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印度,烈日当空,热浪滚滚,近五十度的高温炙烤着大地。椰树枯黄,椰果干瘪坠地。印度人却将椰汁饮尽,椰肉入菜,化平凡为美味。芒果青红饱满,腰果树缀满形似椒果的珍奇果实,红、金、粉交织,熟透后簌簌坠落,果汁迸裂却无人拾取。亦嘉惋惜之余,尝其涩后清甜,更知果仁价值不菲,却因外壳坚硬难取,只能望“仁”兴叹。其他无名果实亦散发诱人气息,与慵懒的狗、倦怠的人构成闷热画卷。他烦躁忧虑,思念家乡凉爽,此地炽热与故乡宁静形成鲜明反差。
上午十点左右是打包的时间,每天都是满头大汗的亦嘉忙着自己的工作,螃蟹质量的挑选、装箱、称重、打洞、打包,发送机场。这一整套程序工作完成后,一天的发货任务便算完成。
“ZAHEER,这半死不活的螃蟹别放进去,发到上海后肯定都死掉。今后我不在这里,质量你要控制好。把死亡的挑出来后,差蟹、水蟹也不可以放进去。这几票死亡率好高,我得回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亦嘉紧盯着zaheer,眉头紧锁,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zaheer正赤脚踩着螃蟹,脚趾陷在湿滑的蟹壳间,黝黑的手臂上汗珠混着海水与蟹腥,泛着油亮的光。他熟练地将一只青壳蟹踩住,脚趾如铁钳般扣住蟹身,左手扯过尼龙绳,灵巧地绕过张牙舞爪的大钳,绳头在蟹钳根部一勒,钳子顿时僵直。接着,他脚下一转,将蟹身翻过来,绳子如蛇般缠过另一只钳子,再绕到蟹背,双手一拉一绞,绳结在甲壳后“咔嗒”一声收紧——原本凶悍的活蟹瞬间被缚成团,八爪再难挣动。zaheer拎着这只“粽子”般的螃蟹,对着光晃了晃,满意地咧嘴一笑,露出被海风染黄的牙齿,随手扔进泡沫箱里。
亦嘉俯身翻检箱子,指尖掠过蟹壳时,一股腥咸的热气扑面而来。他捏起一只爪子微颤的螃蟹,蟹眼浑浊地翻着白,便毫不犹豫地扔回水槽;又见一只缺了双足的残蟹蜷在箱角,他眉头皱得更紧,连同一旁几只壳软体瘪的“水蟹”统统挑出,丢进淘汰桶。翻过几箱后,他目光扫过几只被缚的螃蟹——尽管大钳被死死捆住,细足仍在泡沫间挣动,蟹眼瞪得滚圆,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他微微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稍缓:“i need quality like this,understand(质量要是能稳住这样,才算过关)。”
“yes sir,i will(是的,老板,我会搞好的)!”zaheeer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汗珠顺着脖颈淌进衣领,在黝黑的皮肤上留下蜿蜒的盐痕。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黝黑的手掌在胸前拍了拍,发出闷响,仿佛那结实的胸膛便是质量的保证,“when will youe back again(你什么时候再来)?”他歪着头问,眼角的皱纹堆叠起来,像是被印度洋的海风吹刻出的沟壑。
zaheer的脸庞黝黑如经年海盐浸染,胖墩墩的身形在闷热中泛着油亮的光,一米七五的个子站得笔直,倒有几分威严。
与亦嘉搭档两年,虽生意如逆水行舟,却始终勤勉如牛,亦嘉交代的挑蟹、装箱、对账,桩桩件件都办得妥帖。只是这行当的苦处,唯有两人知晓——收购螃蟹的成本像座山压在肩头,每一分钱都得亦嘉垫付。渔民们每日从惊涛里捞来的活蟹,工钱、饭食皆要现银支付,哪像大供应商能赊账一周?zaheer初出茅庐,信誉薄如蝉翼,亦嘉只得从国内汇钱过来,资金链紧绷如弓弦,日日都在刀刃上跳舞。
