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萱对身旁已面露惊诧的士女微微一笑:“何娘子,我与钟娘子想叙叙旧,你先过去,我待会儿就去找你。”
何娘子虽对两人的关系颇为好奇,但也怕引火烧身,殃及池鱼,便装作未看懂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般,笑着答应了一声就疾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钟含章轻轻将石萱握着她小臂的手推开,然后不动声色地掸了掸衣袖,淡淡道:“我与石娘子素未谋面,实不知有何旧可叙?”
“你不知道我是谁?”石萱问道。
钟含章蹙眉:“我应该知道吗?”
石萱被钟含章这种不软不硬的态度激怒了,她脸上带着几分薄怒,用手指着钟含章道:“你当然应该知道!如果不是你,我是...我和牧之......”话一出口,石萱自己反倒先没底气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和孟策纵的关系才显得合乎情理,不夸大事实又能让钟含章知难而退。
钟含章被她吞吐犹豫的反应逗笑了,她轻笑一声替石萱把话接了下去:“你与雍王殿下袍泽之情,同生共死,若不是因为我,你才应该是雍王妃?”
石萱没有想到钟含章竟然把话说得这么直截了当又不留余地,一时语塞,只好冷哼一声:“你既然知晓,便不要做那个自讨没趣之人,免得最后面上不好看。”
钟含章闻言心中不禁产生了一股烦躁的怒火,这桩莫名其妙的姻缘是她一直不愿去细思的隐疾,石萱的话就像在嘲弄一个身患肺痨的病人罪有应得般伤人。
她自讨没趣?这桩好姻缘难道是她求来的吗?有谁替她想过,只要她嫁给了孟策纵,她就只会有一个身份——雍王妃。从此之后,孟策纵的前路和命运,就是她的前路和命运。
没人会再记得她姓钟,没有人会在乎她想要的是不是和孟策纵一样。
她无比...无比地厌恶这种将命运交付于别人手上的感觉。
她暗自平息了一番,才冷笑道:“石娘子是在以己度人地认为这世间女子都愿意嫁给雍王殿下吗?雍王殿下与石娘子情投意合,却指望我去冒这诛灭九族的风险抗命?他要是不愿意,大可以自去向陛下回绝这桩婚事,陛下的天威之怒左不过降罪于他一人,总不会要诛雍王殿下的九族。”
钟含章略略一顿,语气中带着几分尖锐的讥讽:“如此看来,雍王殿下对石娘子用情也不过如此。”
钟含章当然知道石萱是谁,她是石茂之女。
石茂官拜镇南大将军,领荆州刺史,使持节都督荆州诸军事。他出身行伍,被成帝孟治一手提拔上来,多年来一直镇守荆扬一带,防范南方的恒国寇边。
石茂在寒门将领中有着极高的威望,孟策纵意欲迎娶石萱就是想表明他站在寒门势力一方的决心,巩固他与寒门的联系。而且,孟策纵的势力主要盘踞在他的封地雍凉一带以及裴瑗所都督的冀州。如果他能与石茂结亲,就可将势力延伸至荆扬,与关中形成南北互望之势。
至于石萱,钟含章不知道她和孟策纵之间是否有真情。石萱是石茂的长女,自幼习武,颇有将门虎女之风。她从小随父从军,十六岁便能上阵杀敌、排兵布阵。先帝在时,恒国曾欲渡长江,兵犯淮南。康帝命孟策纵领兵增援石茂,钟含章想来,那时他们二人应当有过一段“此曰无衣,与之同袍”的巾帼须眉之佳话。
自孟临衡即位以来,荆州边防仍需仰仗石茂,孟临衡却也不放心石茂一家在荆州坐大。于是,石萱获封怀远乡主,名为荣宠、实为人质地被接到洛京来。
钟含章猜孟策纵的心思,本是想在此次回京后向王太后说明此事,二人在洛京完婚后便可将石萱名正言顺地带离京师。
无奈,天不遂人愿。
钟含章细细打量了一番石萱。她鸦青的长发并未梳成繁复发髻,仅以一根乌木长簪高高束起,几缕碎发拂过小麦色的脸颊,却遮不住那双亮得灼人的眸子。那眼神清澈、锐利,带着未被驯服的野性与不加掩饰的自信。
钟含章心下惋惜:她也许确实不该留在洛京。
石萱被钟含章方才的一番话气得满腔怒火,此刻见钟含章眼神淡淡地看着她,更觉被挑衅,只恨不能拔剑架在钟含章的脖颈之上。
她怒极反笑:“早就听闻钟娘子是师出高门的才女,今日一见果然伶牙俐齿。我与牧之感情如何,不劳娘子过问。只是娘子与雍王终非同路之人,还是早些了断,彼此自在。”
钟含章本无意和石萱在孟策纵的事上再多做纠缠,但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很恶劣的念头,她就是不想看到孟策纵得偿所愿。
他凭什么既能佳人在侧,还能实现平生抱负。
钟含章朝石萱走近两步。她垂眸淡淡地望来,那双眼睛不见波澜,却让石萱瞬间屏息。
此刻,石萱才真切体会到关于这位钟氏小娘子的传闻不虚,她身上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度,让人不由得心生畏惧。
这种感觉让她不禁想起......孟策纵。
她听到钟含章开口道:
“石娘子就从未考虑过,雍王殿下是否真的不想要这桩婚事吗?”
