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苗在前面引路,脚步轻快中带着平稳。枯黄的头发在明媚得过分的阳光下,像一丛缺乏水源滋养的野草。她时不时回头,确认扶容还跟着。
“王婶家就在前面,她人可好了!”阿苗指着不远处一间冒着炊烟的土坯房,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依赖和喜欢,“她家井水是村里最甜的!她昨天还给了我半块麦饼呢!”
空气中混合着牲畜粪便、柴火燃烧以及泥土被阳光曝晒后的独特气息,所有细节都与那个曾经在她记忆深处那个短暂停留,但如同烙印般刻下的山村别无二致。
太真实了。
真实得让她感到身体发冷,她的灵力消失了,丹田与经脉空空如也,在这个幻境里,她被迫变回了百年前那个手无寸铁的凡人。
她像一个被强行剥离了情感,强行按在最佳观影席上的看客,冷漠地注视着舞台上正在一丝不苟重演的、属于她过去的悲剧。
那些曾经让她痛苦挣扎的场景,此刻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玻璃,她能清晰地看见每一个细节,听见每一句对话,却再也无法投入其中,仿佛那只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
阿苗带着她走到村口那口熟悉的老井旁。
王婶是个面容和善,身材微胖的中年妇人,见到扶容这个面生的外乡人,虽有些警惕,但在阿苗叽叽喳喳的解释下,还是热情地舀了一碗清澈甘甜的井水递给扶容。
“姑娘打哪儿来啊?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山坳里来了?”王婶打量着扶容,眼神里带着关切。
她打量着扶容,面白手净,怎么也不像穷苦人家的孩子。
扶容垂下眼睫,抿了一口井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微微缓解了她的焦躁。
她按照百年前的说辞,声音略微放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与疲惫:“家中不幸遭了灾,逃难至此,与亲眷都走散了。”
扶容演技一向不怎么样,眼睛里都没点泪花,只是嘴上空说,但这套说辞在当年轻易地博取了同情,此刻亦然。
王婶立刻露出了怜悯的神色,拍着大腿:“哎呦,真是造孽哦!姑娘你别怕,瞧你这细皮嫩肉的,在家里肯定也是娇生惯养的,这一路过来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就在我们村里先住着,虽然日子清苦,但总少不了你一口饭吃!”
周围的村民见到有生人,也渐渐被吸引过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关切。
“是啊是啊,村尾那间旧屋子虽然破了点,收拾收拾还能住人。”
“李大叔,你家不是还有套多余的被褥吗?先给这姑娘用着。”
“丫头,天可怜见的,一定饿了吧?我刚烙的饼子,还热乎着,快吃吧!”
小孩们好奇地躲在大人身后,偷偷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奇奇怪怪、不像村里人的姐姐。
就连村里的小木匠,也红着脸吭哧吭哧地扛来工具,说要帮她把那间破旧小屋的门窗修葺一下,免得晚上漏风。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温暖,那么淳朴,那么...逼真,仿佛这里真的就是一个与世无争、民风淳朴的桃花源。
扶容面上维持着感激和些许无措,心中却冷静地审视着这一切,越是美好的假象,破碎时的冲击对比就越发强烈。
第二天清晨,扶容是在清脆的鸟鸣和隔壁院落传来的劈柴声中醒来的。
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看到王婶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粟米粥站在门外。
不知道她站了多久,像个被程序化的假人,见到她才开始笑。
“姑娘醒啦?正好,快,趁热吃了。咱们这儿没什么好东西,但总能填饱肚子。”
王婶的笑容依旧和煦,将粥碗塞到扶容手里,又压低声音道:“我看你也没个换洗的衣裳,我那还有几块攒下的布,回头给你缝件新的,你别嫌弃就行。”
上午,扶容在村子里慢慢转悠,熟悉环境,遇到的村民大多会对她露出友善的笑容,点头致意。
几个在溪边浆洗的妇人热情地招呼她,教她辨认哪种野菜可以吃,哪种草药能治简单的头疼脑热,孩子们在她身边撒着欢儿跑过,发出无忧无虑的笑声。
阿苗几乎成了她的专属导游,拉着她的手,叽叽喳喳地介绍着村里的每一处,什么那棵最大的槐树是夏天乘凉的好地方,那片草丛里有时能找到鸟蛋,村东头的卖豆腐的刘老头最斤斤计较...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安稳的方向发展。
傍晚,她依旧被王婶拉过去吃饭,捧着稀面糊糊小口小口喝。
王婶一边看着扶容吃饭,一边就自然地絮叨起来,语气里带着担忧:“唉,今年这天气真是邪性哩,老天爷不下雨,这河都快见底了,再这样下去,地里的苗子可都要旱死了,怕是撑不到秋收啊。”
扶容睫毛轻轻颤动一下,这本来是两个月后才会发生的事情,剧情被推进了吗...
“幸好,我们有河神老爷庇佑着,”她的语气转而变得十分笃信,带着某种信念感,“只要咱们诚心诚意地供奉,河神老爷一定会被感动,降下甘霖的...这都是对我们的考验啊。”
阿苗蹲在一旁,用小树枝在地上无意识地划着圈,听到王婶的话,她抬起头,小脸上满是深以为然的认同,甚至还用力点了点头。
扶容没接话,只是默默喝糊糊,就在她喝完放下碗的一瞬间,就见两个人都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热切。
她熟视无睹,这些天似乎所有人都会这样有意无意的紧盯着她,像鬼一样,但鬼可不会这么好心...
