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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 1 章

作者:思君不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拾光报社正对向街心,午后,“叮叮当当”的绿皮电车擦着满地的梧桐树影缓缓驰来,“哧”的一声刹住闸门,盛气凌人的掩住了角落里的黄包车夫们。


    一张张月份牌女郎似是长在车壁上的画,明媚夺目,活了一般的对着人笑。


    着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女学生跳下电车,正要往黄包车的方向去,便被身旁站着的老汉截了胡:“青林河去伐?缺一个!”


    女学生怯去一眼,见是辆塌车,羞赧着摆摆手,还是奔着把头那辆黄包车快步而行。


    车夫点头哈腰的招呼她上坐,旁的一辆,也同时上去位男客。


    男客提着长方款式的棕皮皮包,皮面被日头烤的发烫,车夫识货的很,打眼一瞧,这包即便不是意大利小牛皮的,也不会是什么廉价货。


    载着女学生的车夫刚走,男客也坐端正了。


    只是这位客人身宽体胖,上来时也没怎么注意,长褂下摆刮住座下的铁皮,眼看那好衣裳就要扯烂掉了。


    道边,提着篮子梳着大辫儿的卖花女瞧见,立刻殷切着跑上前来,好心的帮他处理了衣角。


    卖花女看着十三四的模样,笑容清甜,心肠热络,似是并未被贫瘠的生活磨掉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烂漫。


    然则,她的好心并未得到善报。


    男客似是很嫌恶她的“脏手”弄污昂贵的长褂,剜她一眼的同时,还吼叫着骂了声:“哪里来的小赤佬,给我滚开!”


    很快,绿皮电车发着叮呤咣啷地铃音“吱呦呦”远去,卖花女又在道旁坐下,只待那黄包车路过身旁,便朝上方莞尔一笑。


    顾韵芷端着杯咖啡倚在门前看了许久,似是对卖花女最后那抹笑容不甚理解。


    她穿来刚三日,还不太能适应当下的生活。


    尤其原身能提供给她的记忆并不太多,从报社到她家这一段路还勉强记记清楚,但家里人和同事们,依旧叫她脸盲到挠头。


    顾韵芷看直了眼睛,连同事要进门,都忘记让开了路。


    来人是负责社会板块的主编张竹笙,他刚从隔壁巷弄买了几包新出锅的老虎脚爪,小食炸的外酥里软,裹着浓红的甜面酱,连他袖口处的墨水味都盖了个干净。


    张竹笙回来半晌,见顾韵芷仍呆呆地,心下好奇,也寻着她的视线朝街对面望。


    因着新来的实习编辑是位美女,且负责的还是不招待见的副刊,心生同情,便愿意多跟她搭两句茬。


    “顾编辑看的是瑛子吗?”


    张竹笙温声笑问。


    瞧见顾韵芷那张不俗的面上多了些怔然,他努努下巴,目光望向卖花女:“她就是瑛子,方才拉黄包车的车夫是她爹,你刚来不知道很正常,等时间久了,慢慢的就都熟悉了。”


    张主编三言两语为她解了疑惑,顾韵芷才恍然大悟。


    手中的咖啡早已冷掉,她却不怎么在意的抿了两口,鸦羽似的浓睫垂着,她突然就理解了瑛子。


    这个时代阶级分明,黄包车夫自无法与那体面又尊贵的男客相比。


    车夫辛苦一趟,若男客衣角刮坏在借此吵嚷不休,洋钿没赚着不说,没准还要反挨讹损,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所以,即便瑛子心知肚明会挨那男客一通乱吠,却还是会上前帮忙处理衣角。


    也无怪乎黄包车离开前,瑛子会对着车夫笑。


    或许,她只是再用自己的方式叮嘱父亲:早些回来,一路平安。


    顾韵芷唏嘘:“街头巷尾的温情,感人至深……”


    她这几日来瞧了不少诸如此类地见闻,可尚未感慨完毕,张主编又突如其来接上一句:“温情再好,也不如花边新闻来的夺人眼球!”


