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六娘的院子坐落在最西端,紧靠着外院墙壁,虽然偏僻,但布置的野趣自然,别有韵致。粉墙环护四围,墙角栽种了疏密有致的翠竹,靠东墙根下细密的铜丝网罩出了一小片天地,里面散养着几只温顺缱绻的黄鹂和羽毛斑斓的不知名小鸟。
檐下则悬挂着一只红嘴绿羽的鹦哥儿正待在精巧的竹丝鸟笼里,羽毛鲜亮,一看就是用心照料着。院子不大,少见花草树木,多是小鸟扑棱。绿树成荫,相映成趣。可见院主人心思玲珑。
陆照犀想,应该是郭六娘平日里喜爱豢养鸟类,所以才住的偏僻了些,否则小鸟成日里叽叽喳喳,容易和邻近的姊妹闹出矛盾来。
银鹭给陆照犀和萧衔梧带进了院子后,低眉温顺道:“姑娘,这边是我家小姐平日里住着的落英院。”
陆照犀环顾了一周,发现这院子里只有三四个洒扫的仆人,还全是年纪轻的小丫鬟,不见婆子,很是奇怪,于是问道:“平日里在这院子里伺候的,就只有几个洒扫的丫鬟?”
银鹭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问一句答一句,话也不多说,一副不想交流但又不得不说话的回避姿态,道:“回姑娘话,小姐失踪后,太太觉着我们伺候不周、看管不严,因此发卖了许多下人,只留了些日常供落英院洒扫的仆人在,让落英院不至于荒凉了。”
“以前落英院伺候的就留下来了你们几个?”陆照犀皱眉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萧衔梧也觉出不妥来了。通常犯了错误,一般都先发卖年纪轻、小的丫鬟,这样的小丫鬟大多数都是从外面买的,好卖不谈,同时和府里关系浅。
年纪大的大多是家生奴才,有感情是一回事,就算真犯了错误大多数也会选择好好安置到田庄上。
毕竟家生奴才的关系同府里盘根错节,更何况几十年都待在府里,知道的阴私龃龉比小辈主子们还多,连府里最荒废的院子里老鼠下了几个窝都明白,发卖了以后说出点什么事来,不是平白让外人看笑话吗。
郭大太太倒是奇怪,先发卖了和府里关系深的老人,反倒留下来些没什么关系的小丫鬟?
“是。”
银鹭说话像算盘珠子似的,拨一下动一下,这种回答方式极难撬出来有效信息,陆照犀感到有些气短。
萧衔梧倒是冷静的多:“那原来一个院里大概有几人伺候?几个婆子,几个丫鬟?”
银鹭绞着手,仍旧是一点一点往外蹦回答:“回世子殿下,婆子大概两三个,有一个嬷嬷是照顾我们家小姐的奶娘。原本是六个丫鬟,开春后,缩减到了连我在内的四个。”
萧衔梧被这问询方式也搞得心累,盘算着让郭伯茂换个能竹筒倒豆子的人来回答,转头就见陆照犀径自进了房间里。
萧衔梧还在门口犹疑这规不规矩符不符合礼教的时候,就见陆照犀从屋里窗子探头出来,表情十分疑惑:“你在门口傻站着干嘛?有新发现?”
萧衔梧深呼吸一口气,微笑道:“没有!我再问点东西。”他就知道陆照犀心里没有规矩体统这种事!
陆照犀点点头,没说话,把头缩了回去,“啪”地一下把窗子合起来。
萧衔梧扭头和银鹭杠上了,势必要从她嘴里榨出来有效的信息:“你家小姐马上就及笄了吧?你们府里现在收支已经困难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开春后突然缩减丫鬟份例?”
银鹭回答:“没有。这是因为我们家小姐不喜人伺候,开春后主动和大太太提的。”
萧衔梧感觉到很奇怪,还没来得及继续问,就见陆照犀从门里出来,问道:“你问完了吗?问完了怎么还不进来?”
萧衔梧心道,你一个整天不守规矩的离经叛道,怎么知道男女有别、礼教大防的重要性。
虽然他已经断袖污名传天下了,但是去一个要及笄的女子闺房里四处转悠也不是什么很合适的事,更何况这个小姑娘才被造谣成了什么鬼新娘,万一传出来什么风言风语,那她死后的名声还要不要?
陆照犀眼睛里闪着不可思议的光,狐疑道:“你不会是觉得你一个男人进女子闺房不好意思吧?不是吧?你进我屋还少吗?”
萧衔梧一噎,反驳道:“我什么时候进你闺房了……你那屋子大的能占陆府半片地,绕的跟九曲十八弯一样,进小偷了都能迷路。更何况谁家闺房里连床都没有,摆的到处是卷宗野志?”
陆府平日里没有女主人居住。陆老夫人常年住在道观寺庙里修行不回来,后院只有陆照犀一个人在住,独占了两个院落,还把中间花墙打通做成了连廊,因此陆照犀的卧房要比寻常的闺阁女子大了许多。
陆照犀振振有词:“谁规定女子闺房就不能摆着卷宗了?我就喜欢这些,我闺房里当然就要摆着这些,难道我要为了好看摆着我这辈子连翻都不会翻的劳什子女德女训吗?”
