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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重逢

作者:予星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云水城落下入冬的第二场雪。


    柳见欢挎着空的食盒,低着头,挤在入城的队伍里。


    她披着宽大却单薄的披风,风掀开风帽,拉回柳见欢的思绪,只扫了一眼队伍,她便迅速将风帽拉回拢好,手缩在袖中,紧紧攥着帽檐,将大半张脸藏起。


    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队伍最前方,那个牵着马的年轻男子,她只能看见男子的侧颜,只一眼,她就认出了他。


    男子似乎感受到注视,回头看去,雪花纷飞,又盘旋下落,远处白茫茫一片,灰布粗衣蚂蚁般的人们,在雪里三三两两爬向城门。


    躲在人群中的柳见欢错身朝前看去,早已不见了男子身影,她跟着队伍慢慢向前蠕动。


    谢明烬,好久不见。


    柳见欢呼出的白气很快随风散去,进了城,她没往家赶,而是去了一家食肆,熟门熟路走进后厨。


    暖意驱散些身上的寒。“丫头,来啦。”曾大娘笑着招呼。


    “嗯,大娘早。”柳见欢也不自觉的笑。


    一年前,她得了食肆厨娘的活计,这家食肆的东家就是曾大娘两口子,后厨招了她,前堂招了个跑腿的小厮。


    食肆不大,但味美价优,食客不少,大多都是熟客,也不乏天南地北跑生意的脚商。


    而今日却来了两个年轻人,穿着朴素,气质不凡,尤其是那个身着靛青色衣裳的男子。


    大娘想了一会,只想出一个眉眼如画,反正是个顶顶好看的男儿郎,样貌上和柳丫头相配,就是不知道婚配了没,家世怎么样。


    “小二!”


    “我来。”曾大娘拦住小二,满脸笑意地大步走到二人桌前。


    “二位公子,我们这有烧鸡,烧鹅,卤猪蹄,清蒸爆炒,糖醋油焖,二位用些什么?”


    “醋芹炒鸡子。”


    另一人随意点了几道炒菜,曾大娘点点头,冲着后厨方向喊一嗓子,仍站在桌边,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曾大娘目光灼灼地看着男子,那是越看越满意。“鄙人已有未婚妻,不相看,抱歉。”刚准备开口问,便被堵了回去。


    “嗐。”曾大娘满脸可惜,本能转头问另一个,又止住话头,转头就走,还小声嘟囔一句这个不行。


    “哈?我怎么不行,谢守之,你又挡我桃花。”几乎听不见的嘟囔还是落在二人耳中,顾瑜非不服,却见对面的人挑眉,薄唇轻启,无声的一句话给他噎住。


    看着他吃瘪的样子,谢明烬勾起嘴角,拿起竹筷,夹起醋芹送入口中,一股熟悉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


    谢明烬端着碗,细细咀嚼,那就是他久寻不得的味道,他猛地站起,直奔后厨。


    后厨不大,站在门口便能将一切尽收眼底,只有刚才的大娘和一个男厨子,谢明烬亮的吓人的眸子渐渐归于平静。


    “抱歉。”谢明烬垂眸向二人致歉,转身回到桌上,埋头,一口又一口的吃那盘醋芹炒鸡子。


    顾瑜非悄悄低头看,竟看见好友红着眼圈,眼泪好像还在眼眶里打转,满头雾水却又不忍去问。


    平日里,谢明烬那是何等人物,刀横在脖子上都能面不改色的人,这是多大的委屈,成了这样。


    顾瑜非默默将菜盘往谢明烬那推,小声说:“都给你吃。”端起饭扒了起来,边扒边偷看。


    但他只夹醋芹炒鸡子,没多大会儿,将一盘子吃个精光,放下碗又恢复成往日模样,看着后厨的方向出神。


    “菜好了。”记忆中的人冷冷出声,看向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他,他那时候很是狼狈。


