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大殿上，女帝一掌拍在紫檀案几上，震得案面茶盏跳了跳：“轩辕云簪，休得放肆！”
殿里外的宫人瞬间跪下伏地，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这对母女。
云簪梗着脖子，倔强地回道：“孤没错。孤留下他是喜欢他，孤要娶他！”
女帝微愣，一时竟不知道该认真回还是玩笑着回。
她从女儿的眼里真看到“喜欢”二字。只是，这份喜欢还不足以与她对父母的爱相较。
另外，她得这种喜欢方式……未免太儿戏吧？！
果然同国师行如所说的一样，两人太过年轻，未经风雨，不懂善待喜欢的人。
东宫殿门外，楚天机虚弱地靠在飞鱼肩侧，听到里面传来太女泼嚎，扯了扯唇角。
若有力气，真想说句：呸！谁要你的喜欢！
飞鱼咽口吐沫，小心翼翼道：“小公爷，殿下她……可能是真心喜欢你吧。我听府里的小厮说，他喜欢府里一姑娘，总想欺负她，惹她注意。倒过来看您和殿下……挺像那回事哈……”
楚天机忽得生出力气，大概是气狠了，冷冷地撇向飞鱼吧唧的嘴，眼里写满：你瞎啊？
“有病……就去治！”
飞鱼怂怂地住口，又小声辩解：“小的没病！小的也是照着人家样子说……”
“走开！”楚天机无力推他，撑着膝盖歪坐地上，“嗬……”稍一动作就喘虚气，两腿又麻又僵，还泛着尖锐的疼。
殿内，女帝揉了揉眉心，挥退外间宫人。
她幸灾乐祸地笑了声，依剧本劝道：“太女，强扭的瓜不甜，放他回南蜀吧。”
“孤不放！”云簪高声回，又低声嬉笑，“母皇，一会留下用膳吧。管着厨房的麦芒，她的手艺又进步了。”
“朕被你气饱了，吃什么。”女帝指腹抵她额头让退开，“若再这样不听话，朕就罚你……禁足东宫，”甩袖而去。
“孤不听、不听、就不听，禁足就禁足！”云簪在殿口又叫两声，示意麻姑收场。
麻姑带稷姜、菽娇追着女帝到东宫门口。
东宫门外，女帝对上楚天机苍白渴求的脸，心头闪过一丝不忍，眸里带三分歉意。
她回头狠瞪麻姑，再就什么话都没说，拂袖上辇。
楚天机知道女帝也没说服太女，虚地软下身段，咬牙狠道：“恶女，我跟你拼了。”起身又跌回去。
东宫门口几尊门神似的宫女一个个撇脸不看，却又好似投来心灾乐祸异样的眼神。
楚天机憋住酸楚，放了狠话：“我……楚天机就不信……熬不过你轩辕云簪。”
天很快又擦黑，女帝派贴身侍官来东宫门口，再次请太女前往太极宫用餐。
麻姑至宫门口回话：“淮叶姑姑，殿下说，陛下让她禁足，就不去太极宫用餐。请淮叶姑姑转告陛下。”
内廷总管淮叶叹了声，立在楚天机旁边，为难道：“小公爷，请不要怪陛下。陛下与太女究竟是母女，不好弄得太难看，否则朝堂上下人心不稳。她尽力了。陛下已派人请东方大元帅入宫，希望东方元帅能说动太女。”
楚天机全凭意志熬着，虚弱颔首：“多谢……淮叶姑姑，请转告陛下……臣知道……陛下的难处。”
淮叶总管走后，楚天机摇摇欲坠，仍坚持着跪了半个多时辰。
天彻底黑下来，没日头晒着，也好受些，但很快伏在地上。
东方川被游雀催着疾步进宫，先去女帝那走一趟过场，再来东宫门前劝他。
她人不高，甚至有些偏瘦，但十分有形：头戴碧玉扣环，后坠一小云髻，垂两条雀翎带，着一身白底银丝窄袖交领，外罩青色纱袍，足踏莽皮靴，貌有弱水之姿，飒比九天玄女，好一人间女战神！
东方川开脚立定在楚天机面前，抱胸就笑：“小公爷，你还听得见吗？有这毅力，干什么都会成功。只是，你再跪下去，不仅腿要废，人也要完了。起来吧！”
楚天机半趴在地上，努力摇了摇头，虚气道：“东方……师父，我……不起。”
宫灯照射下的脸煞白煞白，全凭一口气撑着。
东方川呵了声，叉着腰，绕他转两圈：“太女为什么不让你走？你是楚国公！”
游雀实在看不下去，取出水壶给自家公爷强灌两口水。
楚天机咽下水，有了力气推开游雀，吊着气道：“那就请太女……收回国公爵号。”
“真是冥顽不灵。”东方川朝游雀、飞鱼道，“别只会傻站着听话。照顾不好他，你们也别想有好果子吃。他不肯吃喝，就强塞强灌。”吩咐完后，转入东宫。
云簪已经洗漱干净准备上榻睡觉。
东方川被领进寝殿，讶异道：“殿下，睡得着啊？”
“孤作何睡不着？又不是孤跪在外面急着让人帮忙说情。”云簪钻进丝缎被窝，侧身看向柱子似站着的东方川，补一句早睡的正经理由，“太医说了，早起早睡有助于女子肌肤紧实。川姐姐，过来坐，陪我说说话。”
“叫师父！”东方川唇边带笑，依言坐她榻边。
麻姑领着黍离几人退下。
云簪趴倚在软枕上，轻声道：“师父，我和楚天机都是你徒弟。将来若他反抗我，你帮谁？”
