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教室，林悦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是也不知道是碍于讲台上的老师，还是姜蓉冷淡的表情，她根本不敢朝着姜蓉询问什么，姜蓉倒是也看出来了，只是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也不知道林悦想问的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样，于是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一直沉默到了第二天上学。
毕竟一放学，姜蓉就收拾书包离开了教室，作为班里唯一一个不上晚自习的人，虽然有些人的目光充满了疑惑，对着她的身影窃窃私语，但更多的还是羡慕。
谁会喜欢在学校强制学习呢。
也不知道得多开明的家长，才会同意孩子高三都不在学校上晚自习，还是她也在外面报了补习班。
只是和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姜蓉倒是想学，问题是自己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晚自习。
如果全身心学习的话，自己怕是会饿死。
她迅速坐上公交，往家的反方向坐了三站，向着一家面馆的后门走了进去，对着后厨热火朝天的阿姨，抿着嘴唇微微一笑，算是打了声招呼，随后轻车熟路地换上了衣服。
虽然阿姨会帮自己洗这些工作服，但衣服上还是在日积月累中，被迫粘上了无法泯灭的油烟味，姜蓉倒是不讨厌这个味道，自家已经许久没有这种味道了。
她甚至有些怀念。
只是闻着味道，摸了下咕咕作响的肚子，忍不住抿了下嘴唇。
随后摸了下口袋里，那块被自己紧紧保护起来的面包，确保它的完整后，姜蓉默默的松了口气。
虽然很饿，但她还没有想吃它的打算。
把身上原本的衣服折好，对着镜子又整理了一下仪表，想到咖啡店里那些光鲜亮丽的工作服，还有男人脸上的那抹微笑，姜蓉拽了拽衣角，带上帽子把耳尖的红晕遮住，面色如常地走了出去，站在门口开始上班。
其实这一块的客流量并不大，所以小小的一家面馆里，只有姜蓉一个服务员和一个店长阿姨，阿姨还要包揽后厨的工作。
不过由于还没到饭点，现在根本没有几个人来吃饭，两个人就坐在小椅子上先把她们的晚饭吃了，阿姨关切地说着：“天天吃面，你要是厌了要跟阿姨说啊。”
“千万不要跟阿姨客气。”
姜蓉微微勾起嘴角，摇了摇头：“好吃的。”
阿姨本来还有些不信，毕竟天天吃面谁受得了，这姑娘又是个实心眼的，每次问要吃什么，都说只要吃面，不用费心。
然后就看着面前的女孩，以很快的速度开始吸面条，吓得她连忙又盛了一碗出来，放在旁边先凉着，无奈道：“慢点慢点，本来还有些不自信，阿姨现在很确信自己的味道没问题了。”
姜蓉被逗笑了，阿姨看着她脸上的小酒窝，唏嘘道：“小姜啊，你笑起来真好看，小年轻平时还是要多笑笑啊。”
“不过今天怎么这么饿啊？”
姜蓉想起所剩无几的钱罐，又看着面前和自己妈妈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她垂下头：“学习太忙了，中午没来得及吃饭。”
阿姨轻叹了一口气：“你们小年轻就是这样，不过还是要好好吃饭啊，不能仗着年轻这么挥霍身体，阿姨的女儿也是这样，非要减什么肥，现在好了，在外地读大学，肠胃炎了也只能喊舍友陪着去医院。”
姜蓉其实半真半假地跟她透露过家里情况，但就跟每一个一开始认识自己的人一样，总会告诉自己，没有不爱孩子的爸爸妈妈，她也不敢和他们继续说下去，毕竟一旦深入，知道了那些事情，这些人无一例外，都会变成另一副模样。
不是没有过经验，所以她并不敢赌。
而这也是自己为什么要来到，与自己家反方向地方打工的原因。
姜蓉扣着虎口，月牙模样的指甲印在白皙的皮肤上异常明显，看着都觉得疼，但只有这样她才能抑制住自己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所以现在的她，只是在阿姨面前，塑造了一个爹不疼娘不爱，还没有钱的高中生身份，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水分。
