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区里通常都会生长出大片树林，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果子。阿利诺在TR-7128边缘星的这座污染区生活了很多年，那些酸的甜的有毒的没毒的果子全都吃了个遍，对这些果子印象仅仅停留在可以饱腹，从未产生过喜爱之情。但此刻不同了。粗粝舌面下的软肉还在轻颤，仿佛真的要晃出甜滋滋的水出来，比阿利诺之前吃过的任何果子都要美味无数倍，不，应该说那些果子根本没有可比性。
山洞里是一片昏黑的暗红色，视觉被模糊，其他感官便被无限放大。
即使和阿利诺语言不通，雪砚也明白了这家伙想要什么奖励。诡异的是，他对这虫族的容忍度居然还不错，被舔着竟然没有厌恶的想法，只是觉得无奈。
雪砚：“……”
这不应该。雪砚闭了闭眼，理智上明白自己应该推开它。
“停下，不可以再继续了。”他面无表情地说。
雪砚的嗓音清泠，态度不容置喙。黑漆漆的虫族顿了顿，非常不舍得离开，但还是乖乖按照雪砚的指令停下动作，没有继续得寸进尺。
阿利诺说停就停，但不机灵，没有主动撤离不该去的区域。它眼巴巴地望着雪砚，一副坚定执行虫母陛下命令的模样，但猩红的舌还搭在肌肤表面，只需要轻轻卷起，就可以穿过空隙从前往后把雪砚包裹起来。
“……”
雪砚动了动唇瓣，训斥它：“阿利诺，你很变态。”
青年面无表情，但微微上挑的眼尾晕开潮湿的水痕，勾着一抹胭脂色，削弱了平时的冷淡和病气，显得靡丽又明艳。
阿利诺沉思两秒。
虫母陛下好像在骂它。
但是骂得真好听啊……阿利诺有些飘飘然地想，好想再听母亲继续骂它。
“把舌头收回去。”雪砚抬了抬下巴，“这种事情不在奖励范围。”
“呼噜……”
没有吃到虫母陛下奖励的的水，阿利诺有些失落，依旧乖乖收回了舌头。
不过那口腔里发出了细微的咂咂声，竖瞳也微微眯起来，疑似是这家伙在回味刚才的滋味。
雪砚：“……”
他安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按下心里微妙古怪的感觉。
潮乎乎的，身上的衣服也已经不能穿了，但阿利诺的目光太灼热，雪砚干脆说：“阿利诺，转过去。”
漆黑的虫族吭吭哧哧转身，脑袋悄悄侧着想偷看雪砚，被雪砚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这才老实背对着雪砚趴下。
雪砚垂着眼，从压缩背包里拿出新的衣服，把弄湿的衣裤换掉。重新变得干爽起来，雪砚才把注意力放回眼前这只大家伙身上。
这家伙虽然听话，但低等虫族的智商不高，也没有多少伦理观念，大多数时候都在凭本能行事，比如刚才。
还有，这喜欢舔人的毛病是怎么回事？阿利诺为什么执着于舔他？
雪砚很不解，秀美的眉轻轻拧起，清冷平淡的表情都生动了些。他思索无果，喊道：“阿利诺，转回来，趴好。”
这只庞然大物像只被驯服的家犬那样听话照做，趴在雪砚腿边接受雪砚的提问。
“阿利诺，你喜欢舔人？”
虫族思考了一会儿，吭哧吭哧点头又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嗬！”
——它不喜欢舔别人，只喜欢雪砚。
“只是喜欢舔我？”
“呼，呼！”
追寻和等待太久太久，乍一得到就有些控制不住。想要怜惜，想要亲近，这些情绪并不冲突，总之这些陌生的情绪都是因为雪砚产生。