“打住。师徒之上是君臣。殿下是君，东方川永远是臣。”东方川说着，抬手刮在她小鼻尖。
这个亲眼看着长大的女娃，也有小心思、小烦恼了。
云簪开心了。
同样是师徒，在东方川心里，楚天机永远越不过轩辕云簪。
“难怪母皇从不把川姐姐当臣子，如女儿般待你，还说让你嫁娶自由。”
东方川笑得恣意又真心：“陛下确实从未约束我。我、行如国师和北府清雅一样，经历战火，更懂天下太平的珍贵。我们三人虽各有面首，却从未想留下儿女。只因我们都知道——权利愈大，子嗣愈多，私心就愈强。”
云簪心生感慨，抓住东方川的手掌，摸到指节处的大厚茧子：“孤真羡慕母皇，有你们这么好的姐妹朋友。”
“呵，陛下经历多少磨难才认识我们。我们又是经历多少生死战火才有幸得遇陛下。人生相逢于战火，情谊从火中而生，自是弥足珍贵。
殿下不必羡慕我们，以后你也会遇上情深义重的朋友。
话说回来。楚天机，他不差啊！殿下怎么总想欺负他，而不是对他好？”东方川瞧不明白云簪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云簪放开她的手，转而杵在下颚，眼睛圆圆地含着笑：“若对一个人好就能让他心甘情愿到感激涕零。世上哪来那么多悲欢离合？东方师父又为何担心嫁娶后家里人的私心会变强？”
她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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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小小年纪已面露忧愁：夜深露重，不知那小子怎么样呢？
东方川真被问住，还细思两个问题里的关联。
私心多会导致家国不稳。但……这和对一个人好有什么关联？跟楚天机又有什么关系？
她挥了挥手，自忖说服云簪放人不如把楚天机直接抗回国公府简单。做事情嘛，永远不只一种办法！
“行了。殿下早睡养颜吧，臣去外头找他。”东方川起身行礼，放下手站直了，“臣现在把他扛回去，保证明天早上，殿下还能看到活着的楚国公！呵，可别让那小子没等到殿下心软，就先挺不过去。”
云簪看她离开，咧嘴笑了笑。从床上跳下，偷偷溜到东宫廊道口，躲在罗汉松后，轻声唤道：“黍离。”
黍离悄无声息地近前。
云簪差点吓一跳，拍了拍心口：“你让麦芒给东方元帅送点吃的过去。”
“喏。”
“等等。”云簪又琢磨着道，“你就说——孤记得她爱吃这些点心，让她带回去吃。”
黍离歪头，转眼明白过来。
殿下是想借东方元帅的手把点心拿给小公爷！
“喏！”纵身跃去膳房。
东宫膳食总管名唤麦芒，做饭利索、嘴也快，性子更是爽利。
此时，她还在灶间和面，听黍离说明来意。
麦芒拍了拍手上面粉，心直口快道：“殿下心软了？要我说殿下就该好好治治这楚国公。
上次，他把毒蛇放进膳房，差点把我毒死。”
黍离忍了忍，没憋住：“那还不是你想给殿下做个什么一蛇二吃，放出话去，小公爷有本事把蛇放进膳房。真放进来了，也就直接打死的事，偏你还得抓蛇剥皮，炖个蛇羹。楚国公是南蜀人，性直又犟，喜饲弄毒蛇、蝎子、蜈蚣……这些玩意，它能吃么！？”
“能啊！上上次我抓住蝎子，拔了尾刺，烤熟后可香啦，嘎嘣脆。前几次我抓住手指粗的蜈蚣，拿来做药膳，大补啊。你们就是不识货。他的东西用来做药膳，太医院医正都夸我聪明。”
麦芒一边装点心，一边道，“我希望他多来几次。殿下可千万别放他走。”
“别再瞎说，殿下的心思可别乱猜，小心她罚你。”黍离自觉话多，闭口不言了。只是，谁遇上麦芒，话都会多。
麦芒麦芒，身上总有股好吃食物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同她多说说话
麦芒提上食盒快步跟上：“放心，你不向麻姑和菽娇告我状，殿下就不会知道。”
东宫门前，东方川接过飞鱼的水壶，强行揽住奄奄一息的楚天机，喂他喝水。
麦芒提食盒走来，一瞧楚天机的惨样，生出一粒饭的心疼。
“东方元帅，掌宫麽麽记得您爱吃婢子做的小点心，特意让婢子做了些让您带回去。”
东方川轻笑：“半夜三更备好了让我带回去吃？放下吧。”
飞鱼接过食盒，东方川拿起松糕一点点喂楚天机。
楚天机缓过两口气，狼吞虎咽地吃几块。
飞鱼和游雀一个给他捏肩，一个给他膝盖按穴位，让他四肢渐趋活泛。
半个时辰后楚天机彻底缓过劲，又推这些人走。
“我不能输！你们都走。师父，你也走！”
东方川轻哼：“我可没打算跟你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