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房屋布局杂乱无章,像是随意撒在地上的积木,却又隐隐遵循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律。它们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脚下的“路”更像是房屋间隙的产物,完美诠释了“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他们绕了一圈,发现村长进去的那栋房子就在村口第一间。它看起来与周遭并无二致,唯一的区别或许在于院门上的铺首——那衔着门环的兽首底座。村长家的大门上,赫然是一个雕刻得极为精美的马首,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金光,马眼深邃,甚至流露出一丝诡异的怜悯。
叶清瑾稍稍用了点力,将马首拿到手里。
美则美哉,但那金光晃得她眼睛疼。
入手轻飘飘的。
轻易便能摘下来和手中轻飘飘的手感,都让她想起了过年时在商店的必购的一些物品。
她用手指蹭了一下边缘,指尖沾上一点金色粉末,底下露出了深褐色的内芯。一股熟悉的甜香隐隐飘入鼻腔。
……果然是巧克力。
众人:“……”
不知道该说是叶清瑾思维敏捷,还是该说她那神经病的脑回路,居然能跟下陷世界连接到一块去。
探索继续进行。然而村子杂乱相似的布局很快让他们迷失了方向。
直到,李欣玥说:“我们是不是绕了远路?”
众人:“……应该。”
李欣玥说:“如果村里的马首没有同款的话,这应该是我们第三次绕道村长的家了。”
……三过村长家门而不知。
“不是马首,”林鹤归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是铺首。我粗略看了一下,每户门上的铺首似乎都是十二生肖之一,但并不齐全。这可能是区分它们的唯一标志。”
“那现在怎么办?”安冉有些急躁地挑眉,“干站着也不是办法,要不直接去村长家看看那个水晶球?”
徐勇闻言,脸色更白了,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声音发虚:“我……我实力不行,去了也是拖后腿。要不,我去旁边打听打听消息,你们去看水晶球?”
“啧,胆小鬼!”马安立刻嗤笑一声,不屑地啐了一口,“连个背景道具都不敢看,不如早点死在这个副本!”他说完,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身旁的胡子敬,见对方没有出声制止,只是默许地眯着眼,气焰顿时更加嚣张,阴恻恻的目光扫过叶清瑾等人,“废物就该有废物的觉悟,危险来了记得挡在前面,不然……我不介意帮你们一把。”
李欣玥脸上依旧挂着甜美的笑容,声音也软软的,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脊背发凉:“大叔,在情报不明的游戏里自相残杀,很容易一不小心……就从黄雀变成蝉哦。”
马安被她笑得心底发毛,眼睛转了转,勾起嘴角:“那好,今天就让你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
说罢,他三步作两步,狠狠的挥出了一记左勾拳,想拿李欣玥来杀鸡儆猴。
胡子敬面露不满,他可不想在这事上生变故,刚想开口制止时。却看见李欣玥微微抬眼,趁着马安攻过来的间隙,一脚踹上他心口。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前武警分队“利刃”突击队队长,李欣玥。”
声音仍然如从前般软绵,嘴角也勾起一丝甜蜜的弧度,而倒在地上的马安只是屈辱地可了弓身子,不敢再多说什么。
胡子敬把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阴冷的目光在李欣玥和叶清瑾身上转了一圈,沉声道:“行了。马安,林鹤归,你们跟我去看水晶球。其他人一组,去打听消息,顺便找找晚上住的地方。”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威胁的意味:“太阳落山前,必须回到这里集合。乖乖听话,我自然能带你们通关……等你们第一次游戏结算拿到道具就会明白,那些东西,可比单纯的拳头有用得多。你们不会想亲自体验它们的效果的。”
*
胡子敬带着马安和林鹤归,扣响了村长家那扇巧克力大门。
用巧克力去敲击巧克力,发出的声响却沉重如真正的铜环,回荡在寂静的糖果村落里。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门根本没锁。轻轻一叩,那扇甜腻的大门便“吱呀”一声,自行打开了。