阿利诺迷恋又欣喜地看着雪砚，前肢并拢把他罩在保护圈里。
雪砚的指尖微蜷，缓慢地推测：“所以……你的行为动机是我。你愿意照顾我，但又喜欢这样触碰我，甚至无法控制这种行为？”
阿利诺连连点头。
雪砚得出结论：“我对你有很大吸引力？”
阿利诺继续猛点头。
“我明白了。”雪砚靠在山洞的石壁上，沉吟片刻。
他前几天的判断有些偏差。现在的情况似乎和他重生之前的经历不太一样。
相比起曾经被他吸引的生物，这只虫族对他更感兴趣，甚至称得上是狂热。是特例，还是……虫族的情况确实不同？
但这并不应该。
一种种可能性飞速在脑海里排列，犹如树枝不断延展。雪砚习惯性分析利弊和可能性，但这两天在陌生城镇里的情绪有些紧绷，被他强行压下的疲倦感不知不觉卷土重来，身体逐渐变得酸痛无力。
雪砚对此习以为常。这些不适感被他再次强行忍下，没有表露出一丝难堪的模样，只是呼吸变得轻弱许多，刚才被弄得泛起微粉的脸色也失去血色。
雪砚动作缓慢地在干草里坐下，乌黑的柔顺短发垂落，遮挡住了那双桃花眼里的神色。
“呼，呼？砚……砚……”
眼睁睁看着雪砚的脸色变得苍白，阿利诺立刻紧张兮兮地护着青年，情急之下居然喊出了雪砚的名字。
“嗯？”
雪砚略微意外地抬头：“会说话了？”
“砚……砚砚。”漆黑虫族呜咽似的应了一声，笨拙地喊他，用身躯圈出一个密不透风的保护圈。
雪砚仰头，视野被那双充满担忧的竖瞳占据。他的身体仍然疼痛，但眼眸弯起细微的弧度。雪砚不在意地说：“只是小问题而已。”
这么说着，雪砚从压缩包裹里拿出一块特制的肉干塞进阿利诺嘴里。
“回来的时候买的，听说很适合虫族的口味。”雪砚的声音很低，“好吃吗？刚才的奖励不行，这种可以。”
“呼！呼噜！”
阿利诺疯狂点头。它的注意力被短暂转移，得到雪砚投喂的食物，它幸福地嚼嚼嚼，心里更加飘飘然。
虽然没能吃到母亲赏赐的水，但是吃到了母亲投喂的肉，也非常幸福了……不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愚钝的脑袋重新记起更为重要的事情。阿利诺咽下肉干，沮丧地呜咽了两声。
怀里的青年像是快要融化的雪，指尖冰凉，呼吸微弱，仿佛一眨眼就会消失。
可雪砚还是跟个没事人一样，没有抱怨，没有撒娇，什么话都没有说。
漆黑虫族的心脏又酸又疼，忽然深切明白了名为“心疼”和“怜爱”的情绪。
虫族的尾巴猛地击打地面，山岩被瞬间贯穿巨大的洞，阿利诺愤怒又自责地想，为什么没有其他虫族过来保护母亲，为什么它不能让母亲恢复？
阿利诺不敢再发出一丁点声音惊扰雪砚，沮丧无比地趴在旁边把他圈起来。
雪砚不知道这家伙的内心活动如此丰富，他只是抬起手，随意地在它躯体表面摸了摸。
“睡一觉就好了。你会守着我，对吗？”
青年的声音几不可闻，不过这难不倒听觉优秀的虫族。阿利诺连忙用力点头，庞大的身躯把整个洞口堵住，隔绝了任何可能伤害雪砚的存在。
剔透冷淡的眼眸缓缓阖上，雪砚靠在凶残可怕的锋利前肢上，轻飘飘的，阿利诺甚至感觉不出什么重量。
雪砚睡着了。
阿利诺一动不动地充当靠垫，许久之后才伸出舌尖碰了碰雪砚的脸颊。
动作很轻很轻，不带任何欲望，笨拙又怜惜。
……
雪砚睡了两个多小时。
梦里并不安稳。梦里的他置身于一片汹涌的黑暗，无边无际，宛若汪洋。
