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今日日光正好，狱中也是无比昏暗，几缕日光穿过小小的窗，尘土在空中翻滚，一股霉味混杂着腥气，令人作呕。
二人走过，引起一阵骚动，监囚神色呆滞，视线却又本能的跟着二人，看着男子护着女子走远，又木木地缩回墙边。
关押曹钰的牢房在最里面，曹钰支着一条腿坐在稻草上，背靠着墙，闭眼低垂着头，听见有人打开牢房的锁，缓缓睁开眼。
“罪我不是已经认了吗？又有什么罪要我认，不如一并说来。”他扒着墙，缓慢站起身，两日粒米未进，让他站不稳，却仍挺直脊背，微昂着头，一双憔悴的眼不见惧色。
邱果仔细看着他，大约比自己高半个头，瘦的都快脱相了，却仍能从五官看出他的英气，撑着墙的手，骨头突出，骨节肿大，破掉的冻疮还往外渗着血。
“我们并非来栽赃于你。”邱果从袖中拿出药粉和一包馒头，走上前，“这是金疮药，手冻伤了就再执不起笔，也拨不了算盘了。”
曹钰并未伸手接过，低头盯着邱果的眼睛，冷笑道，“呵，都是要死的人了，还管手在不在呢？”
“你莫要不识好歹。”谢明烬阴着脸，沉声道。
曹钰不为所动，看都不曾看他一眼，借着墙滑坐到草上，又闭上眼，“姑娘，你要没什么事就赶紧走吧。”
见状，邱果将东西放下，转身离开。
忽见日光，有些刺眼，邱果立在牢房外，抬手遮住光，监牢外围有高墙，墙头每隔一段竖着削尖的木栅，木栅间用荆棘相连。
每个牢房都有着一扇窗，又小又高，任谁也插翅难飞。
邱果适应日光后，沿着来时的路，从侧门出去，落后一步的谢明烬看着她飘荡的发带若有所思。
“那人真的挺矛盾的，”邱果偏头看向谢明烬，“说他有傲骨，却又随意认罪，说他贪生怕死，却又压根不在意自己的死活。”
谢明烬突然停住脚步，“你怎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刚出口，他就有些慌乱，不过他面上看不出丝毫异常。
“我不知道。”邱果摇头。谢明烬一口气梗在胸口，罢了罢了，“你想知道什么？”
“他父母家在哪？”
“...”谢明烬咬牙，继续往前走，不情愿，却仍将消息托出，“楚阳人，思安坊最西边，家里只有母亲和妹妹。”
谢明烬自认掩饰的一般，他觑着身旁的人，邱果略低着头，根本没在意他那点心思，在意一个野男人，也不关心他这个未婚夫！
邱果回到小院，跟穗安说几句话，披着披风就出了门。
楚阳离云水城很近，脚程快的话半个时辰就能到，正好今日曾大娘因着早上的乌龙，给她放了半天假，她可以亲自去一趟。
另一边，气哼哼回到客栈的谢明烬牛饮一盏茶，刚平复好心情，暗卫就来报，说聘礼运到了。
“先跟客栈的人要间空房，好生看管。”谢明烬本想着今日上门，但是他猜测，不，他敢肯定，人已经跑了，为了一个野男人。
谢明烬哐当一声，将茶盏搁在案上，一阵风似的奔向马棚，飞身上马。
果不其然，在半道上遇见了人，谢明烬控着马跟在女子身后，不近不远的跟着，马儿打着响鼻。
邱果早听见马蹄声，又感觉到此人故意跟在她身后，哪能不知道是谢明烬，就是不知怎的，有些不敢回头，她很想逃。
马上的人看着女子越埋越低的头，勾起唇角，重重咳嗽两声，女子走得更快了，谢明烬策马上前与她并行。
“呀，这不是我那未过门的妻子么？挺巧啊。”邱果闻声转头，只见谢明烬眼睛弯弯，笑容张扬又热烈，他朝她伸出手。
“上马吧，”我的夫人。
谢明烬将人拉上马，解下披风，将人裹得严严实实，他将她搂在胸前，“走了。”说罢，一夹马腹，马儿嘶鸣疾奔。
披风宽大，将邱果兜头罩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披风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檀香。
马儿可比人走快多了，楚阳和云水虽隔不远，但大不一样，这里的人比云水少很多，地方不大，没一会就找到曹钰家。
二人在周围绕一圈，未曾发现有人盯梢。
回到曹钰家门前，入眼便是一扇要倒的木门，邱果轻轻敲响，生怕将门敲散架。
“谁啊，来了。”一个苍老但和善的声音响起。
一个头发半白的妇人将门半开，按曹钰的年纪推算，他的母亲应三十余岁，却看上去有近五十余，经年劳作的手裂着深深的口子。
见到是两个少年人，妇人将门开下来，疑惑问道：“二位你们是来找谁？”
“伯母，我们是来了解曹钰，曹大人的。”妇人扶着门的手骤然攥紧，扯着笑，将二人请进门。
入院，二人未曾多看，却也能感受到曹家家境的贫寒。
曹母燃上炉子烧水，给他们倒了两碗水。
