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彻底大亮，晨曦穿透林间的薄雾，却终究错过了日出最壮丽的时刻。
苏见晞看着手表，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是真赶不上日出了。不过前面有座云深寺，香火很旺，很多人慕名来爬墨刃山，就是为了到那儿祈福许愿，挺灵的。要不要去看看？顺便吃个斋饭休息一下？”
何彦望着远处已然明朗的天空，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但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前行，走到太阳完全升起，一座古朴的寺庙终于出现在眼前，青瓦红墙，掩映在苍翠的山林之间，已有零星的香客往来。
踏入寺门，苏见晞想带何彦去正殿求签或是上个香，却被何彦轻声推拒了。
“就当是个美好的祈愿嘛，来都来了。”苏见晞试图劝说。
何彦只是摇头，苏见晞见状，不再勉强。
吃了顿清淡的斋饭，在寺里随意逛了逛。
后院的放生池，池底铺满了闪着银光的硬币，不少游客正闭目许愿。
苏见晞从背包里摸出几枚硬币，递了一枚给何彦：“给，附赠服务，许个愿吧？”
何彦看了看那枚小小的硬币：“你的附赠服务还真多。”
苏见晞笑起来：“满意的话，请给我打上五星好评哦！”
“嗯，”这次他没拒绝，接过硬币，“附带百字小作文。”
他捏着硬币，闭上眼，静默了片刻，才手腕一扬，硬币落入池中。
睁开眼时，他忽然轻声问：“你对每一个客人都这么体贴吗？”
苏见晞正看着池水里的涟漪，闻言转过头，笑了笑：“也不是。”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撇撇嘴：“之前接过一单，那男的油腻得要命，一路上嘴就没停过，还想动手动脚。我差点直接把他丢在半山腰喂狼。”
她顿了顿，看向何彦，语气认真起来，“虽然你爬得慢，话也少，一开始还冷冰冰的，但我觉得……你其实是个内心很善良的人。跟你一起爬山的感觉……很好。”
何彦静静地听着，末了，只是极淡地笑了笑。
离开寺庙，没走多远，路边出现一棵老槐树，树干粗壮中空，形成一个天然的树洞。
树旁立着小木牌，介绍着关于向“山神树洞”倾诉祈愿便会灵验的传说。
苏见晞正照着木牌念给何彦听，却没想到，何彦听完后，竟主动开口：“我想…去留句话。”
苏见晞有些惊讶，毕竟他连投币许愿都显得勉强，但还是立刻点头：“好啊，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她看着何彦慢慢走到那棵古老的槐树前，背影在粗壮的树干映衬下显得有些单薄。
他站在那里，低着头，似乎在很认真地对树洞说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走回来。
就在他走回苏见晞身边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眼，微微一愣，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下意识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寺庙飞檐，又看了看那棵老槐树，手指紧紧攥住了手机。
苏见晞注意到他情绪的细微变化，忍不住调侃：“怎么了？许的愿这么快就实现了？”
何彦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住手机，摇了摇头，但紧绷的唇角却似乎柔和了一丝。
下一段是有些陡峭的下坡路，何彦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拿着手机，偶尔打着字，像是在回复什么重要的信息。
突然，他脚下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咔嚓”一声，身体猛地一歪！
苏见晞一直走在他侧后方，时刻留意着，见状立刻伸手去拉他。
虽然及时拉住了他没有滚下山坡，但何彦还是闷哼一声，脚踝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让他瞬间白了脸。
“扭到了？”苏见晞扶稳他，眉头紧锁。她看了看前后地形，这里坡陡不方便处理，“我先扶你到下面平缓点的地方看看。”
何彦尝试动了动脚踝，刺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他只好把手臂架在苏见晞肩上，借助她的支撑，单脚跳着往下挪。
两人身体不得不紧密相贴。苏见晞身上混合着汗水和山林气息的味道，霸道地钻进何彦的鼻息间，他能感受到她肩膀传来的、与他截然不同的力量感。
他发现自己真的小看了她的力气，她撑着他一个大男人，步伐依旧很稳。
但他不好意思完全将重量压在她身上，身体带着点礼貌的抗拒，反而让两人行进得更别扭艰难。
“你抓紧我，”苏见晞察觉到了，手臂用力，更紧地搂住了他的腰，将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别瞎客气，万一再摔一次更麻烦。”
腰侧被她手臂圈住的感觉让何彦身体一僵，耳根发热，低声道：“……给你添负担了。”
“小问题。”苏见晞语气轻松，试图化解这过于亲密的尴尬，“收了您朋友天价陪爬费，能为您多做点事，这钱我才收得安心点。”她顿了顿，又赶紧补充，“当然，我不是希望您有事的意思。”
何彦听着她这有点矛盾的安慰，竟觉得有些好笑，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一些。
好不容易挪到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何彦坐下来，小心翼翼地脱掉鞋袜。脚踝处已经微微红肿了起来。
苏见晞蹲下身查看，何彦有些不自在，想把脚缩回去：“应该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苏见晞瞥了一眼那明显的红肿，直接从医药包里翻出云南白药喷剂：“都红了，肯定是扭伤了，得喷点药缓解一下。”
“我自己来吧。”何彦伸手想去接。
苏见晞见他实在拘谨，也没坚持，把药递给他，自己则站起身，拿出相机，对着他晃了晃，故意逗他：“记录一下客户伤情？免得你朋友说我服务不周。”
“……”
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低头默默喷药。
冰凉的药雾接触到皮肤，带来一阵短暂的刺痛，随后便是舒缓的凉意，疼痛感确实减弱了不少。
休息了片刻，何彦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踝，虽然还是疼，但勉强可以受力了。
