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
雪砚缓慢地重复这个词汇，像是在舌尖不轻不重地碾过。
他在污染区遇到的那只大家伙就是低等虫族，短短两天相处就能知道，无论是它的嗅觉还是其他的感官都是顶尖，遑论高等虫族。
“那些虫族的感知能力比人类最精密的仪器还要强，更别说高等虫族。”雪砚的语调几乎没有起伏，平平淡淡地陈述着客观事实，听起来却十分像挑衅。
“你确定你的东西有这么强的效果吗？也许高等虫族只是懒得搭理你？”
“那当然了！黑市可不让卖假货！”
这摊主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对雪砚怒目而视：“这可是我花了两个月才搞出来的，又花费了一个月验证……嘿，我还真就碰巧遇见了虫族，铤而走险实验了一把，有用！只要没有借助外力，没遇到什么搜查仪器，绝对没问题！”
雪砚垂眸。
如果摊主没说谎，那这东西很有用，至少对现在的他来说很有用。
遮掩气息，一定程度避免被别人发现和靠近，避免在城区吸引那些奇怪的生物——这样可以减少许多麻烦，也可以有更多主动权。
心里这么分析着，雪砚无动于衷地放下阻隔器：“所以它的效果就是能掩盖生理迹象层面的气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功能，不能屏蔽能量或是精神力的波动，甚至没办法躲过所有机器检测，是吗？”
“呃……是的。”
摊主激动的表情一顿，露出几分心虚，显然也很清楚对目前的科技水平来说。光隐匿气息不可能做到完全的“隐身”，脑电波，引力，量子纠缠……随便什么都能破除隐匿，气息反倒不是最重要的。
“那么恕我直言，这东西很没用，”雪砚看向这位鸡窝头摊主，冷淡陈述，“怪不得你的摊位这么冷清。”
摊主：“……”
瞪着死鱼眼沉默几秒，摊主破防地说：“好吧，这玩意儿是没太大用处，就是我钻牛角尖非要研制出来的。不过朋友，我快饿死了，刚才都饿睡着了！我给你打超级折扣怎么样？也不用什么稀有资源交换，只要两万星币！”
原来这人刚才不是睡着了，是饿晕了？
雪砚有点分析不出能够进入黑市但混成这样的原因，只好暂且把这人归入星际怪人。他勉为其难地微微颔首：“好吧。”
“好嘞！我现在就交货！”摊主立刻把阻隔器递了过去，顺便打开付款接口，一套动作不超过三秒，就怕雪砚反悔不要了。
周围路过了几个同样戴面具的人，没看清楚这边卖的是什么，只看见摊主手忙脚乱努力推销的模样，顿时明白这些不是什么好货，都不感兴趣地快步走了，没有多看雪砚一眼。
付完款，雪砚端详了几秒手中的阻隔器。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连续买到两样假货，对吧？
在转身离开这块区域的那一瞬间，雪砚抬手把阻隔器贴在颈侧启动。这小小的精密仪器立刻开始运转，随后进入隐形状态。
属于雪砚的气息顿时被特殊的磁场笼罩，与此同时，不愿意对外暴露自己的意愿让精神力自主压制到最低，雪砚身上独特的气息一点点变淡，最后彻底无法察觉。
把精神力收敛到完全无法察觉的状态需要相当精准的掌控能力，雪砚却在无意识间就轻松完成。可惜他现在对精神力之类的力量一知半解，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雪砚拢了拢斗篷。
在阻隔器的作用下，身形纤瘦的青年像是一片缄默无声轻盈落下的雪，不会有人刻意关注，但只要看向他，就会觉得自己望进了一片神秘而危险的雪原，不敢轻易靠近。
“……”
雪砚对现在的情况很满意，也没有让佣兵团的人知道他买了这样东西。
他转身离开这片区域，漫不经心地继续逛这偌大的黑市。不得不说，星际的商品真是千奇百怪，更别提某些很刑的东西……雪砚如此评价着，走向售卖武器的区域再添了点装备。
黑市的面积太大，只是逛一圈就花了快两小时。这是雪砚重生以来头一回连续走这么久的路，前两天都有那只虫族背着他到处走。
所以这么一圈逛下来，雪砚已经没有力气继续走了。
他的身体实在太弱了。
不至于到咳血或者昏迷的地步，但非常容易疲倦和疼痛。就像此刻，汹涌而来的疲倦深重，像是肩上压着千钧重的无形重担，又像是被冰冷的海水挤压，心口和大脑隐隐作痛，让雪砚几乎喘不过气来。
还以为重生之后能好转一点。
斗篷下的柔软黑发被冷汗打湿，雪砚在原地站了几秒，依旧维持着闲适的姿态往前走。
好在黑市布局的设计者很贴心，在东面的位置划出了一块休息娱乐区，按摩沙发和休息舱一应俱全……虽然大多数人担心节外生枝，通常都是交易结束就走，这块休息区并没有多少人。
雪砚表面看不出任何异样，他避开几个交谈的陌生人，来到角落的位置，步伐缓慢优雅地坐在了休息区沙发上。
他闭上眼，浑身的重量不动声色卸在了沙发上。迟缓的呼吸一点点调整平复，纤长漂亮的手指曲起抵在唇边。雪砚把差点溢出的闷哼压了回去，那淡色的唇被按得泛红，看起来竟有几分颓靡艳丽。
几分钟后，雪砚重新睁开眼。和之前的每一次那样，强迫自己迅速恢复成了无懈可击的从容模样。