接下来的几天,扶容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她看着村民们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着他们古铜色的脸上愁容日渐加深,却并非源于对旱灾本身的恐惧,而是源于对“河神是否满意”的担忧。
她听着关于河神发怒、需要精心挑选“新娘”进行“奉献”才能平息神怒、换来雨水的流言愈演愈烈,而村民们在谈论这些时,脸上浮现的并非恐慌,而是一种混合着敬畏、狂热与奉献精神的扭曲。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都去死吧。
阿苗偶尔会偷偷跑来找她,这个幻境中的NPC似乎对她这个沉默寡言的外乡人产生了一种程序设定般的依赖
“姐姐,你看这花好看吗?”阿苗举着一朵不知名的、淡紫色的小野花,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天真的光,有些羞赧地说,“我想在祭典那天戴在头上。王婶说,被选为新娘,能去侍奉河神,可是莫大的荣耀和福气呢,是能为全村带来希望的。”
上次的扶容,听到这样的话,会感到心如刀绞,会涌起无法抑制的愤怒和悲哀,会蹲下身,试图去唤醒她,告诉她这世上没有吃人的河神,那只是愚昧的迷信,即便有也只是吞吃血肉性命的邪物,不该把自己如此轻贱地奉献出去。
但现在,扶容只是垂眸看着她,看着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和看一块石头,一株草没什么两样。
她的声音平直得如同一条拉紧的线,没有任何情绪:“随你。”
阿苗似乎被她的冷漠刺了一下,脸上的光芒黯淡了些,缩了缩脖子,没再说话,只是低头摆弄着那朵小花。
直到那个气氛明显不同的傍晚来临。
村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肃穆感,所有人脸上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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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隐隐的、压抑不住的期待。
田间劳作的人少了,人们更多地聚集在自家门口或村中空地,低声交谈着,眼神交换着某种心照不宣的信息。
村老们再次聚集在那棵老槐树下,这次他们的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庄重,仿佛即将举行一场神圣的典礼。
阿苗找到扶容时,脸上带着一种异样的潮红,那是混合了紧张、兴奋以及渴望的复杂情绪。
“姐姐...”她小声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今晚...今晚就要在祠堂前,选出新娘了......我,我希望是我......”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近乎狂热的、殉道者般的光芒,“阿爹阿娘走得早,是村里把我养大的,我从来没为大家做过什么,如果我能被选中,献给河神,为村子带来雨水,报答大家的恩情...那就太好了!”
扶容低头,看着那双被扭曲的信仰彻底点燃的眼睛,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瘦小身躯,她的指尖,在宽大衣袖的掩盖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甲轻轻掐入了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感。
傍晚时分,夕阳将天空和远处的山峦染成一片凄厉而壮烈的血红,仿佛上天也在为即将发生的悲剧增色。
“铛——铛——铛——”
村里那口古老的铜锣被敲响了。
声音不再沉闷,带着庄重与肃穆,在群山之间回荡,一声声,敲打在每一个村民的心上。
村民们开始从四面八方,如同溪流汇入大海般,沉默而有序地向着村中央祠堂前的空地聚集。
没有人哭泣,没有人挣扎,没有父母死死拉住女儿的手。
氛围更像是一场神圣的祭祀大典,村民的脸上甚至都带着一种隐隐的微笑,他们相信河神会满足他们的愿望,给村子里带来雨水。
偶尔有父母伸手,替自家适龄的女儿整理一下本就破旧却干净的衣襟,眼神复杂,饱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却并非不舍与悲痛,更像是一种送行的庄重...或许还有一丝与有荣焉?
阿苗挺直了她那瘦小的,尚未完全发育的脊背,用手拢了拢枯黄的头发,插上了那朵淡紫色的小花,深吸一口气,抿嘴漏出一个不符合年龄的温婉笑容,迈步走向那汇聚的人群。
扶容站在原地,如同激流中一块冰冷的礁石,没有移动分毫。
她看着人群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向祠堂前的空地,天边最后一抹凄艳血色,被远山贪婪地吞没,看着浓稠的、带着寒意的暮色如同泼墨般,迅速浸染了整个天空,最终,一轮惨白的、缺乏温度的月亮,悄然升上了天际,将清冷的光辉洒向这片被愚昧和狂热笼罩的土地。
村长颤颤巍巍站上了祠堂前那块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表面已被已经被打磨光滑的石阶上。
他那苍老佝偻的身影在惨白的月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仿佛一个来自幽冥的引路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村长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他即将宣布所谓“荣耀”最终归属的名字。
就在这一片死寂,唯有夜风拂过树梢带来细微呜咽的时刻,一直如同石雕般静止的扶容,终于动了。
并没有像曾经那样,冲上前去,厉声喝止,试图通过讲道理打破这荒谬的一切。
只是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动作优雅坚定,像一只鹤。
她的指尖,最终轻轻落在了自己光滑平整的眉心之上。
那里,是无垢剑化作一点朱砂隐匿的地方,是力量的本源,此刻却感觉不到丝毫灵力的流动,指尖触到的只是温热的皮肤。
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