,只想着赶紧摆脱她,却不曾想,她们方才的对话,早已被花丛后的人尽数听了去。
8. 误会生
约莫半个时辰之前,刑部突然有事需要楚卓昀过去处理一趟,谢澜独自在前院待了一会,见昭昭迟迟不回来,他突然想到了之前黄连打探到的消息,说她从前在楚府的日子并不好受,而且今日用午饭时他也能从这些人的脸上窥探到一二。
谢澜本不想多掺和,但想着她现在是他的妻子,要是被人在楚府里欺负了,传出去也不好听,于是他就叫府中的婢女带他去寻昭昭。
结果却误打误撞的听到了她和这楚六娘的对话。
谢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是他想太多了,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受欺负。
他忍下心中的怒意,转身就走。
黄连心中也不由的有些唏嘘,今早他还说感觉那件事不是这楚氏所为,如今却被哐哐打脸,他无声叹息,心想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他很快又想到先前谢澜嘱咐他的事,便小心翼翼的开口:“世子,那陈嬷嬷还接吗?”
谢澜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愠怒,“她不是费尽心思的想要进这侯府吗,那她便自己受着吧。”
“......”
昭昭摆脱了楚汀雨便去了前院,可却被婢女告知谢澜已经提前走了。
她有些惊讶,立即问:“世子什么时候走的。”
“就刚才。”
听闻此话,她也顾不得什么仪态,迅速朝着门口跑去,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消失在街头背影,看那个方向,是去大理寺的。
她瞬间有些懊悔,谢澜如今身为大理寺少卿,公务本就繁忙,她却还耽搁了那么长时间,可真是不该。
她抿了抿,心里想着等晚上谢澜回去的时候她再亲手熬一份汤去同他赔罪吧。
昭昭回到自己院中之时,里面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已经换了一批了,翠兰见她们回来就立即迎上来跟她解释,“夫人,这是世子重新叫人给您挑的,午时过后就已经过来。”
翠兰话音刚落,身后的人便齐齐朝她行礼。
与先前那些人的傲慢不同,这一批人脸上皆是对她的恭敬。
昭昭没有想到谢澜的速度会那么快,方才沉闷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她并无想要立威的心思,只问了她们的名字就叫她们自个儿忙去了。
她刚一进屋,翠兰也跟了进来,下一刻便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双手交叠置于地面,朝着她磕了个头,“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昭昭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忙叫白芍去将她扶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起来再说,犯不着行那么大礼。”
“夫人,要不是您今日把婢子留下,婢子只怕此刻已经在乱葬岗了。”翠兰哭着说。
昭昭一脸疑惑,问道:“怎么回事,为何这样说?”
想到这件事翠兰心里就十分后怕,她哽咽着说:“今天世子叫人把这院中的伺候的人全都送了回去,结果下午的时候婢子就看见她们全都被抬出了府,一问才知她们全都被老夫人以办事不力的由头仗杀了。”
昭昭心中大骇,眼睛也随之瞪大了几分,眸中尽是难以置信,“此话可当真?”
“千真万确,夫人在府中随便一问就知道了。”
“她为何要如此?”
翠兰颤颤巍巍的回答,“我们都是老夫人在您进府前临时指过来的,当时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告诉我们犯不着对您太过恭敬,所以之前才会对您这般态度,老夫人与世子本就不对付,今日世子将她们送回去明摆着就是打她的脸,她自是忍不下这口气的。”
昭昭吓得跌坐在椅子上,浑身冒起凉意,那可是五六条人命啊,怎么能够说打杀便打杀了,她就这般不把下人的命放在眼中吗?
就算她们这几日确有轻谩她,可那也罪不至死啊。
“那这件事谢公可知道,还有太夫人呢?他们也都默许了她的所为吗?”
翠兰道:“家主公务繁忙,三天两头不着家是常事,至于老夫人,她如今缠绵病榻,更是无人敢将这件事拿到她面前说了,更何况,死了几个下人,家主和老夫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过多苛责。”
昭昭一时之间还是无法接受,之前在楚府,楚夫人虽然也会苛责下人,但是却断没有做出这等随意打杀之举。
而且这些人有此结局,跟她也多少有些关系。
她以为,她们回去顶多就是被苛责几句,最多也就挨些责罚,没曾想她们会因此丧命。
她不想的,她真不想的。
白芍看出她的心思,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宽慰道:“夫人,这件事你一开始也不知情,莫要过于自责了。”
“可她们总归是因为我才......”昭昭艰难出声,后面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如果她不借用谢澜的手,而是换一种方式打发了这些人,兴许她们也不会是如今的结局,都怪她不弄清楚侯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自作主张,害了那么多条性命。
翠兰也对昭昭的表现有些惊讶,她没有想到她竟会如此在乎几个下人的命,一时之间,她对昭昭除了感激之外,也是由衷多了几分敬意。
“翠兰,老夫人和世子之间,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不合的?”
昭昭缓了一会儿才问道。
“奴婢才入府不到一年,具体缘由确实不知,不过好像听府中的其他姐妹说,是因为先夫人。”
先夫人?谢澜的母亲?
可是昭昭隐隐记得,她之前听说的是,如今的侯夫人入府之后安分守己,对长姐也是恭敬有加,两人并未同话本子说的那样反目成仇。
甚至在先夫人去世后,她还亲自为长姐操持了一个月的法事。
如果事实真如传言这般,那谢澜又怎会因为先夫人和侯夫人不合呢?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这些话她是断然不敢去问谢澜的。
用过晚饭之后,昭昭在院中纳了会儿凉,小厨房的食材她已经叫人备下,只等着谢澜回来便可动手熬汤。
然而就在此时,门外有人通传侯夫人身边的王婆子来了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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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苑,说侯夫人叫她去秋水阁一趟。
听闻这话白芍当场就急了,“夫人,老夫人现在叫你过去,肯定没安什么好心,要不寻个借口推脱了吧。”
翠兰也跟着附和道:“夫人,白芍姐姐说的对,今日世子下了老夫人的面子,她如今叫你过去,定不会善罢甘休。”
昭昭又何尝不知,大晚上的她也不想去淌这趟浑水,她刚想开口回绝,结果又听外边的人说:“夫人,王嬷嬷说老夫人身体不适,还请您快些。”
“......”
昭昭所有的话全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婆母身体抱恙,她这个做儿媳的,只要没有下不来床,就必须得在榻前服侍。
如若不然,侯夫人便可以给她扣上一个不孝的名头,届时休弃了她都是可以的。
昭昭轻叹了口气,认命地起身,“这下我不去也不行了。”
“可是......”白芍还是不放心。
“没事的,无非就是被她刁难一番,忍忍也就过去了,我不会跟她硬碰硬的。”昭昭宽慰道,今天这些人的下场也算是给她提了醒,她不会再轻举妄动。
“那我陪着你。”
“好。”
翠兰见状也道,“婢子也跟着夫人一块去吧。”
“不用,你就留在院中吧,”她刚一说完就瞧见翠兰明显暗沉下去的目光,立即补充道,“如果世子回来了,你就想办法告诉他我去了老夫人那里。”
就算谢澜再不喜她,她如今也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侯夫人折辱她便是在打他的脸,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翠兰重重点了点头。
马上到端午了,这诰京的天气越来越热,一路上王婆子又催的急,昭昭走到秋水阁的时候额头上都已经沁出了细汗,她拿出手巾擦干净,又整理了一下仪容才进去。
屋内,侯夫人身着中衣躺在床上,因未施粉黛的缘故,脸上的气色看起来比平日是要差些,可瞧着也并不像生病的样子。
她的屋里除了两个伺候的婢女便再无其他人,这也更加让昭昭确定了她今晚就是存心刁难她来的。
不然如果她真的生病了,昭昭那还未出阁的小姑是不可能不来服侍的。
昭昭敛去心神,乖巧的同她见礼,“母亲。”
“来了,”侯夫人有气无力的说,“你今日刚回门,本不想麻烦你的,但是我从晚间开始,头就疼的厉害,实在是没办法。”
昭昭微笑道:“母亲说的哪里话,您不舒服,儿媳理应侍奉在榻,母亲可请大夫来瞧过了?”
