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云想总裁办公室。
“真不去?”陈诚戳了戳邀请函。
抬手时顺便拨了一下办公桌边的金属永动仪。
“叮当”一声。
季知节签字的手一顿,微微颔首,视线落在陈诚堆在自己桌边的大半个臀部上,上半身懒洋洋撑在桌上,就差没直接躺上来。
放浪形骸。
他给出点评:“你越来越像丹西了。”
“可别,”陈诚懒散起身,拢拢领口,“我比他有脑子。”
又问:“所以你到底去不去?”
“浪费时间。”季知节拿起桌边的另一个文件夹开始查看内容。
“油盐不进,”陈诚抱手立于桌前,又忍不住劝,“这可是央美的活动,央美啊。”
季知节和陈诚,一个生物信息学博士,一个MBA背景,专业研究和敏锐的商业嗅觉一触即合,刚好家里都是有底子的二代,一同携手创办云想。
说起来,“云想”这个名字还是季知节一手敲定,明明创办公司的时候权责划分这种合伙人雷区季知节都不屑一顾,全程由张正代理。
偏偏公司名字就十分上心。
非得叫这个。
陈诚无所谓,随了季知节。
要不是三年前发现这个闷坨子暗恋南姐多年,他都没法想到公司名和南姐有关。
丹南有小名,叫常常。
云想衣裳……正好和古诗同音。
这也太明显了点。
陈诚内耗了半个月才敢小心翼翼地问:“你这名字,你不会,你小子……你暗恋南姐?”
季知节承认得坦荡:“是。”
陈诚深吸一口气,“问了你就说?”
季知节点头,他的喜欢一直坦坦荡荡。
谁问他都可以回答。
但是没人问,没人信,没人在意。
至于现在。
“你知道的嘛,我就是一个满脑子赚钱的俗劣货,咱们云想都得靠你这个技术骨干,谁知这次央美就选了细胞死亡这个议题呢?是谁知道艺术展就大获成功了呢,谁知道央美要举办优秀校友会顺便庆祝和我们云想合作愉快呢?”
一连抛出两个“谁知道”,陈诚的腹稿开始变得艰涩。
毕竟,面前的好兄弟在短短半月之内就拖着残躯挣扎回了公司。
要论称职,谁能相比?
只是陈诚带着私心,说得也略带谄媚。
“咱云想接下了美名,人家央美也官媒发了合作,没道理只有我这么一个副总出席吧?”
季知节眼都不抬,“你的未婚妻是央美艺术系的理论教授,陈诚,算盘子砸我一脸。”
陈诚:“……”
得,一早上的口水白搭。
季知节知道学院里那些弯弯绕绕,集团出面,就是无声而震撼的撑腰。
陈诚算计不成,只好苦笑:“去救了趟鲸鱼,你现在好幽默,对话还能加入网络梗。”
季知节没搭理他,抬手拿过另一份文件。
“那我走了。”陈诚转身朝后摆手。
陈诚的确有私心想让未婚妻长脸。
他倒是还有另一套说法,比如南姐也是央美优秀毕业生,这次校友会完全有可能邀请南姐。
但陈诚没道理自私到为了自己追求爱情而拿兄弟的感情开玩笑。
只好作罢不提。
谁知才拉开门,身后响起季知节清冷矜贵的声音:“通知他们,我出席,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陈诚缓缓转身。
诺大的云想总裁办公室,季知节逆着光,视线从未离开面前的文件,凭添许多莫名不已孤寂感。
陈诚立刻明白他是为了自己,感动不已,“二宝!人家爱死你了!”
季知节朝他绅士地颔首,“滚。”
办公室重归安静,季知节正要联系内线安排接下来的会议,小腿突然刺痛难忍,他咬着牙抗过,身子激出一身薄汗。
医生当然是建议他这个身体情况不能出院,只好白天来公司,晚上回医院。
也算一种住院。
等他抗过这阵生理痛苦,手机震动。
甫一接通,电话那边响起丹西毫不客气的声音:“老季!给我打点钱!到发工资的时候了,还有各种社保缴纳,月底资金回笼还你!”
水电费和员工工资属于公司的刚性支出,不能拖欠。
他要得理所当然,精准地报了个数。
“剩下的几十万是我这个月的生活费,我其他执行资金都困在最近那几个电影电视剧里了,快点打钱!”
