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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闺情

作者:云川雪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冬夜里风大,炭盆搬到外面,很快便有熄灭之势,烟也越来越浓,沈宓时刻提防被人发现,只得解下身上披风,让翠微拎起来挡在风口。


    身上没了披风御寒,沈宓很快冷得瑟瑟发抖,指尖僵硬到很快拿不稳要填进炭盆里的纸钱。


    翠微不免担忧,“姑娘为了早日能伴驾殿下左右,这两日忍着苦喝药,身子才好些,这下又严重了……”


    沈宓轻轻摇头,“不妨事,一会儿而已。”


    她一边将纸钱往炭盆里烧,一边低声喃喃:“爹爹,阿娘,哥哥,你们还好吗?是稚娘不孝,今岁冬至没能到延州祭拜,希望这些纸钱你们可以看到。”她吸吸鼻子,“你们不用担心稚娘,我在东宫过得可好了,锦衣玉食,下人们都对我恭恭敬敬的,就像从前在家里那般,虽然还没见到陛下,但女儿见到了皇后娘娘,娘娘还对女儿嘘寒问暖,说女儿比起画像上瘦了些。”沈宓忽然手一顿,因为她隐约听到了说话声。


    顾湛绕过重重垂花门,不免蹙眉:“孙澄,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孙澄一脸疑惑:“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顾湛放缓脚步,“像是,什么东西烧着了?”


    孙澄抬眼一望,“瞧着也不像走水,后面便是沈良娣的青鸾殿,应当是值守的宫女偷懒,不慎将药煎糊了?”


    顾湛轻轻点头,只继续朝前走去。


    沈宓匆匆回头,却只见到两只乌鸦从枯枝上掠起。


    翠微也跟着松一口气,“姑娘莫慌,只是乌鸦。”


    沈宓这方往炭盆里填纸钱,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孙澄提灯在顾湛身前引路,“殿下当心,奇怪,这青鸾殿附近值守的宫人都去哪里了?莫不是因为今夜冬至全部偷懒去了?难怪沈良娣的药会煎糊。”


    绕过最后一重月洞门,顾湛却隐约看到两片单薄的背影,以及她们面前的火光。


    因为方才那阵声音,沈宓心下本就极度不安。她一边担心会有人发现,一边又告诉自己,只是一个炭盆而已,没人会留意到青鸾殿的。


    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又是那般清晰,像踩在她的心门上。


    她强撑着镇定,继续道:“太子殿下么?殿下,待我也是极好的,那天还赐了我许多……”


    她没忍住再次回头,却看见了一只宫灯,不顾三七二十一,从翠微手中夺过披风,盖在尚在烧纸钱的炭盆上。


    “嘘。”她朝翠微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在看清那两人是沈宓主仆后,顾湛却退回月洞门后,示意孙澄将灯拿远些。


    一时四下阒寂,沈宓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但那只宫灯却再未出现过,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左思右想,她还是从地上抱起裹着披风的炭盆,炭盆还有些烫,但她不敢松手,强忍着疼痛抱着炭盆回殿。


    等回到寝殿放下炭盆后,沈宓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已经烫伤。


    “姑娘怎能自己抱起这炭盆,指尖都烫红了。”翠微满眼心疼。


    “我总是疑心有人来,本就是冒险之举,还是小心谨慎为上。”沈宓并未在意指尖的伤,她被那吴教习苛责时,日日端滚烫的茶杯,已然习惯。


    “应当无事,若是有人发觉,不至于现在还没事,而且炭盆姑娘都抱回来了,即使殿下知晓,我们咬死不认便是了。”翠微为她宽心。


    “但愿如此。”


    顾湛看见那两只身影迅速离开,遣孙澄过去查探情况,不多时,孙澄指尖捏着一片未烧尽的纸钱回来了。


    孙澄觑着顾湛的神色,呈堂证供之下,他即使有心为那沈良娣说好话也是不能了。


    顾湛接过那半张纸钱,唇角轻勾,果真如此。


    据孙澄所说,那沈良娣的身体前两日已有好转之势,偏偏今日就病重不能赴宴,原是今日冬至,她想悄悄为父母兄长烧纸钱。


    虽则这是宫中大忌,但他只是随手将那纸钱从宫灯口丢进去,很快那半张纸钱被烧成灰烬,落在灯罩里。


    左右没旁人看见,传扬出去,反倒是他御下不严,被台谏那些人知晓了,必要参他一本,想想便令人头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孙澄以为太子要动怒,却不想他只是轻轻放下,本以为此事就这般轻轻揭过,然而太子殿下次日竟让他送烫伤药和新披风去青鸾殿,他虽疑惑,却不敢多问。


