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澄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走,眼观鼻鼻观心,自知此处并非自己该多留处,退出殿内。
沈宓攥着袖口,纠结半晌,才问出内心疑问:“那殿下今夜还……”
她话没说完,顾湛抬眼朝她看过来。那双眼睛中似乎不带任何情绪,但仅仅是微敛的眉心便足以让人不寒而栗,像一把开刃的利剑,在她面前泛出冷光。
沈宓当即止声,垂下眼眸,低声说:“妾失言。”
她隐约感觉那道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又缓缓收回,只扔给她一句:“下去吧。”
“是。”沈宓朝他行礼退下时,看到自己为了将那枚送给顾湛的香囊绣到精益求精,绣花针在自己指尖留下的针眼,眼眶一红,她夜以继日的用心,拿到顾湛面前,他连碰都不碰一下,任由那枚香囊扔在桌面上,和那些冗杂的公务放在一起,而刺绣时被针刺伤手指的疼痛一齐冒出来,又从指尖蔓延到心口。
所谓十指连心之痛,大约是如此。
但按照规矩,她不能在顾湛面前有半分的失态。沈宓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委屈藏在心中,将泪水逼回眼眶,依礼退下。
而顾湛的目光仅仅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殿门关上时,他抬手蘸墨,看见从门缝中隐去的那片单薄纤瘦的身影,轻轻摇头。
这沈宓倒是颇有几分姿色,也没什么性子,只是太过于乖顺,像是一潭永远掀不起水花的死水。不过若只是作为一个称职的太子良娣,乖顺些倒也没什么不好,后宅安宁不生事,他也省心。
沈宓离开勤政殿后,翠微为她披衣,她看见孙澄朝她这边望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大约是想劝慰她,但她此时只想远离这令人窒息的勤政殿,是以没给孙澄这个机会,朝他点点头,便同翠微一同离开。
翠微觑着她的神色,一路没敢说话,等回了青鸾殿,将里面侍奉的其他宫人都遣出去,才敢问沈宓:“殿下,是说什么了么?”
沈宓攥着手帕,几颗泪水砸在手背上,一落泪,从前不愿在人前展露出的脆弱便无可遁藏,委屈破开本不算坚硬的冰层奔涌而出,连带着眼泪也如同断线珍珠一般落下。
翠微不知在勤政殿里发生了什么,她当时守在门外,并没听见里面有何争执,也不知太子殿下说了什么,竟能让沈宓一回来便泪如雨下,她更是无从安慰。
沈宓抽噎着说:“我不知,我当真不知,要如何才能打破殿下对我的偏见,我明明已经在收敛掉自己所有的心性,已经在用能想到的所有方式来讨他的欢心了,可是,为何……”
为何他本来已经答应了晚上来青鸾殿,转头一句苏使相回京,苏家在樊楼设宴,便能让她所有的心血毁于一旦。
她从来都没敢妄想作为储君的顾湛会一心一意地对她,也清楚明白,所谓真心,在天家是最无用的东西,可她只是想让顾湛能多注意她一些,让她日后在东宫的日子可以好过一些。
若是能有个一子半女,即使顾湛君临天下后三宫六院,她也算有个依仗,可她与顾湛成婚月余,顾湛却从未来过青鸾殿,她实在不知要如何做。
此时门外传来丹橘的声音:“良娣,孙公公遣人过来传话。”
沈宓本哭得梨花带雨,闻言,当即匆匆用帕子擦干泪水,“请人进来。”
来传话的是个年轻的小内监,沈宓对他有印象,他管孙澄叫师父。
小内监说:“良娣,孙公公说,你不必太过忧心,樊楼那边的宴定在了酉半,且并非苏家撺的局,是苏家长公子昔日在汴京的旧交给苏公子接风洗尘,苏公子曾是殿下的伴读,殿下这方过去。”
沈宓听到真相,不免怔愣。原来竟是这般么?