    说罢,顺手将最后一份老虎脚爪放在她桌上。


    顾韵芷回眸望张竹笙,视线兜兜转转,停在了她笔筒旁的小吃处。


    包着老虎脚爪的纸张很快渗出些浓油和酱料,氤氲着面甜味儿的痕迹糊住大片报纸上的文字,那是她刚打开的一份《拾光报》旧报,《拾光报》是他们报社的招牌。


    只可惜,无人对其有珍爱之意。


    这些日子,撒大街都没人捡的《拾光报》唯一能发光发热的地方,除却主编的桌角,副编茶杯的隔热垫,也就剩下垫食物那点功能了。


    然而,顾实习编辑的“温情言论”并没谁共情,反而张竹笙的一句“花边新闻”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此刻,趴桌睡觉的,躲懒翻画报的,就连刚跟经理开完会出来的社长大人,也兴致勃勃加入了讨论大军。


    “你是想说,百乐门的陈杜娟和沈公馆大公子那件事吗?”


    “不然呢?除此之外,现在还有比这更叫人关注的新鲜事吗?”


    一群闲人叽叽喳喳,唯有顾韵芷听得云山雾罩。


    社长有意给她献个殷勤,低声道:“陈杜娟是沪上第一交际花,裙下之臣无数,其中,打的最火热的便是那位沈大爷沈昭(zhào)了。”


    顾韵芷本想继续追问“沈昭又是谁?”,可话到嘴边,最后只化为一口黏了杯底的咖啡徐徐咽下。


    咖啡清苦,但原身的家世却并不凄苦。


    所以她也很清楚,堂堂一位报社的社长,为何会愿意在她面前放低身价。


    原身的父亲是一位西医大夫,早年留洋归来,后又凭着殷实的家底买下幢洋房,在一层开了“顾泽大夫西医诊所”,二、三层则供家人居住。


    顾泽医术精通又惯爱钻研,没几年便声名大噪,原身作为顾大夫的爱女,一来报社,便得到了大家的热心照应。


    毕竟能与大夫结识,肯定是吃不了亏的。


    原身是顾家的二小姐,但听说,她是顾泽与第一任太太白梅所生的独女,白梅病逝不久,顾泽又将现任太太李春月迎娶进门。


    李春月进顾家时还带来个儿子,顾泽为其取名“顾钰临”。


    没几年,顾太太又生了个小女儿顾宝琴。


    虽说家里家外嫌少有敢嚼他们顾家舌根子的,可原身的记忆中确实存着些零星流言,外间都传,顾钰临就是顾泽的亲生儿子。


    顾韵芷有些头疼这混乱如麻的家族恩怨,强拽回神去听大家聊天。


    只不过这会儿,话题早就从花边新闻转去了别处,副编先是艳羡着感叹了几句《申报》和《大公报》的实力,随后又悲痛坊间多次评判《拾光报》是不入流的街头小报。


    最后副编激昂一句:“下次开会,能不能快些敲定副刊要不要取消之事?!”


    小编辑没什么底气的弱弱询问:“推理不好吗?为何都怨声载道?”


    张竹笙无奈:“这年头谁还喜欢推理?大家都爱看时事新闻!”


    众人又一通老生常谈,直到社长喟叹离席,办公间里才逐渐安静下来。


    顾韵芷听得又是一阵太阳穴突突,原身混乱的家族史她还没能掰扯清明,报社里的氛围也沉闷的惹人心烦。


    刚刚那杯咖啡喝着没有半分回甜,一嘴子的苦气,倒不如不泡了。


    其实,她也理解大家伙的怨愤。


    自来报到那日,张竹笙有事没事就就跟她吐几句苦水。


    早在报社建立初期,大家伙也都是斗志昂扬、满腔热血,《拾光报》主打民生百态,除了家长里短就是社会写实,副刊的《推理王》还是为增加可读性一拍脑门想出来的。


    那时社长还临时设立过一个奖励,如果哪一期的发行量超过万份,月底他就自掏腰包请大家吃馆子。


    奖励虽吸引人,可大家伙对《拾光报》的爱,却谁也不比谁少。


    单说张竹笙,张主编的手臂上至今还留有一道碗口那么大的伤疤,为了近距离了解底层人的生活,张主编每每跑外都是最拼的一个。


    那次他帮助一位失明的孤老太太找猫,绕着荒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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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林巷附近寻了近半个晚上。


    最终,因入了夜光线太暗,险些掉进了青林河中,垂死挣扎时手臂被石块割伤,这才落下了印记。


    可《孤老太太寻猫记》登出来后,反响并不太好,怎么说呢?就犹如一粒尘埃掉进了黄浦江,丁点响动都没被激起。


    起初,张主编逢人便要露一露疤痕,咧着嘴角神气炫耀:“这是爱的奉献,这是人间温暖的烙印!!”


