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岛凛是没有办法不去在意的人。
作为未出现的对手...?作为未交成的朋友。
初到首尔那天,干燥的风裹挟着尘粒扑在朴元彬的脸上。公司派来的人举着写有他名字的纸牌,纸缘微微卷曲着。他并不知道这算特殊待遇,只是默默跟在身后,望着计程车窗外来往的行人。
练习室比想象中更亮,人也更多。那些擦肩而过的面孔都带着某种光晕,他在迷路时给母亲打电话,低声说“好像不行”。除了真的找不到路,好像也在说那个轻信着“被骗也无所谓”就只身来到首尔的自己。
面试时组长说他是块待琢的璞玉。「需要打磨」的意思,就是还远远不够好。他当然明白。没有舞蹈基础,临时学了十二首歌,freestyle时那段笨拙的锤子舞让他羞耻得耳根发烫。
然而就这样,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对方就开始暗示首尔与蔚山太远,问他何时能下定决心。
明明什么都还未得到,却在被问能付出多少。这种感觉十分微妙,在那间安静的面试室里,空调的运转声显得格外清晰。
这里的人怎么比自己还要轻率呢?但这种轻率反而激起了他心底的倔强,把「随便试试」的念头,悄悄烧成了「要看看自己能走到哪里」的执拗。
正式入社那天,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走廊地板上切出明暗交替的条纹。带领他的staff姐姐工位上堆着不少杂物,等待的间隙,他的目光落在几页散开的纸张间。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雾岛凛」这个名字。
旁边的照片看起来不像是精心挑选后上传instagram的自拍,也不像正式的证件照,而更像是偷拍。少年背着吉他包,黑框眼镜后的目光因镜头的捕捉而微微偏移,宽大的外套被风灌满。照片的像素不算高,但那种不经意间的帅气,却很分明。
搞什么...像从乐队漫画里擅自逃出来的主角一样。
纸页的空白处,写着很多数字和日期,墨水颜色深浅不一。
后来他发现,公司里没有雾岛凛,却多得是数字的划分。
朴元彬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这念头像摇晃的微弱烛火。干燥的首尔还不曾降雨,而新的环境、陌生的规则、狭窄得令人窒息的上升通道,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首尔的风从高楼之间穿过,变得急促而单薄。
两周的时间被压缩成了蔚山来往首尔的巴士、推开练习室门等待上课的窸窣空隙、绕着塑胶跑道的变速跑、和为躲避听着练习生消息更来劲的「眼镜A」「红发夹B」而去厕所的课间。
他对着镜子梳理刘海的时候,偶尔会想,Star性是什么?朴元彬...似乎还没有到达能够思考这个问题的位置,尽管他的名字已经出现在了Showcase的名单上。
要把爱豆当作未来工作来看待吗?
食堂里那些说着流利首尔话的前辈确实耀眼,但那还离自己太远。
周遭的人依着出身、同期、评价小组自然聚拢,他很少说话。可能是因为自己还更像个没全情投入的走读生,反复插入新的班级又到点就跑。也有可能是蔚山话在被回应之前大概率会得到相互交换的眼神和微妙的停顿。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口音有什么不好,只是觉得那些反应有点麻烦。
总之,他那时还没有可以交换「进阶情报」的同伴,只好自己在搜索框里输入「Kiri.. Rin」。
记不全的名字配上Instagram贫弱的搜索功能,页面上只挤满了各种动漫角色。朴元彬耐着性子一个个点开那些关联账户,翻过他们的头像和动态,都不是资料页照片上的那个人。叫Rin的人得有多少啊...