休息区的那几个陌生人没有发现雪砚这边的异常，正在低声交谈。
雪砚不远处坐着两个同行的男人，大概是自身实力不错，没有刻意压低说话音量。雪砚转着口袋里的匕首，将他们的交谈收进耳中。
“哥们，你注意到没，主城区的港口这两天来了好几艘飞船，中心接待所也多了不少士兵。”其中一个男人摇头晃脑地分享情报，“这次来咱们污染区的勘测项目估计是大手笔。”
“确实是大手笔。不过咱们这儿的污染区不是早就勘测过了么，一个A级污染区也值得中央星域那边三番五次派人过来？”
“谁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呢，他们最好真能研究出新药，老子真受不了天天担心基因病发作了。”
“谁不是呢！”
雪砚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沙发扶手，陷入思索。
基因病的问题暂且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他想的是污染区。昨天拿到光脑以后，他除了检索世界背景之类的问题，还详细搜索了这颗星球上的污染区信息。
污染区的等级评定取决于里面的危险程度和资源等级。每个污染区内部只会产生相对应等级的资源。
星网资料显示TR-7128星的这片污染区等级为A级，不过大部分区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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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B级，危险性不大，资源也不多。现在，这两个人也证实了污染区的等级确实是A级。
可问题就在于，那只大家伙很轻松的帮他找到了S级的资源。所以他昨天拿出东西的时候那些佣兵才会惊讶。是当初对于污染区的勘测评定出错了吗？
雪砚撑着下巴，没什么力气说话和思考，只能把繁杂无序的问题暂时搁置。
不远处的交谈还在沿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即使谈论的对象根本不在眼前，那两人还是默契压低了声音。
“所以哥们，那些虫族真的要来？还是军团长要来……他们不是完全不在乎这些事情么，难不成咱们7128星不小心惹了那些高等虫族，要把我们星球给炸了？”
“是吧，这两天消息不是越传越远么，联盟态度也很紧张，八成就是真的了。”另一个人叹了口气，“别操心了，他们发疯还需要理由？要炸也不用大费周章参加什么项目……”
“你说的也是哈，虫族就是一群疯子。”
疯子，疯子……短短几天遇到的人类，对虫族都是这样的态度。
雪砚坐在角落沙发上安静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不知怎么的竟然萌生出反驳的想法。
短暂一瞬，快得无法捕捉便消失了。
不远处那人继续说：“天天都是担惊受怕的，要我说，当年爆发冲突就不该轻飘飘结束！就该搓搓那些家伙的锐气。”
“哥们你还是冷静点吧，联盟什么战力那些虫族什么战力，你该庆幸最后是那些虫族率先停止攻击。”
“嘶，当初那几位将军也是很强的啊，未必打不过虫族。”
这两人说着说着竟然开始辩论起来，最后谁也说不过谁，他们东张西望半天，最后发现了同在休息区的雪砚。
“奇怪，朋友你啥时候坐过来的，不管了，来说说，你觉得当初联盟应不应该继续打？”
“嗯？”雪砚瞥向他们，没有参与他们的辩论，而是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另一件事，我好像没有在星网上查到虫族针对联盟的原因？”
“还能是什么原因，不就是虫族喜欢发疯么？”那人嘟嘟囔囔。
他旁边那个男人倒是愣了几秒，嘀咕：“说起来，联盟只说一百多年前虫族突然发动了战争，没说详细的原因，总不能是不方便公开吧……”
“联盟那群废物当然不敢公开。”
一道低缓冷漠的声音在几人前面响起。
雪砚掀起眼皮。前面四五米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个男人，身形高大，宽肩窄腰，一头银色长发随意垂落，黑金色调的制服笔挺利落，紧实的肌肉轮廓在呼吸间隐约浮现。
刚才交谈的那俩人莫名哆嗦哆嗦了下：“啊？不敢公开？到底有什么内幕？”
“因为……是联盟那些废物贵族先诋毁侮辱我们的虫母陛下啊。”
银发男人似乎是笑了一下，随手掀开了脸上带着的面具，露出一张温文尔雅的俊美面孔。他轻叹着，声音里带着真切的疑问：“这还不足以发动战争吗？”
休息区鸦雀无声。而雪砚看见了男人的眼睛。
冰蓝色的，冷戾漠然。当男人侧过脸，那眼睛就在大厅的光线折射下晃出无数碎裂拼接状的浅淡波纹，构成了奇诡又美丽的模样。
不，不是光线折射……那是一双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