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珂跟在鹤飞身后来到门口。
刚从马车上下来,站在门口灰头土脸的秋叶见到沈珂,如乳燕投林般飞到沈珂怀里贴住她。
沈珂怜惜地捧着她被夜风吹凉的脸:“鹤飞在哪找到你的啊?”
“嗯——”秋叶抿起嘴犹豫地扭起头,恨不得把身体拧成麻花从沈珂怀里逃出来道,“就是不小心被人挤走了,鹤飞这不是很快就找到我了吗?”
担忧盖过敏锐的直觉,沈珂没察觉到她话里的隐瞒,边点头边伸手理了理黏在她额前的碎发,就将她交给身后跟着出来的蓝玉。
“你说迟清晚叫我见的人在……”沈珂正欲开口询问,见到不远处从同辆马车上走下来佝偻着的身影,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男人花白发辫里中零星混着几根半黑的发丝,左腿一瘸一拐地朝这边走来。
然而在见到沈珂——或者说沈珂现在这张脸时,男人的腿像突然痊愈般抡起来,趔趄跳着到沈珂面前。
“你……”外貌酷似老头的男人发出四五十岁的声音,略带些沙哑,不可置信地企图伸手去触摸沈珂的脸。
沈珂下意识后退了步,但在退完看见老人眼中深沉的痛意时,又难以避免地有些内疚,她上前走了一步。
两人相视却看不明白彼此眼底的情绪,直到沈珂身后传来轻佻的嗓音,打破了僵局:“玉大夫,久仰。”
迟清晚从人身边擦过,沈珂能闻见方才在厢房里的梨花香,这人吃了趟饭身上没染饭味,反而香味愈浓。
活像块浸入味的腊肉。沈珂再次不合时宜地想到。
“王爷客气。”老人竭力站直身子行礼。
迟清晚微微点头示意他起身,朝沈珂道:“这位是玉春山,玉大夫医者仁心,是远近闻名的神医。”
“王爷说神医是抬举草民。”玉春山低着头。
“春山……?”沈珂在心里默念几遍这个名字,骤然抬头看向迟清晚。
迟清晚淡然地勾起唇角点点头。
当时发现梅溪尸身的小和尚说,他是在外头隐隐约约听见有女人呐喊才过去查看的,而喊的正是“春山”二字。
迟清晚也在牢里说沈镂玉并不是沈仲善亲女,梅溪被纳进沈府时已身怀有孕。
那玉春山是……
再回头,沈珂望向玉春山爬满皱纹的脸时心中百感交集。
玉春山今年按岁数才不惑之年,看起来却能有六七十的模样。
“玉大夫是,梅娘子故人吗?”沈珂犹豫地问。
说到梅溪她不由自主得鼻头发酸,语气也软轻了许多。
“唔。”
提及梅溪,玉春山低下头浑浊的眼睛瞬间落下泥水般的眼泪,泪流尽再次抬头时,他望向沈珂的眼神清明起来。
他说:“不是故人。”
“不是故人。”玉春山重复道,“她是我的妻子。”
—
摇晃的马车上,玉春山粗糙的手悬在沈珂脸旁,想上手真切地摸,又怕自己的手弄脏沈珂白净的脸。
沈珂心中苦涩面上扯出笑,轻轻侧脸贴上玉春山的手心,那只手碰上时蜷缩了下。
眼瞧着玉春山眼里泪又要滴下,他局促地收回手拿帕子拭去眼泪。
方才叙旧结束,迟清晚说自己先带人回府,留侍卫跟随他们去埋葬梅溪的地方,当初陈北落为阻流言主动收了梅溪的尸骨好生下葬,并告知了梅溪远在千里外的娘家。
可梅家老母早几年就因病逝世了,梅大哥举家迁去了外乡,是玉春山去他家老宅收拾打扫时碰到了传信的小厮,才得知此事。
大悲之下,变卖了家产连日上京,也花了数日。
玉春山只字不提自己为何从前不来京城与梅溪相会,也不言沈镂玉和自己真正的关系。
虽然明眼人都能从他眼神里看出对沈珂的怜爱和怀念。
沈珂上辈子活了快三十年,从来没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过,心中动容但也感到不安与局促。
到了郊外片竹林里,马车进不去就停在外头,侍卫跟随二人向深处去寻。
沈仲善原本的意思是要和梅溪合葬,竟是死也不愿意放过梅溪。
不过陈北落知晓内情后,下葬梅溪时她不顾与沈仲善争吵,在外命人开辟了块新地做墓,而不是听沈仲善的下葬进祖坟。
沈珂无比庆幸陈北落这样的决定,不然此时玉春山就要在沈家祖坟外吐血晕倒了。
这地方僻静又阴凉,周围飞舞着黄色萤光,倒是和沈府偏院的氛围有些像。
侍卫留在外头,沈珂吩咐他们在外等着。
石头砌起的小墓简朴干净,上头只落了几片枯萎的竹叶,石头缝里没青苔没长草,像是被人定期打理的模样。
沈珂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那么大的人去后就留着小小一个墓。
她站在入口的小路旁,旁观玉春山脚步沉重地跪在碑前,手指抚摸上冰冷的刻字,像弥补自己未曾摸过她生命逝去后冰凉的身子。
“梅氏·梅溪”四个字是陈北落斟酌再三敲定下的碑文。
碑前玉春山不吭不响,不喊不哭,只是静静地看。
一刻钟过去,沈珂反应过来不对劲,她原以为玉春山只是没缓过来,但这么久还没动静。
沈珂疑惑地皱着眉,小心走上前几步:“玉……”
“砰!”