石萱愣住了,她没有问过孟策纵对这桩婚事的看法。只是以她对孟策纵的了解,孟策纵定然不愿。
可她又真的了解孟策纵吗?
“石娘子应该比我更清楚,对于雍王殿下来说,感情是最无足轻重的一件事。他当初有意娶你,不过是因为要交好寒门,得偿所愿。这其中,他对你的真心占了几分几两,我不想多做揣测,石娘子自然有数。”
钟含章眼尾轻挑,声音中带着几分微妙的玩味,“但雍王殿下的夙愿未必定要靠寒门势力才能达成,如果我愿意站在他的那一边,他又何必舍近求远。再说,你又怎么知道殿下真愿意把世家得罪个干净?”
“是人就会有私心。”话出口后,钟含章才发觉这是今日第二次说这话了。第一次是说自己,第二次是说孟策纵。
钟含章觉得有些好笑,原来在她心里,她和孟策纵竟然是一种人么?
石萱想开口替孟策纵反驳钟含章完全是胡说八道,但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笃定地说出这话。她不得不挫败地承认她其实根本不了解孟策纵。她与孟策纵相识多年,也曾在沙场上并肩作战,以背相交,却从未真正看清过孟策纵的心。
她此刻可笑地发现,她对孟策纵的了解甚至不如眼前之人。
钟含章看到石萱明显沮丧的表情,有些不无遗憾地想:这种把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人实在不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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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波谲云诡的洛京生存。
不过石萱自有人怜惜爱护,用不着她在这怜香惜玉。所以钟含章还是毫不留情地说出了最充满恶意的一句话:
“我与雍王殿下的婚事既然是太后生前的懿旨,便是木已成舟,连陛下恐怕也无能为力。石娘子对雍王殿下一往情深,难不成......是想做殿下的侧妃?”
钟含章再清楚不过,对于石萱这种心比天高、骄傲自矜的人来说,做一个男人的侧室无异于奇耻大辱,即使这个人是孟策纵。
一阵穿堂风过,吹动了石萱额前的几缕碎发,也彻底点燃了她胸中积聚的怒火。
“你再说一遍?”石萱的声音压得极低。
钟含章轻叹了口气,平静地迎着她的目光,字句清晰,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与殿下的婚事若无可挽回,石娘子该如何自处,难道就没有细思过吗?”
这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精准地刺穿了石萱最敏感、最骄傲的神经。
孟策纵虽未正式向父亲提过亲,但她与雍王之间的婚事早就是两方心照不宣的事实。她在军营里长大,见过的横刀立马的将军不少;荆扬自古多才子,她见过的饱学之士也不少。但不知为何,孟策纵对她来说总归是不一样的。
也许是因为当年她与父亲在淮南和恒国军鏖战数月,弹尽粮绝之际见到雍王率军策马而来,飒沓如流星的初遇太过惊艳。
也许是因为孟策纵和她并立于江陵城楼之上,共赏一轮弯月,孟策纵说起凉州的夜里“陇头明月迥临关,陇上行人夜吹笛”(注),这是她在荆州从未见过的风光,她想去见一见孟策纵见过的月亮。
在得知王太后定下了孟策纵与钟含章的婚约后,远在荆州的父亲很忧心。石萱却不以为意,她知道孟策纵如果不愿意娶那个世家小姐,他就一定有办法。
但今日钟含章的话却让她明白了父亲的忧虑,也许孟策纵并不一定不愿意。到那时,她又该如何自处?她不愿意放弃孟策纵,更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石萱这才发现,她和孟策纵真的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场梦真的该醒了。
她痛恨那个把她叫醒的人。
她紧紧地盯着钟含章,眼神里流露出凶狠的神色,就像在战场上将剑抵在恒国人的命脉上。
“贱人!”
一声尖锐的厉喝划破了两人周遭的宁静。她右臂一振,宽大红袖因灌进了风而猎猎作响,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钟含章的脸颊狠狠掴去。
石萱自幼习武,她的这一掌若是打实了,足以让钟含章这样一个毫无武功的普通人脸颊红肿,耳聋目眩。
钟含章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动手,那掌风凌厉,瞬间就到了眼前。她只觉得一股劲风压面,下意识地想后退,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在这刹那间,钟含章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石萱和石茂都死定了。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半空中精准地扼住了石萱的手腕,让她那一掌,硬生生停滞在距钟含章脸颊仅有一寸之遥的空中。
“苏如,切莫冲动。”那道低沉冷冽的声音让石萱瞬间冷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