他抬头看向正在收拾医药包的苏见晞，问：“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山顶？”
苏见晞动作微顿，脸上闪过一丝歉意，估计了一下路程和他的状态，决定实话实说：“以现在的速度，加上你脚伤了，可能……要到下午了。”
何彦愣住，抬眼看着她：“你之前不是说……”
“抱歉啦，”苏见晞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是怕你坚持不住，骗你的，给你点希望。现在跟你说实话，后面还有一段鬼见愁，比一线天还难走点，以你现在的情况，会更慢。”
何彦垂着眼，看着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脚踝，得知这个消息后，心里的失落感更大了。
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忽然抬手看了看表，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苏见晞道：“能麻烦你……去前面那个补给站，帮我买瓶水吗？”
“好，你坐着别动。”苏见晞不疑有他，起身朝补给站走去。
走出几步，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何彦正低头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瓶子，往手心里倒出了什么，就着之前还剩的一点水仰头吞了下去。
他的动作很快，仍旧带着点遮掩，但那确确实实是在……服药。
苏见晞心下一沉。之前所有的疑虑……再次有了模糊、令人不安的指向。
她走到补给站，心不在焉地拿了水，付了钱。手指点开了闲鱼，找到“川流不息”的对话框。
【老板，冒昧问一下，你朋友是不是……真的有病？】她皱紧眉头打字，【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再补充：【我看见他吃药了。】
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逐条撤回。
她深吸了一口山间清冷的空气，告诉自己：苏见晞，你只是个陪爬，拿钱办事，做好分内事就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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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越界，不要打探客户的隐私。
可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好奇和担忧，却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她带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客人，从来没有哪一个，像这个叫何彦的男人一样，让她如此犹豫不决，如此想要窥探那冰冷外表下隐藏的秘密。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张川扬的消息：【？？？】
【小苏姐，怎么了？我刚看到提示你撤回了消息，是我兄弟有什么情况吗？】
苏见晞想了想，删删改改，最终回复：【他想看日出，但是赶不上了，有点失落。】
【啊……这样啊，没事没事。你们现在到哪了？可以的话，请你让他尽快坐缆车回程吧。】
苏见晞一愣：【为什么？】
张川扬：【临时有点急事，需要他尽快回来。我现在出发过来接他，大概晚上到。】
苏见晞看着这略显突兀的安排，心里的不安感更重了，但只能回复：【好。】
她拿着水回到何彦身边，把水递给他，轻声解释道：“你朋友张先生刚联系我，说有点急事，需要你尽快回去。他晚上会过来接你。”
何彦接过水，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嗯。”
“那……”苏见晞看着他，“我们现在是继续登顶，还是直接从前面岔路口拐去东峰索道下山？”
何彦抬起头望向云雾缭绕的山顶方向，沉默片刻，道：“登顶吧。”
苏见晞没多问，只是点头：“好。”
最后这段路，苏见晞陪着他，走得极慢。
她不再催促，也不再刻意找话题，只是沉默地走在他身侧，在他需要的时候伸出手扶一把。
终于，在日头西斜，将天空染上柔和暖色调的时候，他们踏上了墨刃山的最高点。
山顶视野开阔，群山匍匐在脚下，浩荡壮美。
“你运气其实不错，”苏见晞望着天边渐渐聚拢的云霞，轻声说，“虽然错过了日出，但很快就能看到墨刃山不可多见的日落晚霞，也很震撼。”
两人找了一块相对平整的大石头，并肩坐下，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和逐渐变幻色彩的天空。
苏见晞看着身旁安静望着远方的何彦，他的侧脸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格外柔和。
很快，就要分开了。她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开口，声音被山风吹得有些散：“何先生……”
“嗯？”何彦微微侧过头来看她。
“……要不要拍照纪念一下？”她举起一直挂在前面的相机，“就当是山顶留念。”
何彦点了点头：“可以。”
苏见晞凑近他，举起相机，“咔嚓”一声。
屏幕里是两人靠得很近的身影，他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但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这是我的习惯，”她自顾自地解释，“算是记录每一次陪爬的经历。”
何彦点头，没说什么。
远方的晚霞越来越浓烈，金红与紫粉交织，泼洒了半边天空，壮丽得令人屏息。
山风更大了些，吹得人衣袂翻飞。
苏见晞望着那片燃烧的天空，心跳忽然变得很快。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依旧盯着远方，轻声问：“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
她顿了顿，感觉旁边的呼吸似乎滞了一瞬，继续飞快地说下去，像是在背诵早已想好的说辞：“你不是想看日出吗？以后……还可以约我。或者，等我再爬上来，给你拍日出照发过去。”
话音落下，她能感觉到身旁的目光落在了自己侧脸上。
山风呼啸而过，霞光将一切都镀上温暖的金边。
苏见晞说了那些话后，就盯着远方的霞光，仿佛那景色有多么吸引人。
夕阳很美。
但她没有看他。
而他，没有看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