裹着皮肉的头骨与石头碰撞的声音清脆又响亮,顿时血流如注。
“来人啊!”沈珂反应迅速,箭步冲上前,险险地接住玉春山倒下的身体,并朝外喊。
眼泪顺着脸淌下掉进手指溢出的血里,意外发生得如此之快,沈珂搂着玉春山轻得只有骨头重的身躯,不敢随便移动他。
守在外面的侍卫听见动静马上跑了进来,从沈珂手上接过玉春山的身体,轻手轻脚地抬起来送到外面。
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眯起眼的玉春山突然挣扎起来,侍卫不敢拗他的力气怕扯到他的伤口,就又原地放下了他。
身体刚碰到土地,玉春山痛苦地喘着粗气,翻个身趴在地上手揪住地面上的野草,慢慢往坟方向爬。
“把…把他抬起来,来。”沈珂胡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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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干净眼泪,可手上的血又糊满脸。
她看出玉春山的意图,和侍卫一同将他又抬回那方小土堆旁。
身体刚落回墓碑旁,玉春山手就死死抱住那块石碑,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涌出来,打湿了土地。
哭嚎声吵得四周鸟儿扑棱着翅膀乱飞。
直到声音慢慢又低下来,被风吹竹林带来的哗哗声盖了过去。
被惊飞的鸟儿重新飞了回来,沈珂沉默地摸上自己脸上干掉的血块,冷静地颤抖着腿,扶膝盖站起来扒开梅溪墓上覆的石板,用手指挖土。
一旁的侍卫茫然地看着这一幕,踌躇半天,直到看到沈珂扒出的新土里混杂血,才跑着上前帮她挖土。
—
沈珂将玉春山和梅溪葬在了一起。
来时是两个人一起,走时马车里只剩她一人。
外头路上乱糟糟的,人声鸟声狗吠声,沈珂靠在马车窗边大脑一片空白。她的手指头僵硬了,上头的土和伤口凝固在一起。
直到回到怀王府前时她还没缓过神。
马车停下后,沈珂慢慢地掀开帘子,走下车。
守在门口等她回来满脸笑意的秋叶蹦蹦跳跳地迎上来,但在看到沈珂脸上糊血的狼狈模样时,吓得呆站在原地,回头去看同样等人的迟清晚。
原本听到秋叶说要来门口等人,迟清晚还颇有兴致地跟着过来站在灯笼下,陪着她傻傻地等,心里也觉得新奇。
在远远看到马车归来时,迟清晚的心也和秋叶一起兴奋地跳了几下。
但现在看沈珂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他的心莫名又冷了下来。
迟清晚走下台阶,看到月光下沈珂脸上的土和血盖住了泪痕,疲惫大于悲伤,悲伤大于气恼。
迟清晚看到她这样,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先反身叫秋叶先进去准备热水。
待秋叶一步三回头地走后,迟清晚才轻轻道:“ “伤到哪?”
“没……”沈珂嗓子意外地沙哑,她从刚才起一直没说话。
迟清晚捧起她垂在两旁,不自觉微微颤抖的手,拿出手帕擦掉她受伤的血泥:“真没事?”
沈珂沉默抬头看他毫不意外的神情,和依旧从容的动作,积压的情绪莫名开始冒头:“有事啊!”
“你把玉春山带过来见我,是想让他见见自己女儿,可你知道我不是他女儿,我也不是沈镂玉。”
沈珂猛地抽回手道:“上辈子梅溪死的冤枉,死讯根本没能传到玉春山耳朵里,沈镂玉直到病死都没见过她的亲生父亲。你觉得惋惜,所以特地这辈子接来玉春山,一了遗憾。”
“我心疼梅溪,感恩沈镂玉给我再活一次的机会,可我不是沈镂玉,你这是自我安慰。”沈珂说得嗓子又干又疼,但咬字清晰,“况且今天就算沈镂玉本人在这也不一定想看到这样的情形,也一定不想看见她素未谋面的父亲死在自己面前!”
沈珂说完转身就走,擦过迟清晚的身边,没留给他半分好脸色。
—
又一阵风吹过,迟清晚垂首站在阴处,看不清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