“老毛病了,来了也看不出什么,喝一副药明早起来便好了。”
一旁的婢女顺势接过话头,“老夫人,药已经凉好了,可以喝了。”
侯夫人伸出手,昭昭忙过扶她起来让她靠在床头,“我来喂母亲吧。”
“哎。”
昭昭捋着裙摆在侯夫人塌前坐下,接过婢女递来的药碗。
碗刚落入手中之时,她差点没有失手将其扔出去。
9. 被刁难
这碗药应是她来时才端进来的,如今还烫的不行,灼意自指尖传来,昭昭的手很快通红一片。
她明白这是侯夫人故意刁难她的伎俩,只待她犯了错,便可以此为由责罚她。
为了息事宁人,她只好忍住痛意将碗稳稳端住,用勺子舀起碗中的药,待吹凉后才小心喂给侯夫人。
药味传至鼻间,这哪里是什么治疗头痛的药方,分明是滋补身体的补药。
侯夫人瞧着昭昭隐隐有些发抖的手,眼中快速掠过一抹笑意。
这楚氏还挺能忍的。
“你说你也是,院中的下人不听话,你直接来告诉我就是了,何必要自个儿忍着,要是传出去了,还叫别人以为三郎不在府中之时,我这个做婆母的任由下人欺辱他的夫人呢。”侯夫人略带埋怨的说。
一提起这件事昭昭就心悸,现在看着侯夫人这张伪善的脸,心里既害怕又厌恶,她抿唇笑笑,“儿媳原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有同母亲说。”
“你既叫我一声母亲,这件事我自该为你做主,这些恶仆口出狂言,还想妄图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已经叫人将她们打杀了,也算是给府中的人一个教训,让他们往后都认清自己的位置,千万莫要妄图以下犯上,以免落得个跟这些人一样的下场。”
侯夫人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字里行间更是在打压昭昭,叫她摆正自己的位置,往后莫要再使这些手段,不然就莫要怪她心狠了。
她说完这话,屋内一下变得十分安静,耳边只余晚风拍打窗户的呼啸声,昭昭后背冒起一阵冷汗,就连手上的痛感也消失了不少,她觉得,面前的人好似一条毒蛇,如今正朝她吐着蛇信子,随时都会扑上来咬她一口。
早就听闻高门大户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如今她算是切切实实体会到了。
侯夫人对她的表现很满意,但还是故作伤心地问,“你可是觉得我做的太狠了?”
昭昭强行扯出来一抹笑,道:“怎么会呢,母亲是为了我好,儿媳感激还来不及。”
“那便好,别人怎么误会我,我都是不在乎的,要是你也因此误会我,我就该伤心了。”
“儿媳不敢。”
好不容易熬到侯夫人喝完药,昭昭的手早已痛到没了知觉,白芍在一旁看的焦心,但又不敢随意出言,怕给昭昭带来麻烦。
“你如今是世子夫人,往后府中的中馈都要交于你手上,从现在开始,我也会慢慢教你,这里有两本账册,你今晚把账目全都整理出来,明早我起来的时候再给你看看有哪里不对。”
侯夫人一说完,王婆子就已经拿着两本账册进来了,昭昭看了一眼账本的厚度,大致也是明白了自己今晚怕是不用睡觉了。
她笑着点头:“多谢母亲,儿媳今晚一定整理出来。”
“好,”侯夫人伸手扶额,“我这头疼的实在厉害,就先歇息了,你去外间整理完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昭昭应了一声,扶着侯夫人躺下后才跟着王婆子往外间走。
婢女早就将笔墨给她准备好了,她刚走过去坐下,王婆子就将屋中的油灯全都熄了,只留下一根蜡烛照亮,又在香炉中点上了安神香。
在昭昭看过去时她便笑着解释:“三夫人请见谅,老夫人这些年睡眠浅,睡觉时不但见不得光亮,还必须要点上安神香,但她又嫌香味呛鼻,便只能点在外间了。”
王婆子都将她的话堵死了,她还能说什么?
她笑着点头:“自然是以母亲的身体为主。”
“行,那三夫人便开始吧,老奴就在这里侯着,如有什么需要,您叫我一身便好。”
“知道了。”
昭昭转过头翻开账本,里面的字密密麻麻,光线又弱,要想看清实属不易,才没看两页,她的眼睛就已开始发痛,到后来,她的眼角也抑制不住的有泪水流出。
白芍看了一眼在一旁磕瓜子的王婆子,直接走过去将蜡烛拿到了昭昭面前,甚至还不忘丢下一句:“嬷嬷不是怕灯光扰了夫人休息嘛,蜡烛放在书桌上,里屋的光线就更弱了,反正嬷嬷又不做什么,该不会这都要同我们夫人计较吧。”
王婆子被白芍一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啐了声也就由她了。
烛火离近了些,确实要比方才好了不少,昭昭欣慰的看她一眼,又低头整理账册。
这一次的速度明显要比之前快了许多,可没过多久,安神香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昭昭也开始有些犯起困来,一不小心写错了好几个字,又得重新另起一页。
如此反反复复,桌面上废掉的纸张都已经有五六份了,进度一直都无法往下走。
王婆子后来也是有些困了,便走到窗边的软踏上躺下休息,很快屋中就响起一阵十分有规律的鼾声。
声音不大,无法影响到里屋,可却令昭昭一直无法静下心来。
“我去把她叫醒。”白芍恨恨的剜了王婆子一眼,准备朝她走去。
“算了白芍,没这个必要,等会儿她要是真醒了,不知还要想什么法子折腾我们。”昭昭及时劝住她。
“可是如此的话,夫人这账要看到什么时候去啊?”
“没关系,慢慢来吧,你要是困的话,就在一旁的桌子上趴一会儿吧。”
“我不困,就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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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心疼夫人。”
昭昭也没再多说什么,低下头继续整理账册,后来实在困得不行,她便紧紧握住被烫伤的左手,利用痛意来逼自己清醒。
潇湘苑那边,翠兰一直没有等到谢澜回来,也是急的一晚上都无法合眼。
谢澜从下午回大理寺后就一直待在刑房,直到此时才出来。
他接过门外衙役递过来的手巾,擦干净身上的血渍,吩咐道:“里面的人已经招了,通知杨寺丞那边,可以收网了。”
“是。”
谢澜走出去,见大理寺卿章铎还没走,便同他行了个礼,“章卿这个点了怎么还在衙署?”
章铎把手中的折子合上,“你们都在这里为这个案子殚精竭虑,本官哪能先行离开。”
谢澜狐疑地瞅他一眼,“可这个案子不是已经基本明了了吗?”
说完他又捕捉到了章铎脸上的不自在,一下就明白了,他勾了下唇,在他下方坐下,“章卿这是又跟夫人吵架了?”
章铎在大理寺素有火眼金睛之名,时常能够捕捉到案子的一些关键漏洞,在朝堂上更是刚正不阿,无论是哪位达官显贵,只要犯了事落在他手中全都一视同仁。
可唯有一件事让大理寺上下全都拿来取笑,那便是他极为惧内,每每跟夫人吵架,他都要在衙署待上好几日才敢回家。
章铎如今已至天命之年,若非如此,他也是陪这群年轻人熬不起的。
如今被拆穿,他脸上尽是无奈,摇头叹息道:“家有悍妻,实在惭愧。”
谢澜无声笑了下。
“惧内是好事啊,说明咱们大人同夫人感情好啊。”一旁的衙役闻言开始拍马屁。
章铎瞧他一眼,笑道:“你这小子都还没成家,你懂什么。”
衙役嘿嘿笑了两声。
章铎复又转头脑看向谢澜,“你不是刚成婚吗,怎么从陈郡回来就一直待在衙署,新婚燕尔的也不回去陪陪夫人?”