    天寒地冻,他饿了许久,闻着那菜香,不争气的咽着口水,也顾不上其他,捧着碗,连扒两碗,想吃第三碗,看着冷着脸的人又悠悠放下碗,悄悄舔了一下嘴角。


    没想到她笑了起来,冬日,久违的日光钻出云间,洒在她脸上,那样的明媚温暖,让人沉醉其间。


    她说她叫春桃,他告诉她,他叫谢明烬。


    那一天她突然不知缘由的发了好大的脾气,怎么问也不说,没想到他买菜回来便不见了踪影。


    就这么毫无交代的突然消失,就好像从未有过这么一个人,他找了好久,久到她在记忆中的模样都扭曲。


    后厨里,弯腰藏在曾大娘身后的人若无其事的继续做事,曾大娘敏锐的察觉到二人是旧识,说不准是有旧情。


    “丫头,那人已有妻,你可莫要糊涂与人做妾。”曾大娘神色认真。


    “嗯,不会的,大娘放心。”柳见欢神色如常,吃早茶的客人渐渐散去,她和大娘招呼一声,往家走去。


    雪后放晴,日光照在路旁的雪上分外晃眼,柳见欢侧低着头看路,侧身绕过站在路旁的人,却不防此人往她那跨了一步,二人撞在一起。


    手指修长有力的手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她一下没挣开,看向来人,只讶然一瞬,很快装成害怕,开始激烈反抗。


    “你是谁?松手!”这番动静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谢明烬看着自己寻找多时的人,红了眼眶,张着口又不知从何问起,嘴唇轻颤,却在看清女子神情时,卸了劲,松开手。


    突然失去桎梏的人踉跄了一下,谢明烬本能抬手虚扶,“抱歉。”


    柳见欢仓皇逃走,又忍不住转头看他,他颓然的站在原地,像只找不到家的犬。


    路旁摊子上的人走了一批又来一批,谢明烬看向阴影处躲着的人,只一个眼神暗卫便闪身离开。


    谢明烬不信这世上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毕竟,她也不是头一次骗他了,总该学会吃一堑长一智。


    柳府偏院的小门吱嘎一声开了,她在外面漫无目的地绕了一圈方回。


    小院很小,从外墙看并看不出小院是独立的,进了院才能瞧见和柳府只一小门相连,门栓都落了层灰,可见并不常来往。


    “娘子。”穗安迎上来。


    柳见欢扫了一眼门栓,“还是没送月银吗?”


    “定是那杀千刀的婆子又克扣了。”


    “无妨,曾大娘发工钱了。”她晃晃一串铜钱,发出悦耳的声响。


    “娘子,我的绣活也卖了些钱,咱不靠他们一样活。”


    柳见欢放下食盒,走到房内上了三炷香,风将房门嘭的一声吹开,将香灰震落,光照在无字木牌上,泛出木质光泽。


    供奉的牌位尚还不能刻上名讳,因为此名讳还活着。


    柳见欢不是柳见欢,柳见欢在一年前就故去了,留下的是邱果。


    说来也巧,天南地北互不相识的二人却有着几乎一样的脸,柳见欢在河边浣衣时捡到了浑身是伤,骨头都断了的邱果。


    柳见欢跟丫鬟一起将她搬回小院,找大夫照顾了小半年才养好伤,三人一起过了第一个年,挤在一起守岁,聊着过去,聊着将来,说要一起开食店,有吃不完的好吃的,还学着戏台上演的那般对月结拜。


    对过去,柳见欢只说母亲叫萧氏,人应是很美,再说不出其他,对于父亲更是只有只言片语,其余的轻轻带过。


    但兴冲冲的聊许多将来,总说等外祖打赢了仗,就求他带他们离开这,离开这就能...只是她永远留在这儿。


    一年前,萧氏祖父孙三辈人都死在战场上,还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


    邱果在京城得知消息昼夜不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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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赶,却还是晚了,柳见欢躺在榻上气若游丝,她本就天生体弱,气急攻心呕出血,便一病不起。