    而那位沈良娣在看到他呈上来的东西时,脸色瞬间煞白。


    沈宓示意翠微收下,“孙公公,这是——”


    孙澄不敢隐瞒,神色复杂:“是殿下的意思。”


    一切都在不言中。沈宓本还寄希望于是孙澄看到的,可昨夜那人竟是顾湛?顾湛的意思不正是,昨夜的一切他都看见了吗?


    来不及深思,她只先和孙澄颔首:“劳烦孙公公走这一趟,谢殿下,关怀。”


    孙澄拱手,并未在青鸾殿多留。他也想宽慰沈良娣两句,只是昨夜之事,饶是他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多年,也不知殿下究竟何意。


    等孙澄走后,沈宓才虚脱一般地坐进圈椅里,从昨夜看见那盏宫灯时开始积攒的恐慌在此刻到达顶峰。


    顾湛这是警告吗?警告她自己已经知晓。


    可顾湛若当真动怒,完全可以直接拆穿她,而不是不声不响地离去。即使离去,也应该是言语敲打,而不是让孙澄送药和披风过来。


    她又想起前两日顾湛让心腹程太医来给自己诊病之事,还有那些价值不菲的赏赐,以及这次的事情,沈宓有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想——顾湛对她虽无情意,但也是有几分偏私之心的么?


    怀揣着这点微薄的猜想,她却不敢再深思。


    不知何故,她心口忽地一悸,喉咙也泛起刺疼,她只以为是昨夜忧思过度未曾睡好的缘故,下意识去拿一旁小案上的茶盏,试图润润嗓子,却不想她指尖颤抖到连杯盏都拿不稳。


    “啪”的一声,汝窑瓷盏跌碎在地。


    翠微才将那件披风收回柜子里,闻声匆匆赶过来,见到的却是额头上冒着豆大汗珠、唇上血色全无的沈宓。


    “姑娘!”翠微用帕子为她轻拭额头上汗珠,“您还好吧?要传太医么?”


    沈宓轻轻喘息两声,“不妨事,昨夜吹了冷风,风寒加重罢了。”


    翠微却不敢耽搁,一边为沈宓顺气,一边朝外焦急喊出声:“还愣着做什么?传太医啊!”


    东宫上下这两日也看得见太子对沈宓态度的转变,虽则大婚当夜殿下抽身离去,但次日又是朝青鸾殿赐物,又是传太医,连孙澄也日日过来。众人心中门清,听见翠微要传太医,非但没人拖延,还都帮着翠微将沈宓往榻上扶。


    太医院的程霖很快到东宫,为沈宓诊断过后,不免皱眉:“良娣前两日病情大有好转之势,今日更严重,可是受寒了?”


    沈宓强撑一丝清明,捏了个谎,“许是昨夜殿中炭盆太干燥,我便着下人开窗透气之故。”


    程霖轻叹一声,“良娣身体底子弱,本该静心温养,这一受寒,没几个月的汤药温补怕是难以痊愈。”


    沈宓听见还需几个月,心底一颤。服药几个月,也就是她连续几月身上都有药味,连续几月都无法近身顾湛,等几月后她病愈,顾湛那一点点怜惜与在意,恐怕早已无处可寻,她往后漫漫几十年,又该怎样在顾湛手底下讨生活?


    她低咳好几声,好不容易缓过来,抱着一点期翼,问程霖:“程太医,您方才说汤药温补之法,也就是说还有别的法子?”


