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年轻的男执事肖恩,对他们所招待这少女更显疑惑,因为,他是被这位少女主子指名的,且被指名的理由,非常古怪。
这位菲比小姐对会馆说,如果有,她希望找鼠灰发色的执事。
贵人富豪们多不喜肖恩那如阴沟老鼠般的发色,多觉肮脏、低贱、不祥,让刚成为执事的他,吃足苦头。
肖恩是家族中唯一觉醒异能的,却非战斗型能力,而是辅助型的随身空间。
于是家人们东借西凑,花了大钱让他进入执事学校,希望能让他成为薪资高男侍许多的男执事。
毕业是毕业了,却因为发色时常被客人拒绝,只能做些低阶执事做的杂务。
试过染发,可偏偏对染发剂过敏,双眼与脸都红肿如面团,热痛难受至极,连工作都无法,只得继续顶着这鼠灰发色过日子。
可是这位流浪儿般的少女,却因为这发色指名了他,还用那般伤感的神情望着他。
也许是沾了少女哪位挚爱故人的光了吧?
如果是这样,他更得不愧那位故人。
肖恩这样想着,忍不住就更加挺直背脊,目送女执事领着菲比,进入黑色大理石堆砌的浴池大门。
执事与仆役们,都以为菲比说自己会洗很久这件事,只是客套话,只是想让他们放松些、小小休息片刻之类的。
却没想到唤人铃被摇动之时,真的已是一个小时后。
“我的老天!好久没洗这么舒服的热水澡了!”
穿着浴袍的菲比神采熠熠,她轻压头上吸水的头巾,眉飞色舞赞叹:“盘石商会的花草香沐浴用品,还是一如往常迷人呀!”
也许是洗完澡精神好上许多,少女聒噪的无法自己。
几个成人苦笑看着雀跃无比的临时主子,觉得跟洗澡前那位行尸走肉般流浪儿少女,真是判若两人。
不久前还狼狈如裹满泥的小野狗,现在那头浅亚麻色的发丝显露出来了,一双快活灰眼益发剔透晶亮。
加上那身好质感的棉麻材质睡裙,瞬间让菲比有了富家小姐的气质──如果她腰上没挂那么醒目的刀与枪的话。
晚餐是热腾腾的蕃茄蔬菜汤、焦糖烤鸡、莓果生菜色拉,以及松软的白面包。
看着满桌菜肴,虽然是小地方朴实无华餐点,却在烹调手法与材料上给足诚意,菲比简直就要热泪盈眶、涕泪纵横。
这一路躲躲藏藏啊,吃不好睡不好的。
就算想偷点好吃的,也不是每个城镇都存在殖民地据点,本国平民的家产,她实在偷不下去。
搜刮过几个帝国军官财库的菲比,不缺钱财,但身为通缉犯,在找到靠山前也不敢抛头露面买东西。
虽有重力异能,利于打猎,野生动物却需要荒郊野外才能遇到,也十分不利赶路。
因此路上的生活质量,还是差的让人涕泪纵横。
女执事在旁协助夹取菜肴,浅笑看菲比仓鼠那般把食物塞了满颊、简直就要把叉子吃下去。
侍女们则一左一右,拿了蒸气热风机替她吹发。
菲比也没闲着,左手拿餐具对食物进攻,右手拿起钢笔,快速在白纸上写起了──购物清单。
轻便坚固的高阶手枪、步枪、短刃、长刀、手榴弹、大型行军背包、高级帐篷、睡袋、高根长靴、小洋装、羽毛软枕、丝质睡衣与棉质贴身衣物、手指虎、蝴蝶刀、折迭短棍、面膜、车轮奶酪……
其购物清单之长,内容之五花八门互相夹杂、匪夷所思,被菲比指名为第一执事的肖恩,看到都有些发傻。
跟这清单相较,最初菲比托欧玛准备的物品,简直就只是拿来应急的。
商会不是说要好好照顾这少女,有很大可能还要转移她到内部会馆、以最高待遇伺候?
怎么这购物清单,全部都是要把其原有装备升到顶级、轻便化,看起来像是短时间内就要再次出任务的佣兵、或想立刻找人麻烦的武装流氓呢?
