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贺。”
沈暮白把他的报告批得一无是处,沈暮白为他端上咖啡和早餐。沈暮白骂他,沈暮白对他笑。
“瞧你这身体素质,真不一定能比我活得久。”
贺洛一下子理解了沈暮白哄骗他好好吃饭、带他去健身的理由。
……这男人怎么敢在他作死自己之前出事!
“小贺?”
贺洛脑海死角中落灰的防灾应急知识逐渐复苏。
锐器刺入身体不能盲目拔出,不能压迫利器和伤口,要用干净柔软的布类尽量固定,防止失血和伤口进一步扩大……
“小贺!”
一片尖锐得几乎要撕裂鼓膜的蜂鸣声中,低哑沉稳的男声响起。
贺洛猛地回神,婆娑泪眼艰难地重新聚焦,男人模糊一片的面孔逐渐清晰。
沈暮白眉头紧锁,神情却无比镇静,直视他的双眼说:“小贺,我没事。把我围巾摘下来。”
哦……对,现成的软布!
颤抖的双手伸向沈暮白的脖颈,指尖触到柔软羊绒中积蓄着的热意,他摘下围巾,正要捂到刀刃周围——
沈暮白却说:“不,我的意思是你披上,别冻坏了。”
贺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男人的意思:“沈暮白你有病吧?!现在是管我的时候吗?!”
“可你一直在发抖。”沈暮白牵起嘴角,勾出一抹不知是痛苦还是无奈的笑,“要不是刀子卡着,我就把大衣脱下来给你了。”
贺洛瞠目结舌。
沈暮白坚持要他披上围巾,他只好照做,温暖与彻骨寒意剧烈碰撞的那一瞬间,他猛地颤抖。
后来救护车的鸣笛响彻长街,警车红蓝交错的灯光也由远及近。医护人员把沈暮白搀扶上担架床,贺洛紧随其后。
救护车一路疾驰,贺洛越发焦虑。不够快,还不够快!他恨不得跳下去扛着救护车跑向医院。
此刻他才开始后悔健身偷懒,为什么没练出绿巨人的力气和博尔特的速度?!即便理智告诉他,世上从没有一蹴而就的好事。
沈暮白从担架上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他紧捏在一起的双手。
“小贺,怎么怕成这样?真不像你。”
贺洛如听到天方夜谭:“我特么怕你死掉!”
“那你不是正好霸占我的房产?”
“你还有闲心开玩笑?!”
急救医生听不下去了,打岔道:“小伙子,他能开玩笑是好事啊!真一声不吭的那叫才吓人呢。”
“……他真不会死?”
医生:“不信你看他这血压和心电图,好家伙,比健康人还稳。一时半会儿不能有事,你别急。”
沈暮白也附和般轻轻点头。
贺洛用力吞咽了一下,还是没能把心咽回肚子里。
那么长一把水果刀插在沈暮白的胸口,暗红血迹顺着毛呢大衣的纹路爬了那么远!他们现在竟然告诉他,不会有事?
他看不懂医学数据,难以置信,只好试探般回握住男人的手。
沈暮白的手很大,骨节和血管分明,掌纹略微粗糙,指尖有或许是提笔和敲键盘磨出的薄茧。
但关键的是,仍然温暖有力。贺洛终于安心了一点。只有那么一点点。
滨京市中心医院,急诊室。空气中的药味和血腥味交织,痛苦的哀嚎不绝于耳。
沈暮白被推去做影像检查,以判明刀刃刺入深度。贺洛也匆匆跟上去,厚重的大门却砰的一声合在他面前,险些夹了他的鼻子。
“你是家属吗?有没有他医保卡身份证?”护士问道。
“我——”贺洛顿了一下,才意识到“哥”是随口乱叫的哥,事实上他和沈暮白毫无关系,“我是他朋友。稍等我找找看。”
万幸那歹徒没有抢包,贺洛从沈暮白的公文包里翻到了钱夹,抽出证件正要递给护士,卡面上的数字却攥住他的目光。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却发现自己没有看错。
沈暮白的生日是11月15日,正是今天。
……他就知道他哄个熊孩子,沈暮白不至于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该死的!
不过多久门就开了,沈暮白被推向长廊尽头的手术室。贺洛也快步跟了上去。
医生竹筒倒豆子般对沈暮白交代:“现在要帮你取刀子,局麻小手术,但理论上还是有一定的风险……反正就是,你要不要通知你家属过来?”
贺洛立刻请缨:“我给沈阿姨打电话!”
然而沈暮白条件反射般从担架床上支出手臂,阻拦他:“不用!”
医生大惊失色:“哎,你别乱动啊!再不老实改全麻了哈!!!”
沈暮白立刻掩饰掉了那一瞬间的失态,重新披回那张冷静而温文尔雅的外皮,对医生说:“我自己能做主,不用联系我家人。”
贺洛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沈暮白明明经常去看沈阿姨。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反而不愿联系呢?