“i wille back soon,but this city crab quality are poor,in short supply and have high mortality ,you’d better contact other city crab(很快会再来的。这城市的螃蟹质量太糟,数量稀少死亡率又高,你最好再联络其他地方的货源)。”亦嘉俯身翻检泡沫箱,指尖掠过蟹壳时,腥咸的热气混着汗味扑面而来,他眉峰紧蹙,语气里压着焦灼。
zaheer闻声,突然起身,摸出皱巴巴的烟盒点燃一支,烟雾缭绕中瞧了亦嘉一眼,默不作声地踱进里屋。须臾,他拿着根暗红小木料出来,眉梢挑起,眼底藏着狡黠:“This is red sand wood sample, Chinese people call him small reaf(这是紫檀样品,你们国家的人称之为小叶紫檀)。Please take go home for some one who know this material and contact buyering here to buy this material, I can purchase this material(请带回去给懂行的人检验,联系买家过来买货,我有门路)。”那木料在烈日下泛着幽幽紫光,纹理如凝住的琥珀,沉甸甸的分量似压着千年光阴。
紫檀木,自古便是木中贵族。其色泽深如暮霭,质地坚比金石,纹理似云霞流转,历来为皇室贵胄所珍视。而今国际市场上,这小叶紫檀更是炙手可热,收藏家与匠人皆愿掷重金求一木,或雕成传世珍玩,或琢为镇宅家具,方寸之间皆是天价。
“red sand wood?(紫檀?)”闻言,亦嘉不禁一怔,大吃一惊,以前几个朋友都曾问过自己,印度的小叶紫檀能不能联系到,因为根本不懂的其特性、更不懂得其昂贵价格,同时一心只想把螃蟹生意做好,也懒得问zaheer关于紫檀之事,只是之前提起过一次,此时看到zaheer递过来竟然是国内木材供应商梦寐以求的好东西,心里不禁一阵窃喜,但很快抑止其兴奋心情,淡淡问道:“你确定这是小叶紫檀?(are you sure this is red sand wood)”
“sure!(确定)”zaheer顺手用报纸将其包起来,再用胶带捆扎好,含笑递给亦嘉,道:“也许能有新的机遇(maybe there is a new opportunity)。”
“我能带此木头进入机场?(can i bring this wood into airport)”亦嘉颤抖着手接过紫檀样品,瞧了又瞧,眼中满是疑虑和惊喜交织的光芒。他用手拈量拈量,感觉份量很沉,随之,脸上绽放出一抹难以抑制的欢悦,急切地问道:“did you have contact with supplier?How about quantity(你联系上供应商了?量多不多?)”
Zaheer倚着矮小又沾满灰尘的房门,指尖夹着的烟卷在风中明灭不定。他深吸一口,吐出的烟雾被晚风揉碎成细缕,嘴角扬起时露出雪白的牙齿,语气里裹着几分江湖气:"quanity more,please take this sample to your buyer check,i will arrange shipment if buyerfir this quality(货量足得很,你只管把样品带回去给买家过目。要是他们点头认货,我立马安排船运)。"
亦嘉闻言精神一振,掌心摩挲着木纹细腻的样品。紫檀特有的檀香味从指缝间渗出来,他忽地蹙起眉头,压低声音问:"whether be detained by customs when going through security(过安检时......不会被海关扣下)?"