门后是一个朴实宽敞的三合院。左右是厢房,正对着的是采光稍差的后罩房,依稀能看见牛棚的轮廓。明媚的阳光洒在中央的天井里,照亮了当中摆放的一张木桌。
桌上放着几副碗筷,盘子里的主食是看起来蓬松可口的面包。只是那面包上厚厚撒着一层雪白的糖霜,多得像是在糖霜里找面包块。
林鹤归的目光在那盘“糖尿病套餐”上停留了一瞬,莫名想起那个掰门环的新队友。
如果是叶清瑾在这里,大概会认真考虑一下,在这里住上一个月得糖尿病的几率有多高。
或者更实际一点——在饿极了的时候,撕一块门板来吃的可行性有多大。
*
当胡子敬他们前往村长家时,叶清瑾便指向斜对面的一户人家。
“去那家看看。”
说是斜对面,但在杂乱无章的房屋布局中,也绕了差不多三分钟的路。为防止回来时迷路,几人趁四下无人,默契地掰了几根路边栅栏上的棒棒糖,悄悄扔在来路上作为标记。
开门的是一個五十多岁的男人,黝黑的脸上刻满了饱经风霜的皱纹,自称李大春。他打量他们的眼神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估量,让人很不舒服,但面上却挤出过分热情的笑容,大声朝屋里吆喝:“二丫!死哪去了?快出来给客人倒水!”
屋子不大,采光也不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灰尘和甜腻食物混合的怪味。房梁上结着蛛网,杂物胡乱堆在角落。叶清瑾注意到,这家的每个人——李大春、他面色麻木的妻子、以及一个二十四五岁、眼神浑浊的儿子——脖子上都系着一条鲜艳的红丝带,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
一男一女坐在桌旁,见到生人,只是懒洋洋地用眼角瞥了一下,目光像是在掂量牲口的斤两。
安冉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凑近李欣玥小声道:“姐姐,我怎么觉得……我们像是砧板上的肉?”
李欣玥没说话,只是上前半步,将安冉半挡在身后,警惕的目光扫过屋内每一个角落。
徐勇硬着头皮开口:“老乡,不用麻烦,我们就是……”
话还没说完,李大春的脸色骤然一变!他的眼球瞬间爬满血丝,面部肌肉不正常地抽搐,颧骨处的皮肤下似乎有坚硬的毛发要顶出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他颈上的红丝带勒紧了肌肉,更显得那张半人半兽的脸狰狞可怖。
“来了……就得喝!”他嘶哑地低吼,每一个字都带着非人的威胁。
就在这时,他妻子猛地拉了他一把,凑到他耳边急促地低语了几句,嫌恶的目光在他们几人寒酸的衣服上扫来扫去。李大春听着,脸上的暴怒逐渐被一种贪婪和轻蔑取代。他猛地转身,冲进旁边的厨房,紧接着里面就传出一阵拳打脚踢的闷响和一个女孩压抑的痛呼。
桌边的母子二人对此充耳不闻,仿佛早已习惯。那儿子甚至恶意地伸出脚,似乎在期待什么。
很快,一个瘦小孱弱、满头枯黄头发的小女孩拖着一条伤腿,颤巍巍地端着一碗浑浊的茶水走出来。她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青紫伤痕。她小心翼翼地绕开儿子故意伸出的腿,将碗放在桌上。
“哒”的一声轻响。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李大春喘着粗气,眼中的猩红仍未褪尽,死死盯着他们。
李欣玥眼神一凛,肌肉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就要上前——
就在她肩膀微动的刹那,叶清瑾却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她伸出手,看似轻巧实则坚定地按在了李欣玥的小臂上,随即毫不犹豫地端起那只碗,送到唇边极快地抿了一小口。
那茶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土腥和涩味。
几乎是立竿见影,李大春身上那骇人的变化停止了。毛发缩回,血色消退,他又变回了那个看似憨厚的庄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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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只是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戾气。
“今天找俺们是有什么事?”他瓮声瓮气地问,随即又像是自己猜到了答案,迫不及待地嘲讽起来。
“看你们来的方向,是村长家的穷亲戚吧?哼,看他撞上大运了,你们是急着来打秋风的?啧啧,遗产?那老家伙都快入土了,还要什么遗产!”