一提起昭昭,谢澜眼中的笑意瞬间消散,不过尚且还维持着面上的体面,“忙过这些日子再说吧。”
方才的衙役又没忍住插嘴,“听说少卿的夫人乃是诰京第一美人,哪天要是能见上一面就好了。”
听闻这话,谢澜轻嗤了声,“尚能入眼罢了。”
黄连嘴角一抽,都险些忍不住为昭昭打抱不平。
衙役不解地挠头,小声说:“可是外面都这么说啊。”
谢澜烦躁的拿起茶杯,还未饮,他便看到了茶杯里面有一条裂缝,可从外面看却又是完好无损的,他突然笑了下,心想这不就跟那楚氏一样吗,
外表光亮,内里鄙陋。
10. 同境遇
在侯夫人起身时,昭昭方将账册整理完。
熬了一晚上,她的眼睛又红又肿,眼底更是乌青一片,就连写字的手,都酸的抬不起来。
侯夫人出来时瞧见她还在这,故作惊讶道:“你这是熬了一整晚吗?”
昭昭笑了笑,恭敬的行了个礼,“是儿媳愚钝,到现在才完成母亲交代的任务,账册我已经全都整理完了,还请母亲过目,不知母亲头疼可缓解些了?”
白芍立即上前将账册递给王婆子,再由王婆子拿给侯夫人。
侯夫人叹了口气,一脸自责,“睡一觉起来便好了,都怪我,昨晚忘记跟你说了,要是晚上整理不完,今日再整理也是可以的,倒叫你白白在这熬了一宿。”
“母亲既愿意教儿媳,儿媳也不敢懈怠,自是要尽快完成的。”
昭昭的回答滴水不漏,挑不出一丝漏洞来,侯夫人只好作罢,靠在躺椅上翻起账册来,准备从这上面挑些错漏。
这等厚度的两本账册,要想理清楚,一晚上的时间极难做到的。
所以在听说昭昭将两本账册全都整理完了的时候,她下意识以为她是不懂胡乱糊弄的,可看到账册的那一瞬间,她有些傻眼了。
账册里面的每一笔账她都整理的极为详细,甚至无一点差错,侯夫人狐疑的看了昭昭一眼,继续翻看着账本,一直翻到最后了也没有找出什么问题来。
要不是昨晚有王婆子在这里看着,只怕她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去找人帮忙的。
倒是她小瞧了她。
这一切也幸得楚峥嵘之前对昭昭寄予厚望,从小就是按照嫡女的规制培养她,整理账册这些对她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甚至之前楚夫人都以此来刁难过她,她早已习以为常了。
侯夫人皮笑肉不笑道:“不愧是户部侍郎的女儿,这账就是算的好啊。”
“母亲过奖了,儿媳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同母亲学的。”
“其他的往后再说吧,你一宿没睡,现在先回去休息,可莫要将身子熬坏了。”
没有挑到她的刺,侯夫人心里憋着的那口气此刻是越发淤堵了,她不耐烦再看到她,便寻了个借口打发她离开。
“多谢母亲体谅,那儿媳便不打扰母亲了。”
“去吧。”
昭昭前脚刚踏出房门,侯夫人就将手中的茶盏扔了出去,瓷盏破裂,碎片并着茶水溅到门口的婢女身上。
那婢女被吓了一跳,随即便直挺挺地跪下,膝下很快就被鲜血染红。
侯夫人见状心里才舒服了些许,王婆子适时开口,“老夫人,难道真就这样饶了这个小贱人?”
侯夫人冷哼一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毕竟是谢府主母,要是对继子的夫人过于苛刻,说出去多少有些不好听。”
王婆子立即反应过来,“夫人的意思是……表小姐?”
说完两人对视一笑,心中有了主意。
*
一回到潇湘苑,翠兰便立即迎上来,“夫人,您可还好,昨晚婢子等了一夜,都未见世子归来。”
许是有前夜的事做铺垫,对于谢澜再一次未归之事,昭昭已不像之前那般难受了,她温婉一笑,轻声道:“世子公务繁忙,我理解的。”
翠兰低下了头,这才看到昭昭的左手红肿的不像话,她脸上顿时有些焦急,忙问道:“夫人的手是怎么回事?”
昭昭笑了下,语气淡淡的,“烫伤而已,不妨事的。”
“这还叫不妨事啊,”白芍气愤不已,把昨晚在秋水阁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翠兰。
翠兰来府中不久,之前干的也都是些洒扫的活计,并不知晓侯夫人的性子,如今算是见识到了,因为昭昭之前救下了她,她本就感激,现在也是心疼的不行,“夫人,等世子回来,您可一定要将此事告诉他。”
昭昭眸色瞬间黯淡,昨晚侯夫人故意寻机会折磨她,其中缘由便是因为谢澜,她昨日就已经把话说到那个地步了,如果她再告状,那侯夫人恐只会越发的变本加厉。
更何况,她并不觉得谢澜会因为护她而跟侯夫人彻底撕破脸,昨日不过是那翠兰过于蠢笨,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件事直接说出来罢了。
昭昭自然没有把这些话同她们说,翠兰去厨房拿了早膳过后,她随便用了几口,待白芍将她的手仔细包扎好,她才躺到床上休息。
后面几天,谢澜照旧没有回来,昭昭几乎每日都被侯夫人叫过去寻借口刁难一番,这也更加的叫她觉得之前她所为的确鲁莽了。
侯府有个规矩,每月初一和十五,晚膳都会聚于一起用,就算谢澜平日不着家,这两日也必会回来。
在去前院之前,翠兰和白芍拉着昭昭好生装扮了一番,换上藕粉色襦裙,一条乳白色披帛,发髻高梳,斜插着两根发钗,用几朵珠花做点缀,配上一对珍珠耳坠。
这等明艳的颜色十分挑肤色,故而极少有人穿,可落在昭昭身上却是称的她肤色越发白皙,眉目间婉约与媚态并生。
翠兰见了都险些惊呼出声,“夫人本就貌美,如今年一打扮,更是叫人移不开眼,世子见了,定会喜欢的。”
白芍颇为骄傲地开口:“那可不,我们夫人从小就生的好看。”
昭昭朝着镜中看了一眼,被她们的话乱了心神,谢澜当真会喜欢吗?
因为怀揣着期待,去前院的这一路,她都不免有些紧张。
行至竹园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定睛一看,才发现亭中身着白衣的男子正是谢廷,那在对面与他拉扯的女子想来便是他的夫人沈宁欢了。
昭昭不敢再上前,只得停下脚步,可这个距离还是能够将他们的对话全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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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去。
沈宁欢语气有些不耐烦,“不就是送一件礼吗,你何至于如此大惊小怪的?”
“你那是寻常的送礼吗,你那是贿赂。”谢廷声音陡然加大,对此极为不忿。
“我就是贿赂又如何了,当初与你同批次中举的,如今就属你混的最差,明明出身谢氏,背靠侯府,你跟大伯说一声就行,可你偏偏假清高,说你要凭借自己的努能往上走。”沈宁欢缓了口气继续说,“你看看三郎如今都已经是大理寺少卿了,可你到现在还是一个小小的国子监录事,每次跟姐妹们去参加什么宴会,我都是最没脸的那个,你既然不愿意放下你的面子,那就我来帮你。”
“沈宁欢,我看你真的是疯了,三郎本就有战功在身,成为大理寺少卿也是他自己的本事,大伯如今的位置本就有无数人盯着,要是你今日送礼的事被柳公的人知道了,他们必会以此做文章,到时候闯出祸来我看谁能护得了你。”
听着语气,谢廷明显是已经动了气的。
沈宁欢愣了一瞬,但很快又道:“你少说这些唬我,姨娘都说了,不会有事的,反正礼我也送了,我没这个脸再去要回来,你要是有什么怨言,就自己去找钱大人拿回来吧。”
说完她又瞪了谢廷一眼,脸上尽是对他的不满,转身离开。
谢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气的一拳打在一旁的柱子上,倚着护栏,一脸低沉。
听完方才的对话,昭昭基本已猜到他们今日是为何争吵了。
谢廷是二房庶子,虽为长子,但日子当是谢家几个郎君中过得最差的一个。
想着她从前的境遇,昭昭很能明白他如今的心情,她本不想多掺和,但又念着他之前给白芍送药的情分,于是缓步朝他走过去,“长兄。”
谢廷闻声立即抬头,略有些惊讶,“弟妹怎会在此处?”
