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踪鸟在郊外凉亭来回盘桓,最终停在一颗树下,树后丢着李遥的外袍。
凉亭连接两条道,一条往西北通往青阳关,一条往西南通往白马关。岔路口的脚印和马蹄纷繁交错,往白马关的一边脚印更深,显然是穿甲胄的士兵踏下的。
清溪道:“大人,小心有诈。”
“分开行动,你带所有人往白马关追,我一人去青阳关。”
谢舟先前将一部分人手留下护送花神车队,带来追李遥的不过十余人,分两队无论哪队碰上李遥都没有胜算,不如赌一把。
“可您刚被火药所伤……”
谢舟抬手打断他,就这么办吧,说罢骑马一路往青阳关追去。
青阳关官道一侧的山中,李遥正率部下躲在一个山洞里,他万万没想到杨贞居然使诈。
花神车的烟花提前炸开,他敏锐地意识到事情有变,再想想学堂里杨贞的表情,他刚来时明显胸有成竹,是在知道方梨被抓神色才突然紧张。
那时李遥沉浸在即将让杨贞身败名裂的喜悦中,忽略了这些细节,若非烟花,他和他的兵就要被杨贞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了。
现在他不但不能包围皇城,还得想办法躲避杨贞的追踪逃出去。
李遥越想越生气,拔出刀狠狠丢出去,差点扎到前来报信的手下。
手下道:“国公,抓到追踪的人了。”
“来得这么快?”难道杨贞没去救方梨?李遥目露凶光:“走,去会一会他。”
在他身上暗撒追踪粉,不管未婚妻死活都要抓他,现在却什么都没得到,他很想看看杨贞现在该是何表情,一定很精彩。
“杨大人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李遥的声音先他的脚步传到山洞外,岂料等他看清被抓来的是谢舟,表情更是精彩。
谢舟笑道:“原来国公等的不是谢某啊。”他打眼望去,小小山林中竟藏了百余人。
李遥盯着谢舟,顿了顿道:“本来不是,现在是了。”
能追到这里,谢舟必是与杨贞合谋堵他,既然谢舟非要与他过不去,那就如他所愿。
却听谢舟道:“国公莫急。”他手一抛把外袍丢在李遥脚边。
“这是何意?”李遥皱眉。
谢舟道:“投诚之意。”
李遥眉头皱得更深,完全不知谢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舟道:“国公故意留下外袍,又指引追踪的人沿脚印往白马关追,可惜您忘了一件事,”他转头看向两边士兵,“拜您所赐,兵部武器库里的甲胄都是劣等品,重量远轻于您手下身上的这些,所以不可能有那么深的痕迹。”
李遥脸颊抽动,显然没注意到这个细节,谢舟能看出来,其他人也能看出来,再加上他还把外袍拿上来,追踪鸟便可轻而易举找到他。
看李遥脸色,谢舟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丢出已经硬了的追踪鸟,又道:“我叫所有手下往白马关追去,追兵必定以为我确认了方向追过去支援,等发现追错了返回来,国公早已走远。”
李遥眸光微闪,道:“杨贞没来说明他去救方梨了,自然没时间通知手下更改计划。烟花信号提前放出,杨贞的手下应该已经控制花神车,花朝节被迫停止,皇上定会知道此事派大军围剿我,你来与不来有何区别?”
谢舟摇摇头,“我已派人稳住局面,花朝节还在继续,没人知道国公的计划。而且皇上身边的内监昨夜去大牢找了一个死囚替你,皇上要放你。”
李遥立刻想到,自己的姐姐肯定去找过皇上了,用遗诏的秘密威胁皇上放了自己,他心道:姐姐想错了,不放过他们的是杨家。
“所以,要抓你的只有杨贞。”谢舟看向周围掩藏的士兵,“国公这些人想短时间悄无声息过青阳关是不可能的,必须有足够的时间和可靠的人配合。时间我已经争取了,至于人……”
李遥眼神微眯。
谢舟说的没错,他确实在等一个人。
青阳关有他以前埋下的一枚暗桩,赵世成死后,青阳关的守将换成杨盈的人,为避免被人发现,他们非必要不联系。
先前他派人给暗桩发信号,要那人想办法送他们出城,可迟迟没有回复,谢舟此举确实能拖延一二,只是他为何要帮自己?
忠于他们姐弟?他是绝对不相信的,谢舟当年为了荣华富贵可以背弃自己的亲爹,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只能用利益收买。
“谢大人想要什么?”