    穗安强闯柳府却被打出府,邱果拽来大夫也无济于事,十六岁的少女带着满腔的不甘死在那个春雨绵绵的夜。


    直到死,柳府也不曾过问,小院中的树冒出新芽,邱果做了决定,接替柳见欢活下去。


    多日后柳府派个嬷嬷来问,见到装虚弱的邱果时,满脸的失望,话里关心,手却装作查看病情掐她脖子,直掐到被支出去端药的穗安回来才松手。


    当夜,这个嬷嬷起夜脚滑摔死了,雨下的格外大,将一切都冲刷干净,邱果站在雨里,咧着嘴笑,手却不住的抖。


    后来,柳府的人得知柳见欢病好了,又恢复成往日,无人在意那个嬷嬷怎么死的,也无人在意柳见欢怎么活的。


    “主子。”谢明烬接过信纸,快速扫过,皱起眉,满纸都是这个名叫柳见欢的女子的悲惨过往,“柳府还真是荒唐。”


    不过信中所写的一年多以前重病后治愈引起谢明烬的注意,算算时日那时候正是她消失后没多久。


    一个生来体虚,且被赶去偏院,又重病的女子,是如何病愈的,靠命硬吗?


    谢明烬默默思索,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柳见欢不一定是柳见欢,他将信看了又看,愈发觉得这个猜想很有可能,却又不敢确定。


    万一世上真的有三个样貌年纪都相似的女子呢,谢明烬摇头,自己真是糊涂了,世上能有两个长得相似的都是缘分了,还三个。


    日头西落,谢明烬站在小院不远处的树下,枝上的雪簌簌掉落在他身上,很快化去留下水痕,不知过了多久,雪都积在他的肩上。


    小院升起袅袅炊烟,谢明烬抖落披风上的雪,活动僵硬的四肢,抬手却顿了一下才敲响院门。


    “谁啊?”邱果放下篮子走去将门开了一条缝,看清谢明烬时,将门打开。


    邱果看着门外的人,紧抿的唇没太多血色,院中烛火在他眼中跳跃,平添一抹妖冶。


    “我猜到你是谁了,她跟我说起过。”邱果平静的开口,转身将人引到石桌前,又从厨房里提来一壶水。


    “哦?”谢明烬声音有些沙哑,跟着进院,坐在石凳上,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白水。


    “她已经故去了。”


    谢明烬攥紧茶盏,眼如利刃,似要划开面前之人的假面,却看到做不得假的悲伤,心一下子缩紧。


    “一年多前,她为了我外出找药,路上染了重病,回来人就不行了,求柳府,去找大夫都无用,还是去了。”邱果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哽咽。


    由心而发的悲伤,恨意和不甘,让谢明烬渐渐动摇,唇微微颤抖,死死掐着自己的手指,“不,不可能,你又骗我,她一向身体康健。”


    “风邪入肺,药石无用,咳血而亡。”邱果看着面前的人突然有些不忍,“你若想去看她,城外银杏树往东十六步,她就在那。”


    “明日你去看过就忘了吧。”偏过头,暗暗忍下手臂的酸痛,“你走吧。”


    城外,银杏叶早已落尽,枝丫嶙峋向苍穹而生,谢明烬低头走的认真,一步,两步,三步...一声声咯吱咯吱伴着低语,十...六。


    一座孤坟,坟前摆着贡果,谢明烬拂开木牌上的雪,木牌还不算旧,又用手扫开土堆上的雪,往深刨几寸,都在印证这座坟确是个一年左右的新坟。


    谢明烬一颗心沉到底,泪滴到地上,面上却在笑,笑的癫狂又绝望。


    天边响起一声闷雷,寒鸦沙哑的叫声划破夜空,雨水砸在谢明烬身上,比雨还冷的声音响起。


    “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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