问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此处是北院去往前院的必经之路,他苦涩勾了下唇,“让你见笑了。”
“长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昭昭想着他应当是不想叫人瞧见的,于是便故作刚到的姿态,给他留足了面子。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后谢廷的脸色好了不少,他轻笑道:“没事,快些走吧,等会儿人都该到齐了。”
昭昭刚想应声,低头时却瞧见谢廷的手背上一片血迹,她忙道:“长兄等一下,你的手流血了。”
谢廷抬起手看了下,并未将此放在心上,“无事,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伤。”
“这怎么行,今日长辈们都在,要是瞧见了,定是又要追问的。”
昭昭说完便将手帕拿出来递给他,“先把血迹擦干净吧。”
谢廷觉得她说的也不无道理,于是便没再推脱,可当他的手刚触碰到手帕的那一刻,身后就响起一道冷如寒霜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11. 心有愧
这道声音的乍然出现,明显叫谢廷和昭昭都一愣,他们都下意识往回看。
只见谢澜脸色阴沉的站在不远处的鹅卵石小道上,眸光紧紧落在二人身上,眼神带着十足的审视意味。
见到他的那一刻,昭昭下意识的收回手。
可这一幕落在谢澜眼中,却像极了她在做贼心虚,从而叫他脸色更加难看。
谢廷见他误会了,急忙解释,“三郎莫要误会,我手刚才...不小心伤了,弟妹正好瞧见,便叫我包扎一下而已。”
谢澜缓慢走上前,眼神从昭昭的脸上掠过,这才道:“长兄的人品我自是信的。”
昭昭刚扬起的笑瞬间僵住,他这话就似一根针狠狠在她心间扎了一下。
他信得过谢廷,只是信不过她罢了。
谢廷也听明白了谢澜的意思,他很想为昭昭解释一二,可他又怕自己此时说话反倒会惹得谢澜一番猜忌,便止住了心思,笑道:“只要三郎莫要误会我与弟妹就好,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先过去了,你们也要快些才是,莫要让大伯他们等着。”
“长兄先行,我回去换身衣裳。”
待谢廷离开后,昭昭才出声:“世子莫要误会,因为之前长兄帮过白芍,故而妾身对他心存感激,方才瞧见他的手受伤,这才想着叫他将手上的血渍擦净的。”
尽管谢廷已经解释过一遍了,但她还是觉着自己有必要再亲自同他说清楚,免得他误会于她。
见到她此般低眉顺眼的样子,谢澜又不由想起了那日她在楚府同她那嫡妹的对话,心中更觉此女乃是擅长伪装,心机深沉之人。
他冷冷扫她一眼,话语中更是没有给她留一丝颜面,“之前的事说再多都是徒劳,但以后还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莫要做出些有损身份之事,我丢不起这个人。”
说完他也不再管她,径直往东院走。
就算这些话昭昭已经听了无数遍,可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让她有些接受不了。
所有人都叫她谨守本分,可她究竟是何事越矩了,才叫他们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耳提命面。
还是说,只要是她,那便做什么都是错的。
瞧见昭昭快要哭了,白芍立即道:“夫人莫要难受,我这就去跟世子解释清楚。”
昭昭重重的吸了口气,拦下作势要去追谢澜的白芍,轻声道:“罢了,解释的话我方才已经说了,他只是不信我罢了。”
他只是从来都不信她罢了,她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信。
“夫人......”
昭昭挤出一个笑,“走吧,去晚了待会儿又得被说了。”
*
昭昭到的时候还没有多少人,只有谢廷夫妇和侯夫人的小女儿谢璃歌在此,她同他们一一见礼后才准备落座。
谢璃歌眼神轻蔑的看向她,没忍住开口,“一个家宴而已,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也不知道给谁看?”
昭昭脸色一白,下意识想要反驳,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她是打扮给谢澜看的吗?可他方才都没有多分她一个眼神。
她顿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随意些了。
见她不说话,谢璃歌越发的得寸进尺,“故意装出这幅可怜样给谁看呢,真以为设计嫁给了我三兄,往后你就是这侯府的女主人了?简直是痴人说梦,一股小家子气,连栖棠姐姐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昭昭的脸色越发难看,谢璃歌要是说其他人她或许还能反驳一两句,但是唯独赵栖棠,让她属实有些哑口无言。
赵栖棠本来应该才是谢澜的夫人,尽管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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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本意,但始终都她抢走了她的婚事,她永远对她有愧。
谢廷听不下去了,出声制止道:“三娘,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嫂嫂,你怎可如此不懂规矩。”
“我说的本来也没错啊,要不是她设计三兄,现在坐在这里跟我们一块用饭的就是栖棠姐姐了。”谢璃歌不太服气,再次把这话重复了一遍。
“当日你又不在普华寺,你怎知其中内情?”谢廷神情也变得严肃,“更何况,三郎都未说什么,你却在这妄自评断他的夫人,我看你这规矩是该重新学一学了。”
谢璃歌平时骄纵惯了,听到谢廷这话也就直接同他争论了起来,“当日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她如何抵赖?而且三兄本就不喜欢她,不然也不至于成婚之后还一直住在衙署,连府中都不回。”
“我看大郎说的没错,你这规矩确实是该好好学学了。”
随着话音落下,谢公和侯夫人以及谢澜的二叔二婶全都走了进来,几人齐刷刷起身行礼。
侯夫人搀扶着谢公在首位坐下,便冷着脸开始训斥谢璃歌,“平时我就是这般教你的?竟敢当众议论兄嫂,回去给我好好关三日禁闭,把谢家家规抄上五遍,知道自己错哪了再出来。”
谢璃歌本还想开口,在触及到侯夫人警告的目光后又悻悻闭嘴,“知道了阿娘。”
但她还是气不过,恨恨的看了一眼昭昭。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道满含笑意的声音,“三娘年纪还小,一时间说错话也是难免的,长嫂何必同她一般计较,日后好好教导便是了。”
昭昭抬头看去,只见一名三十多岁的女人款款而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
因为她的注意力全在这二人身上,故而没有看到侯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笑意。
12. 寒意生
因为之前心中那不可言说的情愫,昭昭对侯府的情况总是会格外多关注一些。
虽未见过,但她也基本猜到了此二人是谁。
谢公还有个嫡亲妹妹谢扶楹嫁到了拢业叶氏,三年前叶氏因涉及一桩旧案被牵连,女眷本应充为官妓,谢公废了好大劲才将谢扶楹母女二人保下。
谢公先前就派人去接过她们,但谢扶楹和亡夫感情深厚,她不愿归来,带着女儿在拢业为其守孝三年,期满方归。
昭昭跟着谢廷几人站起来一同见礼。
看到谢扶楹,谢公的脸色难得好看了些,“回来怎么不提前来信,我也好叫人去接你。”
侯夫人也跟着附和,“是啊,也不提前说一声,都来不及叫人为你们把院子收拾出来。”
谢扶楹笑道:“又不是不识得路,何必麻烦你们,有个住的地方就行,本是想赶在三郎大婚前回来的,结果下大雨路上耽搁了几日,便迟了些。”
说完这话,谢扶楹的目光便落到了昭昭身上,她走上前拉住她的手,“这便是三郎的新妇吧,长得真漂亮。”
昭昭浅浅一笑:“姑母谬赞了。”
谢扶楹拉过身后的女儿,给昭昭介绍起来,“这是你表妹,你唤她云泱就好。”
叶云泱从一进来眼神就一直在昭昭身上打转,随着谢扶楹的话音落下,她福了福身,轻唤了句,“表嫂。”
她垂下头的瞬间,眼中一闪而过几分嫉恨。
昭昭微笑着回了一礼。
侯夫人忙对着叶云泱招手,“云泱,快来舅母这儿,好些年没有看到你了,如今都长那么大了。”
叶云泱笑着依偎进侯夫人怀中,“云泱这些年也是一直惦念几位舅舅、舅母们,不知你们的身体可还好?”
