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自那日之后,连续三天,薛琅都不好意思看她的脸。
梅月儿想不通缘故,仔细回忆,也没有哪里得罪他,反而两人的关系进展了不少。左右想不通,也就先放下此事,把自己的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白日学针线、练字、看书,用过午饭,便帮玉芳姐做一些活儿,她学得飞快,已经可以分担一些简单的活计。
玉芳见她做得又快又好,喜不自胜:“等我把这些绣品卖了,把你那份留出来给你。”她抬头看了一眼月儿耳畔的那副新耳坠,料想她终于捞到一些立身保命的钱财,打趣道,“小姐虽不需要这几个子儿,日后自有你绫罗绸缎的日子,可世上谁嫌钱少?你还是收着吧。”
她脾气犟,要面子,不肯占人便宜。梅月儿想说“玉芳姐帮我攒着”之类的话,哄她留着给她娘治病,这会儿也被堵了回去,说不出口了。
玉芳也怕她提这个,马上道:“我女儿过生日,你上我家去转转?我向云小娘告了假,你也不是这府里的正头小姐,现又是在薛公子这边,也不用告诉谁,我家就在后街上,一墙之隔。”
梅月儿心念微动,露出期待之色。这几天怀瑾哥哥不跟她好生说话,她正闷着呢。
“好!”月儿答应下来,又盘算给齐骤带点好吃的,“但我得早点回来。”
“知道。”玉芳拉她的手。
给玉芳姐的女儿过完周岁生日,梅月儿趁此机会再次买了些吃食,想了一会儿,又买了一壶酒。
酒是最烈,也最便宜的那种,叫烧刀子。
梅月儿再次探望齐骤,她这回轻车熟路地先把饭食给他,随手将酒取出。齐骤却只久久地窥视着她的脸。
他总在阴影暗处,好像这样便有藏匿的安全感。月儿蹲在整间牢房唯一的烛火照耀处,皓腕上的镯子与食盒叮当轻碰,明艳的首饰跟火光辉映。
那是薛怀瑾给她的吗?
齐骤看了半晌,忽说:“你不用再来了。”
月儿没有抬头:“噢。我昨天向怀瑾哥哥提起,他有些不高兴,但也不是没有一点儿机会,你等……”
“我很快就要走了。”齐骤一言拦断她的话语。
梅月儿蓦然抬首,望着一双黑漆漆的眼。
“再过几日,他就会派人将我押送回京。”齐骤的语气并不急躁,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我不喝酒,你拿回去吧。”
月儿的手拍在囚牢的铁栏上:“那、那你会……”
齐骤道:“你担心我吗?”
梅月儿一时没有应答,他紧接着继续问:“你担心我、怕我死吗?跟薛怀瑾相比,你宁肯冒着得罪他的风险一遍遍地为我求情吗?我是血债累累的阶下囚,你不害怕我吗?”
他满腹疑问,每脱口而出一句,他便离开黑暗一分。最后,齐骤整个人停在了烛火笼罩的区域,将自己的狼狈与卑微,都展现在梅月儿面前。
梅月儿正要说话,齐骤抬手抓住她拍在铁栏上的手指,把他能攥住的地方死死拉扯着,他道:“如果我还能活着,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我等你看穿他面目的那一日……我毕生等你。”
他的脸色苍白,因伤而眉峰紧锁,嘴唇却鲜红似血。月儿微微恍惚,笑了一下:“什么……什么毕生等我?你要许什么终身给我吗?”
她在乐班里长大,这方面可没有那些千金小姐容易羞恼。齐骤闻言脸色猛地一红,却不松手,像一只立誓要缠住她的鬼魂。他咬着牙根,慢慢挤出来一句:“他若负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梅月儿笑道:“你现在十足一个厉鬼样子,还很幽怨呢。”她也知道对方这一走,押回玉京,生死未卜,却不肯做出忧虑的样子,故意玩笑道,“哪还用得着死了再做鬼?对了,你字什么?要是我哪日风闻你已经去了,好为你立个碑,不至于又这么孤零零的,在世上游荡。”
齐骤看了她一会儿,道:“字观静。”
梅月儿道:“齐观静,好,我记得了。酒你不要,饭可记得吃,吃饱了比什么都强……我先走了,不然你顾着跟我说话,总是放凉了才吃。”
她敛裙起身,带着那壶酒离开了阴冷牢狱。不管怎么说,这壶酒不能浪费。她胸口隐隐发闷,爬上房顶透气,将酒封剔除。
烈酒,还有些劣质的微酸。梅月儿猛灌了一口,连连咳嗽,一股滚烫的火从喉咙灼烧到肺腑五脏里,像是要把人整个点燃。
忽然间,她的肩膀微微一沉。关悦现身坐在她身后,道:“喝醉了,小心失足掉下去。”
梅月儿转头,将酒壶塞给她,后仰躺倒进她的怀里。关悦抬手接住酒壶,另一手轻移她的发顶,让月儿枕在腿上。
关悦道:“别说是他,我也暂时要离开。”
梅月儿抬颔看她:“你也要走?”
