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无妄海,据说是很多年前有位道人起的名字,意为见到此海的人需得保有一颗至诚之心,剥离所欲,才能岑静无妄。
明月高悬海上,眼前一望无际。兴许是云层过于厚重,月光不甚明朗,以至于那片海域泛着阵阵黑色,好像打翻了的墨汁般黏稠。
海滩上停泊着一些破旧船只,巧的是,他们正好找到一个还能用的,只是船桨被海水泡烂了。
谢景道:“这个好办,我去砍两根木头来,做两只船桨应该不难吧。”
事情的发展太过顺利,顺利到让周昭产生了一种错觉,等天亮起来,第一缕阳光照射在这片海域的时候,他们就能抵达黎国了。
谢景试了试船桨,还算趁手,他将其中一只扔给宁啻,挑眉道:“表哥,辛苦你了。”
谁知船桨半路被一只手接过,谢景简直惊讶地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这人竟然愿意干活儿?
萧十六不以为意道道:“怎么?觉得我不会?”
那倒不是,还有您不会的吗?
谢景没将这句话说出口,将额前碎发往后撩了撩,也不客气:“行,我们三个换着来。”他让周昭先上船,又把外衣脱了垫了一个还算舒适的高度,说道:“阿昭,你好好休息一会儿,等你醒了,说不定我们都到对岸了。”
周昭笑道:“但愿如此,等会儿我来替你。”
大海风平浪静,划船并不怎么需要费力,周昭只觉得像坐在秋千上,摇摇晃晃舒服极了,几乎是脑袋刚挨到谢景为她搭的简易枕头上就睡着了。没过多久,宁啻的呼噜声也开始回荡在海面上。
谢景划了一阵儿,自言自语道:“我看这无妄海安全得很。”
他是没指望另一个人回答的,谁料对方破天荒地接过话来,语气平静道:“是吗?”
谢景来了兴致,毕竟长夜漫漫实在无聊,有个人陪自己说话自然是好的。于是他短暂地忘记了他认为眼前是个危险人物这件事儿,搭话道:“当然了,你看我们划了这么久,连大一点儿的浪头都少有,别是那鬼王成业,被本殿下吓得不敢出来了吧!”
哗!
一个浪头掀过来,小船剧烈晃了几下又归于平静,就好像海浪成了精听见他说话。
谢景:“……”
如果宁啻醒着,定会批评谢景话说得狂妄了,谢景也觉得话说过头不是件好事儿,但他就算心里这么想了,也绝不会承认,只是心中开始隐隐有几分不安,而这种情绪一旦冒了头,让人不大舒服。
于是谢景重新将目光放在除了他之外,唯一一个还醒着的人身上,这还是谢景第一次如此细致地观察这个人。说起来他们在苍界山刚见面那回,谢景其实没怎么关注过他,毕竟萧十六那时一身粗布麻衣,因为是周昭认识的人,好奇多看两眼罢了。
而此刻借着月光,谢景才发现这个人长得吧——虽然没他堂堂黎国太子好看,但是也相当不赖。
这是谢景能给出的最高评价,因为谢景相当自恋,曾经跟周昭吹嘘,普天之下没有比他好看的男子,让周昭以后找夫婿就按他的标准来。
谢景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盯着对方看了会儿,心中正拿他和自己比较,谁知被比较的对象突然侧过脸,勾唇笑道:“谢景殿下。”
换做白天来看,萧十六的笑容一点儿也不“鬼”。
但此刻月黑风高,孤舟飘零,月光本就寒凉,落在这人脸上就好像镀了一层白霜,更显得他肤色惨白,就连呼吸都是冷的。而他这么突然扭头一笑,不说惊恐,惊吓至少是有的。
谢景手一滑,险些丢了桨,不满道:“我说你好端端的,笑什么……”
萧十六照旧四平八稳地划桨,慢条斯理道:“你不相信无妄海有鬼吗?”
“当然。”谢景说完,狐疑道,“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相信?”
萧十六道:“我只是问问,你别紧张。我这里有个关于成业的故事,你要不要听?”
谢景切了一声,道:“来的路上表哥都讲一箩筐了,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话虽这么说,但谢景难得见萧十六主动开口说话,深夜划船实在无聊,话锋一转,勉为其难道:“你有什么新鲜的?如果跟表哥说得一样,不好意思,没兴趣。”
萧十六道:“自然跟他讲得不一样。”
谢景假装没看到对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不屑,心道:“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表哥打小就爱看这些怪力乱神的奇闻异事,又是黎国人,知道的自然比你个苍界山的毛头小子多,我倒要看看你能讲出什么花来。”
他对鬼王兴致不高,对这萧十六倒是饶有兴趣,于是应道:“哦?那说来听听。”
萧十六卖了个关子:“你表哥说的,都是他今天吃人明天杀鬼的烂事儿。我接下来要说的……”
“是什么?”
萧十六换了个姿势,说道:“东华,听说过吗?”