Zaheer弹了弹烟灰,胸有成竹地摆摆手:"no problem,you can say that’s sample for the doors and windows(放心。若遇上盘查,你就说这是做门窗的样品——)"他眯眼笑了笑,眼纹在暮光里更深了几分,"(india cusotms have no idea how prectious this wood is,they just regard it a ordinary wood,it’s chinese people who treat it as a treasure only)印度海关哪识得这红檀的金贵?只当是寻常木头。倒是你们中国人,总把它当宝贝疙瘩。"说罢自嘲地挠挠头:"(when you didnt point it out back then, i was also foolishly treating it as just ordinary wood(当初你还没点破时,我也傻乎乎当它普通料子呢)。"
亦嘉听他这般拆解,眉间蹙起的山峦悄然舒展。他凝视着紫檀样品上流转的暗红光泽,思绪已如潮水般涌向国内那炽热的红木市场——紫檀家具订单如雪片纷飞,若真能打通这条隐秘的货源渠道......他指尖摩挲着木料凝脂般的纹理,暗自盘算:红木生意虽如刀尖舔血,风险重重,却远比在蟹壳堆里辗转腾挪来得划算。
念头既定,他不再多言,只将紫檀样品小心翼翼地裹进行李箱里,朝zaheer皱着眉,叹了口气道:“I had to back to China for check at tonight, talking again after I reach China(今夜我得赶回去验货,到国内后再细谈)。”语罢,便转身踏入孟买码头锈迹斑斑的暮色中。
此刻的亦嘉心事重重地进入孟买机场时,他的心绪如铅云低垂,凝重的忧虑几乎凝成实体——那紫檀样品就躺在托运行李深处,若红外线扫描穿透行李箱,海关人员发现这截暗红木料......他喉头滚动,掌心沁出冷汗,在办理换登机牌手续时,甚至不敢直视柜台后的工作人员。
托运行李过安检机时,他攥紧登机牌,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闭目默祷:“老天保佑,千万莫要......”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What''s this in your luggage?(你行李箱里装什么东西)”柜台小姐的询问声陡然响起,仿佛惊雷炸响耳畔。亦嘉猛地抬头,喉间哽住,瞳孔骤然收缩,冷汗瞬间浸透后背——那安检机屏幕上,紫檀木料的轮廓正幽幽浮现,宛如一道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亦嘉心里猛地一紧,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汗却如断线珠般直冒,浸透了衬衫后背。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喉头滚动着,结结巴巴挤出几句英文:“That''s wood sample, for window wood, looking beautiful...beautiful.”说着,脸上勉强挤出一丝苦笑,竖起大拇指僵硬地比划着,指尖因用力过猛而微微发颤。
换登机牌小姐看着亦嘉结结巴巴、满脸窘迫着急的样子,听着他蹩脚的英语,眉头微蹙,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几下,似在犹豫。数秒的凝视后,她见亦嘉手脚忙乱,想说又说不出来,终是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不再追问,递回了护照与登机牌。亦嘉如蒙大赦,绷紧的脊背骤然松弛,长吁一口气,几乎是逃也似的快速离开柜台,冲向安检区。
顺利通过安检后,他来到候机楼,瘫坐在冰凉的金属座椅上,却依旧心有余悸。他如惊弓之鸟,目光如探照灯般时刻扫视着四周穿制服的机场人员,唯恐有人突然折返,指着他的行李说:“What''s this in your luggage?”。
