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爷最终选定的宅院,出乎林傅盛的意料,竟在离醉清欢茶坊附近,放弃掉卫湖边上那座景色雅致的实惠大院。
林傅盛上前询问:“岳父大人,那临江码头,白日里人声鼎沸,各色船只货物往来不绝,为何选如此闹市?”
唐老爷大笑道:“呵呵......傅盛,这闹市有闹市的好,方便不说,晚上有巡逻的,安全也没得说。离醉清欢茶坊近些,唐家人来往便方便些。再说,我观察几日了,这到了夜间,商户早早歇业,反倒生出闹中取静的意味。”
林傅盛见岳父大人心意已决,从袖中挑出一千两飞钱,递给唐老爷说道:“既然您喜欢,那就定下,这是我开酒铺以来,积攒的积蓄,是我的一片心意.......”
唐老爷注视片刻飞钱,又抬头用欣慰的眼光看着他,笑着道:“好孩子,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是唐家家族购置,非我一人享用,你也是家族一份子,这钱自己攒着,将我那宝贝女儿宠成公主,一辈子不离不弃,老夫就非常开心了。”
说罢,唐老爷连着林傅盛去了那宅院,这宅子不算特别阔气,但格局端正,前后两处进门,四四方方,足够安置随迁而来的几位核心族人。
唐老爷当即拍板定下,爽快地付了一千两银子,满意道:“这里好,离我家女儿的铺子近,照应方便。码头热闹,消息也灵通,咱们做生意的,讲究的就是个地气。”
农历十二月初四,卫城已飘了几场细雪,寒意侵骨。
伢子手续办得利落,唐家族人、仆役速速搬了进来,虽是冰天雪地,但一家子动起来,身体便很快升温。
林傅盛自然一同搬了进来,不过,为了不令老岳父起疑,两人按着岳父的安排,住的是靠近他卧房侧边的厢房。
好在这间卧房宽敞,房内有一张结实的木床,靠窗另设一张木榻。当天入夜,林傅盛便主动抱了厚实棉被,在榻上铺开安歇。唐清欢看在眼里,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虽是误会渐渐消散,不过关键人物还未出现,其实这样做灵魂伴侣未尝不可,思虑片刻,唐清欢悄悄将炭盆挪得离榻近些。
搬家已有三日,唐清欢去府衙,将唐家小院退租,林傅盛在酒铺算账时,收到从云京的飞鸽传书,是丞相亲笔。
信中丞相邀请,说是卫城近日有一场士族子弟的诗酒雅集,他虽远在京城无法亲至,但希望林傅盛务必前去,与江南才俊们多多结交,‘会中论道,才名渐显’。信末丞相刻意提及,自己的儿子恰到卫城游历,也会赴会,让两人正好认识认识。
林傅盛心知这是丞相进一步的拉拢,意在将他引入其交际圈子。他本不欲过多卷入,但眼下形势,拒绝恐难有贵人相助。
他将此事告知唐清欢,唐清欢笑着道:“你一男子,还怕人家把你吃了。你这是恐惧社交,丞相有意撮合入圈,为何不去?”
“哎.....我也不知,心中有一丝别扭,你说去我就去。”
“对嘛.....躲是躲不掉的。”他在唐清欢的鼓励下,还是决定去走一遭。
三日后的傍晚,诗酒雅集设在卫湖边一处精致的别院内,虽是雪絮飘飘,但院内暖阁熏香,觥筹交错,席间的热闹加上炭火盆,已让人忘却冬天恰似春天。
林傅盛来到这才子聚集之处,左右巡视一番,确实皆为上层士族子弟,个个不是文雅儒气,便是气宇轩昂。
就在林傅盛端杯饮酒之时,一人身着蓝色直裰的男子入内,在场之人,个个眼神流露出尊敬的神色,主持的长老上前唤道:“哎呀....皇城司指挥使陈大人,你总算来了。”
皇城司指挥使?正在林傅盛疑惑之际,身边几位衣着儒雅男子,小声说道;“他就是当朝丞相之子....陈胤羲。听说他是皇上特许,可监察百官,先斩后奏的御前心腹探卫。”
林傅盛眼前一亮,原来他就是丞相之子。他再次打量起此人,身长八尺,比他还高出一截,身形挺拔如松,眉目爽利,气宇不凡。
陈大人未过多听老者的嘘寒问暖,目光在期间不断的巡视。
林傅盛记得丞相的叮嘱,脚步沉稳而迈,待走到此人跟前,抬头开口道:“陈兄,在下林傅盛.......”
