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老人家都渴望儿孙绕膝,阖家团圆。
桃夭还记得,外祖母临终之时,失焦的双眼凝着泪,低喃道:
“桃桃,祖母不能送你出嫁了,祖母就要走了。”
桃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的手被外祖母拉起,放在陪伴她身畔的少年的掌心。
“洺儿,祖母将桃桃托付给你了。她父母去得早,你是她娘亲定下的未婚夫,祖母相信你会对她好。”
青竹般温雅的少年眼圈通红,“祖母放心,桃桃是洺儿认定的未婚妻,我此生绝不负她。”
外祖母很快咽了气,桃夭在少年的帮助下处理完后事,而后被姨母从万寿禅寺接走,离开了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外祖母的坟冢安置在寺院后山,冬去春来,桃夭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可是却控制不住地悲伤。
而眼前这位老人,虽贵为太后,但在步入生命倒计时的阶段,恐怕和桃夭的外祖母一样,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心爱的孩子。
也因此,即便太后未尽的心愿桃夭无能为力,但她还是乖顺地倾听了下去。
“孩子不必生太多,一儿一女足以,凑成一个‘好’字,一家四口,享天伦之乐,太子妃以为如何?”
怎么问起她来了?在太后热切的注视下,桃夭如坐针毡,硬着头皮道:
“呃,一儿一女,很好,很好。”
在太后面前,她半点都说不出她其实是个假货的真相了。
太后表示满意,转眸看向怜姑姑,怜姑姑适时呈上一份金笺。
“禀太子妃,这是太后赐给您的养身汤药的药方,药材业已送去东宫膳房。汤药在圆房后次日清晨服下,养身助孕的效果最好。”
这话简直把桃夭架在火上烤,然而太后一片苦心,甚至都到亲自关怀小辈孕事的地步了,她怎能拒绝?
只得收下金笺,假装感激地谢恩道:
“多谢太后娘娘,臣妾一定按时服用。”
走出蓬莱殿,禅月欢天喜地。
“奴婢之前还担心,陛下的态度会影响小姐的地位,但现在小姐有太后娘娘撑腰,根本不在怕的。”
“只是,”禅月眉头一皱,“太后重病在床,小姐还是得尽早诞下皇嗣,才能把太子妃之位坐得更稳。”
桃夭则很有自知之明,她不需要坐稳太子妃的位置,因为这个位置本就不是她的,又何来坐稳一说?
不过禅月倒是提醒她了,太后撒手人寰那日,大概就是她与楚照凌和离之时。
桃夭打算告诉楚照凌,她歇了对太后捅出真相的心思。
折腾了这一遭,结果却是回到原点,桃夭认命地想,算了,她做不到揭穿真相,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演下去吧。
“太子妃?”一道柔婉唤声从侧方假山围绕的八角亭阁传来。
桃夭顺着声音来源望去,发现亭中有一娉婷美妇人朝她致意,恰是宫宴上见过的萧淑妃娘娘。
“本宫这里备着糕点茶羹,太子妃不妨进来一叙。”萧淑妃含笑道。
她的视线像一汪春水般柔暖,桃夭又想起了自己故去的娘亲,情难自禁应下了她的邀请。
亭中还有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娇俏小娘子,约莫十四五岁,正专心致志地手执羊毫笔,对着假山花木作画。
“宝庆,唤太子妃娘娘。”
宝庆公主很听话,起身福了福膝道:“太子妃娘娘。”
知礼有节,落落大方,不愧是萧淑妃教导出来的公主,桃夭暗暗称赞。
行过礼后,宝庆公主仰头看向桃夭,在看清少女容颜时双眸大亮。
“太子妃娘娘长得真好看,宝庆及笄后也能这么好看吗?”
“你呀。”萧淑妃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蛋,“忘记皇兄是怎么教导你的吗?容貌乃天成,浮华在身外,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外表,而是内在。”
“那是因为皇兄已经长得很好看了,宝庆也要像太子妃娘娘一样好看!”
