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村长说的包裹是江湖人正在找的空冥决，那当时他从蒲团内寻到的又是什么。
江月在村口找了截平整树桩蹲着，透过背包里半透明的《空冥决》图标，远处梯田里有七八点晃动火光，遥遥能听见王大石的呼喊。
小荷还没找到。
今天死了五个山贼，贼寨会有动静吗？
江月折了一根狗尾巴草，上下捋干净，叼在嘴里抿了抿，又取下抢来的短剑，将内力凝在草尖上，慢慢地剔去剑上经年沉积的血。
稻香村风景很好，拔剑杀人很畅快，但他已不太能笑得出来了。
火点在梯田上绕了三圈，又一寸一寸地刮下来，王大石阴着脸回村，身后跟着七八个村民，眼睛都还盯着暗处。
“水里找了吗？”江月抬头。
王大石愣了愣，转回头：“阮哥，刘大、刘二哥，麻烦你们去瀑布和水车下找，哥，老梁，还有张家哥哥，跟我去镜湖再找一圈……江小哥。”
江月站了起来：“我跟你们去，湖面不小，四个人找不过来。”
镜湖是溪流积下的小水潭，湖底最深处也才齐腰。前些年光景好的时候，村民修了一道横跨东西岸的土坝，“养猪状元”梁师农带着人在湖心扩出一间亭子，后来实在没有村民陪他写诗，慢慢也废弃了。
张强是村中的猎户，举着火把，跟梁师农两人去了东岸，王富一个人沿着堤坝往水下探，江月跟着王大石，打算先绕个大圈，看一看湖边情况。
“江兄弟，”王大石从路边捡了根长棍子，往水下可疑的地方拨了拨，“你觉得这帮山贼……”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江月帮他举着火把。
“村长想把山贼图谋的东西交出去，但一是没有，其次就算他们拿到，也一定会灭口。”
“我从不期待贼寇的良心，你呢？”
江月下了定论，王大石没敢看他的眼睛，又问：“那我们杀上山寨，可以吗？”
倒是勇武得很。
江月笑了起来：“王大哥，董龙是香山寨的大当家，当年他还没去八角寨的时候，武功如何？”
“村里人的武功都是跟刘大海师傅学的，但刘师傅也打不过董龙。”王大石挠了挠头，“这么多年下来，大概更打不过了。”
“那董家另外两个呢？”江月抬头看了看，一挑眉，东岸那侧火光闪了一闪，隐约还有短促的叫骂声传来。
“别找了，梁师农那边不对劲！”江月当机立断泡熄火把，压低声音拽起王大石道，“你从左边靠过去，抄后，别出声。”
旋即他大摇大摆的，自湖中近路摸去，顺手拍了拍在水里泡着的王富，又指了指村子。
“……妈的，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
靠得越近，那边的声音愈发清晰。
“……豹爷……董豹！我们村子没得罪过你！”梁师农的怒骂中混着张忠的惨叫。
东岸一块空地上，董豹一脸不耐烦地站着，一个山贼举着火把站在边上，还有四个狞笑的山贼围着梁师农挥拳。不远处，张强趴在地上，背上赫然有一道长长的刀伤。
江月往两侧扫了一眼，没瞧见王大石，反而董豹的脑袋上跳出了一个金色卷轴。
【任务名称：勇闯野林救老友】
【任务目标：我，我实在没、没办法救张忠，就拜、拜托你了。】
【任务奖励：修为 100点】
但是不重要。
他又往衣服上脸上糊了点烂泥，僵硬地堆出笑，站在原地高声喊了一嗓子：“三当家！三当家的！我张二眼！”，随后快步凑了过去，未至近前，已被三柄雪亮的长刀封在原地。
张二眼？董豹扭头看向一旁的山贼，有个机灵的凑上来，“许是张大眼的弟弟，那日您不是……里应外合嘛。”
“哦……谁啊。”董豹觉得似乎有点印象，不耐烦地挥挥手，“管他娘的张二眼李大眼！让他滚过来！”
明晃晃的钢刀往后一撤，只见那“张二眼”也是点头哈腰的，颤着腿从刀缝里挪了过来，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
董豹看着他这窝囊样，张开嘴还没骂出口，却被抢了先。
“豹爷！我大哥早就跟我们说过您了，今日一见，威风八面，武功盖世啊豹爷！”
这番突如其来的马屁拍得董豹一愣，已到嘴边的骂声硬噎了回去。他虽然长相凶悍，但极好面子，尤其爱听人奉承。这一顿猛夸下来，虽然觉得这家伙窝囊可笑，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咧开一丝受用的弧度。
倒是可以招来做个亲信……
“你他……有屁快放。”董豹端起自己寨主的威严来，“张大眼那边事做好了？”
江月连声应道：“是是是。”他瞥了眼地上趴着的梁师农和张忠，瞧着已经昏迷了，“豹爷，咱已经探到神功秘籍的位置了！”
“哦？”董豹眼睛猛地一亮，“在哪儿？快说！”
“让村长那老东西藏在枕头下面，我大哥亲眼看见了。”江月说得信誓旦旦。
然而董豹到底是个老匪，蒲扇般的大手将他衣领子一攥，拎到眼前，“放屁！那男人枕头底下的东西，怎么可能让你大哥知道！还亲眼看见！”
