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外的廊下,朝臣们排班等候召见。
明珠瞥见廊下不时有身着浅青宫装的女子往来,皆生得容长脸、凤眼弯弯,举止端庄却又带着几分利落,神态不似寻常宫女,便凑到户部尚书米思瀚身边,低声问道:“米大人,近来养心殿怎么多了这许多贵女进出?瞧着模样气度,倒像是宗室里的姑娘,可不是来请安的架势啊。”
他家福晋就是宗女,模样气度都是类似的,一般八旗闺秀虽然比汉女活泼,但也没那么些发自内心的霸气。
要是说来养心殿问皇后娘娘安,也不该在这前头转悠才对,看她们的模样倒像衙门里那些笔贴士,一股子做文书的莫名气质。
米思瀚闻言,先往廊内望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这边,才笑着回道:“明大人这阵子怕是忙着商部的大事,来养心殿少了,竟还不知道——自七月盛京内务府改制妥帖,恭悫公主接了东北皇家内府的权柄后,皇后娘娘就劝着皇上,把女官制正式立成了内务府的常设规矩,眼下这些格格,正是第一批入大内的宗女。”
“女官常设?”明珠眼睛一眯,指尖摩挲着朝珠,“皇后娘娘这是……让宗女入内务府当差?”
谁不知道内务府是眼下最红火的地方,卖爆的琉璃、蜂窝煤、香皂等等就不说了,就说这些年从内务府转任前朝的官儿就没数儿了,连八旗正经爷们儿都眼红啊。
可是内务府终归是皇上自家的产业,他用自家的上三旗包衣顺手,就可以让包衣成为京中旗人都羡慕的群体。现在包衣旗学里居然有正经旗人子弟靠着亲属关系混进去,就为了学那些内务府不外传的办事秘钥,以便将来入朝后不至于触霉头。
皇上此举,堪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典范。明珠看的懂,这一系列的做法,虽说是假托皇后娘娘之手,但本质就是在敲打他们这些旗人,别以为有入关的功劳在,就可以吃老本,不好好干活儿的,就会被奴才爬到头上去!
这般敲打力度还是不够,又干脆开始抬举女子。
原本出了一个千年不遇将星的靖宁公主还算意外,后面又抬举了沉寂多年的恭悫公主,现下是又要用宗室格格了。
做给谁看?
明珠的大脑不受控制的高速运转,南边的军需买卖自己是不是得收手了,虽说都是为皇上办事,也得看时候啊。
“不止是内务府。”米思瀚点头又摇头,声音压得更低,“娘娘劝皇上说,宗女多困于深宅,空有才智却无用武之地,不如选些识文断字、懂些庶务的,入大内当女官——一来能帮着打理养心殿内诸般琐事,替皇后分劳;二来也能让这些宗女多些见识,往后自有她们的前程。”
前程?
内务府还不够?
跟着娘娘做事,做一年能比得上家里攒的嫁妆了。现在内务府的高福利,都把包衣养的清高起来了。少年人们见着外头的旗人主子,请安时居然都敢挺直脊背了,偏生那懂事儿的旗人也得客客气气的赶紧给扶起来。
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护短,新出的内务府章程不仅规范包衣的行为,也保障了他们的利益,禁止旗人欺压他们。
给后半辈子不发愁的钱财,还不算前程?
明珠思索,这前程是指什么?
莫非,娘娘有意让女官插手朝政!?
这世上比金钱更可爱的,只能是权力!!
在明珠头脑风暴的时候,米思瀚顿了顿,又指了指刚从殿内出来的一位青衫女子:“瞧见那位了?是安亲王的女儿,养在皇后娘娘的姑母名下,听说满宫上下没有不夸她的,处理琐事比内务府的老吏还利索。还有方才进去的,是庄亲王的女儿,通多个外藩之语,正帮着整理与朝鲜的通商文书呢。”
明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那女子手里捧着一摞文书,与殿外太监说话时,言语清晰、条理分明,半点没有娇怯之态。言谈举止,竟似带着一股子劲儿似的,看着就那么有攻击性。
皇上刚在朝中拿那安亲王岳乐的长子做了筏子,狠狠发了脾气,扣了俸禄啊。这后头,就抬举起了他女儿?