谢舟大笑:“国公快人快语,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要青阳关为我所用。”
李遥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有钱有权已经不能满足谢舟的胃口,他竟想要兵马。
控制青阳关等于控制京城西北门户,又有青岚山这个易守难攻的天然屏障,只要青阳关放开,漠风的铁蹄随时能踏破京城。
现在的青阳关在杨盈手里,对皇上的皇权是极大的威胁,只要谢舟掌握青阳关,皇上便可保他一世荣华,而抢走青阳关的仇,杨盈只会记在他李遥头上。
暗桩已经来了,李遥和部下只需扮成普通货商和百姓出城,到时候顺便替谢舟清理干净杨盈的人即可。
李遥嗤笑:“杨贞机关算尽,终究是为他人做嫁衣,这一局,还是我赢了。”
————
与此同时,梨花和阿香已经把杨贞带回去,就近安置在还春堂。
杨贞身上被猎犬咬的全是血窟窿,尤其两条腿,膝盖上已能见白骨。梨花不擅长治疗外伤,只能简单包扎,血仍流个不停,她立马差人去请杜仲。
阿香搬来一把椅子,梨花跪坐在杨贞床边不肯坐,连累杨贞几乎丧命,耽误他的大事,她哪还有脸让自己舒舒服服坐着。
阿香道:“杨公子醒来第一个想见的人肯定是你,若你累晕过去还怎么照顾他?”
梨花好像听不见,仍旧不动,眼中只有昏迷不醒的杨贞。
保持同一姿势半个时辰后,阿香终于忍不住道:“你再这样我就打晕你!”
梨花被吊了一个时辰,身上也被猎犬咬了几口,虽然没有杨贞伤的重,看起来也惨不忍睹。
她有关心的人,也有关心她的人。
梨花恍惚站起,身子一晃险些摔倒,阿香极为敏捷地托住她,梨花侧头笑着看她:“阿香如此好的身手我以前竟然没发现,是我对你的关心少了。”
阿香扶她的手一僵,用脚勾过椅子,椅子不偏不倚刚好滑到梨花身后,梨花顺势坐下去。
阿香拿过纱布和药膏为梨花上药,就像她们初见面,从谢府回来的马车上,她也是这样为她上药。
一边上药,阿香一边讲起过去的事。
“以前阿爹是谢大将军麾下的一名副将,而我因为资质不错,也跟着学了功夫。后来谢大将军出事,阿爹便带我离开谢家,经营阿娘留下的这间药房。”
她说的这部分梨花知道,刚从太医院查到老爹消息时就去问过梅伯,只是她奇怪阿香为什么要隐瞒会功夫的事情,又为何假装不认识谢舟。
看出她的疑惑,阿香道:“许多谢家旧部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与谢家有关系,与谢大人断了往来,再加上阿爹腿废了,更不想提起过去的事,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便不再习武。”
梨花沉默表示理解,毕竟自保是人之常情,只同情谢舟真是孤家寡人一个。
“那天你意外来到还春堂,看你身无分文无家可归,阿爹犹豫许久让你去揭榜,想着或许能解你燃眉之急。阿爹赌谢大人仍有良知,不会无故害你,可你许久未归,阿爹与我都后悔了,这才跑去谢府找你。”
难怪阿香闯进谢府,谢舟丝毫不追究,还十分配合演出了把阿香当人质的态度,她还真以为是自己与他的交易保护了阿香。
梨花笑自己,谢舟有什么好同情的,她被人耍地团团转,她才该被同情。
而阿香父女本不想再与谢舟有纠葛,正好可以借着徐掌柜收铺子,趁机离开京城。
她看向阿香,“所以徐掌柜来收账,你故意装作打不过他们,反被我搅了局,什么挽救铺子都是我一厢情愿的行为,你们根本不需要我。”
梨花自嘲,梅家平静的生活被她打乱,她还以为自己很好心呢。阿香是她来京城遇到的第一个朋友,她们同吃同住,她早就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姐妹。
难怪小川提醒她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她不以为然,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人就是这样,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以为自己对别人而言是特殊的、不能离开的,其实都是自以为是。
想清楚这点,她十分平静道:“过去种种是我误会了,等杨大哥好些,我们就离开,这些时日多谢你和梅伯的照顾,还有今日多谢相救,无以为报,”她看杨贞一眼,“如果你愿意,就让我的未婚夫用银两偿还吧。”
她转头环视这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房间,现在却仿佛一座火炉,炙烤地她坐立难安。
她看看窗纸,那是她们一起糊的,再看看镜子,是她们一起磨的,镜边的胭脂是她们共用的,房中所有东西都有她们共同的痕迹,她看来看去,唯独不敢把眼神移到阿香身上,仿佛只要不看,她就不用承认她再一次失去家人这个事实。
阿香蹲在梨花面前,她摇头,“不是这样的梨花。”她双手放在梨花膝上,微微仰头,眼泪挂在眼角,像极了一只等待爱抚小白兔。
她一直是这样傻乎乎的模样,梨花自觉成为姐姐的角色,习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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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摸她,手已经摸到脸颊,又缩回去。
武功高强的梅隐香才不需要她的保护。
霎那间,她的手立刻被握住,阿香道:“你想挽救还春堂是真心实意的,被王生围攻时把我护在身后是真情实感的,每日为阿爹捶腿按摩比我这个亲女儿还孝顺,就连杀害漠风王子的罪你都要替我顶,这怎么是误会?如果说最初我和阿爹想离开京城是因为对这里没有留恋,可你来了,你就是我们的留恋。”
她握着梨花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你怎么可以轻言离开?”