他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嫉妒,但很快又恶狠狠地瞪了缩在角落的二丫一眼:“滚去做事!”
然后转向叶清瑾他们,“村长那铁公鸡,我保证你们一个子儿都捞不着!”
虽然话不好听,但信息量巨大。徐勇兴奋地接话:“不不,您误会了,我们是游客,来了解风土人情的。您是说,村长快要得到一笔遗产了?”
“游客?这鬼地方能有游客?”李大春嗤笑一声,“又是被那老家伙骗来的!好事全让他占尽了!”
他愤愤不平地嘟囔,“是不是跟你们吹他那破水晶球了?哼,专骗外乡人坐地起价的玩意儿,谁信呐!”
他说着,激动地站起来:“看来是真要发财了……不然他后面肯定压低价,把你们都强留下来干活!”他的愤怒显得比叶清瑾他们被骗更真实。
李欣玥趁机追问:“那请问,每家每户门上的动物装饰,有什么讲究吗?”
“没啥讲究,”李大春不耐烦地摆手,“就是谁先建谁后建的记号,这破地方乱得很,就靠这个认门!”
但当叶清瑾看似随意地指向他脖子上的红丝带时,李大春脸色猛地一沉,瞬间又恢复了最初那副恶声恶气的模样,连连挥手:“不知道!问什么问!没事就赶紧走!”几乎是粗暴地将他们推出了门外。
*
刚走出李家院门,几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徐勇这才后怕地压低声音:“叶小姐,那水你也真敢喝?就不怕是剧毒?”
叶清瑾脸上却不见后怕,反而带着一种分析课题般的兴致:“放心,至多是微毒,让人腹泻一番的程度。”
她看着众人疑惑的目光,耐心解释道:“这个‘下陷世界’的底层逻辑似乎与现实相通,我们可以用已知知识倒推。能迅速致命的天然毒物,种类其实很有限。”
她指了指院内:“他们还在使用铁器,科技水平不高。再看这房子的平顶设计,是为了在干旱地区收集雨水。这意味着本地的气候干燥少雨。”
“而相思子、水毒芹这类剧毒植物,大多生长在炎热潮湿的地区,根本不适合在这里生存。所以,最可能被就地取材使用的,是夹竹桃这类分布广泛、毒性相对温和的植物。少量摄入,不足以致命。”叶清瑾的语调平稳而清晰。
安冉恍然大悟:“所以你刚才特意问他村里是不是很少来游客,就是为了确认他们很难从外界获得那些稀有的强力毒药?”
“没错。”叶清瑾赞许地点点头,“一个闭塞的村落,毒物来源必然局限于本地。再加上他把我们当成了穷亲戚,用昂贵稀有的毒药对付我们,性价比太低了。”
她最后总结道:“综合来看,喝下那口茶是破局概率最高的选择。拒绝或反抗,反而可能立刻触发更坏的结局。这个游戏对新手的恶意,似乎是有限度的。”
众人:“……”
他们看着叶清瑾,心情复杂。居然有人在生死游戏里做起了环境分析与概率评估,甚至得出了“因为我们穷所以对方舍不得下毒”这种离谱又严谨的结论。
【直播间:观看人数11】
“主播这知识储备我服了,看个直播还附赠科普课堂?(打赏5积分)”
“啊啊啊清宝好聪明!冷静分析的样子帅我一脸!”
“只有我心疼那个叫二丫的小女孩吗?这什么鬼村子啊!”
“李欣玥也好帅!想保护大家的样子!两个姐姐我都要!”
“所以关键线索是‘遗产’和‘红丝带’?十二生肖门牌是序号?”
“感觉暴风雨前的宁静……晚上要出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