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正刻,长安城一百零八坊的街鼓沉沉敲响,唤醒沉睡的巨城。
西市的坊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开启,早已候在门外的商贩、帮工、挑夫们如同开闸的洪水,涌向各自的谋生之地。
霎时间,车马声、吆喝声、扁担吱嘎声、见面寒暄声沸反盈天,混杂着牲畜的腥臊、尘土的气息以及各家食铺开始生火熬煮的早餐味儿,共同构成了西市清晨独有的、生机勃勃又略显粗粝的市井交响。
在这片喧嚣之中,一辆老旧得几乎要散架的驴车,拉着几件简单的家伙什和一个新砌的泥炉,吱吱扭扭地停在了一间最不起眼的铺面门前。
那铺子门脸窄小,檐角挂着一块被油烟熏得黑黢黢的旧木匾,上面模糊可辨“沈记食肆”四个字。
赶车的福伯,一个头发花白、面带愁苦的老仆,一边费力地卸着东西,一边对着从车里跳下来的小娘子絮叨:“六娘,咱、咱们是不是再等等?这灶台昨儿个才勉强砌好,火气都没干透呢!面、面粉也只买了半袋,油盐酱醋都还没置办齐全……再说,这西市做吃食生意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咱们这般仓促开张……”
被唤作六娘的小娘子,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藕色襦裙,身形略显单薄,但一双眸子却清亮有神,与这破落景象格格不入。
她仰头看着那块饱经风霜的旧匾,唇角抿起一个极浅却异常坚定的弧度。
“福伯,等不得啦。”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阿兄的药不能断,刘家的租子月底就要交,哪一样能等?再说了……”
她深吸一口弥漫着各种食物气息的空气,那味道复杂却让她莫名安心,伸手“吱呀”一声推开那扇略显沉重的木门。
晨光涌入,照亮了屋内积年的灰尘和空荡荡的堂屋,只有角落里那个新砌的灶台和几只空陶瓮显露出一点生机。
“有这口新灶,有面有油,还能饿死不成?您老就瞧好吧。”
谁能想到,三日前,这具身体里的灵魂还是千年后一名在米其林厨房里与高温、压力和国际食评家周旋的主厨沈知意。
一场离奇的厨房事故,再睁眼,就成了这个同名同姓、父亡家败、与病重兄长相依为命的唐朝小娘子沈六娘。
原主的记忆零碎而沉重:父亲本是京中小官,病逝后族亲欺他们兄妹年幼,侵吞了家产,只留下这间位于西市角落、破旧不堪的铺面和一堆说不清的债务。
唯一的依靠、兄长沈砚,又一病不起,咯血卧床。
绝境之下,来自现代的沈知意挽起袖子,决定重操旧业。
没什么比食物更能快速换来活命的钱粮了。
她今日要卖的,是最简单也最考验功夫的胡麻饼。
面团是昨夜她用仅剩的一点老面头悄悄发酵好的,手法和配比都暗含了现代技巧,更显暄软。
一小盆珍贵的白芝麻在窗台下晒得干爽喷香。
沈知意洗净手,将袖子挽到肘部,露出纤细却有力的手腕,开始揉面。
摔、打、揉、捏,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看得福伯眼花缭乱,几乎忘了担忧。
“六娘,你、你几时学了这般好手艺?”
福伯喃喃道。
沈知意但笑不语,只将揉得光滑滋润的面团盖上湿布让其醒发。
她取来一小罐饴糖和更珍贵的一点点猪油,调和成油酥。
待面醒好,揪剂、擀开、抹酥、卷起再擀成碗口大的圆饼,动作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用刷子蘸了清水往饼面一抹,再扣入铺满芝麻的竹匾中一按、一旋,雪白的饼胚便均匀地沾上了一层密实的芝粒。
“福伯,生火!要文火,慢工出细活。”
沈知意吩咐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注。
饼胚依次贴入炙炉内壁,热气渐渐升腾。
起初并无异样,但随着温度升高,一股难以言喻的、纯粹而霸道的焦香混合着浓郁麦香,便开始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紧接着,芝麻被高温烘烤后特有的、极其醇厚的坚果油脂香气猛地爆发开来,如同一条无形的、诱人的钩索,强势地穿透食肆单薄的门板,混入西市清晨繁杂的空气之中。
第一个被这香味勾住的是个打着哈欠、眼角还糊着眼屎的帮闲汉子。
他原本正缩着脖子赶往某处等活计,却猛地刹住脚步,鼻子像猎犬般使劲嗅吸。
“嘶……啥玩意儿这么香?”
他循着味儿就摸到了沈记食肆门口,探着脑袋往里瞅。
“哎哟喂,这不是沈家那个铺子吗?换人做了?老福头,这是弄啥呢?香得老子肚里的馋虫直打滚!”
“刚出炉的胡麻饼,三文一枚,客官可要尝尝?”
沈知意笑着用铁钳夹出一枚。
那饼已然烤得通体金黄,芝麻粒粒饱满鼓胀,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汉子喉结滚动了一下,毫不犹豫地摸出三枚铜钱拍在案上:“来一个!这香得,顶风都能飘出三里地去!”
他接过饼,也顾不得烫,张嘴就是一大口。
“咔嚓”一声极清脆的轻响,饼皮应声而裂,极脆。
内里却是意想不到的软韧,热乎的麦香、油酥的甜香、芝麻的焦香层层叠叠、汹涌澎湃地冲入口中。
烫得他嘶嘶吸气,却舍不得停下,只能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连声怪叫:“嗷!香!真他娘的香!比东市那家吹上天的‘张记’强多了!酥脆!里面还软乎!绝了!”