所幸,Twitter搜索页的第一条结果就是雾岛凛。好像理应如此。
那段视频拍摄于海边。雾岛凛抱着黑色吉他,穿着白色短袖衬衫,坐在一块更高的岩石上。额前的头发被海风不断吹起,又落下。背后是溶化的蓝,光和色都饱和得近乎透明。他的歌声很轻,近似耳语,被包裹在画面的轻微晃动里。那种晃动夹杂着纯粹的风噪、指腹擦过麦克风的钝响,以及隐约而持续的海浪冲刷声。
朴元彬从这样的海里获得了一种奇异的慰藉。他看着屏幕,觉得嘴唇上好像尝到了一点咸味。可实际上,房间里只有空调吹出的干冷的风。他和雾岛凛之间,隔着一层清澈但无法穿透的水体。
Kir1_saku_《Ocean Floor》_201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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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记住一个日本姓氏Kirishima,熟练地在评论区检索出所有可能的日语关键词并复制粘贴到Twitter搜索栏,就是朴元彬关于雾岛凛的全部收获了。
在某次返回蔚山的夜行大巴上,朴元彬蜷在靠窗的座位里,几经调整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反而在巴士的晃动中将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车窗上。
他吃痛地揉了揉,低声咕哝了句“倒霉...”,随后点亮手机,打开早已下载好的《听说雾岛要退部》。
然而遗憾的是,或许是因为疲倦,又或许是心境尚未契合,凭他当时的鉴赏能力...他没太看懂这部青春电影。
混乱交替的叙事视角、大量重复出现的校园场景,反而催生出一阵睡意。
颠簸之中,他不知不觉合上了眼,直到被一阵从廉价耳机里传来的、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吵醒——影片中的众人因瞥见一个酷似「雾岛」的身影,正一同激动地奔向天台。
他勉强集中精神,试图重新跟上故事的节奏,却发现自己早已迷失在零碎的片段之间。视线徒劳地追随着画面,结束了。
直到片尾黑屏映出他自己茫然的脸,他还是没看到那个所有人都在等待、寻找的「完美雾岛」长什么样。
尽管电影里的「雾岛君」是因排球而成为绝对的校园偶像,朴元彬的思绪还是不受控制地滑向雾岛凛。
他想起雾岛凛在学校文化祭的舞台中央领舞的轮廓,想起凛站在集线控台之间,呼吸随着无形节奏自然开合的样子。
雾岛凛的才能,不是靠反复打磨既定曲目所能推及的极致,而更像是不经意间笼罩过来的雾,轻轻巧巧的,却让人忍不住要一直看下去。
他会弹吉他,也会摆弄其他乐器。有那样一把嗓子,像小时候玩过的合成器,能发出各种意想不到的声音。即便是最早那些音质粗糙的录像里,他偶尔会微微发颤,换气间有小小的停顿。那声音依然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像一块刚刚能吸住铁钉的初生磁石。
大抵正因如此,他在尚未正式出道时,就在网络上有了那样多的关注者。
他好像天生就知道如何用音乐表达自己,更像那个会伫立在等级制中心的、早就准备好了的「完成式」。
没来由地,
毫无道理地,
他开始等待雾岛凛。
即便他没见过真的雾岛凛,
即便他不清楚那张资料页究竟是否代表着雾岛凛会来SM。
如同那页深深浅浅写满日期的纸张,朴元彬的日常也渐渐被一些细小的规律所标记。
不知从何时起,周二中午去食堂成了他不需要特别说明的习惯。比起让人带饭团回练习室,他更愿意花上二十分钟,坐在离新人开发组的姐姐们不远的位子上。这成了朴元彬脑内那个像素小人的一项日常任务。她们周二通常不会外食,吃完饭也愿意在食堂多坐一会儿,而不是回茶水间和组长偶遇。
她们偶尔提及「凛」,话语里总裹着对上层追问的淡淡怨怼。
“我们会社就找不到开拓日本市场的好苗子吗?大家都要打起精神来啊...”
“说得容易啊...”
“好苗子倒是有啊,他有本事就自己把雾岛凛招过来吧。”
“完全屡战屡败。”
“难道勾勾手全世界的财运就会涌过来吗?那我已经虔诚地祈祷了二十五年了。”
在食堂因疫情前关闭的最后一次对话里,他听到:
“申组长在NCT127演唱会现场casting到雾岛凛了...在洗手间门口堵到的kk”
“他对Kpop开始感兴趣了吗?好像是第一次来看我们公司艺人的演唱会。”
“难说..但听说这次没完全回绝..说是会考虑一下。”
因为听得入神,那勺该舀起的拌饭变成了空气,不锈钢勺边硌得他的牙齿生疼。
“啊...”他回过神。
“元彬呐,不会是节食节出问题了吧?”
“细嚼慢咽你懂什么!”是金属的腥涩。
当课上的练习曲目重复到喉咙发紧,朴元彬发现自己开始对所有没听过的歌、没看过的舞蹈产生倦烦。在走出公司大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只能接受那些已经熟悉的东西。
「雾岛凛」的搜索标签在快掉出前五位时,总会被他下意识地点回第一去。
回宿舍的路上,他一遍遍地循环着Kir1_saku频道里那些有限的音频。路灯的光线昏黄,能看清自己拉得长长的影子。那个还没升级的像素小人也会跟着耳机里的节奏,踩下人行道上翘起的砖块,借着月光往坡上爬。
虽然偶尔还是会踉跄一下,但他感觉...自己就快适应好了。
雾岛凛的声音像春末傍晚的风,温温凉凉地擦过耳边。在那些旋律里,十九岁的朴元彬膝盖上总有磕碰的青紫,眼泪来得迅疾也去得干脆。
每月固定的那几天,查看月末评价排名成了所有练习生心照不宣的日常。大家都装作不经意地溜达到楼道尽头。他也正好能借着传递U盘的名义,绕到staff的工位旁望一眼。
桌上那些零散的资料早已被收拾整齐,所有文件夹都严严实实地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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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只露出「NCT2020」的标签。那些文件夹的颜色统一得让人无从分辨。
啊...无限扩张的进行时。今年的大企划里似乎会有新人出道,A组的氛围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大概还是要从那些练习多年的候补生里选吧,他想,还有别的可能吗?