陈大人一听林傅盛三字,本是一脸严肃,缓缓松了下来,看起来平静随和多了。
他道:“林兄!家父常提起你,今日终于得见。”
两人说了几句,诗会便开始了。期间陈大人对林傅盛格外留意。几番诗词切磋下来,林傅盛才学出众,惊艳四座。其诗词间自有一股顿挫之气,非寻常书生可比。
陈大人虽是武官,却也自小在丞相耳濡目染之下,精通文墨,更欣赏有真才实学之人,见林傅盛不卑不亢,言谈有物,不由生出几分真心结交之意。
待林傅盛歇息之时,他走到其身后,将手搭在他肩上,小声说着楼上雅阁说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三楼视线辽阔,虽是雪天漫舞,但有月色当空。
两人坐在围栏之处,饮着解酒茶,谈及边塞风光,市井民生,竟比那些风花雪月的诗句更觉投缘,一场雅集下来,颇有些相见恨晚,便结为了挚友。
后面三日,陈大人与林傅盛茶铺内,又见了几面,愈发觉得此人不凡,由于公务在身,必须回到太祖跟前,便速速回了云京。
陈大人回到云京后,趁着面圣之际,他立刻向皇帝举荐林傅盛,称其不仅文采斐然,更是通经济实务,乃大盛难得之文将。
太祖原本就因丞相之言对林傅盛留有印象,此刻又见有皇城司指挥使陈胤羲大力举荐,欣赏之余,便动了授官之念。
太祖命人下达圣旨,半月后直抵卫城。
知府接到圣旨,第一时间来到清欢茶坊,待林傅盛出来接圣旨,知府大人当众宣读,皇上任命林傅盛为翰林院修撰,命其速速进京赴任。
这消息若是落在他人手中,定然是天大的惊喜。不过对于林傅盛来说,这恰似平静的生活,被碎石击振开来。
这翰林院修撰虽是清贵之职,但一旦入了朝堂,便是置身于风口浪尖,再想脱身可就难了。
林傅盛接旨谢恩后,丝毫未有耽搁,即刻打点行装,启程北上云京。
唐清欢听说以后,速速回到宅院,见林傅盛正在打包。
“你现在就要走?何不等到明日。”唐清欢询问道。
“不行,我要赶着到皇上面前,请他收回圣旨。”
“为何?”
“我要是去那大殿当职,你该如何?那日,与丞相的儿子陈大人一见,这心中就有预感,没有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虽是你说不愿入朝,但你志向一向远大,何如今成了守着家庭之人?”
“现在还不是时候,整个朝廷,文官之中也就丞相有话语权,我去了得猴年马月才在皇上面前,深得这话语权。我一去,那景王又来骚扰你该如何?对了.......最近为何没有见他来打扰我们?”
“听茶商会长老说,他临时回云京了。既然你决定了,就要思考周全,不要得罪皇上才是,不然依旧会祸事临头。”唐清欢嘱咐林傅盛道。
林傅盛乘坐最后一趟,去往云景的客船,过了二十日便到了云京。
下船后,他第一时间来到丞相府,向丞相说了自己的想法。一开始丞相想要呵斥他,大丈夫畏手畏脚,不过听他详细讲述其中利弊,也就作罢。
第二天,天未亮,他就跟着丞相到了皇宫,待宫门开启,公公传呼一声,百官依次入殿排列到了殿上。
待百官奏事完后,丞相向皇上说起林傅盛,正在殿外候着。皇上立刻召入殿中。
林傅盛见了太祖,立刻伏地叩首,言辞恳切道:“皇上隆恩,草民感激不尽。然草民出身微末,平生所长,不过酿酒核账之类,这等微末伎俩,对于国家大事一窍不通。若贸然身居清贵要职,恐怕有负圣望,误国误民,罪莫大焉......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太祖见其推辞,倒有些意外。寻常书生求得一官半职尚且不易,这人竟将送上门的翰林官职往外推?
