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正午。午食过后。丰采巷郭府。花园内。
郭伯茂刚甩脱了乍一听闻女儿噩耗直接晕厥过去、醒来后又一哭二闹三上吊,同他缠磨了半天、摔了一地琳琅的郭大太太,逃也似的在花园里和无头苍蝇一样乱逛,一听闻有客人来访,还没向管家问清客人是谁就立刻惊跳起来,指着前院书房道:“快、快、快——!快带我去!”
急的满头大汗地郭伯茂刚一踏进书房,就看见萧衔梧和陆照犀二人的身影,脚步生生刹在门槛边,险些栽跤摔了个大马哈。谁家查案会挑刚吃完午饭的时候!就这么着急吗!!!
萧衔梧一副温俭恭良的做派:“免礼。”
郭伯茂嘴角都抽了抽,他还没来得及行礼呢!但世子都说免礼了,他还能说自己不是在行礼吗?于是躬着的腰越发往下弯,行了个十足十的大礼。
“谢——世子殿下——”郭伯茂拖声拖气道。
“郭老爷不耐热啊?眼下还没到端阳节呢,郭老爷平日里可要多注意保养身体。”
郭伯茂心中升腾出来一股警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一个世子殿下不说正事,好端端地同自己寒暄!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打坏主意的萧衔梧:“早就听闻苍陵夏日风景秀丽,别有特色,郭老爷平日里更是治学有成……”
眼见萧衔梧就要将话题越扯越远,陆照犀重重地咳了两声,提醒萧衔梧言归正传,萧衔梧酝酿好的洋洋洒洒、一肚子冗词赘句的废话,在舌头里打了个弯儿陡然变成了:“——我们想见一下郭家的女眷们。包括尊夫人。”
!?
!!!
大曜的民风曾以严苛著称,良家女子绝不能与外男轻易接触,官员会遭言官死谏、风闻卫弹劾,断送仕途,女眷自身,一旦惹上闲言碎语,往往唯有一死以全族名。
沉重的礼教枷锁在本朝代才有所比较大的改善,主要是因为当今圣上心系边陲、志在扩疆,因此没什么心思落在这些迂腐礼教上,曾当朝训斥,要是闲得终日盯着谁家闺女见了外人,不如统统发配去边疆打仗!
这导致过往最热衷罗织罪名和最爱没事找事的两个组织头子在被皇帝骂了几次后,取得某种诡异的共识与和平。
这样的朝风下好处显而易见,比如在听到萧衔梧这个唐突要求的时候,郭伯茂并未如前朝老学究那样要拄着拐杖告御状,也没有立刻让人给他们轰出门去,只是脸色空白了几秒,就恢复了镇定,拱手道:“拙荆突闻小女噩耗,身子不适无法下床。恐怕无法帮助到殿下了……”
“不如有什么问题,让她身边的婆子前来,代为转达?至于其他人,不如让殿下身边的姑娘去后院问询?我女儿虽然已逝,但到底不能失了我们郭家的门楣和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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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银鹭来带路,陆照犀这次有备而来,精心准备了一套针对小丫鬟的怀柔政策。
从袖子里拿出一瓶金疮药和一包松子糖来交到她手上,嘱咐她每天上什么药,松子糖不要多吃,给涉世未深的小丫鬟哄得马上就眼泪汪汪。
陆照犀拍拍她的头,笑得温软可人、别有居心:“我记得你家姑娘和她姐姐都相看了林家公子,是哪个姐姐来着?郭老爷刚说过,我又忘了。”
和银鹭这种说一声答一句的小丫头就不能靠故意说错话来套话,她就算知道你说错了也会因为“算了吧、怕麻烦、无所谓”,从而懒得纠正话中纰漏,就得直截了当的问话才行!这种人是决计不会多动一根脑筋去想你话里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含义的。
银鹭果然不负陆照犀所望,实诚的回答:“是四姐姐。”
陆照犀“欸?”了一声,继而问道:“为什么是四姑娘,而不是五姑娘?莫非五姑娘已经许人了不成?”