只不过阿姨应该是觉得，打工的那些钱，用来吃饭完全没问题，但她完全没想到，自己那点钱却不只是用来吃饭。
姜蓉没有过多的解释，她只是抿了下嘴唇“嗯”了一声，她并不讨厌别人的关心，甚至还有些渴望。
一碗面很快就吃完了，阿姨又递上一碗，弯着眼眸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旁人有可能觉得唠叨的话语：“哎呀，好吃吧，我女儿她爹走得早，我本来想着那天烧一碗面给她吃，吃完就带着那些抚恤金回娘家，结果她竟然说妈妈的手艺真好，烧得比我们学校门口的面馆还好吃。”
“我就想着，这生意别人能做，我为什么不能做。”
她勾着嘴角继续说：“不过说来也巧，之前一直是我女儿帮我做收银，后来她去读大学，那会儿我都想着要不关店算了，结果你来我门口问能不能打工，说到底这也是缘分，不过一直以来你干得都很不错。”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阿姨突然就说了这种有些奇怪的话，姜蓉忍不住抬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阿姨却只是抿了下嘴唇，又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小姜，阿姨又开始王婆卖瓜了。”
姜蓉却听着这些已经讲过许多遍的故事，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甚至还点了下头夸赞道：“不是自恋，是真的很好吃。”
这条街客流量不多，阿姨的店能开那么久，也已经是件很不简单的事情了。
只不过今天的阿姨莫名有些奇怪，姜蓉小幅度地蹙起眉，看着阿姨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想问些什么，那些话却又卡在喉咙口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她有些怕自己说错话。
正在纠结的时候，阿姨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听着就撕心裂肺，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出来了，姜蓉连忙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关心道：“阿姨，感觉你咳嗽越来越严重了，你真的不去医院看看吗？”
阿姨却很释怀地摆了摆手，缓好呼吸又喝了口热水，等到那股子痒意彻底消失后，才有些慈祥地回答道：“老毛病了，没什么好看的。”
“而且前不久去了一次，医生也没说什么，就给我开了一些常吃的药，喊我多注意身体休息。”
说着，她似有似无地看了姜蓉一眼，随后又低下头轻叹了口气。
姜蓉蹙着眉抿了下嘴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阿姨今天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过没有给姜蓉太多疑惑的时间，随着时钟来到六点，下了班来吃饭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两个人都忙碌了起来。
姜蓉虽然不怎么善于言辞，但也在这里干了一段时间了，对于一些话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生涩了，更何况阿姨女儿之前足够时髦，给每个桌子都安排上了扫码点单，她只需要在收银台看单子，把面端到相应的位置上就可以。
一晚上的时间转瞬即逝，唯一的小插曲就是一个城管来吃饭，看着姜蓉的身影，皱着眉走到吧台上问道：“你们家老板呢？”
女孩连忙去后厨把阿姨喊了过来，阿姨在围裙上背着手擦了擦手上的水珠，看着一身城管制服的男人，疑惑地询问：“怎么了，我们证件齐全，是要看证吗？”
他指了指姜蓉：“不用，我看到墙壁上的证了，最近查得严，不能使用童工你知道吧，她看着就没成年。”
从长相上看，她是已经成年了，问题是有些瘦弱的身体，看着可不像是一个成年人。
姜蓉瞬间有些紧张地抿了下嘴唇，很明显，如果自己说成年了，他一定会要看身份证明，而之前自己来打工，阿姨也没有怎么问过年纪，只是知道自己在读高三的时候“哦”了一声。