太祖正沉吟间,一旁站立的景王却出列进言:“皇兄,臣弟在卫城时,曾与林傅盛酒铺有过接触。他虽谦称只擅酿酒核账,然而其对卫城商税流通,市舶利弊,见解颇为独到。如今东南税赋日重,商路管理尤需精通实务之才。臣弟以为,翰林院清贵之地或非其用武之所,不如委以实务。可任命其为卫城监税官,负责在卫城征收商税,核查商人账目,并允其兼理自家酒铺,以此观察他办事实际能力。此职虽在朝堂之外,却关系国库收入,若有要情,亦可直达天听。”
景王这一番话,可是替林傅盛解围,不然这抗旨的罪可是不小。
不过林傅盛却不以为然,这景王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卫城监税官看似恩典,实则是一种皇家控制。更重要的是,直达天听赋予了他一种超然的地位,自有不受约束,这是寻常官员难以企及的奏事之权,这无疑是一把双刃剑。
太祖见景王说情,这卫城监税官一职,既顺了林傅盛推辞‘高官’的意愿,又将其牢牢绑定在朝廷的实务体系内,尤其是‘兼理自家酒铺’一条,让林傅盛没有后顾之忧。既用了人才,又不违其‘本心’。
太祖思忖片刻,觉得此议甚妥,便点头应允:“准奏.....林傅盛即刻任命其为卫城监税官,专司卫城商税稽查事宜,遇有要情,可密折直奏,准其兼理自家产业。”
林傅盛心中默然,深知是景王的算计,却无力反抗。只能依着圣意,不容他推辞,便叩首领旨谢恩。
如此一来,他虽拒绝了翰林院的清贵头衔,却得了一个微妙且危险的职位..........监察税吏。
领过圣旨以后,便与丞相一道,出了殿外。
此时景王紧随其后,唤着他的名字道:“林兄,且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林傅盛不得已,只能停住脚步,缓缓转身道:“王爷,有何事吩咐在下?”
“今日大喜,何不去我府上叙旧?喝上一杯?”景王话语中听着让人不爽。
“多谢王爷抬爱,我还要赶着回卫城复职。”言罢,拱手作揖,速速离去。
第二天,林傅盛乘客船返回卫城。
过了二十日,正好是大盛二十年,农历腊月初五。
又快到除夕佳节,外地商客,纷纷在清卖货物,准确回乡过年。
林傅盛下船后,乘马车到了清欢茶坊,将云京得官职之事告知唐清欢。
唐清欢听罢,不禁莞尔,揶揄道:“别人求之不得的翰林清贵,你倒好,一推就推掉了。如今做个税吏,反倒还是觉得不自在?”
林傅盛摇头苦笑,屏退左右,才低声道:“那翰林院是什么地方?规矩森严,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每日里战战兢兢,看人脸色,哪有现在这般自在?再说......”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唐清欢面上,意有所指道:“做了朝官,就得呆在云京。我走之前也给你说过,怕那景王骚扰你,而且伴君如伴虎,身不由己。再说,我入朝为官,日日应酬不在话下,你我两人分隔两地,成何体统。”
唐清欢知他话中所指,皆是他那身醋意,既怕景王再三骚扰,又怕两人情谊疏离。
第三天,林傅盛先是到知府报到。
知府见了他道:“以后本官与你就是同僚,不能再叫你林相公了,应该叫监税使林大人才对......”
林傅盛脸颊微红道:“知府大人莫要笑我,这.....不说了,下官定然做好卫城商税稽查。”
出了知府衙门,林傅盛向市井走去。在最繁华之处,新开了一家‘夭香阁’。
林傅盛不自觉驻足门前,一是这香料铺味道奇特,二是门前站着不少男子。他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只见铺子内站着个年轻女子,生得妖娆妩媚,大冷的天,轻纱薄裙,眼波流转间自带三分风情,听旁人说,这是香铺老板。
更让林傅盛诧异的是,这虽是新店铺,可门前生意络绎不绝,见有身着华服男子出来,便拉住询问:“兄台,今日这香阁可是有活动,你这小包香料花了多少?”
“没有....不过,呵呵,买香料可看美人,这包沉香花了我四百文....”
林傅盛见他一副好色像,就不再多问,不过,他手中沉香闻着其味,也不过是普通成色。这种一般一斤在一两银子,他手中一小包也才一两,居然花了四百两,足足贵了四成.........
喜欢唐家小茶娘请大家收藏:()唐家小茶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