话又转回来。
“你不会真的是因为这是女子闺房所以望而却步吧?”陆照犀一哂,“这可真没有必要啊,你是来找线索的。想东想西没必要。”
不待萧衔梧反驳,就听陆照犀继续道:“今日你因她是女子而避嫌,明日他人因尊卑而枉法。若人人都因着这迂腐无聊的礼教规矩畏缩不前,那无声死去的受害者,他们的性命、冤屈和公道难道都可以用一句简单的于礼不合掩盖抹去吗?”
“还是你觉得女子必须到死都得清清白白的?你一脚踏进去就能毁了她生前身后名?女子的名声就这么脆弱?那岂不是在告诉世人,女子的名声谁都可以来踩一脚,随便干点什么都能毁了她们?”
“名声和清誉当然很重要,但是如果区区这么点闲言碎语就能毁了一个人声名的话,那这名声就不是对一个人品行的赞誉,而是捆绑的枷锁,还不如没有。”
萧衔梧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样,少女的眉眼在夕阳的的碎金下泛着潋滟的光泽,明明是极为亲善、讨人喜爱的眼睛,但不喜不怒,看不到什么故作可爱的姿态,像一潭沉静的池水,却有着摄人心魄的魅力。
萧衔梧盯着她脸上的面纱,被风吹的扬起,脑子里莫名其妙想:原来有风。
萧衔梧抬脚跟了进去,就见陆照犀盯着拔步床旁边的矮窗,打开探头看了看窗外,正好落地在一丛稀稀拉拉的草地上,若有所思的盯了会,又给窗子合上了。
而后陆照犀像是十分有目的地翻起了郭六娘的妆奁盒里的胭脂水粉,萧衔梧一眼望过去,什么玉女桃花粉,天宫巧,螺子黛,瓶瓶罐罐,种类繁多,怪不得陆照犀之前说女子不会逮着一种胭脂一直用。
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萧衔梧复又盯着妆奁里大大小小的罐子看了一遍,面色极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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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没有霞醉!为什么这里的胭脂水粉里没有霞醉?!
萧衔梧将银鹭拉进屋中,指着桌子上的瓶瓶罐罐道:“你家姑娘所有的胭脂水粉都收在这里了吗?”
银鹭似是不明白为何有此疑问,张望了一下,茫然地点点头回答:“是啊……”
萧衔梧声音都要劈叉了:“在你姑娘失踪前,她有扔掉过什么水粉吗?”
银鹭继续摇摇头,否认道:“没有啊——我们姑娘所有的胭脂都在这个妆奁里了。”
陆照犀和颜悦色道:“你先下去吧。”
随后,冲萧衔梧摇摇头道,“不会有的。”
而后平静道,“就算有,她也不会知道的。”
萧衔梧十分不解,只见陆照犀从妆奁一路翻到了书桌,就连郭六娘平时看的什么樱樱传、鸟缘记都找出来了,他不知道陆照犀在翻什么,但他也感觉出来似乎有什么不对了,不由地打量起这件屋子整体的地势来,萧衔梧顺着门窗走到院子里打量了一下,就听见一声惊喜:“啊!找到了。”
萧衔梧快步走进屋里看向陆照犀,少女眉眼弯弯,和方才面对郭伯茂装出来的礼节性微笑完全不一样,眼睛像是盛满了夏夜的星子,亮晶晶的,袖子顺着抬起的胳膊往下滑一大截,露出雪白藕节似的皓腕,手里扬着一张纸。
嗯?这是什么?
手里捏的是什么?
一张纸?
一封信?
萧衔梧快步走向陆照犀面前,疑惑地问:“你找出来了什么?”
再过几年,陆照犀行事会变得沉稳很多,不会变得这么溢于言表,但她现在才十六岁,眉眼里都透着藏不住的得意与轻快:“你猜猜看。”
萧衔梧皱着眉,接过了陆照犀手上的纸,翻来覆去的打量。
白纸一张,表面平匀,触手细腻,质地柔软轻薄,色泽微黄,在夕阳的照射下呈半透明状,能看得见清晰的帘文,和普通竹纸没什么两样。
萧衔梧拧着眉猜测道:“莫非这里有郭六姑娘留下的求救是需要用火烤才能显现出来字迹的?”
陆照犀抽了抽嘴角,“你想多了。郭六娘是一个久居深闺的女子,上哪里学习这种军中密文的传递方式?”
随即,陆照犀从郭六娘的书桌上举起来了一张薛涛笺和一张普通的白绵纸讲解其中暗藏的关窍:“你手上所拿得,是整个屋里,唯一的一张竹纸。”
萧衔梧低下头快速翻看了一下,果然,整张桌上只有这张纸色泽泛黄,质地薄软,其他纸张色如雪棉,质地厚实。显而易见的不一样。
陆照犀接着道:“郭家以书香闻名,郭六娘屋里的纸张大都是纸质洁白绵韧、掺了皮料做的白绵纸。富贵人家就算为了开源节流换成竹纸,也多会选择连史纸这种竹纸中的精品作替,而你手中的纸泛黄、透薄,是民间用以书写刻本的较为廉价的毛边纸。”
白绵纸价格比寻常竹纸昂贵,绝不可能有人放着白绵纸不用而去用廉价毛边竹纸。萧衔梧似有所悟:“这张竹纸并非是郭六娘自己平日里所用,而是有人送她物品的时候夹带的?”而后挑眉,“你什么时候对纸张竟然也有研究了。”
陆照犀一脸淡定:“也不是什么纸我都识得区别,只是我付梓的话本刊印出来都是这种纸,所以恰好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