“让太子妃见笑了。”拗不过女儿,萧淑妃无奈道:
“能管住这丫头的只有她的皇兄和夫子,她皇兄下江南了,本宫拿她完全没有办法。”
“娘娘言重了,公主天真烂漫,十分可爱。”
和萧淑妃母女待在一起很舒服,天色尚早,桃夭决定多坐一会儿。
毕竟待她回到东宫,告诉楚照凌她改变心意,决定继续扮演太子妃后,肯定要遭受他好一顿冷嘲热讽,还是晚点见到楚照凌为妙。
再看正为宝庆公主递上绯红笔墨的萧淑妃,她柔婉宁安,周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纵观当今陛下的后宫,除了避世不出的皇后,便只有恩宠多年的萧淑妃。
桃夭在民间时,也曾听见说书人绘声绘色地渲染后宫是何等勾心斗角,但就目前见到的萧淑妃而言,盛宠之下,她仍旧这般真诚友善,完全不似说书人口中受宠妃嫔的机心狡狯。
只是,桃夭忍不住去想那位杳无音信的皇后,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思绪逐渐飘飞,直到听见萧淑妃的话声。
“听说太子妃是临安人士,本宫自小也在江南长大。父母亡故后,才投奔远亲,来到上京。”
桃夭惊喜,“原来我和娘娘算是同乡。”
“不过本宫有个疑惑,依照太子妃的资质,哪怕远居临安,也不应在上京籍籍无名。”
萧淑妃觉得,像桃夭这般貌美得令人过目不忘的美人,理应美名远扬才是。
桃夭被夸得有点害羞,“可能因为臣妾爹娘驻守南疆,臣妾从小跟随祖母长居万寿禅寺,很少抛头露面。”
“原来如此。”萧淑妃顿悟,“好在太子妃与太子喜结连理,才不至于埋没了太子妃的资质。”
桃夭打哈哈道:“娘娘高看臣妾了。”
萧淑妃心生感慨,“太子妃不必妄自菲薄,世事无常,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回想本宫待嫁闺阁时,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嫁给陛下,成为皇妃。”
从瑞国公府寄人篱下的远房表小姐,摇身变为今日执掌后宫的淑妃娘娘,诸多不易,却也阴差阳错地幸运。
萧淑妃的一席话再度引发桃夭的沉思,她在临安待嫁时,最喜欢的男子,就是面容清俊,性情柔和,墨发如瀑的白衣公子。
而非楚照凌那种恣意嚣张,行事霸道,目中无人的天潢贵胄!
果真世事无常,孽缘啊,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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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庆公主搁下画笔,“母妃,宝庆已经画好了,夫子怎么还不来?”
“就快了,别着急。”萧淑妃安抚女儿。
宝庆的夫子要来,桃夭心想自己身为太子妃,最好不要轻易面见外男,于是起身与母女二人告别。
谁知就在这时,宫女引着一位白衣公子来到亭前,“娘娘,江夫子来了。”
“快将夫子请进来。”萧淑妃吩咐。
桃夭打算避开这位夫子,然而余光里年轻男子的侧颜几分熟悉。她的心率开始变快,不敢置信地向他看去。
芝兰玉树,斯文俊秀,正是她想到的那个人。
白衣夫子在对上桃夭怔愣的目光时,眼神猛地颤动,失态到连脸上挂着的浅笑都当场凝固。
“江夫子,你为何盯着太子妃瞧?”宝庆公主不大高兴。
“宝庆,不得无礼。”萧淑妃一面管束女儿,一面注视桃夭和江夫子道:“看来二位似是故人。”
桃夭心跳如擂,白衣男子逐渐哀伤的眼神让她心里乱成一锅粥。她愧疚,自责,失落,不得已狼狈地错开视线。
“本宫曾经听说,江夫子有位远在江南的未婚妻,太子妃娘娘也是江南人,不知可否识得江夫子的未婚妻?”
各种情绪堵在桃夭胸口,却窒闷于这身太子妃的华冠丽服之下。
江夫子的未婚妻,桃夭当然识得。
因为她就是江元洺的未婚妻。
在合欢药事变后,她与楚照凌达成协约,既要嫁进东宫,也就不得不为此退掉了和江元洺的亲事,即便她万般不舍。
江元洺曾经陪她度过外祖母去世后,她最难过的时光。她早就把元洺哥哥当作了将来的丈夫,只可惜,造化弄人。
“我不认得江夫子的未婚妻。”桃夭忍着心里的伤感,露出若无其事的笑意,“淑妃娘娘,我回东宫了。”
江元洺目送桃夭离开,望着少女纤弱的背影,心口钝痛不止。
明明婚期已定,待他次年参加科举后,他就迎娶她过门。可是为什么,她突然之间退婚,转头嫁给了太子?
想起众人津津乐道的,她在宫宴上和太子的互相表白,江元洺胸腔仿佛被不甘心的浊气充满。
明明,他才是那个与她携手一生的夫君……
夜间就寝,梳妆镜前,桃夭神思恍惚,兀自放空。
追溯缘由,如果不是那碗掺着合欢药的热茶,她就不会和楚照凌不清不白,更不会退掉同元洺哥哥的婚事。
她知道,纵然她名声被毁,江元洺也不会嫌弃她。
可是给她下药的歹人出身显赫门庭,显赫到无论是她贺兰家还是元洺哥哥的江家,都如蚍蜉撼树般难以抗衡。
退亲已经退了,她和江元洺有缘无分,其实这样也好,元洺哥哥值得更好的女子,她也能够借助楚照凌的势力,有朝一日重新获得自由。
可惜就算这样宽慰自己,心底还是止不住地沮丧。
陷入郁郁寡欢的情绪中,桃夭也就忘记告诉楚照凌,她决定继续扮演太子妃的事。
好巧不巧,一道冷哂传来,“怎么,贺兰小姐见到前未婚夫,魂不守舍,更要罢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