侯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好好好,我们一切都好,只不过你外祖母近两年常常卧病在床,今日连家宴都来不了,你既回来了,往后可要去多陪陪她。”
“云泱知晓的。”
正好这时回去换衣服的谢澜和谢四郎谢泽霖结伴而至,见到谢扶楹和叶云泱,他们脸上也有些诧异,互相寒暄了一会儿才落座。
自从谢澜一进来,叶云泱的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侯夫人瞧见了,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拉着叶云泱在谢澜的另一侧坐下,笑道:“从前你就最喜欢你三表兄,如今回来了,也可多同他说说话。”
叶云泱脸颊上浮起一抹红晕,低声应了一句是。
谢泽霖听到这话有些不乐意了,“阿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也是云泱的表哥,你怎么不叫她多来陪我说说话,你这可是偏心眼啊。”
侯夫人横他一眼,“哪都有你,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好好准备明年的春闱,登科及第后将你洛微妹妹迎过门,莫要叫人家久等了。”
谢泽霖撇了撇嘴,有些不耐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昭昭没有错过谢扶楹和侯夫人之间的眼神交换,有些事,略一思索便明了了。
叶家落罪,叶云泱如今是罪臣之女,她想要嫁给达官显贵为正妻显然是不太可能了,但是以她的身份低嫁只怕也是不乐意,那便只有一条路,就是嫁入世家为侧室。
很显然,谢澜便是她们选中的人,与其嫁给其他人,不如这种知根知底的来的好。
昭昭心中突然有些堵得难受,虽然她早就知道,他们这种家族三妻四妾才是常态,可真到了这一刻,她还是没办法做到心如止水。
“弟妹,你这是怎么了?”沈宁欢突然疑惑开口。
昭昭后知后觉的应了一声,这才发现她方才因为思绪混乱,一时间不查,竟错将沈宁欢的茶杯当做自己的端了起来。
她连忙放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了个歉,“抱歉长嫂,我没注意到。”
沈宁欢摇摇头说无事,“不过你这手是怎回事?”
她这话让正在交谈的众人停了下来,眼神全都集聚在她身上。
昭昭看了一眼,下意识往回缩,“无妨,不小心烫到的。”
谢澜斜睨了一眼,她白皙的手上有一大片还未来得及消下去的红紫,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褪皮。
他下意识的看向侯夫人,果然瞧见她的眼神有些闪躲,心下也多半猜到是因为什么,可他照旧什么都没说,默默收回了视线。
“女孩子的手留疤了可不好,你长兄哪里有上好的祛疤膏,等晚些回去的时候我叫人给你送过去。”
沈宁欢也是家中庶女,因为谢廷也是庶子,她之前在府中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如今瞧见昭昭如此,多少也有些感同身受,便想着帮一帮她。
谢廷也并未说什么,只应了声好。
谢澜不动声色的皱了下眉。
昭昭心下十分感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不好推脱,只好应下,“那便多谢长兄长嫂了。”
说来也好笑,知道她的手受伤,关心她的不是她的郎君,反而是外人。
与昭昭的失落不同,叶云泱瞧见谢澜对她不闻不问,可别提有多高兴了。
她当下便从怀中拿出来一个荷包递给谢澜,“三表兄,之前听舅母说过你喜竹,我便亲手绣了一个荷包送给你,我绣工不是很好,还望你不要嫌弃。”
昭昭下意识看过去,谢扶楹母女俩的打算她都看的清楚,她不信谢澜会不明白,如果他收下了叶云泱的荷包,那就说明,他接受了她。
谢澜没有立即去接,反而是盯着这个荷包看了一会儿。
一时之间,昭昭和叶云泱的心都被提了起来,等待着他的反应。
半晌后,谢澜终是缓缓伸出了手。
昭昭的心陡然一沉,不自觉的抿直了唇线,就连指甲嵌入血肉都没有察觉到疼。
他真就这般接受了叶云泱吗?
可她过门还未满三月,他就这般迫不及待吗?
反观叶云泱,脸上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下一瞬,谢澜的声音平淡的响起,“这荷包你绣了多久?”
叶云泱垂眸掩笑,脸上有些娇羞,“三日。”
谢澜点点头,对她方才的话表示认同,“三日就绣成这样,你这绣工确实不怎么样。”
说完他就将荷包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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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了叶云泱,转而看向谢扶楹,道:“姑母有时间的话还是给表妹请个绣娘吧。”
叶云泱的脸色顿时红一阵青一阵,她的绣工虽然说不上好,但也决计不差,方才谢澜这两句话,可谓是一点情面都没有给她留。
谢扶楹尴尬的笑笑,“三郎说的是,这事是我疏忽了,改日定会给她请个绣娘,等练好了再叫她重新给你绣一个。”
“不用了,”谢澜笑着拒绝,把话说的更清楚了些,“表妹这荷包,还是留给她未来的郎君吧。”
这话一出来,已是明确回拒了他们想叫叶云泱当他侧室的想法。
昭昭骤然松了一口气,嘴角边也带了几分笑意,在谢澜看过去时又立即收了起来。
叶云泱年纪尚小,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中立即蓄满了泪水,手足无措的看向谢扶楹。
谢扶楹则是求助的看向侯夫人。
侯夫人干笑了两声,“这事以后再说吧,如今人都到齐了,不若先叫人上菜吧。”
说完她便偏头去看谢公,询问他的意见。
谢公点点头,“那便上菜吧。”
他其实也对谢澜这般不给谢扶楹和叶云泱面子有些不悦,但是父子俩前些年隔阂太深,如今好不容易缓和些,他在这个儿子面前很多话也不太敢说。
用饭的时候倒是难得安静,因为谢澜拒绝叶云泱的事,昭昭先前存有的几分怨念也没了,甚至还特意观察了一下谢澜的喜好,默默记下他喜欢吃的膳食。
晚饭过后,谢公留下谢澜几人商讨过几日端午盛宴的事,几位女眷便先行离开。
回去的这一路上,昭昭都一直还是心事重重的。
白芍看出她在想什么,仔细扶着她以防她摔倒,“夫人,你也莫要忧心,世子今日都明着拒绝了,那叶娘子应是进不了世子后院的。”
昭昭轻轻摇头,“我想的并不是这个,高门纳妾是常见,不是叶娘子也会是其他人,入府当天我就清楚,我也早就做好了他日亲自替世子迎侧室入府的准备。”
她只是有些担忧,这谢扶楹和叶云泱来了侯府,往后的日子只怕会不得安生。
谢澜与昭昭同居东院,但他却住在离她最远的华竹阁。
他不常在府中,院中也没有多少人伺候,相比其他地方确实是要冷清不少。
他刚走进去就想起了昭昭手上的伤痕,心中顿时有些浮躁,喝了口凉茶才缓下来。
难道他真的对她太差了吗?
外人都知道维护她,可他却选择视而不见。
可明明是她先屡次算计……
罢了,同她一个深闺妇人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思索一会儿,他还是叫来黄连,“寻一盒上好的烫伤膏给潇湘苑送去。”
黄连有些诧异,“世子不是不准备管夫人吗?”
谢澜拧眉道:“传出去对我名声不好。”
黄连跟听到天大的笑话似的,直接脱口而出,“您什么时候在乎起名声来了?”
收到谢澜警告的目光,黄连懂事的闭嘴,应了一声便离开。
13. 做羹汤
谢澜的烫伤膏和沈宁欢送来的祛疤膏几乎同一时间到潇湘苑。
昭昭拿起那盒小小的白玉瓷瓶,嘴角不知不觉间已然上扬,想着他今日在席间的冷漠,她完全没有想到谢澜竟会叫人给她送来膏药。
冰凉的触感在手心蔓延,可却叫她心底莫名一暖,先前那些委屈和失落此刻也觉得无所谓了。
白芍这些年她一直跟在昭昭身边,她对谢澜的心意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现在也真心为她感到高兴,“世子看来也并非全然对夫人无意。”
翠兰也在一旁打趣,“白芍姐姐说的是,夫人长得那么漂亮,世子只是对您有些误会,说清楚后肯定会对您倍加怜惜的。”
这几日白芍已经把普华寺的事全都告诉了她,翠兰也更加坚信了昭昭不是那种人。
昭昭脸皮薄,被她们调侃两句脸就已经红了,不过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可转念一想,她不禁又有些失落,叹息道:“普华寺的事一点眉头都没有,唯一知情的小和尚也死了,这桩误会要想解开谈何容易。”
翠兰道:“夫人莫要忧心,您性子温婉善良,相处久了,世子定会发现您的好。”
“世子待在府中的日子少之又少,我哪有那么多机会同他接触。”昭昭忧心道。
“这不马上就到端午盛宴了吗,届时每个大家族都会聚于潘阳湖举行龙舟射箭比赛,世子和四郎君都会上场,这几日他定是会常待在府中的,夫人便可趁机多同世子拉进关系。”
停顿了一下,翠兰继续说:“大夏朝自古以来就有送心上人荷包的习俗,夫人不若也给世子绣一个荷包吧,就当做这烫伤膏的回礼。”
听到翠兰这话,昭昭看了下手中的烫伤膏,有些犹豫道:“回礼是要的,但是今日叶娘子才给世子绣了一个荷包,我要是再送,会不会叫世子觉着我是在同她争风吃醋。”
身为正头娘子,善妒可也是一桩罪名。
白芍很明显也十分认同翠兰的提议,“夫人,翠兰说的对,送荷包是自古以来的习俗,我觉着你就是想多了。”
在她们二人的连番劝动下,昭昭也动摇了,她最终还是听从了她们的建议,叫她们把所需要用到的材料全都找齐后便着手开始。
她的绣工极好,速度也快,第二日下午荷包便已经绣好了。
可昭昭看清上面的图案后却吃了一惊,她竟绣了一个同叶云泱几乎相差无二的荷包,唯一不同的便是上面的针脚和做工比她的强上不少。
原来,她竟这般在意叶云泱给谢澜送的那个荷包吗?