不知道在疯什么。
季知节差点误会丹西那家传媒公司的执行总裁是自己。
他当即就要挂断电话,手机已经离开耳朵。
“哎,本来绰绰有余,也不知道我姐遇上什么麻烦,我全转给她了。”丹西顺嘴嘟囔。
季知节又把手机贴回耳朵,“转你哪个账号?”
丹西夹着声音恶心他:“二宝!我爱你吖~”
季知节挂断电话。
*
“就是说,非得去吗?”丹南抠着自己指头。
刘弥初优雅地晃动酒杯,喝了一口空气,“你和我说好的。”
丹南抬手指了指她,“我真服你。”
“丹南,你的才华和天赋,总有能用到的地方,学校教得会你如何敏锐地认识颜色,如何发挥技巧,却教不了天赋,一技之长,谋生之用,去露露脸也是好的。”
丹南几乎都要听笑了,“你觉得我以后还能走画画这条路?”
刘弥初直接说:“如果你因为恨我,放弃画画,选择家里的信托,我可能做鬼都会缠着你。”
说完又补充:“我断气那天,穿的肯定是红外套,还有红色绣花鞋。”
丹南:“……”
她被气笑,直接抬手拿着红酒瓶灌了一口,满意地收获刘弥初羡慕的目光。
末了喘着气说:“怎么,变成厉鬼来缠我?”
说话时,丹南十分不设防地把脑袋靠在刘弥初腿边。
她酒量不好,这些年在外面几乎不喝酒,要是遇到躲不开的聚会,一瓶啤酒就能敷衍完全程。
就最近照顾晚期患者,天天买些刘弥初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到病房来。
从早待到晚。
每个人表达爱意的方式多有不同,丹南越折腾,越说明在乎。
她现在每天待在这,已经是她在生死之际给出的成熟和宽容。
刘弥初很明白这一点。
看着眼前紧紧抱住她的得意门生。
刘弥初只觉得喉咙发痛,她捂着嘴压住咳嗽的声音,拽过毯子给丹南盖上。
丹南这一觉睡到太阳落山。
刘弥初:“有点饿了,今天护工请假,祸坨子可以买饭吗?”
丹南揉着眼睛说:“行吧,看在你这么真挚的面上,那我去一下也可以。”
刘弥初就笑,“谢谢小祖宗赏脸。”
丹南冷哼,“嬉皮笑脸,等我去看看今天晚饭我们吃什么。”
刘弥初积极争取:“我想吃排骨冬瓜,求求了。”
丹南人都走到病房门口了,闻言笑着回头:“老刘,堂堂央美教授,为了一口吃的,节操哪去了?”
刘弥初:“口腹之欲,理解一下。”
丹南哼笑着昂首离开。
*
医院食堂。
季家知道这个宝贝疙瘩受伤之后,动用各种乱七八糟的手段收来各类营养品。
奶蛋肉菜,连轴往医院送。
自从老板受伤,张正的工作就是白天推着老板去公司处理公务,晚上推着老板回来做一个病人。
正好今天一起买饭。
理由是季知节觉得张正前段时间买的菜实在难吃。
并且毫不留情地指了出来。
谁知好巧不巧,特殊配置的牛奶到了,总不能让老板杵着拐去取。
关键是自家老板还谢拒了家中保姆送饭的理由,觉得只是一口饭而已,吃医院食堂也是可以的。
张正收到奶站员工消息时,正在陪着杵拐老板在窗口排队。
十万分地接地气。
“老板……”张正为难地展示手机屏幕。
里面的对话是奶站特调给季小少爷的牛奶已经到了医院门口,亟待领取。
这一看就是老太太的手笔,季知节呼出一口气,吩咐张正,“去拿,不然老太太会难过。”
张正疑虑丛生,“那你。”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老板的腿。
季知节冷漠道:“瘸了条腿,不是高位截瘫。”
总不能买个饭还出意外。
张正火速取来轮椅,安置好桌板,让老板坐稳,随后疾步离开。
季知节就这样坐在轮椅上排队。
一路到窗口面前,里面的阿姨抬着餐盘等待他说出口要哪些菜。
他吃不惯重调料的食物,简单报了几个菜:手撕莲花白,蒸蛋,排骨冬瓜。
阿姨笑呵呵地说:“冬瓜排骨就剩这一份了,我全都舀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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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知节不置可否,正要刷卡,一个人闯到他面前,“行行好,这份冬瓜排骨给我吧?”
