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太子殿。
“殿下当好生卧床休养,切记动怒慎思。”
谢时衡刚醒来不久,医令署医官重新换过药后,语重心长般斟酌着告诫道。
太子殿下伤势颇重,胸口箭矢只差半寸便没入心脉,这一遭,若不好生将养,只怕于元寿有损。
吴风暗自瞧了眼榻上之人,不敢吭声,送走医官后,整个寝宫上下静谧无声。
春寒料峭,博山炉中,龙涎香袅袅,苦药味更添浓郁,当中还夹杂着些许血腥气。
谢时衡半卧榻间,胸前衣袍散开来,沁出的血再次将刚换上的白纱染红,面容霜白冷峻,神情一惯淡漠。
“隐时。”
一声清泠声后,暗影之首悄然露面。
“属下在。”
“那日我昏迷后,宫中可还发生了何事?”
谢时衡抬眸望来,低沉声道,气势昭然强大的可怕。
隐时眉心不自觉地跳了跳,医官叮嘱之言尤在耳旁,殿下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合该静养,但有些事若是瞒着,于高位者而言反倒终成隐患。
短暂呼与吸之间,隐时斟酌思虑着道:“回殿下,在您重伤昏迷不久后,陛下便带着西山大营的戍备军赶来,当场诛杀了容贵妃,清缴叛党,只是...”
缓缓停顿间,隐时余光略带试探般望了眼跟前之人,接着继续道:“只容贵妃临死前好似神志已然疯癫,几番不怕死的出言激怒陛下,属下当时听得一句贵妃原话‘皇后爱您之深,最后还不是’,岂料在这之后,陛下竟亲手杀死了贵妃。”
话落,谢时衡寒眸陷入无尽晦暗当中,神情叫人难以琢磨。
隐时恭敬垂首等候间,又将贵妃死前的场景回忆了一遍,越发深觉可疑,容氏一族难逃一死,哪怕陛下不愿杀容贵妃,百官们也不会答应。
贵妃死前为何非要当着陛下的面提及皇后?
隐时百思不得其解,带走太子当晚,陛下曾下令处死了太液池中所有服侍过的宫人舞姬,百官们当时并未在场,如今便是想重新寻找当事之人也无从下手。
太子殿下一直耿耿于怀当年皇后之死,暗中彻查多年,才查到容氏一族曾有家中子弟在边境作官,好巧不巧,诏令之上,皇后一族所犯之罪正是通敌之罪。
一夕之间,皇后母族齐家满门获罪伏诛,尚不明真相的皇后也突然暴毙永安宫,太子年幼,恰不在身旁。
这世上哪有如此之多的因缘巧合,殿下暗中派他追查过此事,历经数年,终于找到一名曾在宫中服侍侥幸躲过死劫的宫人,据她所言,皇后死前,容贵妃曾冒然造访过。
“给孤去查,容氏一族与母后之死必然脱不了干系,无论是何人所为,孤都要让他付出代价。”
谢时衡浑身动怒望来,眼眸阴沉得可怕,伤口也在此时迸裂开来,氲出刺目鲜红。
母后猝然之死一直是谢时衡心口的痛,无论如何,外祖一家血仇,他必定要弄个明白。
隐时不经抬眸担忧望去,在触及到那冷冽如寒冰般的眸子时,郑重颔首应下。
如今容家人已死,整个南唐境内,唯有尚在牢狱中让尚书令与三法司不知该如何处置的六皇子谢时熙在,若容家人真留有后手,那么所有突破口,必然都在他身上。
“殿下,苏公子到访,属下怕您不方便打扰,故让他等在殿外。”
屋门外,吴风听到殿中有动静,这才试着开口道。
身侧处,苏言卿踌躇望来,几番欲言又止,神情间又是担忧又是惧意的,终是心虚不敢打搅,若换作往日,他出入太子府何须通禀,跟自己家似的,只差夜间留宿了。
不是他自吹自擂,放眼整个长安城中,也唯有他苏言卿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与太子府来往了。
是以京中人对他诸多褒贬不一的评价里,总要多上那么一句:太子死党。
“进来。”
片刻后,屋中传来一句不咸不淡的声响,落在苏言卿耳中却已然算得上是极好的回应了。
殿门开合间,屋中血腥气扑鼻而来,比之浓浓药味简直不逞多让,熏得人不由狠狠皱眉。
苏言卿一怔,旋即大步走了过来,哪里还顾得上嫌弃,望见榻上之人半披寝衣,墨发散开来,正在独自绑着绷带时,忍不住道:“我来吧。”
谢时衡抬眸冷冷撇了他一眼,继续自顾自继续着,不欲假手于人。
苏言卿语塞,心疼下不悦地抿了抿唇畔,干脆别开眼去,安静等候着,直至耳边传来衣袍细碎响动声。
“此番怪我,若非我去晚了,便不会叫你堂堂太子孤立无援,不过幸在你手下都是能才良将,待我赶至西山大营时,他们已经收到你的手谕,带着人提前一刻出发了,果然,殿下福大命大,几经生死而不屈,福气都在后头呢。”
苏言卿含着殷勤笑意道,此番他真实目的,是来负荆请罪的。
说来也巧,他将太子战袍棺椁从边境运回长安后,便被苏父软禁家中,说什么太子已死,容氏当道,为保全家族,他必须躲在家中避风头。
苏言卿亲历过战场,见过黄沙裹尸,焚烧发肤的味道叫他始终难以接受好友的离世,在家中颓散萎靡,直至有一自称江陵镖局而来之人寻上他,望见太子书信那刻,他终于将久盼的喜悦借着连日来的疯癫爆发了出来。
这么一做后,反倒让暗中监视之人信了太子已死的事实,而他也终于寻到机会逃离家中,去完成谢时衡托他之事。
元岁之日,将暂留于西山大营中曾跟随他冲锋陷阵的戍备军带入宫中。
那时他便疑心此举背后深意,皇城守备森严,宫城自不必说,南北衙禁军亦在容氏手中,只单凭随他从边境带回的那点留守士卒,如何能与之抗衡。
岂料太子殿下魄力如斯,竟孤身做饵,利用容家人贪欲,将皇城守备都引到宫中来,届时戍备军再想入皇城可不就来去自如了,甚至于他还没料到这群戍备军竟都有以一敌十的本事,实力直甩禁军半条街,何况有备而来,占尽上风,胜局已定。
此事若非他亲历,如何敢相信这场看似注定死局的棋盘,竟是眼前的少年早已谋划好的。
或往深了说,为了报复容氏一族,贵妃与容禺那为权利所滋长的野心,走到谋反这一步,都是眼前少年从一开始便设定好的。
上谋者伐心,决胜于千里之外。
苏言卿不敢继续深思,只因眼前少年同他一般,都不过是尚未弱冠的十五岁少年罢了。
发愣之际,谢时衡突然低沉望来,眸心微凛道:“那夜西山大营的戍备军,并非是你带来的?”