米思瀚又陆续给他指点了几家王爷家的格格,大家同殿为臣,这都是同甘共苦的老朋友了,该点明白都要点的。
明珠听着听着,心里忽然一动,庄亲王求子多年,只得一女——皇上令皇后娘娘行此举,定然不止“用宗女”这么简单。
宗女与各王府牵扯颇深,若她们日后当真越过父兄入朝……
“皇上竟也允了?”明珠追问,毕竟“女官常设”是从未有过的规矩,皇上向来在意“后宫不得干政”,怎会轻易松口。
这里面,一定有其他用意!
死脑子,快点想!
“皇上怎会不允?”米思瀚笑了,“娘娘跟皇上说,宗女都是皇家的人,他们的父兄在外征战,最是忠心耿耿,照顾女眷本是应有之意,皇上自然没理由反对。这,便是娘娘的道理了。”
是这个道理?
皇后娘娘体恤格格们不易,皇上顺水推舟,欲要拿宗女作伐子,让南边的王爷们收敛?
感觉哪里不对!
这个事儿,一定不简单,不可能让我这么快猜中。明珠默然点头,心里却越发佩服皇后的心思——娘娘能捧出两位实权公主来,能把博尔济吉特贵妃留在草原而不生怨怼,手段心机岂是凡人能揣测的。
再想起自己近日谋划的南洋生意,若是能借力……想来索额图那边定然已经与娘娘先行禀报过了。
裕亲王那边昨日也入宫了,以他的脾气定然不会对皇上隐瞒。
正思忖着,殿内传来太监的唱喏:“传明珠、米思瀚进殿——”
两人连忙收了话头,整了整朝服,并肩往殿内走去。
路过廊下时,明珠又瞥了一眼那些往来的宗女。
他家福晋,也是宗女呢。
明珠与米思瀚刚踏入养心殿,便躬身行礼,“臣明珠(米思瀚),叩见皇上。”
“起来吧。”上首传来康熙的声音,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清亮。
两人依言起身,依旧垂手低头,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乱扫——近来皇上越发看重帝王威严,对臣子的恭谨之态要求极严,稍有不慎便可能触怒龙颜,他们自然不敢有半分逾矩。
可刚站定片刻,一股浓郁的肉香便顺着空气飘了过来,油润醇厚,勾得人食指大动。
明珠今早离家时只匆匆啃了干巴点心一块,此刻腹中空空,竟没忍住,肚子“咕噜”一声响,在安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他的脸瞬间红透,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当着皇上的面出此洋相,实在是失礼至极!
“哈哈哈!”上首忽然传来爽朗的笑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明卿倒是坦诚,饿了便说,何必忍着。赐座,把烧鹅端过来。”
小太监连忙搬来两张椅子,又端着个描金托盘上前,托盘里放着一碟油光锃亮的烧鹅,香气更甚。
明珠只觉得脸上发烫,稀里糊涂间,竟还听见一阵清脆的女子笑声,似在打趣,却又带着几分温和。
“此处没有外人,你们不必这般拘束。”皇上的声音又起,带着几分随意,“抬头吧,朕这烧鹅,可是岳父特意从宫外带进宫的,刚打开没多久呢。”
明珠这才敢缓缓抬头,目光依旧不敢直视皇上,只悄悄用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米思瀚——见他神色平静,竟无半分意外,仿佛早已知晓殿内有吃食一般。
莫非这些日子,皇上迷上了肉食,连召见大臣时都要边吃边议?
他心里正嘀咕着,又悄悄抬眼,用余光掠过殿内陈设:皇上盘坐在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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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明黄软垫的榻上,手边放着个白瓷盘,盘里还剩几块烧鹅;榻旁的椅子上,坐着位穿红色旗装的女子,身姿窈窕,虽不敢细看面容,却能感觉到她气质温婉;女子身旁,还坐着个穿大学士朝服的人,脚上的靴子已然发白——这么明显,定是葛布喇大人!
