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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月神祭(九)

作者:松月与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杨天翊把手边的茶杯递给大汉。


    大汉嫌弃地摆手。余光瞥见桌上装着粗茶的茶壶,也不等杨天翊同意,提起就往身后的花坛里倒了个精光。


    冷硬的泥土上升起一股热腾腾的烟雾。


    “刘晋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抠门些!”他毫不客气地解释,“这茶叶沫子,还是老夫我上个年节时,从家中搜罗出来给他的。”


    杨天翊看了看黄褐色的茶水,轻轻把茶杯搁到石桌上。


    大汉四下翻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出一个能多盛点酒的器具。于是竟直接找到刘晋家膳房,拎出几个大瓷碗,如同在自己家一般自然。


    他肌肉流畅健硕的手臂将酒坛一倾,几个碗依次倒满。动作稳得一滴酒液也没有洒出。


    杨天翊端起一个白瓷碗,干脆仰头咽下一口。


    口感极粗极烈,几乎是瞬间就把人的身体烫得蜷缩起来。


    那大汉看一眼从椅子上被激得坐起的人,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杨天翊沉默着,又灌了好几口。渐渐地,品出一点味来。身上那怎么也祛除不掉的寒意,似乎减了几分。


    “哎,小子,你我各讲一个故事,再喝酒,怎么样?”


    “随你。”杨天翊眼神被烈酒熨过,带出一道模糊的光亮。


    大汉道:“冬湖边野草原,几头公狼戮力同心,为族群猎得几头肥腴水牛。”


    “正此时,猛虎围杀,鬣狗齐至。”


    不过两句话,他便兀自停下,问了杨天翊一个问题:“你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像是预想到了故事不会太好的尾声。那大汉不待回答,只一碗接一碗的,将微温的酒液吞进腹中,目光由一开始的松快,变得苦寒。


    杨天翊没有接话,躺回椅中,淡淡开口:“一只羊入了狼群,被戏谑着留下性命,关入羊圈。在目睹一次又一次屠羊仪式之后,羊举刀,杀了另一只羊,从此被狼群认可。”


    他深深看向高远的青天,幽幽问道:“你说这玩意儿,它是一头羊呢,还是一头狼呢?”


    那大汉一怔,继而露出一种原来如此的了然。


    两人目光一碰,各自别开眼。


    相顾无言,唯有饮酒。以此来适应吐露几分真心之后,那一角豁风的胸口。


    酒饮尽,那大汉随意挥挥手,道别后,翻院墙回自家院中。


    两人都不需要回应,只是想找人胡扯发泄几分。


    杨天翊再抬头看天,头有些疼,心脏却是微温。


    一日,大汉又抱来一坛子酒。


    他心情似乎好了些,刚落地,就挥着带茧子的手,向杨天翊献宝道:


    “酒,西域的,从老夫我混账儿子的珍藏品里偷的。喝吗?”


    那人眉目舒展,带着几分开怀的狡黠。


    “喝!”杨天翊依葫芦画瓢,自去膳房拎出那几个白瓷碗,搁到桌上排成一溜。


    大汉将酒倒出。


    这酒颜色奇异。一共青、绿、绛、紫四色,倒在碗中,却是泾渭分明,彼此全不混杂。


    “臭小子这喝的什么五颜六色的马尿!”大汉怒骂一声。


    本以为是偷到了什么好酒。揭盖之后,一时却为这酒的颜色所怵,不敢下嘴。


    “嗤!”杨天翊嘲笑一声,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他向大汉解惑道:“西域那边有四味鲜野果子——蓝木莓、苌楚、莺桃、蒲桃。数量稀少,熟期不一。酿出的果酒滋味丰富,果香馥郁,颜色多样。”


    “是以这酒名为——‘阳关色’!”


    阳关之外,黄沙之上,最动人的四种颜色。


    “这酒闻起来只有淡淡果香,但入口之后,甘甜清冽,滋味尤美。”


    大汉半信半疑地持碗喝了一口,眼睛喜得一眯:好味道!


    “小子,你如何知道这酒的由来?喝过?”大汉靠着坛中的树干,支起一条腿问道。


    “喝过。做羊的时候,做狼的时候,各一次。”


    大汉一拳敲在杨天翊右肩,化去他眼中的阴霾:“小子很有几分见地嘛!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蓝啊!”


    “这话合该说给你那‘混账儿子’听,这酒是他的私人珍藏。”杨天翊淡淡扫大汉一眼,提醒道。


    大汉眉毛一挑,姿态散漫,嘴角上扬:“这臭小子自己就顾盼自雄蹿上天了,何必我夸?”


    “是吗?那倒有趣。”杨天翊道,“还是个少年人的模样。”


    “你小子也不是什么老夫子啊?”大汉掷地有声地反驳他。


    “不说这个。哎‘老傅’,你什么时候拿把刀过来舞两下?让我见识见识!”杨天翊眼神微眯,笑着打岔道。


    从身形上就能看出来,老傅是练家子。大汉以“老夫”自称,杨天翊便以谐音称呼他。


    “你吃酒吃昏头了吧?想看老夫给你耍大刀玩儿?”


    “老傅”优哉游哉地睨他一眼,转瞬自己却果酒上头,生出些壮志豪情。


    “等着!”