“元彬ssi,祝贺你,拿到了B组的第一名。是第一次吧?”
“诶..?对,是第一次。”脑内那个正在执行探索任务的小人瞬间僵住,界面弹出「任务中断」的提示,他听见自己的回应声干巴巴的,“谢谢。”
在夏天正式到来之前,整个公司的空气已然变得粘稠而焦灼。练习生们如同困在梅雨来临前的蚁群,不安地原地打转,就像 Kir1_saku 账号主页上那个不断旋转的刷新圆圈。
加载失败。
全部视频都被设置成了私享状态。
在其他担忧尚未成形之前,朴元彬心里最先冒出来的,竟是一个带着几分侥幸的猜想:这该不会是什么正式出道前的准备工作吧?毕竟,积累到这种程度的人气账号,怎么会轻易放弃。
他不死心地反复刷新,可那些熟悉的Twitter主页里,真的再没有半点新的消息。
公司会来新的日本人吗?
雾岛凛会来首尔吗?
他会见到雾岛凛吗?
所有问题的答案都指向「对」,但朴元彬的心情却是「错」的。
在错误的节点,伴随着音响设备错误连接发出的蜂鸣,他第一次见到Kir1_saku账号以外的雾岛凛...照片。
年书的拍摄结束后,凌晨仍留公司练习的人数复归往常。照理来说,隔壁的练习室里应该不会有人。那声「吱啦——」锐响是怎么回事?还偏偏挑在他在走廊的时候。
如果真的有鬼...千万别找上他,他正打算百米冲刺着离开。如果是音响故障...那他就不得不出现一下,免得被监控查到,说他不够爱护公司财产。
社会生活不易,他只好硬着头皮推门查看。
结果只是音频线插反了。灯还开着一排,一旁椅子上放着部手机和半瓶水,大概属于某个还不熟悉设备的新人。
朴元彬松了口气,正准备在引来不必要的寒暄前悄悄离开,那部手机的屏幕却在这时亮了起来。
锁屏照片里的雾岛凛微微侧着身,夕阳从身后漫过来,给他的轮廓描了层毛茸茸的金边,海风吹乱了他的刘海,有几缕搭在眉骨上,他却毫不在意地笑着,捧着手里的吉他拨片往镜头后瞧。眼睛亮亮的,像玻璃珠。
可能是拍Ocean Floor那天吧..?朴元彬愣在原地,思绪却飘远了。
雾岛凛摊开的掌心里,四枚爱心形状的拨片拼成不太规整的四叶草,上面刻着的S、A、K、I几个字母上还沾着点沙粒。旁边还有一只手入镜,举着一枚像是O又像是0的拨片,指尖被落日照得透出淡淡的粉色。
是字母O还是数字0呢?他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你好...?”一个带着明显生涩口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任谁听,这都是个刚来不久、尚未熟练掌握韩语的日本人。是那个直接空降出道的Shotaro。朴元彬刻意慢了两拍才转身,试图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突兀。
新的消息通知又跳了出来,透明的泡泡覆盖着雾岛凛的脸。
如果说此前朴元彬结识雾岛凛的概率是10%,那么在他与这位热情又亟需新联结的日本街舞导师建立起「练习狂同盟」之后,那个概率在他心中就翻了三番。或者,更自信一点...?变成了99%。
他只是需要一个更适合的切入时机。是的,时机。
而在那之前,他先听见了凛的名字。
“凛酱——!”
凌晨将至的秋夜,路灯光斜斜地切开薄雾,在人行道的落叶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雾岛凛站在街灯下,微微低着头。Shotaro从他身边越过,小跑着冲向那个身影,熟练地跳上他的背。凛的身子只是微微晃了晃,就像早就习惯这样似的,反手托住了背上的人。
可能是因为戴着口罩,那些连珠炮似的日语和两人的表情全都模糊不清。
朴元彬站在原地,舌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酸。是刚才过闸机时含下的那颗糖,
此刻柠檬果浆猝不及防地从糖芯涌出,酸得他眼角发涩。口中的甜味在瞬间被扫荡得干干净净。他摸向口袋,只掏出张皱巴巴的纸巾垫在下巴附近,想要吐出融化的糖果残骸。
正要低头,口罩绳却不合时宜地弹开。牙齿磕破了口腔内壁。
他吸了吸鼻子,秋夜的凉意顺着鼻腔一直顶到胸口。
“倒霉...”
朴元彬忽然想起那张照片上雾岛凛被风吹鼓的外套,像一只即将起飞的鸟。而这个念头也像鸟一样,很快飞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