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清明节
天还蒙着层青灰,莘阳城的晨雾没散,忠烈祠前的青石板路已被脚步踏得温润。祠前已铺成一片素白的花海,供案、台阶、墙根下,处处是寄托。
篮沿沾着露的人们顺着墙根往里走,竹篮里的白菊、勿忘我带着夜露的凉,花瓣上凝着的水珠,像没擦干的泪。
老人扶着祠堂的朱红立柱站定,双手合十躬身三拜,而后从篮中取出花束,轻轻放在供案前。
他从怀中摸出叠得整齐的黄纸放到火盆里,低声呢喃:“给你们捎些念想,知道有人还记着”。
偶尔有风吹过,布幡轻晃,花瓣簌簌作响,混着人们压抑的啜泣声,在晨雾里漫开。
萧音和萧无穷在将军府祭奠过苏念,便一同前往忠烈祠,顺着肃穆的长队缓缓前行。
她屈膝躬身,将白菊稳稳放在供桌前,双手合十于胸前,长睫掩去眸中波澜,神情庄重而虔诚。“愿你们在另一个世界安稳无忧,有清风伴月、安宁顺遂。”
她的声音轻缓却坚定,“历史将永远铭记英雄,你们的功绩永垂不朽。”
之后,她与萧无穷便悄然退到一旁,为身后之人让出位置。
二人站在祠外的老槐树下,望着祠内络绎不绝的人影,萧无穷忽然笑道:“姐姐以前可是敢在祠堂里缩着睡觉的。”
萧音唇角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那不一样了。现在我对这地方有归属感了。”
“姐姐有句话说错了,他们的名字不会被写进史书,后世之人未必知道历史上有这么一位人物。”
“但他们永远活在我们心里呀。”萧音转头看向他,“我觉得这样挺好,死了之后有这么多人念着,每年清明都有人来献花,也算不枉此生了。你也努努力,以后争取把排位也放进忠烈祠,我年年都来看你。”她顿了顿,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这样一来,我不就算烈士家属了?你再爬得高些,最好等封了将军再死,那我就是将军的姐姐,以后谁见了我不得绕道走?”
萧无穷笑的温柔:“好,那我一定努力。”
谢孟瀚忽然出现,拍了一下萧无穷的肩膀:“你们俩站在这聊什么呢?”
萧音道:“你居然也出来了?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在聊死之后的事。”
谢孟瀚道,“清明节忌讳说‘死’字,不吉利,该称作‘远行’才是。”
萧音不是很理解,在她看来,生死本就是自然流转的寻常事,如同花开花落、四季更迭,从没有什么需要刻意回避的隐晦,她反问:“不吉利又能怎样?还能真应了不成?”
谢孟瀚故作严肃地吓唬她:“当然会,说多了会被阎王爷记挂着,提前请那个人走一遭哦。”
萧音抬手拍了他一下,不以为意,“我信你个大头鬼!”
谢孟瀚摸了摸鼻子,笑着摆手:“不和你们贫了,我得先回去了。清明节一过就该播种,还有好多事等着我那。”
萧无穷望着那些对着牌位絮絮叨叨的身影,忽然仰起脸发问:“姐姐,你说我们说的这些话,他们真的能听见吗?人死之后,又会去往哪里呀?”
萧音道:“人死之后呀,会带着这一世没来得及完成的心愿,转世去往下一个世界。在那里,所有的遗憾都能弥补,所有的牵挂都能安放,所以我们不该难过,他们在那边会过得安稳又快乐。”
她顿了顿,又温柔补充:“要是以后想他们了,就去墓前多跟他们说说话。他们会在某个安静的夜晚,悄悄出现在你的梦里,轻声告诉你,他们在那边一切都好,让你别惦记。”
萧无穷着急追问:“那如果她一直没来梦里呢?”
萧音弯了弯唇角,“那还用说?肯定是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太好啦,乐不思蜀了啊。”
萧无穷被她逗得抿了抿唇,眉眼间的怅然散了些,轻轻笑了出来。
“你还不信呀?”萧音挑眉看他,“你有没有某天晚上做了个奇怪的梦,醒来后忘了梦里的人、梦里的话,但总觉得那一定是个好梦。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那是上一世心里念着你的人来看你啦。虽然你忘了关于他的一切,但他在那个世间好好活着,然后来梦里找你,在你不知道的时空毫不喧嚣的爱着你。”
萧音看着萧无穷道,“所以请不要急着去另一个世界找她。因为你们说不定去不了同一个地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在这个世界,毫不喧嚣地爱她。”
萧无穷一愣,指尖的动作顿住:“她?”
