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昼深吸一口气，他狠狠掐了一把手心，用疼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屋子里面的水位还在诡异地上涨，此时已经淹到腰部了，再不想办法出去，所有人都会被淹死在这里。
“窗户！”
几乎是异口同声，他和晏寻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晏寻的动作很快，司昼还没来得及看到他的表情，就见到他在话出口的同时，就冲到了窗边，伸手撕扯窗户上的报纸。
报纸已经泛黄发皱，固定它的胶带也变得很脆，一扯就碎，露出后面蒙尘的老旧玻璃窗。
“我来！”李舟大吼一声，搬起桌边的木椅，狠狠朝玻璃砸了过去。“哐当”一声脆响，玻璃应声而碎。
“快跳出去！小心碎玻璃！”应不染爬上窗台，丝毫不拖泥带水，身手利索地翻了出去，紧接着回头接应李舟。
司昼一脚已经迈上窗沿，却看见苏芮还愣在原地，看着屋里上涨的水位没有动作。
“快走啊！”司昼忍不住拉了她一把，手指再次触碰到那粗糙如纸的衣料，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苏芮被拉得一个踉跄，这才反应过来，跟在司昼身后爬了出去。
晏寻最后落地，溅起一片水花。
雾气比昨晚更浓了，像是童年电视剧中的天庭仙境，雾气缭绕，能见度不足一米。不需要商量，他们没有丝毫犹豫，默契地跟在应不染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记忆中的村口方向跑去。
应不染脚步很快，同时手上在不停地掐算，司昼感觉她的手指都快舞出残影了，生怕她抽筋。
一群人在浓雾中七拐八绕，脚下的路越来越熟悉，从崎岖不平的石子路，变成泥泞的土路。突然，应不染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到了。”
灰黑色的浓雾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个牌楼的轮廓，门后的土路蜿蜒远去，不知道通向哪里。熟悉而又简单的木质结构，加上顶上潦草的破茅草顶，不是村子大门还能是什么？
“果然……只有晚上才能找到出口啊。”
司昼眉心紧锁，他侧头看向晏寻，发现他也没有因为找到出口而显现出一丝喜悦，甚至在警惕地看向四周。
他知道晏寻是在戒备着昨天的村民，他们就像是有监控似的，幽灵似的，准确无误地围住他们。
李舟惊喜道：“我们快走吧！”他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白天走到腿抽筋都找不到的大门，竟真的就这样在雾夜中出现了。
说着，他抬脚往外走，还不等司昼出声制止，就听见晏寻轻声道：“来了。”
应声而起，周围就亮起了无数火光。举着火把的村民不知道何时出现的，跟浓雾凝聚出来的怪物似的，悄无声息地从浓雾中走出来，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圆圈，挡住了大门的方向。
火光映在村民们的脸上，照出一张张面无表情的面孔，没有丝毫情绪。身侧火把熊熊燃烧，将他们扭曲的影子投射在地上
村民们如同在他们身上安了定位器一般，又一次准确无误地出现在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司昼心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平静的扫过面前的人群，他猜测这里应该是村子里全部的村民了，并且其中大多都是男性。在见到他们的一瞬间，他们的脸就像是打开开关的显示器，才展现出的表情或是警惕或是不耐烦。
还有人不断议论：“又是这几个娃娃，大半夜不睡觉瞎跑啥！”“村长不是说看好了吗，怎么又跑出来了？”相互之间的对话虽轻，但仔细听却清晰可闻，透着一股子活人的气息，跟那个与他们打交道最多的村长一样，丝毫没有NPC的怪异感。
但是夹杂在吵吵嚷嚷的男性村民中，女性村民在对比之下，显得格外安静，就像是一群没有灵魂的人偶。她们从一而终地保持着面无表情，任凭火光在脸上明明灭灭，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司昼的脑中闪过这两天的观察，不仅如此，在这过去的两天时间里，他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女性村民开口说话，甚至是嘴唇的嚅动都没有。
她们似乎总是待在屋子里面，只有在起雾的夜晚才会跟着男性一起，打着火把出门来抓不守规矩的玩家。
怎么会这样？
她们到底是谁？
“都别围着了。”村长从人群中踱步而出，树皮似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愈发怪异，他皱着眉毛，苦口婆心劝说：“你们怎么又跑出来了呀，都说了晚上不安全，你们这几个娃娃咋就不信嘞！欸！快跟我回屋去吧！”
说罢，伸着一双枯槁的手就来抓司昼的手腕。