谢澜本就不喜她,要是知道她是个这样善妒的性子,以后怕是都不愿意再看到她了吧。
想清楚其中关窍的这一瞬间,昭昭拿起剪刀便想将面前的这个荷包剪碎,幸而白芍眼疾手快的制止了,她不解问:“夫人,这可是你熬了一夜绣出来的,本来手就没有好全,如今又多了几个针眼,怎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昭昭垂下眼眸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左手,平静道:“没绣好,改日再重新绣吧。”
白芍才不信她的话,“我瞧着挺好的,夫人既不准备送给世子,不若就给我吧。”
昭昭心里本就乱的不行,听到这话也就随她了,“你既想要,便拿去吧。”
“多谢夫人。”
说完白芍就高兴的拿着荷包退了出去,看到刚从厨房拿来糕点的翠兰,她连忙走过去将她拉到一旁,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翠兰听后认可的点点头,将手中的盘子递给白芍,她则是拿着荷包往华竹阁走。
翠兰到华竹阁的时候,谢澜尚未回来,她把荷包交给院中的小厮,嘱咐道:“这是夫人亲手为世子绣的荷包,等世子回来,你务必亲手交给他。”
这小厮就是昨日去给潇湘苑送烫伤膏的人,听到这话他自然不敢马虎,立即应下。
翠兰走后,他刚想把荷包往怀里塞,却又觉得不妥,夫人送给世子的东西,怎么能够放在他的身上呢,思来想去,他走进谢澜屋中,将荷包放在了桌上,想着等谢澜回来,他在同他说一声便是。
可他刚出房门,院中的管事就叫他去厨房帮着搬东西,谁料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时辰,以至于谢澜回来的时候他都不知道。
端午盛宴圣人也会临场,万不可出一点岔子,谢澜这几日一有空就会跟谢泽霖一同去潘阳湖演练,回来便是一身的汗。
一踏进院中,他就叫黄连去吩咐备水沐浴。
谢澜走进屋中,刚想去解腰间玉带,结果就看见了桌上放着的荷包,跟昨晚叶云泱送他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当下便皱起了眉头,以为是叶云泱不死心,见他没收就直接叫人放在了他的屋中,故而也没有细看,拿起来在一旁的烛火上点燃后直接丢进了盆中,随即转身进了耳房。
而另一边,昭昭想着荷包送不成,就起身去了小厨房,按照昨晚的记忆,做了几道谢澜喜欢的菜肴,准备叫人送过去。
翠兰一心想要为他们二人制造见面的机会,便提议道:“夫人不妨亲自给世子送过去吧。”
昭昭心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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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想同谢澜多待一会儿的,听后也没有拒绝,叫人装好盒,便带着白芍往华竹阁方向去。
彼时谢澜正在回着一封紧急信件,听到下人的通报,他思虑一二后,将写好的信件递给黄连,这才叫她进来。
行至门口,昭昭接过白芍手中的食盒,独自进了屋内。
谢澜的房间很简洁,香炉中燃着好闻的檀香,因为刚沐浴完,他一改往日利落的穿着,只简单穿了一件青色宽袖外衫,腰间并未系带,比平时少了几分凌冽,倒叫人觉得同他的距离又近了几分。
昭昭看了一眼就迅速移开视线,福身行了个礼,“世子。”
谢澜淡淡应了声,“你来做什么?”
她轻声道:“妾身想着世子刚回来还未用膳,便自作主张做了几道菜来给世子品尝,还望世子莫要嫌弃。”
说着她就已经将菜肴全都放在了桌上,随后退至一旁小心翼翼的侯着。
谢澜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看出来她是故意在同他献殷勤,他本想叫她离开,可转念又想,要是她进来不出片刻又离开,传出去只怕府中之人又会各种猜疑。
他前几日气头上确实是想着任由她在这侯府自生自灭,可如今又觉得何必同她置这个气。
婚姻一事于他而言本就是可有可无,娶谁都是一样,他之所以生气不过就是因为她算计他,但换个角度想想,娶她确实要比娶宁川县主好得多。
宁川县主刁蛮任性,他又实在懒得应付,时间长了迟早会闹得家宅不宁,但是楚昭昭就不一样了,她虽满腔算计,性子也无趣至极,但胜在端庄懂礼,也有眼力见,不会闹出什么大事来,确实叫人省心不少。
心思深沉便心思深沉吧,左不过就使些后宅妇人常用的小手段,只要不过格,便也由她吧。
想到这,谢澜也乐意给她几分薄面,他抬手指了指对面,“坐下一块儿吃吧。”
昭昭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了谢澜一会儿,直到他眼中隐有不耐露出,她才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似要冲破血肉,让人看见它的激动和喜悦。
昭昭极力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动手替他盛了一碗汤,“这是雪菜鲫鱼汤,妾身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合不合世子口味。”
谢澜接过尝了一下,轻轻颔首,“还行。”
说完,他突然瞧见昭昭的左手手背上红了一小块,明显是叫什么烫到的。
看着她那只满目疮痍的手,谢澜眯了眯眸子,语气骤然变冷,“往后别做了。”
14. 心破碎
昭昭有些愕然,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他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她拼命的思考,是她说错什么话了,还是她做错什么事了?
可就在垂眸的瞬间,昭昭看到了一旁盆中未烧尽的一缕流苏,那丝线,正是她精心挑选的。
昭昭呼吸一滞,略加思索便知晓定是白芍和翠兰瞒着她将荷包给送来的,看着那团漆黑的不成样子的荷包,她喉咙有些发痒,想说些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
因为绣这个荷包而被针扎到的针眼在此时出奇的疼,疼的她眼泪险些就要忍不住。
他是在嫌她善妒?还是单纯的不喜她送的东西?
谢澜见她神情忽然黯淡,也有些不明所以,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注意到了那盆中之物。
她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吗?他不是都烧了吗?
他本就不是一个好女色之人,也未曾想过要纳妾。
谢澜本想解释一番,但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有什么好解释的,她怎么想跟他有什么关系,能给她几分面子已经是他仁至义尽了。
昭昭后来是怎么回到潇湘苑中的她也不知道,进屋后,她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她只要一闭上眼就是那个被烧的只余下一点边角料的荷包,就犹如她的心一样,鲜血淋漓,破碎不堪。
白芍见她哭的难么伤心,知道这次她是真的伤心了,一时间也有些懊悔自己非要多此一举,不但没有什么用,反倒惹得夫人不快。
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伸手抱住哭的伤怀的昭昭,“夫人,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我不该瞒着你擅自把荷包给世子送去的。”
翠兰也十分不是滋味,跪在昭昭面前不停认错。
昭昭哭了好半晌才停下,她木然的坐在凳子上,眼睛红的不成样子。
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看到谢澜将她绣的荷包烧了时会有那么难受。
明明之前听说他和宁川县主订下婚约时她都没有那么伤心的。
怪她非要不自量力,以为他会对她有所区别。
哭够之后昭昭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了下来,她伸手把白芍和翠兰扶起来,语气听起来死气沉沉的,“你们无需自责,此事跟你们没有关系。”
顿了一会儿之后她又吩咐道:“白芍,你明日出府去给我买一匹靛蓝色的布料来吧,翠兰,你去打听一下世子的衣服和靴子的尺寸。”
白芍反应过来后有些不解,“夫人,世子都这样对你了,你还给他做衣服啊?”