    只不过口号才喊几日,人就彻底蔫了下来。


    什么发行量超过万份,自从《拾光报》诞生以来,就没哪一回是超两千份的。


    虽说取消了副刊,顾韵芷也不会失业,可她就是隐隐觉着气血不畅,似乎怎么都郁结难舒。


    她索性背上相机,推门离去。


    ……


    午后的水门汀路面晒得软兮兮的,顾韵芷的鞋跟却是尖细的款式,若非她身形清瘦娇小,恐怕用点力,地面都能踩出些小坑洞来。


    “卖报卖报,特大连环杀人案要了解一下吗?”


    小报童顶着日头的碎光,喊得鼻尖沁汗,喊完一句,下一句便紧随其上:“茶花戏院老板深夜惨死,无名修理匠命丧青林河畔……”


    报童手中拿着的正是刚刚大家伙提过的《申报》,顾韵芷停下脚步,预备买来份拜读。


    可她手才伸进包内,报纸就被抢购一空。


    她微微叹息,难以言喻地挫败感立时叫她对同仁们多了些共情心理。


    前世,她好歹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推理小说家,虽每年只创作一本,但本本畅销,而如今……


    顾韵芷绕开报童往另一侧走,忽而想起刚刚对方口中说起的“茶花戏院”。


    清早她出门时,顾钰临还叫佣人追上来,说是想托她给李春月带回去盒胭脂,知晓她报社事闲,便约了她午后两点茶花戏院门口见。


    顾韵芷趁机和报童打听了一下那处方位,提稳手包,大步而去。


    虽说刚片言只字的听了些戏院老板被害的事情,可过来之后才发现,这“角儿”还是该唱的唱,票友也是大把的集结而入,戏院似乎已有新老板接手,并未受半点影响。


    顾韵芷站在入口等了会儿,因没买票,所以也没办法入内。


    而且她也不愿进去,这里富家公子多如牛毛,自己又记不得顾钰临的长相,胡乱的问恐会令人生疑。


    她抬腕瞥了眼镶钻的欧米伽表盘,刚好两点整。


    再一掀眸,便见戏院门内闲闲溜达出来一个男人,男人身着米白西装,同色礼帽,帽檐压得极低,离远了瞧,只能瞧见其优越的骨骼,和立体十足的下巴。


    那人身量高挑,青松一般,侧对向她,无需做什么便自带一股矜贵之气,就连那身剪裁昂贵的派立斯,与他气质相较,也衬的黯淡许多。


    世人都说“人靠衣装”,可顾韵芷却在他身上体会到了另外一番见解。


    她的视线在男子身上飘过,但不太敢认对方是不是顾钰临。


    正当她存了“再等等,反正也不急”的念头时,男人便从兜内摸出包香烟,“擦”的一声指腹摩过火石轮,纯金外壳反照出来的光,倏地就晃到了她的眼睛上。


    这人用的登喜路?


    顾韵芷不禁又往对方那处望。


    昨晚顾钰临和顾泽在厅中说话,她路过时,刚好瞥到顾钰临手上拿的也是这款打火机。


    还有……顾钰临好像也有一件这种颜色的西装?


    顾韵芷实在摸不准他大哥的形貌和身高,毕竟这三天下来,俩人就没怎么正式的见上一面。


    顾钰临整日不知忙些什么,风一样捉不到影儿。


    又犹豫了会儿,见戏院门口除却男人依旧无其他人进出,她只得放下疑虑,迈步走上台阶。


    她慢慢挪腾到了那人身旁,抬手拍了对方的背,而后,故作娇憨的笑道:“大哥,我等你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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