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朱笔拿来!”
裴侯爷满额冷汗,持族谱的手颤抖不已。
他目光死死钉在族谱上那个刺目的名字上,声音更促几分。
“快点!”
裴家宗祠。
四面摆满牌位,数盏烛火长明,烟雾丝缕缠绕。
“哎——”管事的弓着身,避开牌位一路小跑,双手奉上朱笔,“侯爷,”
他极快地扫一眼敞开的大门,声音压得极低:“听闻那位今日咳得厉害,应是无暇顾及。”
裴侯爷一把夺过笔,沾满红墨的笔尖正对一处。
上面墨迹分明,赫然显示着“裴瑾”二字。
“待事成,任她将这京城翻了天去,也越不过这白纸黑字!”
“牌位备好没?!”
管事的点头哈腰,余光只见那朱笔悬空晃动得厉害。
“备下了,只待您落笔,便板上钉钉了。”
裴侯爷暗啐一口,握笔的手在这令人头昏的香烛气中颤得不成样子,隔壁戏班子的小锣声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咳咳……”
不远处传来低低的咳嗽声,伴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声音不大,险些被敲锣声盖过,却让裴侯爷的笔生生顿在空中,竟是再无法落下分毫。
“该,该死……”他话语都开始磕巴,僵着脖子下意识朝大门望去。
先涌入的是分支成两队的锦衣卫,暗色衣裳上的蛇纹若隐若现。
脚步落地时毫无声响,唯有佩剑与衣物摩挲出细微的簌簌声。
裴侯爷目眦欲裂,手中的笔几欲拿不稳。
那煞星……到底还是来了。
锦衣卫伫立两侧,自大门走进一名被侍女搀扶着的少女,一袭雪青色衣裳上绣着的却是暗金龙纹。
少女面若凝霜,唯细眉如雾般轻蹙,眼帘低垂。
纤指捻着一方锦帕按在唇角,不住轻咳,已是弱不胜衣,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咳……”
那极轻的咳嗽声却吓得裴侯爷手一抖,朱笔摔落在地上,溅开一地红墨。
他胡乱将族谱塞入怀中,顾不得发软的双脚,赶忙迎上前。
“四公主,您贵体不适,怎得还来——”
裴侯爷话音还未落,便被她打断。
“裴侯爷方才拿着的,可是裴家族谱?”
虞晚压着喉间的痒意,看也不看那雪白锦帕上落的一团红,只将其揉成一团递给侍女。
“这……”裴侯爷支支吾吾,又将衣襟捂得更严实一些。
“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文书罢了。”
“何文书须得来这宗祠检阅?”虞晚接过侍女递来的新锦帕,眼帘微抬。
“查。”
原本安静如死物的锦衣卫接到命令当即行动,一把将裴侯爷按倒在地,从他怀中抽出裴家族谱后毕恭毕敬双手递过来。
裴侯爷徒劳地挣扎着,眼看着族谱被抢走,终是忍不住扯着嗓子喊道:“四公主殿下!便是您再得圣上宠爱,也不可如此羞辱朝廷命官!”
“快将裴家族谱还于微臣,这族谱向来是不为外人所看……”
“朝廷命官?外人?”虞晚轻飘飘扫过族谱上密密麻麻的字,唯在“裴瑾”二字上多停留一刻。
那名字周围还隐有极为微小的红墨点,像是抖落而下的痕迹。
她勾起唇角,笑不入眼。
“我这身子如今是撑一天便多活一天。”
“可倒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在我面前造次。”
“是,是,您说的是。”被她一瞥,裴侯爷方才刚鼓起的勇气登时消失散尽。
他暗自叫苦,只得忙不迭应和着,眼神还不住往虞晚手中的族谱偷瞄着。
虞晚将族谱拢上,正欲转身时,余光留意到裴侯爷身边的管事。
管事的双手死死背在后面,身体不住摇晃,额头更是冷汗津津。
她的视线只是多停留了一会,锦衣卫便立即上前控住管事。
一块楠木制成的牌位从他手中脱落,重重落在地上又弹起,直摔到虞晚脚边才归于平静。
牌位正面朝上,上面雕刻着:裴瑾之位。
金漆浸透刻槽,与楠木相融交接,光泽流动。
寥寥几个字刺眼至极。
虞晚半倚着侍女,终是再忍不住喉间那张扬的痒意,锦帕覆着唇,咳得撕心裂肺。
“公主!”侍女担忧至极,忍不住瞪一眼被锦衣卫狠狠按在地上的两人。
咳嗽持续了好一阵才平缓,新锦帕也被血迹染红。
虞晚视线始终在那牌位上不曾有半分挪动,那被咳嗽逼出水汽的眼眸,此时冷得刺骨。
“好得很。”
她缓缓松开侍女搀扶的手,蹲身将那牌位拾起。
重新站直身时,眩晕感袭来,身形刚有晃动,便被侍女眼疾手快扶稳。
待眩晕感消褪,虞晚扶稳牌位,轻柔地将牌位上的灰尘一点点拭净。
“裴侯爷万事俱备,极为周全。”
“怕是日夜都在盼着我死吧?”
见牌位被虞晚捡起,本就惊慌的裴侯爷更添几分恐惧。
他忍不住挣了一下,换来的是四肢传来的剧痛更甚。
心底已是一片灰烬,绝望之余听见她的声音,他心头更是猛猛一跳。
“四公主您说笑了……微臣岂敢啊!”
“不敢?”
“微臣只愿四公主福寿延绵,身体康健啊!!”