她朝小内监道谢,让丹橘给了赏钱,“有劳跑一趟,替我多谢孙公公。”
也是难为孙澄,看见她情绪不对,还找了自己的徒弟特意来青鸾殿同她传话。若真如孙澄所说,顾湛过去是给那位苏公子撑场面,这苏公子幼时是顾湛的伴读,后来虽不在汴京,但此番同苏使相回京,怕是要升任东宫太子詹事,顾湛过去樊楼,也是情理之中,且酉半开宴,不过天刚擦黑,想必顾湛不会彻夜不归。
她心头阴翳略淡去,沐浴焚香更衣,又唤来梳头娘子,为自己绾一个精致的发型,于青鸾殿静待。
顾湛作为储君,官家已然着手将一些政务交予他独自处理,时近年关,堆在案头的事情更多,他处理完这些已然将近樊楼那边定好的开宴时间酉半,简单换了身常服后,骑马前往樊楼。
到樊楼时,算是迟到两刻,但因他提前传话过来,所有人都在等他到才敢开宴。
顾湛显然对这种事情已司空见惯,由人引着坐到上座圈椅,轻轻颔首,看向坐在自己右手边的苏家长公子苏行简:“何时到的?苏相公近来可好?”
苏行简执起酒杯,朝顾湛一敬,才道:“家父在平江路尚有余事需要交代处理,尚且需要一些时日,淮扬那边今年遇了百年一遇的大雪,父亲近些年身体不好,等马车一路回来,怕是在除夕前后了,于是便嘱咐臣与玉照先行骑马回京,安顿除夕祭祀宗庙一类的事情。”
顾湛顺着他的视线移过去,看见了坐在苏行简身边的苏玉照。
苏玉照还是同幼时一样,偏爱色彩秾丽的衣裳,却不像京中其他贵女一样喜欢金玉珠钗一类的物品,只将头发尽数盘起,以红绡包髻,外围一道红丝缯发带,也不爱戴耳珰,浑身上下仅手腕上一条红玛瑙手串,还是数年前皇后所赏,她才不曾摘下。
苏玉照学着苏行简的动作,也朝着顾湛敬酒,“见过太子殿下!”
顾湛点点头,想起那日同沈宓一道进宫时,在母后寝殿,顾持盈问他,若是苏玉照有了信,一定要告诉她,如今苏行简与苏玉照提前回京,即使是他,也是今日午后才知晓,顾持盈在宫中,怕是不知。
是故他淡淡同苏玉照道:“持盈那日闹腾我,说想见你,你明日若有空,进宫陪她说说话也好。”
苏行简犹豫片刻,看一眼妹妹苏玉照,朝顾湛道:“殿下,玉照毕竟是外臣之女,苏家又非外戚,她早已及笄,只是一直未曾相看到合适的人家才没婚嫁,如此频繁出入宫禁,怕是不好。”
顾湛并不以为意:“无碍,持盈在宫中一众皇嗣中年纪最小,性子是骄纵一些,这么多年,也只有玉照同她相处和睦,你又即将做孤的詹事,都是自己人,这般见外作甚?”
他此话一出,苏行简也不好反驳,只能道:“既然是殿下的意思,臣与玉照自然不好推拒,”他又转头同苏玉照吩咐:“只是如今毕竟比不得幼时,你入宫陪柔福公主解解闷便好,千万不要像以前一样,不知轻重地往东宫跑。”
苏玉照嘟囔一句:“这话你唠叨了我一路,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本是一段插曲,在座不是苏行简昔日在汴京至交便是与他同榜进士、翰林同僚,顾湛也不曾刻意摆架子,是以氛围很快轻松起来,觥筹交错,谈笑不绝。
约莫刚过戌半,有个家仆打扮的男子进来在下首坐着的一年轻郎君耳边低语,他的神色明显犹豫起来。
早有人看穿其中端倪,“你家那位母老虎又来催你回家了?”