“多谢伯母。”二人起身接过碗，扶着碗捂手，水雾缭绕，邱果开口道，“伯母，最近可有发现家周围出现过可疑之人？”
“可是钰儿出了什么事？”曹母焦急询问，二人对视一眼，看来是未曾得到消息。
“没有，伯母，我们只是来问问情况。”
“那便好，那便好...我最近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倒是有几日未曾归家，不过他总说他事忙，一般事忙不归也是有的。”
邱果猜测的都对不上，曹钰到底在怕什么，二人久久不说话，曹母出声，邱果随口拉家常，“伯母，钰兄可有婚配？”
哐当，曹母手一缩，打到水碗，撒出去半碗水，又急忙用手去搂洒在桌上的水，水仍顺着桌边滴答滴答流到地上。
邱果和谢明烬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疑问，曹母怎对这等家常之事反应如此之大？
“伯母，我们并无恶意，是家中有一小妹，正是说亲的年纪，见曹大人人品贵重，我们这做姐姐姐夫的，这才想来问问曹大人家中情况。”
邱果拿起搭在一旁的拭巾帮着清理桌上的水，曹母故作镇定，“哦哦哦，这样啊，我家钰儿尚未婚配，但...但婚事还得看钰儿自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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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伯母，是我们二人唐突了。”邱果转向谢明烬，而他早已神游天外，邱果偷偷踢了他一脚，这才回过神。
“嗯？哦，伯母，是我们夫妻二人莽撞了，我们这就回去问问曹大人的意思。”谢明烬反应过来，心全在夫妻一词上。
“伯母，您莫劳累，我们这就告辞。”邱果端起碗，将温热的水一饮而尽。
已近午时，二人婉拒曹母的留饭，往回走。
邱果坐在马上，身体微微往后靠，“我好像有一个猜测。”
“嗯，我在呢。”谢明烬稍稍搂紧怀里的人，好似脑袋叫人偷了。邱果皱眉，一肘杵在他胸口。
“我说，我猜她可能是女扮男装。”
“那一切就说得通了，因为是女子，所以不敢让人用刑，怕被人看出是女儿身，才一心求死。”
“她死了，旁人无从得知，就算知晓，也不会多事去追究一个无名小卒的欺君之罪，也就能保下她的母亲和妹妹。”
“赶紧回去吧。”邱果抓紧马鞍，催促道。
“哦？很急？急着去准备劫狱的事吗?”谢明烬幽幽贴近她耳边，轻声开口。
邱果一僵，尴尬的笑。
“你要是以身犯险将他救出，”定叫他人头落地，谢明烬顿了顿，吞回后面的话。
又语气轻快，道：“且安心待嫁，婚期定在冬至那日，可好？”
“冬至？那只有一个月，太赶了，婚服也没绣呢。”
“我都会准备好的。”
“那行，省得我动手了，我打个补丁都费劲。”
“我知道。”
其实，谢明烬在她一声不吭离开的时候就想好了，每年都制一套婚服，若是找不到，就一直找，就算是变成鬼，他也要着婚服与她葬在一处。
“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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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将至，谢明烬和顾瑜非带着一堆侍从，抬着聘礼，浩浩汤汤来到柳府门前。
一路引得不少百姓跟随而来，围在柳府门前。
谢明烬笑着向柳宴声行礼，二人面上相谈甚欢。
一切都在有序进行。
邱果听着柳府的喧闹声，手上翻晒着药材，她去了一趟医馆，曹钰的手没这些药会很难熬。
“梆——梆——梆”更夫敲着梆子，声音渐远。
身着黑衣的暗卫肩上扛着被敲晕的人，鬼鬼祟祟跃进小院。
邱果一直点着烛等着，听到动静打开门，示意人将人放在榻上。
她仍站在门口朝外看，什么人也没看见，暗卫眼睛滴溜溜转着，仔细看着她的动作，心里念着一定要如实汇报，说不准主子一高兴能给他涨俸呢。
邱果合上门，按着白柑告诉她的方法仔细上着药。
站在一旁的暗卫又琢磨着要不要替主子解释一二，可向他人透露主子行踪是大忌，但准夫人应该不算他人吧。
左右为难之际，他灵光一现，想出了个折中的主意。
“夫人可有话要带给主子？我可等主子从锦州回来代为转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