广播里传来登机提示:“Dear Ladies and Gentlemen, your flight AI348 is now boarding...”亦嘉终于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这声音是赦免的圣旨。他满怀怨恨地最后扫视了一眼孟买的夜空——那浓墨般的夜幕下,港口灯火如鬼火闪烁,仿佛在嘲笑他的狼狈。他迅速起身,如避瘟神般快步通过检票关口,仿佛多停留一秒,那腥臭的码头、纠缠的债务与晦气就会如附骨之疽般再次缠上他。
踏上舷梯的那一刻,亦嘉心中的惶恐却并未消散,反而如潮水般愈发汹涌。他再也不想让这个弥漫着印度乡土气息与腐烂海腥味的港口,有机会将自己拖入更深的债务泥潭与晦气漩涡。
进入机舱后,他迅速找到自己的座位,扣上安全带,指节攥得发白。任凭飞机轰鸣着腾空,刺破云层,可心中那沉沉的阴霾却如铅块般坠着,始终挥散不去。他疲惫地闭上眼睛,陷入深深的迷思——回想这半年来在印度的情景,真是“倾尽年华皆是梦,半生风雨下西楼”。他痛苦地摇了摇头,酸涩、苦辣、悔恨的滋味如胆汁般翻涌而上,只觉满嘴苦涩,唯有自己咽下这独属于失败者的黄连。
亦嘉与印度供应商ZAHEER的螃蟹贸易历程,是一场交织着机遇、困境与挫败的跨国商业冒险。ZAHEER为办理出口许可证耗费七个月,深陷印度官僚体系的低效泥潭,质量检验部门以“下周可能获批”的虚妄承诺反复拖延,致使二人错失春节黄金销售季——每斤20-25元暴利触手可及,却因合规障碍化为镜花水月。即便面对孟加拉国减产30%、巴基斯坦供应下滑20%引发的市场紧缺与价格飙升的绝佳商机,无证的枷锁仍令他们束手无策。
亦嘉凭借对中国式“关系运作”的谙熟,强势介入推动,终使打包场通过政府检验,拿下出口与质检双证。二人亲赴渔港,在晨雾与吆喝声中精挑细选活力螃蟹,满怀希冀发往上海,却因质量管控的致命疏漏遭当头重击:首批405公斤货物死亡率高达60-70%,从云端跌入谷底的亦嘉,承受了期待崩塌的剧痛。
“ZAHEER,(what’s problem?Mortality so high?Is it quality issue or a problem with the packing) 死亡率这么高,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质量或者包装出了什么问题?”他焦急地询问供应商ZAHEER,语气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愤怒和焦虑,眼睛紧紧盯着对方,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
“impossible,packing was done by ourself,quality was check by youself also,why?(不可能呀,包装是我们自己打包的,质量也是你自己挑选的,到底为什么?)”供应商也一脸雾水。
亦嘉听到这些,心里更是一团乱麻。他深知这批货物的死亡率会对自己造成重大损失,心中焦急如焚。怔了一天不知所以然,他反复思考各种可能性:也许是新打包场发的第一票货,操作不够熟练;也许是包装时加冰的问题,导致温度控制不当;或是车子运输过程中没开空调,机场等待时间长,上海清关速度过慢等诸多原因造成的死亡原因吧。
接着改变打包方式,发第二票,第三票螃蟹回去,然后等待弟弟的消息。弟弟黄斌在铜川路水产批发市场,正与批发商小杨一同检查螃蟹。打开箱子,看到褐黑色的螃蟹干净整洁,仅用尼龙丝绑住大钳,黄斌感觉良好,说道:“希望晚上的螃蟹质量也能保持。”他的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于是,他们开始挑选螃蟹。小杨目光如炬,迅速抓起一只活力欠佳的螃蟹,眉头微皱,随后将其果断地放入差蟹箱中。
黄斌见状,疑惑地问:“这也算差蟹?”他抓过螃蟹,摇晃几下,不解地问道:“这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算差蟹呢?”他怀疑因行情不好,小杨故意将好螃蟹当成差蟹处理,价格相差一倍。
小杨一边忙碌,一边耐心地解释:“这些螃蟹质量不佳,掉脚的不多,但活力不足,几乎都是半死不活的状态,要是放进客人箱子里,很快就会死掉,肯定会引起投诉。”他的眼神透着认真,手法依然迅速熟练,仿佛在无形中筛检着生命的活力。