虞晚将牌位字迹朝内,抱于胸前。
“既是不敢,为何要在族谱上划名,又为何备下他的牌位?”
“微臣的嫡子失踪多年,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裴侯爷费力抬头,却又被锦衣卫用力按住脖颈,下巴抵在粗粝的地面上。
他心底暗恨,面上仍做出悲痛的神色:“微臣知道您与瑾儿自幼一同长大,情谊颇深。可微臣为瑾儿之父,是与您一样的痛心疾首啊!”
“您也寻了这么多年,动用这般多的人马,仍是一点线索也无,瑾儿怕是早就……”他面色戚戚,“四公主也该早日接受现实才是。”
“裴府的爵位终要有人继承,日子也还得继续过下去。”
地上尘土飞扬,裴侯爷说话间只觉好似吃了一嘴灰。
他沉沉呼出一口气,将话补全:“活人怎好被死人——”
话还未说完,一直没说话的虞晚突然出声。
“掌嘴。”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伴随着裴侯爷的痛呼与哀嚎声。
虞晚不为所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牌位边缘。
直到裴侯爷再也说不出话,双颊高高肿起时,她才懒懒掀眸看过去。
“听好。”她用力捏紧手心的锦帕,有丝丝血液从指缝渗出。
“只要我活一日,我与裴瑾的婚约便在。”
隔壁小锣声密集敲击着,给这片空寂的空间带来些声响。
突兀之中,反而显得嘈杂。
“裴府嫡子,只能是裴瑾。”她借着侍女的力道转身,“裴府的爵位,也只能留给裴瑾。”
“所以你最好日夜烧香许愿他还活着,否则……”
似是话说多了,她又轻咳一会,才慢悠悠扔下一句:“否则这爵位,也没有传下去的必要了。”
话罢,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来,走时也静悄悄的。
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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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留痛哭流涕的裴侯爷,眼底满是不甘与愤恨。
宗祠外。
侍女稳稳扶着虞晚的手臂,又递过一块新锦帕。
“太医说过,您须好生休歇着,万不可再这般费心劳神才是。”
“眼下您还是快快回宫,这外头实在风大。”
虞晚只是随意应了声,摩挲着牌位摔出的豁口,指腹又刺又痒,一阵阵的。
她用力将那冰凉的牌位往怀中贴近几分,眼底看不出情绪。
一行人安静走在空巷中。
隔壁,小锣伴着特定的节奏敲击着,偶有咿咿呀呀的吊嗓声。
走得近了,声响也越发清晰。
“公主?”侍女见虞晚脚步停下,也顺着她视线瞧去。
“想来是京城近日又来了什么不入流的戏班子,不过您这是想看戏了?”
侍女招来轿撵,颇为不赞同地说道:“这种不入流的戏班子最是易出那腌臜事,唱起戏来更是荤素不分,别污了您的眼。”
“何况这京城最好的戏班子都在您的庇佑之下,都随时候着呢。您若想看啊,传唤入宫便是。”
虞晚的视线越过轿撵,到底还是停在转角处的小门上。
“那些戏班来来回回就唱那几折子戏,早便看腻了。”
心下微动,虞晚没顾身边侍女的欲言又止与阻拦,径直走过去。
门内景象逐渐开朗,不大的院内堆满了一箱箱行头。
勾了脸的戏子们练着自个儿的台词,文武场的师傅们也敲着各自的锣鼓。
一时间声音纷杂,怎么都融不到一块儿去,吵得人头疼。
劣质油彩与脂粉的香气融在其中,直往鼻腔中钻,太阳穴处都开始隐隐作跳。
“公主……”侍女忍不住皱皱鼻子,“此地实在不宜久待,您身子本就弱,若是冲撞了该如何是好?”
虞晚柳眉轻拧,抬手用锦帕覆住口鼻。
饶是身边侍女如何劝,她都未曾挪动哪怕一步。
院中的戏子们顶着厚重的戏妆,难辨真容。
可她却看得认真,尤其是眉眼更是仔细辨过。
一番寻找无果,虞晚习以为常,手不由得攥得更紧。
果然没有。
她时日无多了,若再寻不着,这天下还有谁能护他?
忽而角落处传来一声恐吓般的低语。
“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供你吃穿,教你唱戏,眼下便是你该报答我的时候。”
“你应,还是不应?”
虞晚朝前挪了一步,侧首望去。
一名少年戏子跪在地上,纵是跪着,身段也不曾放下。
他眼尾附近勾着浓郁的油彩,斜斜上挑着一抹艳红。黄蓝交接的鱼鳞甲有些旧了,水袖更是沾着灰尘拖曳在地上。
那双眼含泪未落,更隐隐透出几分倔意。
“别再犟了,这纸文书你早晚都得画押,也算是报答我对你的养育之恩。”
旁边站着的戏班主将纸张用力拍在石桌上:“只要你签了,咱们戏班就能在京城站稳跟脚。”
“戏班好了,你的日子便也好过了。”
僵跪许久的少年缓缓抬头,原本紧抿的唇倏然松开,绽开一抹媚极的笑。
他微微歪头,冠上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晃了晃。
水袖挽上,柔若无骨的手抬起,露出染着蔻丹的指尖,朝着那纸文书的方向虚虚一点。
“好。”
脆生生的字眼从他口中吐出,尾调上扬着,满是勾人的音。
虞晚生生顿住欲阻拦的动作,只看一眼那少年的侧颜后,毫不犹豫转身走向轿撵。
想来不过又是一个想攀附权贵的伶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