“手术中”的红灯亮起,贺洛缓缓滑坐在走廊一侧的长椅上,蜷缩起来,盯着自己两脚中间那一小块地板。
浑浑噩噩不知等了多久,一对鞋尖出现在视野里,他视线上移,看到熟悉的大衣下摆。
“沈暮白?!”
喜出望外地抬头,却见是护士抱着一堆染血的衣物,霎时间,他脑袋里嗡嗡作响。
“你是和沈暮白患者一起来的?”护士问。
贺洛木然地点头,却恨不得把耳朵封起来。他不想听坏消息。
好在护士说:“手术很顺利,现在已经缝合了,没什么大碍,你可以放心!这是患者的衣物,你看看,如果还要的话可以带回去。”
贺洛如释重负,感激涕零地起身接过,目送护士匆匆走远之后,又坐回去一件件地翻那堆衣服。
从大衣到衬衫,每一件的胸口处都因急救处理而被暴力剪开,断裂的织物纤维染着血渍,触目惊心。
他翻到最后一件,才发觉衣服堆里还卷着一个小物件,啪嗒一声被他掀落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然而看清那物件时,伸出的手都迟滞了一瞬。
那是个扁长方体的礼物包装,和衣服一样被剪坏。
拆开一看,是个厚实的黑色长款钱夹,正中央有被刀子捅对穿的裂口,暗红的血痕沿着古驰的经典压纹扩散。
浓重的铁锈味扑鼻而来,贺洛瞬间如被扼住喉咙般喘不上气。
这是沈暮白的生日礼物吗?
又一位医生从手术室中出来,路过贺洛身边见他对着那钱夹出神,说:“哦,是个钱包啊?啧啧,这么贵的牌子。不过能换一命也值了。”
贺洛听得心尖一颤,忙问:“请问怎么回事?什么叫‘换一命’?!”
医生挑了挑眉,手舞足蹈地说:“你想啊,这么多层皮革,是不是缓冲了刀刃的速度和力度?!歹徒估计都想不到你朋友兜里揣着个护心镜!那刀子别说心脏了,连胸大肌都没扎透!”
贺洛攥着那个钱夹,目瞪口呆。
医生大约看惯生死,一副讨论稀奇病例的轻松语气,可他听得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得如有奇迹降临。
生日当天遇袭,却被口袋里的生日礼物救了一命,沈暮白这家伙,还真是命大!
……
又过了很久,“手术中”的红灯终于熄灭,那扇大门再次打开。
沈暮白是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披着件病号服,但前襟敞开。
贺洛一眼看到,男人胸膛麦色的肌肤表面爬着蜿蜒的黑色缝线,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好想飞扑向沈暮白,确认其肌肤表面的温度,却又顾忌那道伤口。
沈暮白径直向他走来,看到他掐在手中的破损钱夹,苦笑道:“抱歉啊,小贺,给你的礼物弄坏了。改天我再去买一个。”
贺洛惊愕不已。
猛然仰脸,却见那张英俊的面孔虽显苍白,却仍挂着举重若轻的神情。
“这是……要送给我的?”他喃喃地问。
沈暮白点头:“嗯。所以是你救了我一命。”
“……为什么要送我?”
“因为你的钱夹旧了。”
贺洛眼眶一热,逃命般地低下头错开目光。
泪水啪嗒啪嗒地落在钱夹表面,一点血渍沿着裂口晕染开去。
男人无奈笑了笑:“我这不是没事吗,你别哭。”
贺洛听得无名火起。他吓得要死,这男人怎么好意思跟个没事人似的?
他用力抹了一把泪,恶狠狠道:“少嘚瑟!本来就讨人厌,这下又被捅一大窟窿,当心以后挂闲鱼打对折都没人要!”
沈暮白竟然还笑:“没人要,那你就收了呗,你不是同情心泛滥的好青年吗?”
贺洛一蹦三尺高:“滚,我才不要你!”
“咳咳。”
一声轻咳打断他们嬉闹。
二人不约而同扭头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只见医院长廊另一头,立着一道身披警服的纤长身影。
“沈先生是吧?我是市局刑警大队的乔杉。嫌疑人抓到了,我同事正在审问,我这边需要向您了解一下情况。”
乔警官说着走近,打开手中的小记事本,哗啦哗啦地翻页。
“呃,请问您认不认识……”
然而不等乔警官说出嫌疑人的名字,沈暮白不假思索地回答:“认识。”
贺洛当即愣住,木然听着沈暮白和警官先后说出那个名字。
如平地惊雷,唤醒他的记忆。
沈暮白遇袭当时,许多被他情急之下忽视的细节,逐渐在脑海中复现。
那人没戴眼镜,发型也被外衣兜帽遮得严实,但在刀光闪过的一瞬间,贺洛看到了他下巴上的痣。
那人曾经坐在他身边,翻出印刷机的API文档,事无巨细地给他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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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沉默地敲代码。好像已经敲了很多年,也将永远地敲下去。
那人问贺洛:“这个专利要是出了,我们部门是不是就有救了?”