见眼前之人如此看着他,苏言卿心底不由发毛,茫茫然反问道:“怎么,难道不是你安排好的吗,我记得那夜后,被陛下所提携的是一个叫李琦的人,你说巧不巧,他一个边关百夫长,竟还有一个在宫里当差的妹妹,我听人说起过,宫中近来好像多了一位李姓昭仪,只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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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新晋昭仪是否就是李琦之妹。”
苏言卿无意间说起宫中近来早已传遍的新鲜事。
一场宫变,贵妃倒台,太子重伤,反倒是李姓兄妹不知走了什么运,妹妹从宫婢荣升贵人,兄长成了禁军中郎将,此等造化境遇,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苏言卿话毕,屋中霎时陷入沉寂中,谢时衡垂下眸光,脸色愈加难以揣摩,眉心蹙成沟壑纵横的山丘,叫人不敢轻易直视。
“好好养伤,待你好些,我再来登府探望,往后日子还长着呢,有什么想不通的事不如先放放,养好身体才是正经。”
离开前,苏言卿忍不住多啰嗦几句,话中尽是关心之意。
太子府中,草木成凋零之态,藏在枝头间的打眼新绿却难掩盎然生机,寒冬已逝,朝春悄然无息而来。
苏言卿穿过回廊,心不在焉地负手而行间,拐角处,月洞门前,碰上了同样前来探望太子的嘉禾郡主。
“怎么哪都有你,好狗不挡道。”嘉禾郡主李韫蓉颐高气昂望来,神情间极不悦道,活脱脱像被养在深闺,不谙世故的娇滴滴小姑娘模样。
苏言卿望见这位小祖宗时便不由地闪躲到一旁,将宽敞的青石道让出,换上一张假模假样的笑脸,道:“见过郡主。”
嘉禾郡主乃大长公主独女,身份尊贵不说,便是京中陛下的公主也要让她三分,更遑论旁人。
见眼前之人如此识趣,嘉禾郡主反倒觉得没劲儿,轻‘哼’一声后,没拿正眼瞧过苏言卿一眼,抿抿唇兴致不高地带着侍女径直走过。
在苏言卿看来,这位骄纵蛮横的小郡主此时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二人擦肩而过时,嘉禾郡主突然转头,嘟囔着朝身后侍女抱怨了一句,“真没劲,本来是想给太子哥哥送长安楼里新近时兴吃食的,哪料竟遇到了不长眼之人,白白搅合了本郡主的好兴致不说,还耽误了给太子哥哥送好吃的,若不是看在那笑起来甜甜的小哑巴身上,我定要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是,郡主人美心善,大人有大量,肚子里头能撑船呢。”身后侍女稍年长些,手中提着食盒,郡主望来时,温柔宠溺着应和道。
嘉禾郡主被身边人一哄,脸上终于起了笑意,少女心思单纯,那点气闷来得快去得越快,在太子府中脚下很快轻盈地往前跑去,一袭藕粉长裙落下飘逸潋滟。
“快点跟上哦,太子哥哥好不容易醒来,莫叫食盒冷了。”少女此时站在翠竹下回身望来,盈盈一笑间,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皓齿。
“郡主慢些,长安楼的食盒乃特制而成,不必担心。”侍女们朝少女无奈一笑,随后快步跟了上去。
苏言卿恰好瞧见少女那幕,待少女一行走远后,这才绷不住地笑出了声。
若非每回遇上嘉禾郡主都搞得鸡飞狗跳的,他也不会如此排斥,如今细细想来,郡主也只是被家人宠得过了些,余下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苏公子可曾瞧见过嘉禾郡主?”
另一条岔路上,吴风脚步匆忙而来,一脸急色道,并未留意到他此时眉眼间尚未褪去的温柔笑意。
“往太子殿中去了,吴侍卫可是有何要紧事?”苏言卿停下身来,神情间淡淡愉悦道。
“那苏公子请便,属下还有要紧事,便不相送了。”说罢,吴风再次火急火燎离开。
苏言卿望着二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顿时复又折返,他倒想瞧瞧究竟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