黄斌将信将疑,把小杨挑出的几只差蟹放在另一个箱子里。没过多久,小杨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指着几只螃蟹说:“你看,这些螃蟹开始吐气泡,脱水后会很快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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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一会儿这些螃蟹便不再动弹,黄斌心中一沉,不敢再挑,让小杨继续,自己在一旁观看,心情愈发沉重,合格率仅30%左右。他再次拿起几只差蟹,发现蟹脚软绵绵的,毫无力气,黄斌彻底失望了,心中充满了挫败感。
等待许久,仍无消息,他打电话问弟弟:“情况如何,质量有改善吗?”弟弟着急又生气地说:“死亡率还是50-60%左右,你那边的螃蟹怎么回事?市场里的人都来看笑话。是不是打包方式不对,箱子上的洞太少,冰放得不够?还是航线有问题?这么大的死亡率,即使利润100%也不够赔。赶紧停掉,找出原因再发货。”弟弟的直接回话让亦嘉心情跌入谷底。
一脸怒气的亦嘉找到灰土灰脸的供应商,怒火冲天朝ZAHEER骂道:“神经病!你收购的是什么螃蟹,死亡率这么高,我哪有那么多的钱去亏本?” ZAHEER一脸委屈,嗫嚅说道:“I am do my own best to purchase good quality crab and packing carefully for you, how possible have such high mortality?(我尽最大的努力收购质量好的螃蟹,打包也是非常小心翼翼,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死亡率)?” 他紧皱眉头,苦着脸,看到亦嘉怒目圆视,也未作过多解释,只是一个劲地吸烟。
ZAHEER一米七五高,皮肤黝黑,胖乎乎的脸蛋,嘴巴上留一撮胡子,天然卷头发是印度人的标配形象。从迪拜回来后,他开始做螃蟹生意,在网络上与亦嘉联系上并谈妥条件,之后便与亦嘉进行贸易。他先发货后付款的做法令亦嘉感动,亦嘉因此来印度,寻找与之长期合作的机会。
见到亦嘉来到印度,zaheer更加卖力,他忙前忙后的,到各处尽力收购螃蟹并运送回打包场。他挑选、打包、订航空仓位并开车运去机场办理托运,从始至终都是尽力而为,也是想做长期合作伙伴的打算。
骂归骂,但是生意还需要继续,亦嘉心存侥幸,第二天,在检查完每一个打包细节,泡沫箱盖子打八个洞,长箱子两边长度各打六个洞,宽度的两边各打四个洞,每个箱子里各放两个500克的冰瓶,螃蟹一只只排放整齐,全部搞好后用胶带将箱子绑住,再用自已新买的面包车开上空调送往机场,在几乎没有任何耽搁的情况下顺利送上马来西亚航班飞往上海,心想这么细心发货到上海质量应该会好的。
“今天质量怎样?”次日晚上八点多,亦嘉估算着螃蟹已经到达上海铜川路批发市场了。他坐在沙发上,焦急不安地等待,双手紧紧握住手机,眼睛不时瞥向窗外,仿佛能透过夜色看到千里之外的批发市场。终于,他忍不住又拨通了弟弟的电话,心跳加速,担心着这次发货的结果。
只听弟弟无可奈何道:“不行,死亡率还是一样高,可能是螃蟹质量的问题。因为青螃蟹活力较好,死亡率一般是较少的,可你那儿的青螃蟹发到上海死亡率也达50-70%,说明这个城市的螃蟹质量有问题,不可以再发货了,否则会亏死掉。”亦嘉的心如坠冰谷,原本满怀的希望瞬间化为泡影,失落感油然而生。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这次的经历无疑是对他的一次沉重打击。
放下电话,亦嘉怔怔坐在那硬梆梆的椅子上,目光呆滞,几分钟回不过神来。他的眉头紧锁,脸上浮现出忧虑的神色,似乎在努力思索着问题的解决方案。办公室的窗外,阳光正逐渐西斜,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但亦嘉却无暇欣赏这宁静的景色。
供应商ZAHEER看到后亦嘉的神态吓得跑到门外抽烟解闷去。