阿香的眼泪沾在梨花手上,她还没哭呢,她倒先哭了。梨花想抽回手,可手完全不受控制一样替阿香抹去眼泪。
以前他们父女总喝粥,自从她来了,桌上顿顿有肉,只因为她爱吃肉。
还春堂本分卖药,她一会儿卖温养汤,一会儿卖养颜膏,一会儿卖“韦兄”,梅伯没说过半个不字。
她要捐官考太医院,他们毫不犹豫拿出全部存款,差点抵押了还春堂。
他们几次想离京,都因为她不愿意就没走。
若不是把她当成一家人,怎会做到这个地步?
回望过去种种,梨花破碎的心好像被重新缝合,歪歪扭扭的缝合线将她与阿香扯得更紧。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被李遥抓走了?”
阿香道:“从你被谢大人带走,我就在谢府附近徘徊。你每天都要派人买现卤的肘子,今天没买,我就怀疑出事了。”
梨花听到“买肘子”脸立刻红了,低低说了句:“我哪有。”她拉起阿香,阿香哭笑着坐到一旁继续说。
“我去找谢大人,从谢大人那里知道你被抓走了,他要去拦花神车,我便来寻你和杨公子。”
“路上碰到绿萝,她说李遥要制造爆炸,有人打晕她取代花神,她要去找杨公子告知一切。我告诉她杨公子去救你,谢大人去拦花车了,她听完脸色大变,没去找杨公子,反而去追谢大人。”
“我顾不得与她多说,找来以前一起练武的朋友,牵了一只能找人的狗,给它闻了你的衣服,这才往东郊兽园找过去。”
阿香说着眼泪又簌簌流下来,“都怪我去得太晚,害杨公子伤成这样,让你伤心。”
正说着,杜仲来了。
杨贞的腿冒血不止,他只能用牛筋绑住大腿,敷上太医院最好的止血药。
阿香问:“这样绑着腿不会坏死吗?”她见过军中止血,就是这样有效但粗暴。
杜仲道:“能保命就不错了,以后走路无望。”
梨花忙道:“不行不行,他这样神仙般的人,不能走路无异于要他性命,杜大人,求您再想想其他办法。特殊方法、珍稀药物、特别工具……无论多难寻找,我都愿一试。”
杜仲眼眸微闪:“并非完全没有,有一物名寒玉床,躺在上面能减缓血液流动,或可趁此机会缝合伤口。”
阿香立刻道:“寒玉床在哪里,我去找。”
杜仲摇头叹气:“我也不知,多年前有一王姓江湖游医,他游历天下发现寒玉床,他把此宝物留给独女作为嫁妆,后来宝物与人皆不知所踪。”
纵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梨花也要尝试。
她与阿香分头行动,阿香去找谢舟,并向江湖朋友打听消息,她进宫求见宁照夜和秋水仙,皇宫毕竟是宝物最多的地方。
折腾半天无功而返,梨花几乎绝望蹲在皇宫大门外。
这时,她想起来一个人——方延昌。
那日从方府离开前,方延昌曾说有什么困难都能去找他。
一朝首辅,人脉广泛,信息通达,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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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功夫,梨花已经在方府会客厅。
方延昌知晓了梨花的来意,他仍旧背手站在那副画前,画里是他和王展江相互依偎。
管家道:“此女手握阴阳鱼发簪,自称方梨,现在又来讨要寒玉床……老奴说句僭越的话,当年您和展江夫人的事并非密不透风,怕是有心人以此设下陷阱。”
原来那名王姓游医的女儿就是王展江,寒玉床确实在方延昌手中。
不怪管家疑心,只是梨花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他刚当上首辅,杨、李两家相争,他一直保持中立,李遥的事未成定局,此刻救杨贞等于站队。
内心里,他想认回这个女儿,可如果给她寒玉床,外人就会知道他曾有妻子,政敌可以借此弹劾他抛妻弃子攀龙附凤。
可如果不给她寒玉床,有一天她知道自己亲爹不肯救自己的爱人,她会作何感想,对于一个从未养育过自己的父亲,她只会怨上加恨。
方延昌脑中天人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