而被询问的阿姨脸上看不出丝毫问题，她连忙尴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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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着解释道：“这是我自家姑娘，怎么能算童工呢，只是我忙不过来，她放学了来帮帮我。”
城管的脸上有些狐疑，在两个人的脸上左右看了看，坐在靠近收银台的老熟客帮腔道：“她家是有个女儿，孤儿寡母不容易，女儿有孝心，放学了来帮忙的。”
城管也就没有再问证件，只是说：“那怎么我进来到现在，她怎么一声妈都没有喊过？”
阿姨顿了一下，侧头看向姜蓉，姜蓉咬着下唇迟迟没有开口，阿姨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转头看向城管笑了笑：“我家不兴喊爸妈那套，而且这不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城管那碗面里放了块大排。
老熟客也笑了，继续助攻道：“哎哟，城管连这个都要管呢？”
“我家那个不争气的也不喜欢喊我爸爸，现在孩子都这样。”
阿姨原本僵硬的身体，估计是意识到面前的人不是来找事的，没有非要揪着这一件事，整个人都逐渐放松了下来，把面端到台子上：“我家孩子也快高考了，不会让他经常来的。”
城管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明显被说动了，拿着手机把面钱付了过去，听着播报出来的价格，是面加了大排的钱，阿姨连忙给他端到座位上，她笑着也不知道和他在说些什么，反正城管也没有继续追究。
姜蓉紧张地舔了下唇，总觉得阿姨那话有哪里很是奇怪，但还是朝着老熟客道了声谢，他却摆了摆手，低头继续嗦面了。
城管安抚好后，阿姨也就去后厨接着干活了，姜蓉也没有继续胡思乱想，而是静下心继续干活。
一直到高峰过去，快要到关门的时间，两个人才开始有了喘息的时机，姜蓉只是一回忆，都能想起当时的尴尬，于是抿了下嘴唇，很认真地道歉道：“对不起阿姨，那句妈妈我没有喊出来。”
阿姨却摆了摆手，她的神情看起来也有些纠结，站在吧台旁靠了一会儿，才说出了她一直没有开口的话：“小姜，对不起啊，阿姨有件事骗了你。”
她打开收银台的抽屉：“阿姨其实身体是不舒服，我女儿她希望我不要继续干下去了，让我先去把自己身体照顾好，然后前几天我把店铺挂到网上，昨天有个沈老板联系我要买。”
她说着说着，又咳嗽了起来，姜蓉连忙帮她拍背顺气，女孩抿了下嘴唇，很认真地说：“没事的阿姨，我也觉得你应该先去把身体看好。”
阿姨缓过气来，从抽屉里拿了个有些老旧的手机，和一个信封塞进了姜蓉的口袋里，姜蓉连忙推辞：“阿姨，我只要我的工资就可以了！”
阿姨却摆了摆手，语气是不发拒绝的强硬：“说什么呢孩子，这手机本来也就是我女儿淘汰下来的，你一直用那种老年机也不是个事情，更何况又是阿姨导致你没了工作。”
姜蓉还要推脱，阿姨却在旁帮忙出谋划策：“对了，这边附近的店我都认识，阿姨帮你再找一份打工吧？”
姜蓉明显被转移走了注意力，下意识摇了摇头：“城管都知道阿姨你是我妈了，去别家也不合适。”
阿姨笑了，随后有些唏嘘地叹了口气：“孩子，别和大人闹变扭了，都高三了，那阿姨祝你高考成功！”
……
姜蓉走在回家路上，抬头看看月亮，又看看亮晃晃的路灯，莫名觉得前路有些迷茫，她也没想到，今天竟然是自己吃得最后一顿饱饭。
走着走着，眼前逐渐出现了自家楼下的咖啡店，高大上的店面里，只亮着一盏淡黄色的顶灯，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正在那里擦拭着工具，如同一张艺术照一般。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目光过于明显，他抬头下意识向着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姜蓉连忙快步躲进了没有灯的小巷子里。
目光贪恋地又看了一会儿，才抬脚继续走向漆黑又烂熟于心的回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