而贺洛的选择是,敷衍带过。
是印刷部的前辈。
……怎么会这样?!
护士叫沈暮白去输液室,打破防风针和消炎药。乔警官跟了过去,贺洛也赶忙跟上,然而一迈步就感到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小贺?”沈暮白回头关切地问。
“我没事!”贺洛连忙摆手示意,沈暮白才放心地回过头去。他松了口气,却发觉自己惊出一身冷汗。
输液器的针头吸入一小截鲜血,药水有节奏地落入滴壶。
小电视机上播放着本地新闻快讯:“某外企高管街头遇袭,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沈暮白面对乔警官,不疾不徐地开口:
“算是有恩怨吧。我和他同期入职,在同一个部门轮岗,他后来留在那个部门深耕了七年,而我爬到了总经理的位子。然后我做决策,要把那一整个部门都裁了。”
乔警官闻言,在记事本上刷刷写字的手慢了下去,嘴巴张圆又搓扁,最后艰难地吐出一句:“……我去。”
贺洛在一旁警觉地捕捉到,这人硬生生地咽回了半句话。
很难听的话。
他顿时火了,摔了怀中的血衣和钱夹就要上前理论:“你什么意思?!”
“小贺,别闹。”沈暮白抬手拦了他一下,转而对乔杉笑道,“不好意思警官,这孩子吓坏了。”
谁吓坏了?!
贺洛本能地想反驳,却对上沈暮白严肃的眼神,猛地缩了缩脖,老实了下去。
乔杉也没计较,点了点头:“行,我大概了解了,后续有什么事我会再联系您。祝您早日康复。”
警官走远,沈暮白长出一口气,望向贺洛正色道:“小贺,你疯了吗?别回头我什么事没有,你因为袭警进去了。”
贺洛瞪眼吼道:“他想骂你!”
可沈暮白轻叹一声:“谁听了会不想骂我?上一任总经理在时岁月静好,我一上台就搞这么大动作。这事我做之前就知道,要背骂名的。”
贺洛顿时语塞,不禁开始幻想,如果当初他正面回答了前辈的问题,会怎么样?
承认他也尝试过拯救印刷部,重做了一遍沈暮白做过的调查,重走一次沈暮白走过的路,最终也只能再次证明,他们已经束手无策。
如果他恳求前辈理解沈暮白的苦衷,如果他透露沈暮白在为印刷部的权益跟总部吵架……今天的事是否就不会发生?
药液滴答滴答地落下,汇入沈暮白的血管。贺洛颤抖着讲出他的疑虑和恐惧。
沈暮白听后斩钉截铁地说:“小贺,你没有做错。尚不确定的消息严格保密,这很好。”
贺洛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可是你受伤了。”
沈暮白抬手搭上他的肩膀,认认真真地说:“就算所有人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也总有人会受伤,这就是这个世界最讨人厌的地方。”
贺洛隐约感觉不对劲,欲言又止。
沈暮白又说:“不过有一点好。出了这么大的事,总部也会害怕,我还能趁乱多要点裁员预算。”
……什么?贺洛听得头皮发麻。
他终于意识到这一晚上除却惊吓,另一股挥之不去的别扭感,究竟别扭在哪里:沈暮白的注意力从头到尾都在别人身上。
冻得发抖的贺洛,面临被裁的员工,甚至是刺伤自己的凶手。
贺洛好像明白了,第一次发工资那时,沈暮白为什么会记得为他买一份礼物。
原来沈暮白本身就是个把自己排在最后一位的混蛋、滥好人、神经病。
“那你自己呢?”他抽噎着问。
沈暮白笑道:“我这不是没事吗?”
“可你今天过生日……”
“啊,你不是总嫌弃我一把年纪?”沈暮白故作可怜道,“都老东西了,还过什么生日?”
“你现在比我大八岁了,岂有此理?!”贺洛气鼓鼓地道,“等着,明年二月份我就追上你!”
沈暮白若有所思道:“哦,小贺是二月份生日啊。我记住了。”
贺洛闻言微怔。
又来了……沈暮白到底有什么毛病,怎么又把话题拐回他的身上?!
“你不是说我救了你吗?那你的命就是我的了。没有我批准,你不可以出事。”他抬手掐住沈暮白的脖子,恶狠狠地说。
贺洛后怕,也认命,原来他已经无法接受失去沈暮白了。
他从不缺人对他好,只要他愿意也可以找到无数人对他坏,但对他又好又坏的沈暮白,全世界只有一个。
如果沈暮白善待全世界都不肯善待自己,那就由他贺洛替世界来惩罚这个疯子。
被输液器绑住的男人挑了挑眉,最终微笑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