    他翻墙而去,急速拎回竿长枪,站于墙头,豪爽一笑。


    “刀没有,给你耍个枪!小子,看好了!”


    老傅当空一刺,黑色枪影如西风烈烈,凛凛而至。


    手腕一沉,长枪贴地而扫,如横断大江,枪势沉而威猛。


    寒光四起,枪尖舞出残影撕裂中空。枪身劲鸣,如虎啸龙吟。


    斜撩!疾绕!卷扫!肃杀之气满溢,铺天盖地,山呼海啸,令人心惊。


    尘沙高扬,托起万千金戈铁马声。步伐稳厉,挥转古今长河落日情。


    刚劲肃穆,渊渟岳峙,坚若磐石。


    他站在那里,便沧海可填,原野可清!


    见杨天翊看呆,老傅一笑,枪杆在腰间绕几个圈,顺势收回。


    长枪立地顶天。


    “如何?”老傅身材高大,肩膀宽阔。站在那里随口一问,目光霸道又森然。


    “甫随平北复征蛮,一枪横空星斗寒。”杨天翊称赞。


    那遒劲的力道,不仅可扫风沙,也将杨天翊心中的积尘尽除。


    他紧紧地盯着老傅,眼中有太多难以掩饰的钦羡。


    老傅一声狂笑,深觉心中熨贴。没能在混账儿子那里得到的崇拜,倒在野小子这儿收了个满怀。


    “哎,我说。”趁此良机,老傅回答初见时,少年的那一问,“你之前问的事,老夫我有答案了。”


    那身具力量和野性的男子朗声道:“他既不是羊,也不是狼。他见过血腥,比羊残忍;又见过鲜活,比狼悲悯。他是可以拿起刀的屠夫,也是可以放下刀的佛陀。他可以走出自己的路,他是个人。”


    像一颗火种,点燃了少年虚无的眼睛,点亮了他朽败的心。


    杨天翊紧握着手中的双鹤玉佩,看着老傅,笑得如冬日暖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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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行人稀少,街道静谧。


    莫家依照每年惯例,于府中小聚。奴仆也皆在前院另开了席面吃酒。


    府中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顶天立地的男子倒在了院墙边。


    熟悉的“啁啾”在邻墙根响起,只是异常小声。


    夜色掩映下,杨天翊离开躺椅,靠近那处狗洞查看。


    “老傅,这么晚了还要来找小子我喝酒呢?”他笑道,“不过一旬时间,你都来七八回了。”


    “小子,别插嘴,听我说。”


    话声微弱似无。


    乌色的血液自莫云霆嘴角流下,他抬手拭净,无力站起。


    “我知道你是杨清的儿子。你的样貌,肖似你娘。”


    老傅话一出口,杨天翊便笑容凝滞。


    “我也知道,你在匪寨中活得,多有不易。”莫云霆继续道。


    “听老叔的,往前走,会好的。”


    杨天翊低头不语。


    “老夫求你件事。”莫云霆积攒许久气力,才颤抖着,把碧色玉玦往狗洞一掷。


    他勉力扭过头。院中之人,不是中了软筋散无法言语动弹,便是和他一般唇色染乌,中毒将亡。


    “你拿着杨清给你的,双鹤玉佩。用‘太傅’的名头,去把州兵叫来。”


    莫云霆停顿一会儿,神色郁愤幽深,情绪万千。


    “就说,就说莫家上下,遭到山匪下毒劫掠,求助。待莫家事了,让武王,派州兵,剿匪。”


    陵州今年忽有匪患作乱,甚至入下辖小县桐城洗劫过一番。莫云霆早就想派兵灭了这帮恶贼子。


    他莫家之人已然在劫难逃。不如以此为筹,再做些事情。


    “莫将军!”玉玦带血,老傅又说莫家遭下毒劫掠,杨天翊神色一凛,低声痛呼。


    他早已猜出老傅身份。便在此时,那高俊大汉仍是在竭力助他。


    莫云霆阻止道:“别试图过来,莫府已成死地。活下去,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这也是你一直想做的。”


    “刺拔出来,人再走路,就不会疼了。”


    “还有,叫来州兵,帮我救这块玉玦的主人,林枫,和我那混账儿子——莫雪宸。”


    “他们或在,我莫家书斋的,密室中。”


    乌色血液汩汩而出。


    林枫身染风寒在书房歇息,应该已察觉前院有异。混账儿子醉酒而归,也在那处酣睡。


    莫云霆此生头一次觉得,那风雅楼算是有些好处。


    只是可惜了我那小丫头,还未及长大行笄礼。


    莫雪柔小小的身子倒在院中,早已中毒多时。


    他双眼轻阖,泪流满面。


    “问你的问题,我也已有答案。”莫云霆用尽最后的力气翻过身,仰面看天。


    外敌环伺,公狼却开始,为头狼的位置互相攀扯撕咬了。


    “往前走。让莫雪宸,往前走。”他说。


    也许你们这一辈,会和我们不一样。


    “匪寇作乱!”一道声嘶力竭,悲愤至极的吼叫。


    将军败于阴谋,至死未能瞑目。


    杨天翊眼眶胀热,拿着信物将早睡的刘晋拽起。两人从角门钻进一条隐秘的小巷,一路狂奔。


    莫府中,忽有夜行客至,刀剑声起。


    暗色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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