“明卿,愣着做什么?”康熙见他只看不吃,又笑着催促,“快尝尝,这烧鹅皮酥肉嫩,比御膳房做的地道。你方才肚子叫得那么响,再不吃,怕是要饿晕在殿里了。”
明珠这才回过神,连忙拿起银筷,夹了一小块烧鹅放进嘴里——外皮果然酥脆,内里的肉却鲜嫩多汁,带着淡淡的卤香,确实是难得的美味。
他一边吃,一边暗自松了口气:皇上今日心情甚好,不仅没怪罪他的失礼,反倒赐食解窘,看来接下来商议南洋贸易的事,或许会顺利些。
米思瀚也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烧鹅,偶尔与葛布喇相视一笑,显然早已习惯了殿内这般轻松的氛围。
肉香弥漫,严肃的君臣相见,多了几分温情。
明珠吃着烧鹅,心里忽然觉得自己又被重新接纳了一次,天子虽近来重威严,却也还有这般亲和的一面——或许,这便是常说的“心腹待遇”吧。
米思瀚捧着烧鹅,细嚼慢咽,半句多余的话也不说。
明珠心里犯嘀咕,却不敢多问,跟着默默吃肉——方才那阵女子笑声还在耳边,此刻殿内又响起女子说话的声音,平仄起伏间的韵律竟与葛布喇有几分相似,他心里猛地一咯噔:这不是皇后娘娘吗?
咱们竟忘了给娘娘行礼!
明珠急得悄悄用脚尖踢了踢米思瀚的靴角,可米思瀚像没察觉似的,依旧慢条斯理地啃着鹅腿。
明珠恍然——想来在这养心殿内,或是皇上默许,或是早有规矩,不必对皇后行君臣大礼,否则以米思瀚的谨慎,绝不会这般无动于衷。
“……商部奏请开拓南洋贸易,拟先遣海事衙门船只探航,再联合内务府采买香料、白银。”皇后的声音清晰温和,正将他与米思瀚递上的折子摘出重点,念给皇上听,“另奏请拨银五十万两,用于打造远洋商船,补充水手编制——皇上,这两处皆是关键,需问问明大人与米大人具体章程。”
上首的康熙“嗯”了一声,听着似在养神,语气却带着清醒:“明卿,海事衙门探航的航线,你与索额图商议过吗?南洋多暗礁,红毛夷又盘踞多处港口,如何避开风险?”
明珠连忙放下银筷,躬身回道:“回皇上,臣已与海事衙门议过,拟沿福建至吕宋的旧航线南下,再转往罗娑斯,沿途派小船探礁,另备三艘快船护航,可防红毛夷袭扰。”
“那五十万两造船银,如何分配?”皇后的声音又起,带着几分追问,“是先造大船,还是先补水手?内务府的采买队,何时能与商部对接?”
这些细节明珠早有准备,一一答道:“回娘娘,五十万两中,三十万两用于造三艘千石远洋船,二十万两补水手饷银与购置器械;内务府采买队已在福建待命,待探航船归来,便可随商部船队出发。”
米思瀚这时才放下筷子,接过话头:“臣补充一句,南洋湿热,需多备药材与防潮物资,臣已请太医院拟了药方,交由商部采买——另,与吕宋的华商联络一事,臣已托商人王通礼牵线,不日便有回信。”
因为皇帝的爱好,户部总是牵扯着商部的一些事务,职能交叉重叠。
明珠悄悄抬眼,见康熙正眯着眼睛靠在软榻上,似在闭目养神,可每当他或米思瀚答复得有些模糊,比如说到“红毛夷袭扰应对之策”时,康熙便会轻轻咳一声。
紧接着,皇后便会顺着那处追问:“明大人说‘派快船护航’,快船的火器配备如何?水手是否熟悉红毛夷船只的战法?若遇突发战事,谁来统领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