昭昭平淡道:“身为妻子,照顾郎君的衣食住行本就是应该的,无论他是否领情,我做好自己便是了,而且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总有一天,她一定能够将谢澜的心捂热。
白芍知道她决定的事改变不了,故也没再多劝。
今晚的事准确无误的传入了秋水阁,侯夫人听后勾唇一笑,眼中也来了些兴致,“三郎平生最恨别人算计他,这楚氏都做下这等事了,竟还能得进华竹阁,可真是有些手段。”
她看向王婆子,“你去找人把这件事说给叶娘子听,她自小就喜欢三郎,且瞧她会做些什么。”
王婆子点头应下,“老奴明白。”
但她心里还是有些疑问,“老夫人,按理来说楚氏代替宁川县主嫁给了世子,没了襄王助力,他日四郎君夺取世子之位也轻松了不少,您应该高兴才是,为何还要叫楚氏过的不如意,甚至还要叫叶娘子也掺和进去。”
“三郎和宁川县主的这桩婚事毁了我确实高兴,但老爷对我那好姐姐情深义重,对三郎也是舐犊情深,岂会轻易改立世子,”说到这,侯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嫉恨,“所以就只能叫他的后宅起火,闹得家宅不宁了,这样一来,老爷为了他一身的清明,自会重新考虑这件事。”
王婆子听明白了,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可随即又有些担忧,“可那楚氏也只是表面温顺乖巧,实际上心思重的很,又极擅隐忍,您这些日子想了那么多招,也没有寻到她的错处,叶娘子年轻,当真能够从她手中讨到便宜么?”
“怕什么,”侯夫人举起今日刚染的指甲看了看,“云泱年轻莽撞,但是我那小姑可不是省油的灯,不然也不会只有一个女儿,却叫她那亡夫这么多年只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
“老奴知道了。”
不出侯夫人所料,叶云泱知道这件事后气的摔了好几个茶盏,如今她哪有昨日宴席上的乖巧懂事,脸上因为嫉妒而有些扭曲,说出来的话也是恶毒非常,“这个贱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肆意勾引三表兄,若是叫我寻到机会,定要将她的脸一刀一刀划破。”
谢扶楹走到门口就瞧见了一地狼藉,不由皱了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叶云泱气愤不已,简单的跟谢扶楹说了这件事。
谢扶楹听完后神色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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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宽慰女儿,平声道:“楚氏如今是你三表兄的夫人,莫说只是在他屋中待了些时间,就算是留宿华竹阁,也无人敢说什么,这叫哪门子勾引?”
“阿娘。”叶云泱见谢扶楹不帮她,拉着她的手撒娇,“您说过会帮女儿的,你快帮女儿想个法子好好治治那楚氏,不然女儿心里难受。”
谢扶楹伸手指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啊,就会逞一时之快,现在出了气又能如何,难道就能如愿嫁给你三表兄了?”
叶云泱瘪瘪嘴,靠在谢扶楹肩上,“那阿娘说该怎么办,三表兄又不喜欢我,昨日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我面子,要他答应娶我谈何容易。”
谢扶楹笑笑,心中显然是早就已经有了主意,“你三表兄不会听你大舅父大舅母的话,但是他却从来都不忤逆你外祖母的意思。”
叶云泱瞬间明白过来,顿时喜笑颜开,“所以这便是阿娘一直叫我多去外祖母跟前转转的原因吗?”
谢扶楹点点头,“没错,你我母女二人刚回来,若是因为跟楚氏闹得侯府不宁,你外祖母心中定会有意见,可只要你讨的了她欢心,能不能嫁与你三表兄,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她似是觉得女儿性子不够沉稳,便又耐心教导了几句:“看事千万莫要只看眼前的利益,也不要被情绪带着走,你得沉下心来思考,你以为你大舅母是为了你好?她不过就是借你的手与楚氏斗,她好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叶云泱听完后也才觉得自己冲动了,当下也冷静下来,“多谢阿娘教诲,女儿知晓了,断不会轻易同楚氏发生纠葛。”
谢扶楹欣慰的点头,心中却是止不住的心疼,要是叶家不倒,她的女儿何至于为了一个妾室的位置费尽心思。
*
昭昭这几日除了去给侯夫人请安,其余时候都待在院中缝制衣裳,终于在端午前一晚将衣服和靴子做好了。
她拿起来仔细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什么问题后才叫翠兰送去华竹阁。
翠兰临走前昭昭突然又想到了那个被烧毁的荷包,便又多嘱咐了一句,“你切记同小厮说,莫要说是我送去的。”
翠兰点点头,她也怕昭昭的心意再次付诸流水,故而特意同门口的小厮再三申令好几遍,才叫他把东西放进去。
谢澜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这几日实在太忙,他回屋沐浴之后便直接睡了,第二日晨起之时方看到放在柜子上的衣服和靴子。
15. 遇前任
黄连也瞧见了,他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还有些稀奇,“府中定制的衣服是换裁缝了吗,属下瞧着比之前的做工都要精细许多,还有这鞋子,针法都要密集不少。”
谢澜没心思管这些,他随意看了一眼,道:“就这套吧。”
黄连应下,拿着衣服过去给他换上。
潇湘苑那边,昭昭也已收拾妥当,毕竟是端午,她今日的装扮要比平时华丽些,特地选了一件淡紫色的襦裙,额间还由翠兰画了一朵花钿,娇媚又不失端庄。
今日阖府上下都要出门,侯夫人一早便叫人来通知她今早不必去请安,用过早膳之后于府门口集合便是。
昭昭也乐见于此,起码不用花心思应付她。
待她出去之时,尚且没有多少人到,她等了一会儿才有人出来,瞧见来人是沈宁欢和谢廷时,她便主动迎了上去,“长兄,长嫂。”
谢廷微笑示意,沈宁欢上前来拉住她的手,关心起她手上的伤势来,“你的手可好些了?”
“幸得长嫂挂怀,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说完她还将自己的手翻了个面,让沈宁欢瞧仔细些。
“那便好。”
随后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但还是迟迟不见人来,此时日头已经有些毒辣,照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谢廷上前一步替沈宁欢挡住太阳,言语中也有几分责怪,“我早就同你说了,晚些时候出来不妨事的,你偏要早早的来等着,徒劳给自己找罪受。”
沈宁欢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我要是不先出来,只怕母亲瞧见了,明儿个又得叫我去站规矩,寻一堆借口挑我的刺。”
说完她又看了昭昭一眼,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谢廷被她堵得哑口无言,知道再同她争论下去只怕又要扯到他官职上去,便没有再多言。
昭昭瞧着他二人的样子,轻轻一笑,低头掩去眼中的落寞,心底也十分羡慕。
谢廷虽然一脸不情愿,但是行动却很诚实,没有叫沈宁欢晒到一点太阳。
沈宁欢没有错过她的情绪变化,用手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以示安慰,眼底也有些心疼。
昭昭笑着摇摇头。
没过多久,府中的人便陆陆续续的出来了,叶云泱和谢璃歌手挽手的跟在侯夫人身后,俨然一副亲姐妹的样子。
看见她们,叶云泱还打了个招呼,谢璃歌却是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施舍”。
府中的男眷已经提前过去了,谢廷是因为官职低微,且又不用上场,便等着沈宁欢一起。
待人都到齐后,侯夫人才下令出发。
*
潘阳湖畔。
前几日各家族就已经在湖畔的高台上搭建好了席位,谢公官至宰辅,故而谢家所处的位置是极佳的,在这个位置,能够一览整个潘阳湖的全景。
彩帆飘飘,波光粼粼。
湖边集聚了无数前来观赏盛宴的百姓,昭昭一下马车就有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有嘲讽,有审视,也有各种不怀好意,甚至,她还隐隐听到人群中传来的讨论声。
她低垂着头,只觉得周遭的视线似要将她身上盯出一个洞来,让她属实无地自容。
沈宁欢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笑着宽慰道:“没事的,这些人就是这样,人云亦云,你莫要放在心上。”
除了白芍和姨娘,沈宁欢是第一个相信她的人,昭昭心间一阵触动,“长嫂为何会相信我?”