他知道亦嘉不会骗他,都是一心一意想把螃蟹这生意做好做长期的合作伙伴,死亡率高他更不愿意看到,因为他也知道,一直亏本的生意肯定没人做,可是他也不清楚到底问题出在哪个环节。若不是螃蟹质量的问题,那是螃蟹在箱子里呆的时间太长了,从上午装运第二天到上海共28个小时,上海清关运到市场需要5-至6个小时,共三十多个小时,加上箱子里闷热的原因,螃蟹死亡率高是难免的,亦嘉心里暗暗想着,但又无法确定。
可是,其他人也在做螃蟹生意,他们发回去的死亡率不高,否则铜川路批发市场上就不会有人跑去看自己螃蟹的笑话了。
稍后略回过神来的亦嘉打电话与其他城市加尔各答,钦奈的供应商联系,在确认均不可能发货后只好放弃再采购的想法,惆怅若失之余,只能选择回国,悻悻地离开。
可回到国内,又该如何面对?借来的款项已如流水般亏空,每月的利息便如巨石压顶,高达十万元之巨。还有那笔亟待偿还的巨债,像一张血盆大口,正虎视眈眈地等着吞噬他。
亦嘉浑身冷汗淋漓,仿佛被一张无形巨网死死缠住,挣扎不得,逃脱无门。
他一遍遍在心底嘶吼:“如何面对那些信任我、倾囊相助的亲朋好友?”想到他们眼中即将迸射出的失望与指责,他便如坠冰窖,恐惧得不敢睁眼。
此刻,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而窒息。泪水在眼眶中疯狂打转,却始终不肯坠落,像是命运在嘲笑他的软弱与无能。他徒劳地在机舱内搜寻一丝安慰,可四周却只有机身剧烈的抖颤,发动机的轰鸣声撕扯着空气,将每一寸空间都灌满了悲鸣。
他的心,宛如被暴风雨肆意摧折的枯叶,孤零零地飘荡在永夜般的黑暗中,找不到一丝光亮。绝望中,他竟生出可怕的念头:渴望飞机失事,好让自己随之一了百了,彻底解脱。就在此时,飞机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剧烈的颠簸持续了数秒,杯中的水也随着纸杯的摇晃溅了出来。
亦嘉心头猛然一喜,难道真是心灵感应?上苍竟要助他实现这可怕的愿望?机舱内,灯光如鬼火般明灭闪烁,乘客们陷入一片骚动:有人死死攥住座椅扶手,指节发白;有人发出刺耳的尖叫,惊恐的呼喊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混乱的末日交响。
空乘人员急忙通过广播安抚大家,但紧张的气氛如同浓稠的雾霭,在狭小的机舱内顽固地弥漫开来,凝滞在每一寸呼吸里。可一分钟后飞机又恢复正常,亦嘉刚才那一点点如烛火般摇曳的喜悦心情随之烟消云散。此时见服务员推着餐车送来点心饮料,很少喝酒的亦嘉竟鬼使神差地伸手拿了二瓶啤酒,又额外多要了一包花生。他机械地咀嚼着花生,苦涩的滋味在舌尖漫开,和着冰凉的酒液痛苦地咽下去。
头晕目眩中,沉甸甸的绝望压得他几乎窒息。他缓缓放低座椅靠背,无奈地将眼睛眯成一条缝隙,在昏暗的灯光下,生与死的抉择如两股纠缠的暗流,在混沌的脑海中撕扯不休。
不知过了多久,亦嘉在迷迷糊糊的浅眠中被空姐那柔和而清晰的声音唤醒:“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飞机即将下降准备着陆。”
他挣扎着慢慢睁开眼睛,机舱内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乘客们纷纷调整坐姿,整理衣物,客人们低低的嬉笑声也夹杂在其中,像暗流中的气泡般零星浮起,等待飞机的降落。
舷窗外,暮色正悄然吞噬着天际,云层泛着铅灰色的苍白,仿佛被揉皱的旧信纸,寒风在机翼下呼啸而过,如同尘世悲欢的呜咽,无声地掠过苍茫大地。
望着窗外机翼下时明时灭的灯火如星子般渐次亮起,预示着降落已近在咫尺。云层翻涌如沸水,与机身碰撞出阵阵颠簸,乘客们攥紧安全带的手微微发颤,低声的祷告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紧绷的期待之网。
而亦嘉的思绪却如失控的野马,在绝望的悬崖边狂奔——他竟异想天开地祈祷着飞机撞上电线杆,或空中骤然飞来巨鸟撞碎驾驶室的玻璃,甚至幻想降落时偏离跑道,让自己在突如其来的意外中戛然终结。这样便能一了百了,既不用背负那如山的债务,还能为家人换来一笔冰冷的赔偿,仿佛用一场惊天的意外,将所有的苦难与责任都焚毁殆尽。
可当飞机最终平稳地亲吻跑道,轮胎摩擦出刺耳的尖叫,机身缓缓减速时,他猛然惊醒:这不过是一场荒唐的金陵春梦,徒留满心的荒诞与更深的绝望如潮水般将他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