    程霖收回搭在她腕上的丝绢,“汤药之法虽慢却保险,若图快,还有针灸之法,只是针灸需日日施针,最多半月便可排出体内邪气。”


    沈宓毫不犹豫:“那便采取针灸之法。”


    程霖却犹豫起来,“这针灸所涉及到针有长有短,且部分穴位刺下去,即使是五大三粗的男子亦疼痛难忍,鲜少有人能坚持下去,良娣慎思。”他说着从药箱中取出所用到的针,在沈宓面前铺展开。


    翠微只瞧一眼,便被吓到,“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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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我们还是慢慢用药调理?您自幼便怕疼,轻微磕碰一下,淤青也要在身上留好久才能褪下去。”


    沈宓看着那排列整齐的针,背后沁出一层冷汗,甚至眼前一黑,她合上眼,攥紧被衾。


    翠微本以为沈宓要放弃,却不想她睁开眼,朝程霖果决道:“无妨,长痛不如短痛,还请程太医自今日起为我施针。”


    “姑娘……”


    沈宓打断翠微:“我意已决。”


    程霖见她态度坚决,遂转头对翠微道:“劳烦取一盏灯来。”


    翠微拗不过沈宓,只得依言照做。


    程霖又让沈宓挽起袖子,将银针于灯焰上一一炙过,先挑并不算敏感的几处穴位下针。


    沈宓怕疼,也怕针,程霖一施针,她便闭上眼,却清晰地感受到银针一根根旋入穴位,痛感也慢慢加重。


    越到后面,她越像接受一场凌迟,疼痛从皮肤深入静脉,再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又像是有无数虫子在啮咬她的骨髓一般。


    程霖一抬头,看见沈宓的唇被她咬破,渗出血珠,医者仁心,亦有不忍:“良娣可还好?”


    “程太医请继续。”她的声音在发抖,几乎是以气音发出。


    “最后两针会很疼,良娣不必强忍。”程霖一边炙针,一边提醒。


    沈宓咬唇不语,她本以为自己撑得住,但那两针下去,她本能地身体一颤,牙关也松开。


    施针完成后,程霖亦是满头大汗,静待片刻,他又一一将银针拔下收回去,而全程这位沈良娣一声不吭,行医多年,他诊过众多病人,头一次见到这么能忍的,说不钦佩是假的。


    临走时,他又叮嘱几句:“明日臣再来为良娣施针,汤药和针灸配合,见效会更快,只是这期间,良娣万万不可伤心劳神,否则前功尽弃。”


    沈宓说不出话来,翠微代为答谢。


    程霖走后,翠微终于没忍住哭出来,“姑娘,您这是何苦呢?”


    沈宓没力气同她细细解释,强忍着不适,“退下吧,我想休息。”


    程霖从青鸾殿出来后,正碰上顾湛回来,他拱手请安。


    顾湛随口一问:“去给沈良娣诊病了?”


    程霖将方才青鸾殿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与顾湛。


    顾湛听到“开窗通风之故”,不免勾唇,却未打断程霖。


    末了,程霖感慨一句:“如沈良娣这般坚韧的女子,真是世所罕见。”


    顾湛也不做评价,只说:“孤知晓了。”又毫不留恋地朝勤政殿而去。


    施针是她自选的,又不是他逼迫的,是以,顾湛并不想插手。


    连续施针十日,沈宓终于完全病愈,气色也好上许多,汤药也跟着停了。


    沈宓精挑细选了衣裙,又沐浴焚香,点上朱唇,去了顾湛的勤政殿。


    顾湛正在与自己对弈,听闻沈宓来,遂让孙澄传沈宓进来。


    孙澄一见沈宓行装,心下了然,不仅关上门退出去,还将宫人都支远了些。


    顾湛抬眸看她一眼,指尖动作略顿。


    眼前之人,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内着桃夭色镶珍珠交领襦裙,外披月白色广袖对襟,瓌姿艳逸,仪静体闲,真有轻云蔽月之姿,流风回雪之态。


    但只有一瞬,他淡淡收回眼神:“何事?”


    “半月前大婚之日,因妾之故未能侍君,妾深感愧疚,是以来向殿下请罪。”沈宓垂下头去,她这话说得委婉,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耳根便烧红一片。


    顾湛岂会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他好整以暇地看向沈宓:“在此处?”


    沈宓咬唇不知要如何应答,而后她听见棋子被抛入棋篓的声音,还有顾湛那句:“近前来。”


    她想起吴教习曾逼她看的那些画本,更加犹豫。可她费心调养身体,不就是为了这件事么?


    她深吸一口气,挪步到顾湛身侧,腰肢被顾湛一勾,跌入他怀中,却仍不敢看顾湛。


    空气却在此刻粘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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