谢景不以为意道:“当然了,我还知道东华神君还是凡人时,是月临国的皇族,俗名于南桑。后来悟道成神,就住在瀛洲,我说的没错吧,十六兄弟。”
萧十六点头道:“无相渊自毕方封印后,人鬼两界相安无事数千年,直到一千多年前的今天,阴阳两极阵法重开,有一穷凶极恶之徒被分尸而镇压于阵法乾、坤、巽、艮、中五个方位。不过嘛……”
“别卖关子了,快接着讲。”
萧十六摸了摸下巴:“也不晓得阵法出了什么岔子,总之,这个人分尸后化作了厉鬼,能吸纳天地戾气,差遣世间亡魂。”
“你说的这个人,就是无相渊下面的?”谢景情不自禁压低声音,用手指了指海面。
萧十六笑了一声:“众鬼本无首,如此一来,天地间好不热闹。无相渊难以为继,鬼怪妖魔就要一涌而出,多亏英明神武的月临太子殿下,出山斩妖魔,再度封印无相渊。”
谢景皱了皱眉,他总觉得萧十六这句“英明神武”语气说得怪,没有半点尊崇之意,反倒有几分嘲讽。
“成神者,无不是成大事者。于南桑之所以得道,就是因为他将那厉鬼镇压在无妄海底,功德无量啊,功德无量。”
萧十六松开桨,谢景这回确定了,这个人的确看不起东华。
“照你这么说,那鬼王都被镇压了上千年,也不足为惧。”
萧十六似乎模糊不清地嗯了声,慢悠悠道:“无妄海下九道渊,幽囚门吉三千年。血月乍现阴阳裂,未许人间活人现。”
谢景只当他是在念民间小调,将萧十六上下打量几眼,问出了自己早就想问的问题——
“十六兄弟,”谢景也跟着他笑了笑,“……你是人是鬼?”
......
谢景缓缓睁开眼睛,连日的劳累让他在如此逼仄的空间里也能睡了一个好觉,虽然肩膀有些酸痛,但总得来说,他醒来时十分神清气爽。
周昭跟宁啻坐在船头,正小声说着什么:“……宁兄,实在抱歉,那时事态紧急......”
宁啻哈哈笑道:“早就听说当今周朝天子有位金枝玉叶的公主。不过公主殿下,千万不能再这么叫我了。”他听见响动回过头:“哟,少爷醒了。”
谢景回了个鬼脸,妄图把骗了自家表兄这件事糊弄过去。略一偏头,才注意到萧十六背对自己——这个人即便是睡着,也是半侧过身,双手放在胸前,呈现出防御的姿势。
这位怪人也需要睡觉?谢景忍不住挑了挑眉,周昭轻手轻脚来到他身边。
谢景压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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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道:“阿昭,我睡了多久?”
周昭略一摇头:“我也刚醒。”
谢景伸了个懒腰,望着茫茫大海,突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他们都刚醒,岂不是昨夜有段时间没人划桨?不谈昨夜,现在那两只新做的桨也是好端端放置在一旁,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正漫无目的地在海面上漂流?
周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木桨,说道:“我也觉得奇怪,不过宁兄说,方向是没错的。而且这支船就算不需要划桨,也在向着同一个方向漂流。你看。”她指了指水面。
“风平浪静。”谢景沉声道,“但是,太平静了。”
“是的,与其说是海,不如说……”
“更像一片湖。”
谢景话音落,他们突然觉得眼前这片海简直安静得可怕,无风无浪,水面宛若一方明镜,月光下倒映出两张不安的面孔。
周昭试图回忆起几个时辰前,刚登上这船的场景,那时他们急于摆脱疟鬼,行船便发,虽然细节记不明朗,但周昭可以肯定,那时她听到了浪花拍岸的声音。
周昭试探性地问道:“长淮,你觉得我们还在无妄海吗?”
谢景脸色不大好,弯着腰小心走过去,拍拍宁啻的肩膀:“表哥,你确定我们方向是对的吗?”
宁啻正盯着那幅地图翻来覆去地看,见他来了,让出旁边的位置,道:“是对的啊,你看那天上......”
宁啻忽然闭嘴了,谢景跟着他抬头望去,圆月高悬,血红一片。
谢景有些不确定道:“这是……血月?”
周昭道:“长淮,你们看那儿。”
分明是茫茫大海,一条泾渭分明的小路却十分突兀地出现在前方,那条路十分狭长,好像一条死鱼被冷不丁地扔在海面上,露出银白肚皮。
海面漆黑,独留一道白。
此刻小船缓缓靠岸,船身摩擦地面,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最先说话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谢景,长腿一迈,道:“下去看看。”
“长淮,等等。”周昭拉住他,“你听……”
雾气浓重,路的尽头看不真切。
哐!哐!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浓雾中拖行,伴随着这刺耳诡异的脚步声,一个人影在远处若隐若现。
宁啻吞了吞口水,不由自主地攥紧谢景的胳膊,小声道:“长……长淮。”
谢景知道他想说什么,抢先一步捂住宁啻的嘴巴,沉声道:“表哥你别瞎说!”
那人明明走得很慢,再一抬头,竟然离他们不过十余步,面容蕴着一团浓重的雾气,始终看不清楚。
谢景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回头,道:“不见了!”
船尾本该躺着萧十六的地方,此刻空无一人。
“什么不……”周昭回头望去,方才还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间狂风大作,呼啸不止。
船板剧烈地晃动几下,周昭一把扶住险些跌了一跤的宁啻,接着道:“十六人呢!”
谢景脸色铁青,沉默不语。
宁啻慌张道:“这船快翻了!”
“船桨给我!”
“浪这么大!我们还是先下船再说吧!”
宁啻说是这么说,但眼看那道鬼影越走越近,怎么也不敢迈出第一步。谢景攥住他衣袖,向后一推,喝道:“不能下船!”
宁啻踉跄道:“表弟!”
周昭正欲开口,一个浪头打过来,那张浓雾中的脸陡然间露出真容,近在咫尺。
周昭惊出一身汗,连连向后跌去,背心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她。谢景周昭二人还未来得及对视,又是一个两人高的惊天巨浪掀翻过来,腥咸的海水倒灌进口鼻,眼前一黑,再无意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