沈宁欢轻轻笑了一声,语气也有些苍凉,“我与你同是庶女,自然知晓庶女在家中过得有多艰难,如果不是脑子有问题,谁会想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侯府,何况还是以这种方式。”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沈宁欢却是很能感同身受,她还好些,毕竟二房的关系没有那么复杂,嫡母虽看她不顺眼,但也不至于太过,而且她还有谢廷护着,而昭昭呢,只有她一个人。
昭昭从小到大接受到的善意都十分少,谢廷和沈宁欢却给了她家人都无法给予的温暖,诸多感激到嘴边也只化作一句轻飘飘的“谢谢。”
因为除此之外,她实在不知道该同她说什么。
“你不用跟我客气。”
“栖棠姐姐。”
这一道声音,让昭昭刚刚平和下去的心情再次掀起惊涛骇浪,她的身形陡然一僵,抬头看去才发现襄王府的位置正在谢府的旁边。
宁川县主赵栖棠正端坐于前方,听到谢璃歌的声音后回头对她笑了笑,眼神顺势从她身上掠过。
昭昭下意识低下了头,不敢与她的目光对视。
那件事虽然不是她所为,但到底是她一时不察,误入了谢澜的房中,这才导致他们二人的婚约作废。
要不是她,谢澜和赵栖棠马上就要成婚了,她总归是愧对他们的。
沈宁欢叹了一口气,拉着昭昭在最靠边的位置坐下,避免同赵栖棠有所交集。
可谢璃歌却明摆着想要叫昭昭难堪,她刻意提高音量,叫四周的人都能听得清楚,“栖棠姐姐,今日这身衣服真称你,比有些小门小户的人穿起来好看多了,要是我三兄见了,定也是这样觉得的。”
昭昭侧目一看,这才发现她今日竟然同赵栖棠撞衫了,不是一个款式,但是颜色却是相差无几的。
她抿了抿唇,也不免有些尴尬,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般巧合之事,可这等情形落在众人眼中,不就是她刻意为之吗?
赵栖棠也偏头瞧了一眼,轻轻笑了声,“璃歌,你胡说什么呢,这话要是叫别人听了去,还以为这衣服颜色只有我穿的呢。”
谢璃歌却浑不在意,眼中尽是鄙夷,“山鸡就是山鸡,哪能同凤凰相较之,要不是她不知廉耻,今日你才是侯府的世子妃。”
赵栖棠低垂着头,语气听起来也落寞至极,“璃歌,你莫要再说了,我和世子注定有缘无分,如今他既已有妻室,往后我自会将他当着兄长尊敬,你也该尊重你的嫂嫂,莫要叫世子难做。”
“栖棠姐姐,你就是太善良,她抢了你的夫婿你都能忍,要换做是我,定要叫她付出代价。”
瞧着赵栖棠满脸失落,谢璃歌也立即闭上了嘴,“对不起栖棠姐姐,我不说了,你莫要伤心。”
她们的对话落在了众人耳中,那些指指点点的声音再次传来,昭昭羞愧的低下头颅。
这宁川县主如此的善解人意,谢澜定也是很喜欢她的吧,所以才会这般讨厌她。
都怪她,那日如果多留心一些就好了,也不会毁了他们的姻缘了。
相较于昭昭的愧疚,沈宁欢却是满脸疑惑,谢家和襄王府的关系不错,她也是同这宁川县主打过好几次交道的,从前她怎么不知赵栖棠是这般忍气吞声的性子。
而且,她也撞见过谢澜同赵栖棠待在一起的情形,两人一向都是谁都不乐意搭理谁,她一度以为,他们之间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可怎么如今看来,赵栖棠倒像是对谢澜情根深种的样子。
难道是赵栖棠平时极要面子,故意在谢澜面前装作不在乎他吗?
沈宁欢想不通,眼神便不停往赵栖棠所在的方向看去,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昭昭伤神的模样。
就在她疑惑之际,前方突然跑上来一队羽林卫,他们将人群隔绝在外,清出一条路来,身后也随之响起一道尖锐的嗓音,是圣人和皇后来了,谢公和一众大臣也紧随其后。
众人齐刷刷下跪行礼,全都低垂着头,不敢妄自窥看天颜。
待圣人和皇后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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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首位坐下,上方才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都平身吧。”
昭昭起身时,眼神快速往上看了一眼,圣人年纪不大,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五,可他从疆场厮杀到入主东宫,最后又荣登大宝,这期间经历了无数的暗算和阴谋诡计,也让他的身上萦绕着一股让人无法直视的天威。
她只看了一眼就迅速收回目光,安静的坐在席位上,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
圣人走过场般的说了一席话,龙舟比赛这才正式开始,一支响箭直冲天际,霎时间,整个潘阳湖畔鼓声震天,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远处的龙舟已经开始划动,他们所处的这个位置靠近终点,看不清哪支队伍是谁家的,便只能全神贯注的盯着由远及近的队伍。
昭昭的心也跟着被提了起来,眼神一直落在渐渐清晰的船队上,沈宁欢见她如此紧张,忍不住笑道:“弟妹莫要忧心,往年龙舟大赛都是谢家拔得头筹,今年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昭昭浅浅一笑,往年端午盛宴她想要跟着出来凑热闹时,嫡母都会以“你将来是要进宫的,怎可在外面抛头露面”为由拒绝了。
这可是她第一次来这等场合,她不想错过谢澜的风姿。
说话间,冲在首位的船只显露于人前,不出众人预料,的确是谢家。
谢澜身着一席靛蓝色窄袖衣袍,手中握着一张长弓,同谢泽霖一起站于船头。
昭昭看到他的那一瞬,手指不由收紧,心中也涌现一股无法言说的喜悦,这份喜悦取代了方才的愧疚,让她的目光一直没有从谢澜身上移开。
他竟然穿上了她亲手为他缝制的衣服。
身畔的白芍和翠兰也是真心为她感到高兴,两人脸上的笑也是一直没有落下来过。
龙舟行至到距离人群还有一定的位置时,湖畔两旁的侍卫拉起十来根横跨整个潘阳湖的绳子,绳子上面挂着一排排可移动的拳头大小的沙包。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几十支利箭齐刷刷飞出,直指这些沙袋,而湖畔两侧的侍卫也开始行动,他们不停的拉着绳子交换位置,给他们制造难度。
龙舟速度本身就快,再加上沙袋的位置不停的在变动,要想射中,可谓是极难的。
但是每家出动的人,射术都是顶尖的,饶是不易,但沙袋上也已经陆陆续续插上了箭矢,众人看的起劲,叫好声一片。
昭昭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过谢澜身上,他和谢泽霖两人配合的十分默契,而且几乎是百发百中,鲜少有落空的。
他的眼中都是志在必得,射箭时干脆利落,丝毫不加犹豫,周遭的嘈杂声完全对他没有影响,当龙舟划过那片区域的时候,他放下手中弓箭,和谢泽霖相视一笑,身上尽是独属于少年郎的意气风发。
这些都是她身上没有的东西。
欣赏之余,昭昭心中又莫名产生了一股难言的情绪。
他朝气自信,她懦弱无趣,他们本就是天差地别的人,也难怪他不喜欢她。
思及此,她默默的垂下了头,不敢再去看他。
龙舟驶过高台前,谢泽霖挥手同台上的谢府众人示意,谢澜也跟着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边上垂着头的昭昭。
虽然离得远,但还是能叫人感受到她心绪不佳。
他眸中有些疑惑,但很快便又想清楚了,近段时间诰京中的流言蜚语他也听说了,今日她出现在此,免不了被人嚼舌根。
谢澜勾起一抹冷笑,他还以为,她敢做出那种事来,是不怕别人在背后说她的。
“咻。”
一道利箭从对面的林中飞驰而出,朝着高台上的圣驾而去。
一旁的羽林卫统领迅速挥剑拦下,口中大喊道:“有刺客,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