关悦:“我便是奉命押送他回京的人。青州已经太平多了,你身边有公子在,不怕有坏人。”
酒水甚烈,月儿的眼睛被激出一层薄薄的水雾,碧天与残霞倒映在她眼底。她猛一伸手,要捉住关悦的手。
关悦侧身微躲,举起酒壶饮了一口。梅月儿的手心落下来,落到她佩剑的穗子上,她道:“齐骤会死吗?”
关悦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梅月儿又问:“怀瑾哥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关悦叹了口气,说:“他跟许多人有血海深仇。公子的父母双亲,杀了那名刺客的家人,像齐骤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他只是刺客死士里面武功比较高,比较好用的一个。”
一口闷闷的气翻涌在梅月儿胸口,她仰头长叹,喃喃道:“他的父母?……难道他出生在一个滥杀无辜的权贵世家?”
关悦道:“公子跟别人不同。”她顿了顿,说,“本来我也该是一名死士、一名阶下囚,我和弟弟至今能够活下来,有无数的人能够活下来,是靠公子的。”
“那年玉京大乱,兵祸四起。”关悦道,“他为了保下还幸存的那些人,雪夜中长跪不起,以命求情,才让当权者妥协,将一大批待罪者的家眷从牢狱中释放。……我和弟弟是为了公子救命的恩情,所以愿为他出生入死,执鞭坠镫。”
梅月儿的脑海中勾勒出那个纷飞的雪夜。她一时茫然,愣愣地想了好一会儿,拿过酒,壮胆似的猛灌一大口:“不管他的父母究竟是怎样的,既然哥哥是个好人,刀山火海我也要去看一看。”
关悦没有拦住,烈酒已经下了她的肚。
她醉了,因不常饮酒,酒水烧透了脸颊却还不知道,眼睛水淋淋的,发着光。
醉了就不能再吹风,何况房顶上的风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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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酒身子热,容易风寒。关悦跟月儿说了会话,时不时言辞简单地安慰几句,大多时候,关悦只是听着。
梅月儿醉倒。关悦将她抱下房顶,放回屋中,扯了扯被子给她睡,临走之前合上门窗,将残酒放在桌案上。
烈酒燃烧了人的神志,一路烧灼到梦境之中。
她醉后昏睡,冥冥之中却又还记得自己起来练字读书的时间,从榻上爬起来,晕乎乎地倒了杯茶,还没吃,迎面见到一个人出现,眼睛骤然亮起来,飞似的扑到他面前。
薛琅就是这样被一只花香缭绕的蝴蝶捕获的。
梅月儿埋在他怀里,伸手环住薛琅的脖颈。她鬓发微乱,面颊贴着他的胸口,散落的碎发扫过薛琅的领口。
“月儿……”他下意识地叫她。
她死死抱着他,不松手,醉得脸颊如霞,从耳根红到脖颈,含糊地叫了几个字。
薛琅的心像是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拉扯着、被她引诱的吐息贯穿了魂魄。他低头,靠近月儿的唇瓣,想听清她究竟在说什么?
他的心跳一声猛烈过一声,干扰了听觉。
“……哥……哥哥。”从梅月儿润泽的唇瓣间,软乎乎地吐出这么几个字。
薛琅的心越跳越快、越来越乱,整个世界仿佛都颠倒过来。他克制自身的圣贤道理化为乌有,只剩下她如珠玉落盘的语句,她醉极了,微微哑声地念叨:“哥哥……别不要我……”
不要……不要她?他什么时候……
月儿是为了他之前的拒绝而伤心吗?
“我……”薛琅喉结微动,“我不该跟你说那样重的话,月儿,你本就过得艰难。”
他抬手想抚摸梅月儿的脸,却只是触摸到一片柔软凌乱的发丝。她有些糊涂,像听不懂他说什么,只是低语呢喃:“哥哥,你带我回家吧。”
薛琅的指尖穿过她微乱的青丝。梅月儿醉酒的眼睛分外盈盈,盛着一片粼粼波光,光艳逼人。
她猛地抓住薛琅的指尖,一声又一声:“你别把我抛下……”
薛琅冰凉的呼吸一寸寸灼烧起来。
他的手递送过去,离她的面颊更近。月儿侧首轻蹭他的掌心,面颊滚烫着。她说:“哥哥,我们永远在一起……别丢了我……”
她的眼睫一闪,眼底湿润的泪意凝成珍珠,滚滚地流过脸庞。那滴滚热的泪,碎落在薛琅的掌心。
他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
一股软绵绵、柔得滴水的力量占有了他。
薛琅回抱住她,轻声:“月儿,你喝醉了。你说得这些话,是真的吗?”
他真是昏了头了,彻底跌入一个无心的陷阱,竟然向无依无靠的孤女索取一句承诺。
只要月儿点头,他就相信。
梅月儿却晕乎乎地靠着他的肩膀,额头抵在他身上,没有回话的声音,只剩下她眼底止不住的泪。她一个劲儿地倾诉,一个劲儿地诉委屈:“别丢了我……别不要月儿……我听话的、我没比别人差……”
薛琅的心倏地揪了起来。
他听到梅月儿低泣了一声,咬着银牙,说不清是无尽的恨、还是滔天的怨:“娘亲,你在哪儿啊,娘!”
那不是给他的承诺。
但这一刻,他却为她这句话心如刀割,痛不可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