“城郊东北角那座矮山。”
萧无穷的呼吸微微一滞,怔怔地看着她:“姐姐知道……”
“三月五日对吗?”萧音打断他,目光里盛着心疼,“每年那天,你心情都不好。”
萧无穷垂下眼睫,张了张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原来,姐姐什么都知道。”
萧音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语气温柔,“我陪你,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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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的矮山草木葱茏,溪水潺潺,空气里弥漫着草木与泥土的清新气息。山路不算陡峭,萧音牵着萧无穷的手,一步步走到山腰处,那里立着一块无字墓碑,碑前的青草被人细心打理过,还放着一束风干的野花。
萧音的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碑面,望着那片空白,轻声道:“她是?”
“我母亲。”
萧音转头看他,眼底满是柔和:“她一定很漂亮吧?”
萧无穷半蹲下身,指尖拨弄着碑前一株倔强冒芽的野草,语气竟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玩笑似的,“记不清了。舅舅说母亲病了,她总是把自己关在那栋大得像迷宫的宅院里,我七岁那就,她开始好转,会关心我的学业,会邀我去她房里用膳。”
他垂下眼睫,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像是在讲一段无关紧要的趣闻:“我家以前住的房子可大了,大到我经常会迷路。家里有好多人,父亲有好多孩子,他很忙,很少有时间来看我。”
所以,他叫不出自己的名字。
他清晰记得,那日,外祖父、舅父携一众宗亲前来,满堂目光聚焦下,他第一次被父亲抱在怀中。父亲沉吟许久,终是开口:“小五。”
他只知自己排行第五。
从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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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小五”,便只称“小五”。
萧无穷从回忆里抽身,笑了笑,语气轻快,“不过舅舅偶尔会来看我,教了我许多东西,他很好。”
他教自己以假意换真心、以退让谋生机。教自己看懂笑脸后的刀光,听懂关切里的算计,教他不必怜悯弱者,不必轻信承诺。
教自己凡事留三分余地,却也教他斩草必除根,教自己哪怕遍体鳞伤,也要笑着站到最后。
他很好,却又过分残忍。
“遇到你那年……”萧无穷顿了顿,“父亲的兄弟想抢家产,就把我和母亲抓了起来。他们把母亲带走胁迫父亲,就再也没有回来。我找机会跑了出来,然后就遇见了姐姐。。”
他说着,转头看向萧音,眼底的笑意却没达眼底,反而蓄着一层薄薄的水光,“一开始我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后来记忆一点点回来,我吓得睡不着觉,就怕你们知道了,觉得我是个麻烦,会把我赶走。我不想回去……我不是故意瞒你,我只是……只是…太怕失去现在的一起了。”
萧音的耳膜像被重锤砸中,嗡嗡作响。
七岁好转,十岁相遇。
原来,在他前十年的人生里,真正安稳快乐的日子,不过短短三年。
眼泪先一步滚落下来,砸在萧无穷的手背上,滚烫灼热。萧音却硬生生扯出个笑,将萧无穷揽进怀里,“怎么会让你走?”
她喉间发紧,字字都裹着疼:“你当年可是我一步一步从林子里背回来的,在我们家好吃好喝了这么多年,哪能让你说走就走。”
“姐姐。”萧无穷喉结滚了滚,低低唤了声
他没有哭,只是那双眼此刻沉得像浸了墨的夜,藏着翻涌的情绪。
萧音抬手抹了把泪,努力弯起嘴角,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别怕。这里就是你的家。你现在有我,有爹,有郭叔、谢孟瀚,还有谢伯伯、凌逸晓……往后,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再也不会让你孤零零一个人。”
暮色浸凉,残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在山上的青草地上叠着。他们就这么并肩坐着,直到最后一抹金红沉落远山,天际晕开淡淡的灰蓝。
萧音望着碑石,“走之前,给我们母亲磕一个吧。”
萧无穷猛地抬头,眸中沉墨似的情绪骤然破了层,喉结急促地滚了滚,低哑出声:“我们母亲?”
“对啊。你母亲,不就是我母亲吗?”
“好。”一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得砸进心底。
两人并肩屈膝,对着无字碑深深跪下。风掠过草叶,沙沙声里,两个额头同时触碰到微凉的泥土,一叩,再叩,三叩。
萧音望着那块没有任何字迹的石头,在心里道:母亲,您放心,往后我会好好照顾他,护他周全。
俩人同时起身,萧音转头看向萧无穷。四目相对,她眼底的红意未散,“往后,我们就在这世上,毫不喧嚣地爱着她。下一年三月初五,不,是以后每年的三月五日,我都陪你一起来来看母亲。”
萧无穷望着她眼中的认真,轻轻点了点头,那声“好”,混着风,落进了彼此的心底,成了最郑重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