银鹭犹犹豫豫,似是不知道这话该不该说。
陆照犀笑着说:“怎么?你家太太下了令不能提这事吗?”,顿了顿又颇为贴心道,“没关系,我不让你难做。”
怀柔政策兼以退为进果然有立竿见影的效果,银鹭立马道:“没有的事!没有叫我为难。只是、只是我家姑娘平日里就看不惯五姑娘,不常同五姑娘有接触,所以我怕说了什么,让五姑娘身边人误会是我家姑娘的意思……”
看来郭六娘平日里对下人还挺好,不然也不会让小丫鬟挨了顿打以后还为着她说话。
“五姑娘是毒五月所生,民间说法有妨克父母的说法……一出生没多久就早早地送到了庄子上,这一两年快及笄了才从庄子上被接回来。因此,五姑娘未曾许嫁过人家,太太和老爷也不曾替五姑娘相看过……”
陆照犀瞠目,毒五月这个说法她也有所耳闻,昔闻孟尝君就是在五月五日出生,一出生就被父亲田婴所厌憎认为他将不利于父母,甚至要求姬妾溺杀孟尝君。前朝有皇帝也是在五月五日所生,一出生就因生日不吉被送到宫外……但这也太荒谬了吧!人家都是有皇位要承袭,挑剔点就挑剔呗!这江山关你郭家什么事!你也恁多要求,更何况孩子又做错了什么?
更何况郭五姑娘五月末尾降生。
明明就是自己不喜,偏生推脱到婴儿出生月份上!真是好笑!
“那你家姑娘也是因为五姑娘生辰所不喜这个亲姐姐的?”
银鹭不晓得为什么陆照犀说话突然带了怒意,有些茫然的张了张口,复又闭上嘴巴,摇了摇头,迟疑着回答:“应该不是……姑娘是因为去岁生日时,正巧赶上五姑娘归家,穿着桃色的衣裙被人夸了,一时觉得自己风头被抢了才恼怒的。”
“我想起来了,那衣裙原本还是我们姑娘从自己的份例里留下来的,特地赶成时新的样式送去庄子上给五姑娘,但是打那以后,姑娘觉着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才不和五姑娘有了往来。”银鹭生怕给自己姑娘留下来了不好的印象,赶忙亡羊补牢地补救道。
陆照犀深深吐出一口气,怒意一下子散了出去,从一堆话里抓到重点,问道:“夸五姑娘穿桃色衣裙好看的人还有印象吗?知道是谁吗?”
听银鹭的描述,郭六娘本性应该是个善良的孩子,就算一时觉得自己风头被抢而生气,也不至于一直不理五姑娘还生下了龃龉,极有可能是说这话的人对郭六娘而言重要非常,那会不会就是她的心仪之人呢?
银鹭眨巴眨巴着眼睛,有些呆:“我不记得了哇……”
“男人还是女人总该有印象吧?”
银鹭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实在不记得了。当时宴会上人太多了。”
此时正巧也走到了花厅,陆照犀摆摆手示意银鹭下去,而后步履闲适地走了进去。
郭府的姑娘虽然不少,但是待字闺中的不剩下几个。除了正在和林家相看的四姑娘外,就只有完全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五姑娘。
见有人进来了,四姑娘和五姑娘俱是一惊,没想到进来的不是什么老成的妇人,而是一个和她们差不多大的俏丽少女。
四姑娘惊疑不定地盯着陆照犀瞧,五姑娘则匆匆看了她一眼后又垂下眼睫,避开了陆照犀的眼神。
之所以不需要引荐,陆照犀就能认出来了两个姑娘里,谁是四姑娘、谁是五姑娘,五姑娘不愧是和六姑娘一个母亲所生的,眉眼之处十分肖似,尤其是眉眼低垂下来的角度,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四姑娘则与五姑娘、六姑娘完全不同,眉眼之间更清丽柔婉,像是含着一汪秋水。
想来,两位姑娘到之前应该被提点过,就是不知道提点了什么要领,四姑娘一副不知道该不该率先开口打招呼的样子,将手里的帕子揉成一团,欲言又止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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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又欲了半天,就是不开口说话。
陆照犀也不介意,开门见山道:“我姓陆,火烧连营、东吴陆逊的陆。称呼我陆姑娘就行。”自我介绍被说的杀气腾腾,两个姑娘都一僵。
或许是郭四娘自觉是姐姐,不能躲在妹妹后面,得打头阵的责任感战胜了一切,于是主动出击道:“不知陆姑娘想问我们些什么事?”