雪砚站在黑暗的中央，无数丝线以他为中心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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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延展，构成了一片紧密的网。每根线的终点都那样沉重，尖锐压抑的痛苦犹如海浪翻滚，唯有他身边的海浪稍稍平息。
这是……哪里？
谁在哀伤？谁在痛苦？
梦中的雪砚注视着眼前这片黑暗，心脏随着海浪翻涌的频率跳动着，仿佛也要被这些情绪感染，甚至忍不住想要抚摸这些颤动的线。
在伸手触碰的前一秒，周围的景象骤然模糊，雪砚闷哼一声，缓慢睁开眼。
他盯着山洞顶部的岩石看了几秒，抬手在眼尾拂过，碰到了细微的潮湿水迹。
“砚，砚……？”阿利诺在他耳边呜咽，小心翼翼地给他舔掉水迹，不明白他为什么掉眼泪。
“没事了。”雪砚摇头，“我好像做了个梦。”只是醒来已经不记得梦中的场景了。
休息过后，雪砚的身体状态基本稳定下来。他现在对这个星际世界已经有了初步的认知，索性开始整理接下来的安排。
过去二十年活得太累，雪砚暂时没有什么特别的野心或是宏图，只想尽量提高一下自己在星际时代的生活水平。
嗯，让他想想……首先，他需要系统学习一下星际时代的语言文字——虽然和华夏语很相似，但星际语言还是有不同的地方，他这几天阅读各种信息时偶尔需要连蒙带猜。
然后么，星际世界的版图如此浩瀚，他可以到处看看，顺便，这里科技发达，他也许可以找到治疗的办法，起码让自己不那么体弱难受。
不管怎么说，这些事情在这颗边缘星球大概率是无法完成的。等联盟的勘测组进入污染区，如果没有重要的情报，他就可以想办法离开了。当然，在离开之前他还得做些准备。
远大目标谈不上，但雪砚很快整理清楚了接下来的待办事项。
“呼？”
阿利诺趴在旁边，它不识字，只能疑惑地看着雪砚在光脑屏幕上写写画画。
“阿利诺，我和你说过，我会离开这里。”雪砚收起光脑屏幕，“你还记得吗？”
“我不但会离开污染区，还会离开这颗星球。”
阿利诺猛地拍打尾巴，对着它的虫母陛下呜呜咽咽：“呼！呜！”
别走，别走……它不想再体会被丢下的痛苦了！
“不用哭。我允许你跟着我。”
雪砚俯身靠近阿利诺的竖瞳，桃花眼潋滟多情，舒缓的语调在虫族耳中是无上的天籁与恩赐。
“所以，在我离开之前，你可以想一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跟我一起离开。”
……
文盲阿利诺开始思考和雪砚离开的大计。雪砚本人则是有条不紊地进行他的待办事项。
在合并语言文字体系之前，雪砚打算重新测试他的精神力。
雪砚来到山洞附近，找到几棵星网资料上显示硬度为B级的树木。星际居民的精神力均值就是B级，他再试试，说不定他不是差生，能当个中等生呢？
雪砚逐渐熟练地调用精神力，操纵着挥向其中一棵树。
哗啦——
他对精神力的操控还不太熟练，远距离攻击的落点位置歪了一点，劈落了几片树叶。
阿利诺蹲在旁边捧场地呼噜呼噜叫，试图用前肢鼓掌。
雪砚凝神静气，再度操控精神力进行攻击。这次的攻击精准了许多，落在树干上的精神力蹭破了……一层树皮。
阿利诺疯狂鼓掌。
雪砚看着随风飘落的树皮沉思几秒，抿了抿唇，转而对准一截岔开的小树枝。
砰——那截筷子粗细的树枝被他劈了下来。
阿利诺继续用前肢鼓掌，尾巴把地面敲得砰砰响，还发出震天动地的引擎发动声。
雪砚：“……”
雪砚剥夺了阿利诺的围观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