“豹……豹爷您明鉴啊！”董豹眼看着“张二眼”带着哭腔挣扎，“我哥……您知道我哥是什么人！他跟村长没点关系早让人赶走了，他他他、他跟村长有私情啊！”
哦，那倒也不奇怪。
董豹相当满意自己这一唬，将江月撇在地上，抬腿踹过去：“以后这么重要的事要先说，知道吗！”
江月挨了一下，周边几个山贼瞧他没反应，立刻补上：“是！三当家的！”旋即与董豹笑成一团。
“接着说，没让你停！”
“哎，豹爷，咱觉着，明儿个一早，趁村里人都出门的时候，往井里下点猛药！等到了饭点全给药倒了，是不是方便您下手？”
“等会！”董豹觉得自己抓到一个重点，“你们说，这神功秘籍，我自己先练上几天，合不合适？”
周围山贼一愣，但夜里能被点出来办事的，也都是董豹心腹，各自没揣摩两息便反应过来，“什么叫自己练，这是您捡到的呀！”
“没错啊，就是大当家率兵荡平稻香村的时候搜漏了，您发现的！”
“那个张二眼，你把东西偷出来，给三当家送去！”
“不妥不妥，他长得跟鸡仔一样……就送到这儿来，交给当家的！”
董豹听得连连点头，觉得这主意确实不错：“就这么办！毒药呢？老子这儿有……”
他下意识回头问旁边山贼：“咱们带的蒙汗药还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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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那几个山贼上下掏了一遍，均是露出一脸为难神色，低声道：“豹爷，那玩意没带啊。不是说今晚出来玩刀嘛……”
董豹脸色一僵，骂了句：“废物！”
江月立刻接上话：“豹爷息怒，没带也不打紧！我大哥说了，村里医生陈老头那儿肯定有，只是老家伙看得紧。要不这样，明天白天，我想办法溜进去偷一点，保证明晚太阳下山前，给您送到手上！”
“明天晚上？”董豹一听，狐疑地盯着他，“老子现在就要，不然你他妈跑了不回来怎么办，要不，先把这俩剁了给你见见血！”
“豹爷，豹爷，这俩人又不是我亲爹，你剁他俩干嘛……”江月叫起屈来，压着嗓子，“豹爷，您英明神武啊，您想，进出村就东边一条道，您现在把这路一占，那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跑哪去？”
他再凑近一步，一副掏心窝子的忠厚模样：“主要是今晚这俩回不去，村里那帮土老帽肯定会起疑心，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您大驾已经到了跟前，都松懈着呢。万一打草惊蛇，那不就坏了豹爷您的大事了吗？”
“要是我偷不着，到时候先让大当家抢去……”江月循循善诱地挑拨着董豹。
董豹拧着眉头，觉得这话似乎有点道理。
他看看村口唯一通向山外的路，又想想村里那本练了就能当武林盟主的秘籍，再看看眼前这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怂包。
“量你也不敢耍花样！”董豹恶声恶气地威胁道，“快滚吧！明天晚上，老子要是见不到秘籍，或者你敢骗我，老子就把你和你大哥剁碎了喂狗！”
“不敢不敢！谢谢豹爷！谢谢豹爷！明晚一定送到！” 江月如蒙大赦，将腰弯成了一个直角，保持着这副窝囊的姿势，看着董豹招呼边上的山贼沿山路往香山方向走去，直到消失在黑暗里。
“豹爷！您慢走！”江月挺直了腰板，没听见回应，又喊了两嗓子，“大石，大石。”
另一侧树林里窸窸窣窣地响了几声，王大石自树丛里站了起来，连带着村里的武师刘大海，还有十一二个青壮，手里拿着叉锄板凳，神色复杂地盯着他。
江月指了指地上趴着的俩：“扛回去吧，别担心，我有计划。”
“哎，你真有计划？”王大石跟在江月后面，看着前面两个扛一个将梁师农和张强拖了回去，“我们上哪给董豹找神功秘籍？”
“我什么时候说要给他了？”江月扶着腰，借溪水洗了洗手。
“对了还有个事，董家那仨文化程度怎么样？”
“啊，啥叫文化程度？”
“就是有没有念过书，识不识字。”江月站起来，“回去之后给我找纸笔来，放心吧。”
王大石歪着脑袋想了一阵：“没听说进十二连环坞要先识字的，可能……可能不认字吧？”
“那不就行了。”
至于另一边，董豹带着人走到寨前，忽然觉得不太对：“哎，我们有跟他说过秘籍的事儿吗？”
“肯定是下面人交接的时候说漏嘴了，您知道，现在新招的几个毛头小子嘴上不牢靠。”机灵山贼从后面探出头。
“你们是老山贼了，要多带带新人，知道吗！”
“是！三当家的！”
“以后喊豹爷！”
“是！豹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