司昼皱了皱眉，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诧异的呼喊：“阿珺？！”
是李舟。
他的声音不算大，语气中还带着点犹疑未定，但很快他又喊了一声，这次语气分外笃定：“阿珺！！！你怎么在这？！”李舟眼睛死死盯着人群中的一个女性村民，眼睛瞪得溜圆，目光中带着些不可置信。
下一秒，他像疯了似地冲向那女人，嘴里不停地喊着：“阿珺！真的是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村长被他这一嗓子吓住了，抓向司昼的手停滞在半空中，但他很快回过神，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凶悍，指着李舟喊道：“你这娃娃怎得乱叫！我们这里没有叫阿珺的嘞！你们快拦住他啊！”
众人也被李舟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司昼也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司昼清楚地记得，昨天晚上李舟一脸甜蜜地讲述自己和女朋友的事情，还给他看了手机里女孩的照片。
可他分明说，他女友阿珺也是进入了副本成为了玩家啊！怎么会成为他们现在所在副本的NPC呢？！
察觉到事情蹊跷，司昼离他最近，伸手去抓他，却猝不及防被他一把甩开。
李舟迫不及待想到自己女友的身边，如冷水入油锅般扑进满是村民的人群里，瞬间引爆了他们。
那些男村民一拥而上，粗暴地钳制住他的胳膊，把他的头往下按。他们每一个都是常年干农活的庄稼人，力气大得惊人，任凭李舟力气再怎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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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的再怎么激烈，都摆脱不了他们铁钳般的手。
众人见状也顾不得许多，上前试图阻拦，但村民们人多势众，三两下就把司昼他们制住。
被按住的间隙，司昼眼角余光瞥见晏寻没有任何挣扎，任由两个膀大腰圆的庄稼汉将他的胳膊反扣到背后。他低垂的头，发丝遮住了他小半张脸，看不出他此刻的神情。
见状，司昼也从善如流的放弃了挣扎，很快便被村民们按倒在地。
“放开我！她是阿珺！！！我不会认错的！！！”李舟目眦欲裂，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
“阿珺，你看看我啊！看看我啊！！我是阿舟！你不记得我了吗？！”
“你怎么不说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说话啊！！！”
此时人群一片混乱，前排的村民都跑来制服他们，露出站位靠后的女性村们们来。司昼的视线穿过人群，朝着那个被称作“阿珺”的女村民望过去。
那女村民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头上裹了块深蓝色的头巾，完全是一副农村妇女的打扮，和李舟手机上那个穿着时髦靓丽的阿珺简直是判若两人。
可头巾下那张脸，弯弯的眉毛，挺巧的鼻尖，与李舟手机照片上的阿珺一模一样，连嘴角的那颗小痣都分毫不差！
此时她站在人群的中间，手持一根火把，如同一尊雕塑般，就这么平静地看着李舟，对他撕心裂肺的呼喊没有任何反应。
一股寒意顺着司昼的脊椎骨往上窜，让他浑身冰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猛地想起昨天晚上，应不染幽幽的话语，此时更感森然：“死了就算是谢天谢地了，更多的是被困在这个地方，人不人鬼不鬼的待着。”
难道……难道阿珺已经死了？
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NPC就是她，是死去了被困在副本里的阿珺？！
那其他NPC呢？
这个疑问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司昼脑袋上。他不顾身后村民压着他的胳膊，忍痛抬起头，视线一一扫过人群中的女性村民。
她们的脸都各不相同，但那空洞洞的眼神和空白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她们也都是像阿珺似的，被困在这个副本里的玩家？
她们是怎么被困在这里的呢？
换句话说，是如何在这个副本里面死去的呢？
一股强烈的恐惧攫住了他，司昼的目光落在他身侧，苏芮就这么垂着头被制着，一双眼睛仍然睁得溜圆，直勾勾地目视前方，空洞的目光没有任何焦点。
一个念头骤然出现在司昼的脑海里，让他瞬间毛骨悚然。
为什么副本存活时间只有三晚？
为什么失去影子的都是女性？
为什么女性村民NPC是死去的玩家？
以及，她们究竟是怎么成为NPC的？
这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这是一个吃人的村子。
一个吃女人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