“我不会马上离开。”
看见了肖恩表情,嘴中塞满了食物的菲比,在蒸气热风机的噪音中高声解释:“会等事情处理好再走,这些只是先请你们找相关的商品型录来,有商品能试用更好,让我挑选。”
“好的,这两天就能送齐全到您面前。”
“我等等会再写份明日的早、中、晚餐与早、午、晚点心的点餐单,尽量就好,做不出来我再写其他的。”
“……是,必不负所托。”
这少女,到底是来本城做什么的呀?执事与侍者脸上职业笑容都要僵固、都要被不解取代了。
她爸妈知道她过得如此匪夷所思吗?许许多多疑惑,在执事与仆役心中环绕不去。
本来以为这孩子要了两个执事、两个侍者,只是因为奢侈爱排场,但那购物清单一出现,他们立刻察觉四人分担这样工作量,真的是刚好而已。
在讨论声中吹干了菲比及肩发丝,亦收走所有餐具与购物清单、待洗衣物,执事与仆役们退出其寝房,忍不住彼此交换了个心情复杂眼神。
总觉得这位客人有人格分裂什么的呀。
一下娇气的像千金小姐,对选购美衣美食无一不挑,一下又像沙场老兵,江湖味十足,问靶场问武器的。
实在让人好想知道,这样只身旅行的少女,究竟是哪冒出来、又要去往哪里?
房间里,菲比望着井然有序的一切,发呆了会,然后将目光落在沙发与桌面上。
那里堆了小山般的礼物盒,各种质地缎带结成五花八门形状,花朵般在大大小小礼盒上开绽。
她开了几个,从里头拿出几样欧玛为她准备的东西,如装满软糖饼干的点心铁盒、精美钢笔与信封信纸等等实惠礼品,让人越看越满意。
当年选择盘石商会落脚,除了喜爱他们的行事风格,该商会种类广大的精品商品,也深深吸引着菲比这购物魔。
看看桌上那六本厚重如字典的盘石商会商品目录,页页带图,精美又说明详细,谁能不拜倒?
不过翻了几页,菲比就感受到购物的深深喜悦。
啊,这美好的世界呀。
打开客房衣帽间,不意外的发现里头应有尽有,连拖鞋和手套之类都有,虽然不如购物清单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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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合心意,平时生活却绝对足够。
她选了双棉麻材质的米色拖鞋,再取出件同色薄披肩覆在身上,轻巧推开阳台落地门扉,走进了夏夜仍带着微微暑意的夜风之中。
伴随风势的,是眼前一整片的灯火晃晃繁华景色。
强风撩开她洁净清爽的发丝,菲比呆看着前方。
这个她新生后的世界呀……
这样让人倾倒的景色,这样舒服的风,不知为何的,却让她益发感觉孤独。
也许是那无云空寂的夜景与凉风的关系,让她勾起了不好的记忆。
“拖累?妳是魔女,而我是魔王,最后是谁拖累谁还不知道,妳只是找了个借口,想分道扬镳而已,不是吗?”
眼前忽地闪现某个有着凉冷夜风的日子,荷塘月色,浓浓东方风情的湖心凉亭里,西革德黑发红眼的好相貌就在眼前,那青年这样凉声对她说道。
她忘不了,最后那西革德对她失望至极的神情,还有自己为了隐藏主人的存在,无法说清实际分手原因的苦涩。
伏上还有微微温度的阳台白石扶手,菲比凝视着面前数不清家户的灯火点点,及因风起伏如浪的城外杉树群,莫名有了种被世界排除在外的错觉。
“前世”记忆给了她前进的路标,却也在肩头加诸了如山重担。
毕竟,她们曾是注定落败的,只是时间问题。
重来一次,菲比一直感觉自己踩在云雾之上,虚幻又不安稳,直到今日来到这个熟悉的城市,才像远航水手终于上了岸。
青星城,既是她从前、也是今生的起点
青星城之所以名为青星,就是因为邻近区域盛产这些名为“青心”的杉树,加上自古以来,星星都是商人标志,于是这行商与工艺之城,就被取谐音为青星了。
而她,终于回到了此处,她的老巢与起点,她的青心。
青心清心,青涩之心,清透之心,她战战兢兢片刻不愿忘的初衷本心。
潮湿水气混在温温夏风里,一阵阵迎面拂来,就像种宽慰,宽慰菲比前生所受折磨蹉跎。
庆幸的是,重活一世,她的心已与从前大大不同。
接受、解决、放下。
接受眼前既定事实,它的确发生了,无论理由,然后尽其所能努力解决它,接着便是放下它,让它不再盘据心头,不让忧惧憎恶悲痛将它喂养,而是让日子好好向前。
这是菲比在前世绝境里,与同伴一起找到的答案。
虽然那时他们也明白,难能有个好结局,但都好好的努力过了,问心无愧,没有遗憾。
如今重活一世何其有幸?
菲比虽也有很多担忧,却因为前世那漫漫生死旅途,感觉更加坦然。
这次就就死马当活马医,放手去做,反正前世夹着尾巴做人、活得小心翼翼,圣女那群浑蛋也并没因此放过她,不是吗?
早在欧玛那场商谈,菲比就花了重金,让盘石商会寻找她前世军师伊格尔下落,但大约还是要许久之后,才能与他重逢团聚。
她深知自己此刻孤身一人,仍得自己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