季知节偏头,两人四目相对。
两道声音再次同步响起。
“二宝?”
“丹南?”
季知节心跳错乱几拍,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紧接着,他下意识想要后退,结果轮椅卡在了台柜边缘。
最要命的是,他同步想起现在自己的模样。
瘸腿,病号服,今早也没刮胡子,羸弱不已。
未来得及惊诧这次重逢。
满脑子只剩疲惫模样被丹南看到的羞赫。
他迅速抬手刷卡,把那份冬瓜排骨推向丹南,“你吃。”
丹南看着眼前那份热气腾腾的餐食,一肚子问题也不知从哪问起。
“二宝,你——”
季知节:“吃。”
他又推了推轮椅,可左侧轮子被柜台的斜角牢牢拦住。
要脱身,只能推动轮椅往前靠近丹南。
季知节无论如何都是不肯的。
丹南也看到他轮椅被卡住,抬手想去握后背把手。
“你别动!”
季知节的反应是前所未有地强烈,声音也是。
丹南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满面疑惑。
季知节偏开头不看她。
海滩礁石已经足够丢脸,现在又被她瞧见自己被这个柜台的破木头拦住,行动无法自主。
狼狈不堪,他实在绝望。
他从轮椅侧面抽出拐杖,撑着扶手迅速站起来,小腿伤口立刻反馈钻心疼痛,但季知节面上不显,愈发倔强地挺直脊背。
丹南震惊于这人的操作。
莫名想起当时在国外医院时护士说的话:“瘸着腿,非得走。”
“你疯啦?你这腿不要了?”丹南想去扶他。
季知节立刻抬手拦住她,看着旁边的地面,“你别过来。”
短短四个字,说得冷硬无比。
丹南怔在原地。
季知节低头看看那份冬瓜排骨,把它往前又推了推,“你吃。”
说完,头也不回地杵着拐杖离开,唯独留下轮椅孤零零地和丹南面面相觑。
他一再拒绝的模样深刻地印在脑海。
丹南眉头缓缓皱起,心绪困惑而受伤:他是有多讨厌我?
也没能困惑太久。
张正小跑着过来推走轮椅,对丹南点头寒暄,关切地问了几句话,赶紧出去追自家老板。
他哪里能知道自己才走开几分钟,匆匆赶赴食堂,打眼看见那个医生千叮万嘱不要下地的老板键拐如飞。
多么地狱的画面。
张正魂都吓碎了。
“去把我的轮椅推回来。”季知节冷脸说。
声音是他发火的调调。
张正完全分析不出来他在发什么火,赶紧过去那个窗口。
毕竟这个轮椅的押金还是他扫码付的款,可不能丢。
谁知看见丹南小姐。
本想多说几句,但看着丹小姐电话一直在响,他只好礼貌离开。
“祸坨子,在肺癌之前,我会被你活活饿死。”
刘弥初懒懒地在电话那头,借助晚期病人的身份肆意撒娇。
“等你酒醒我饿到现在,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丹南听得好笑,弯着眼睛打电话,“你求我呀?”
刘弥初立时说:“求求你,别饿死我呀。”
丹南笑开了:“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眉眼尽是温柔。
难得听到丹南小姐这样说话,张正回头多看两眼。
他出了医院食堂门被吓一跳。
就看他那个匆匆瘸着跑出来的老板去而复返,杵着拐跟个男鬼一样没入食堂门边的阴影里,全程盯着丹南小姐。
“……季总?”张正浅浅发声,对老板的状态困惑也担忧。
“你走。”季知节言简意赅。
张正不再多言,立刻点头,推着空荡荡的轮椅就走。
走出几步,实在忍不住好奇,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个向来淡漠冷酷的云想总裁,此刻靠在医院食堂大门的墙边,半个身子藏在阴影里,脑袋微微向前。
张望着。
专注到卑微,温柔到虔诚。
食堂里人声沸沸。
唯独他孤零零地站在夜色里,成功的企业家像只无家可归的大狗。
躲在角落,忍着剧痛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