那人低声:“别乱讲,什么‘母老虎’不‘母老虎’的。”
“嗐,你还不认,这满汴京谁人不知咱们杜司谏虽当年状元及第,春风得意,更是官图亨通,平步青云,却唯独娶了个出身蜀中的夫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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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之名早已不是秘密。”有人调侃。
杜司谏反驳道:“大丈夫行于天地之间,我怎会惧怕她?只是感情甚笃,平日多让着她罢了,‘惧怕’一词出来,你到底是污我俩谁的名声?待你们日后成婚,只怕与我一样!”
他才说完这句,他家家仆尴尬道:“主君,主母说她只在楼下等您一刻钟,若是您不下来,她便提刀上来了……”
席间所有人顿时大笑起来,杜司谏也不挽尊,匆匆起身:“请殿下恕罪,为免内子冲撞殿下,臣且告退。”
看着杜司谏仓皇离去的背影,顾湛也没忍住轻笑一声。
有人拿杜司谏开玩笑:“照着杜司谏所言,他的烦恼,席间你我未曾娶妻之辈,怕是难以感同身受。”
酒过三巡,席间众人也不拘束礼节,便驳他一句:“我瞧着倒是他杜司谏不敢犯娘子的‘家法’,那殿下的东宫,如今不也有一位么?”
苏玉照跟着问:“是呢,不知那位沈良娣,是个怎样的人?”
提到内宅之事,顾湛的笑意渐渐敛去。
对于太子依圣旨纳那位阵亡的辅国将军沈淮遗孤沈氏为良娣之事,苏行简也有所耳闻,是以他才劝诫妹妹苏玉照莫要再去东宫,此刻窥见顾湛的神色,他心下思忖一番,当即阻碍先前那人:“行了,开玩笑也该有个度。”
那人自知失语,当即朝顾湛认错。
顾湛对此却并未深究。
毕竟他只是奉旨给沈氏在东宫一个名分,东宫不缺几双碗筷,他对沈宓也没什么特殊感情,东宫又只有沈宓一人,他观沈宓,倒是个安分守己的,所谓后宅鸡飞狗跳之事,应当不会发生在东宫。
此事很快揭过,没几杯酒的功夫,便无人再提。
樊楼包厢里点着炭盆暖炉,包厢中正宴饮,无人留意到外面纷纷扬扬又下起雪来。
沈宓在东宫青鸾殿中静待,瞧见外面落雪,不免担忧起来,她听闻顾湛从东宫离开去樊楼时,是骑马去的,也不知有没有带伞,遂遣丹橘去问孙澄。
孙澄说难得沈宓想得周到,下午那会儿万里无云的,没人想到晚上会突然落雪,殿下又走的急,确实没带伞,连裘衣也未曾披一件便去了樊楼。
沈宓心头染上一丝担忧,她问翠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翠微看一眼天色,回答:“应当将近亥时。”
亥时,想必樊楼那边也快要结束,她总不能让顾湛冒雪回来,于是让人套了车,带上伞和大氅前往樊楼。
车子停在樊楼外面,翠微问她:“良娣,我们要上去么?”
沈宓挑开帘子,看着人来人往的樊楼,又将帘子放下,轻缓摇头:“不必,还是莫要搅扰殿下的兴致,我们等在此处,殿下从樊楼出来接应便是。”
“只是这车内没有暖炉,外面下着雪,单坐在车里,未免太冷。”翠微不忍。
“无妨,想来殿下这边也快结束了吧?”她不敢多做猜测。
翠微也不好再劝。
只是她坐在车中等了许久,樊楼外面停着的马车越来越少,里面的谈笑生也渐渐低下去,还是没见着顾湛的身影,她抱臂坐在车中,冷风掀开帘子灌进来,使她不断靠搓手取暖,却不得不维持清醒。
“良娣,殿下出来了!”翠微在她耳边道。
只这一句,唤醒了她的神识,她掀开帘子,欲下车时,“殿”字还没说出来,便收了回去。
顾湛身边站着个穿着妃色褙子的女娘,顾湛唤她“玉照”。
苏家设宴,能在他身边这般亲密的,除了那位苏姑娘,还能有谁?
沈宓跌回车中,唇颤抖着。
她想问自己一句,那她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