陆照犀手指轻轻地敲击红木桌几,似笑非笑地目光在两位姑娘身上流转了一圈,复又看向郭四娘道:“不知道二位对郭六娘平素私下里往不往来,又了解她的喜好多少?”
郭四娘面色犹豫地看向了郭五娘,谨慎道:“小六平日里只喜欢在她的院子里侍弄花鸟,很少同我们串门。因此私下里往来不多。”
陆照犀状似肯定地点点头,道:“是了,昨日我也瞧见她院子里满屋的小鸟。有些珍稀品养的都极好,不知是哪家鸟商送来的?”
郭四娘摇了摇头,“我偶尔撞见过几次,每回来的人拎着的鸟笼标记都不一样。”
陆照犀遗憾道:“是吗……我还以为郭姑娘这样喜爱豢鸟,会有值得信任的固定鸟行呢。”
一直沉默地郭五娘兀地开口:“六妹妹是去年中秋后才喜欢养鸟的。之前她更喜欢宅在院子里看话本。我还陪她出过一两次门去书坊买话本。”说着说着,就面露伤感起来。
陆照犀有些惊讶:“我方才见五姑娘不说话,还以为你同你亲妹妹关系很一般呢。”这话说的有些刻薄,和直言人家姐妹感情不好也没有什么差别了。郭四姑娘闻言瞪了她一眼。
郭五姑娘再说话的时候,语带哽咽:“我回来时六妹妹,她同我置气了一阵,后来我想与她和好便主动找过她一两次,所以同她出过一两次门。”
陆照犀猛抓重点:“既是许久不见的亲姐妹,又为何只出过一两次门?”耶?这和银鹭说的有出入哇?
郭五姑娘闻言伤心更甚:“有次我和她一起去了山寺拜佛,遇着了林家表小姐,妹妹不满她对我的态度,替我争辩了几句,引来众人围观,我……我当时……我当时觉得太丢脸了,就在私下里就问妹妹是不是也怪过我的生辰……实在是没忍住,我同她拌了几句……”
说完,悔意和羞愧齐齐涌了上来,给郭五姑娘脆弱的心瞬间淹没,禁不住哭了起来:“我当时被猪油蒙了心了……后面妹妹说不介意了,但我始终过不去这个坎儿,又问她如果不介意了为何没有一次主动寻我——”
“其实我知道的!我早就知道的!是因为她觉得,我同四姐姐关系不错,娘又渐渐包容我存在了,她觉得我不受宠时她都未曾主动做过什么,如今又何必眼巴巴的凑上前来!我知道她的心意但我不敢主动和她讲、过了中秋、我又约过她几次出去,她都推脱了,我就当她还在置气、其实她早就不气了——”
郭五姑娘说到后面,哭的抽抽搭搭,说话也颠三倒四,完全沉浸在自己错过和妹妹的亲情交心的世界中,陆照犀没有安慰的经验,只能任凭她哭的涕泗横流。
郭四娘忙搂住她轻声安慰不住地拿帕子替她擦眼泪,陆照犀也顺手向她贡献了自己的帕子,郭五姑娘战斗力惊人,短短时间内三条帕子都像扔进了河里再重新被拎出来一样。
陆照犀看着湿哒哒的帕子叹了口气,道:“郭姑娘可还记得,六姑娘经常去的书坊是哪家吗?”
郭五姑娘哭的泪眼朦胧,眼睛肿的像是一对红核桃,抽噎道:“记……记得!他家挨在千绣阁对面,我撞见过好几次林家那个表小姐,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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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照犀眼睛霎时亮的惊人:“郭姑娘可还记得叫什么?!”
红核桃瘪着嘴在姐姐怀里回答:“不记得了,但千绣阁附近貌似就它一家书坊,十分招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