这声夸张的赞叹和那持续散发、越来越浓郁的异香,便是最好的活招牌。
原本行色匆匆的路人,不少都慢下了脚步,好奇地望过来。
很快,食肆门口便聚起了三五个人。
“小娘子,给我也来两个!闻着是真不赖!”
“某要一个,快些,某还要去上工!”
“老福头,你们这是请了哪路神仙?这饼邪乎啊!”
沈知意手脚麻利地收钱、夹饼,嘴角始终噙着笑。
福伯一开始还有些手忙脚乱,很快也适应过来,收钱收得脸上笑开了花,那愁苦之色一扫而空。
第一炉胡麻饼,不到一刻钟便被抢购一空。
正当沈知意准备将第二炉饼贴入炙炉时,一个略显尖刻阴柔的声音,不太和谐地插了进来。
“哟嗬,挺热闹啊?沈小六娘,这是发达了?看来是没忘了,你还欠着我们刘府那十贯钱,今儿个可是最后期限了吧?”
人群的喧闹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瞬间低了下去,不少人下意识地让开些许。
来人是个穿着绸缎长衫、头戴幞头、面色白净的中年管家,嘴角耷拉着,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算计和轻蔑,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健仆。
正是城中富户刘府那位颇有权势、又以刻薄闻名的赵管家。
沈知意心下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将手中的饼胚稳稳贴入炉内,这才转过身,用布巾擦了擦手。
“赵管家,钱,自然会还。但字据上白纸黑字写的是今日日落前,此刻日头才刚爬上来,您老这催得是不是早了些?”
“哼!”
赵管家冷哼一声,三角眼扫过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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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饼案和排队的几人,语带讥讽。
“我怕你到时候拿不出,提前来瞧瞧。看来你这生意不错啊,这一早上进项不少吧?怎的,现在就能还了?连本带利,十贯又三百文!”
周围人窃窃私语,目光在沈知意和赵管家之间来回逡巡。
福伯脸色发白,攥紧了手里的铜钱。
沈知意正飞速思考着如何周旋,是先还一部分利息还是……
忽闻一道清朗温润、如玉石相击的声音自人群外不紧不慢地传来。
“好生独特的饼香。小娘子,这胡麻饼可还有么?”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襕袍的年轻郎君立于人后,身形颀长,风姿秀逸,面容温润俊朗,腰间系着银带,悬着一枚玉珏,气质清贵却不逼人。
他身旁跟着个捧着书箱的青衣小童,主仆二人显然是被这香气吸引而来。
沈知意抬眼望去,微微一怔,旋即摇头,语气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实在对不住这位郎君,第一炉刚卖完,第二炉还需等上片刻。”
那年轻郎君闻言,面上掠过一丝惋惜,目光这才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场中,落在面色不善的赵管家身上。
他微微颔首,唇角含笑道:“这不是刘府赵管家么?方才隐约听闻,似是沈小娘子与贵府有债务未清?然则,既约定日落为期,何以清晨便来催逼?可是刘公近日改了府上规矩,需得如此急切?”
赵管家显然认得此人,方才那倨傲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脸上迅速堆起近乎谄媚的笑容,连连拱手。
“原来是苏录事!失敬失敬!岂敢岂敢,刘公规矩岂会轻易更改?小人、小人只是路过,顺道提醒沈小娘子一句,绝无他意,这就走,这就走!”
说罢,竟是不敢再多留片刻,狠狠瞪了沈知意一眼,带着两个仆役灰溜溜地挤出了人群。
沈知意暗松一口气,敛衽向那苏录事行礼:“多谢郎君出言解围。”
苏录事坦然受了礼,笑容温和:“举手之劳,小娘子不必客气。实在是你这饼香过于诱人,苏某循香而来,恰逢其会罢了。”
他目光再次落向那炙炉,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这第二炉,不知苏某可否预订两枚?”
“自是使得!郎君稍候,片刻就好。”
沈知意应道,手下动作更快了几分。
第二炉饼香再次弥漫开来时,食肆前已排起了小小的队伍。
那苏录事拿到热腾腾的胡麻饼,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就站在一旁,斯文地吹了吹气,方才咬下一口。
细细咀嚼之下,他眼中闪过一抹清晰的惊异与赞赏,笑道:“火候精准,外酥内软,麻香浓郁,油酥甜而不腻,调和得恰到好处。小娘子好手艺。”
他留下远超饼价的十几文钱,言道“不必找补”,便在沈知意连声道谢中,带着小童翩然离去。
至日落时分,所有胡麻饼售罄。
沈知意和福伯关起门来,点数着桌上那堆小山似的铜钱,竟有将近五百文。
刨去成本,净利颇丰,不仅足够支付刘家今日的利息,连兄长好几日的药钱也有了着落。
福伯捧着一串串铜钱,喜极而泣:“六娘……咱们、咱们真的赚到钱了!大郎有救了!有救了!”
沈知意仔细地将收入分成几份,心里盘算着明天的计划和要添置的东西。
她擦净灶台,走到门口,望着西市渐次亮起的灯火和逐渐稀疏的人流,听着远处传来的、预示着宵禁即将开始的沉沉鼓声,心中那份穿越而来的惶惑与不安,终于被这第一日奋斗换来的踏实感稍稍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