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皙华这一次被迫回京后，出去游山玩水的兴致全无。
她命人传信给青雀、绯月报平安后，便一心一意呆在家中读书练字。
可就算如此，麻烦还是找上门来了。
这日，程首辅的夫人章氏携长女程瑛到访张府。
姜夫人、李夫人在重华院的正房前厅与章夫人母女二人见面。
章夫人人近中年，仍可在她脸上看出她年轻时应是个明艳至极的美人，故能生出程瑛这般美貌的女儿。
章夫人带了重礼前来，与姜夫人、李夫人闲聊了一小会儿，便切入正题。
“两位夫人觉得我家瑛娘怎么样？和你家二郎是否般配？”
程瑛倒也大大方方冲着姜夫人直笑。
姜夫人虽已有很多次替张皙华拒婚的经验，但眼前这章夫人不仅是内阁首辅程敬思的夫人，还是章太后的同胞妹妹。
斟酌良久，姜夫人就是开不了这个口。
李夫人更是个锯嘴葫芦，且这种场合并没有她说话的分。
章夫人：“我知你家老太太过了身，你家二郎有重孝在身。这又有什么要紧的，我们两家先将婚约定下，待你家二郎过了孝期，再与我家瑛娘完婚不迟。”
章夫人来之前，也是与自家夫君为与永嘉侯爵府张家结亲一事商讨了一夜。
按理说自家瑛娘应当进宫做皇后娘娘最好，奈何自家瑛娘就是相中了这张家二郎君，他们夫妻俩将瑛娘一直如珠似宝样的看待，事事都要顺着瑛娘的心意来，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姜夫人若不肯应下这桩婚事，我今儿个可以把话撂在这里，没有哪家敢把女儿许给你家二郎。”
“母亲，您怎可说这样咄咄逼人的话。”程瑛急了，怕给姜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章夫人轻轻拍了拍程瑛的手背安抚她，低声说道：“母亲心里有数。”
姜夫人心中倒是不惧，若章夫人真能说到做到，她还省了说破嘴皮子的功夫去婉拒那些想将女儿许给皙华的人家，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我见了你家瑛娘心中就欢喜，可苦无第二个儿子来配你家瑛娘。至于我家二郎，还是得等她出了孝期再议亲事，届时二郎若有意于你家瑛娘，何须章夫人来我家议亲事，我自当携二郎去程府三书六礼、四聘五金求娶你家瑛娘。”
章夫人见姜夫人是软硬皆不吃的性子，却也不敢把脸撕破，又得找补回自家瑛娘的面子，索性说道：“既然如此，我家瑛娘也等不得那么久，现有一桩好姻缘等着我家瑛娘呢。”
章夫人环顾四周，嗤笑一声。
“你家也便如此，比不得天家那泼天富贵。”
程瑛一直扯动章夫人的衣袖示意不要她母亲再说下去了。
章夫人因心中有气并不理会。
姜夫人笑道：“是是是，我家一向落魄。还是宫里头好，还是宫里头好啊。”
巴不得赶紧送走章夫人这尊瘟神。
丫鬟撩开门帘子，放张皙华进来见客。
章夫人见到张皙华的身形样貌，立刻便有了几分悔意，难怪自家女儿钟情于这张二郎君，天底下怕寻不到第二个长得这样俊秀的郎君了。
张皙华向众人行过礼后，亲自斟了一盏茶双手奉于章夫人。
“我来晚了，向夫人先赔个罪先。”
章夫人的目光都在张皙华身上移不开了。
“姜姐姐，我家那一堆小子加起来都比不上你家这一个，你也教教我，怎么调教出这么好的孩子？”
姜夫人听惯了旁人对自家小女儿的赞誉，从无得意之色，只心疼自家小女儿从小到大遭得这么多罪。
古话不假，要想人前显贵，必在人后受罪。
“我家二郎她本身就是个好孩子，不是我调教出来的。”姜夫人道。
章夫人与张皙华一问一答，且说了一篓子话。
见张皙华这般温和有礼的模样，章夫人更是爱得不行，倒也将方才的不快抛之脑后。
加上张皙华又哄了章夫人许多好话，章夫人乐呵呵认下了张皙华这个干儿子。
一旁瞧着的程瑛是又急又气，急得是自家母亲不再提她和张二郎君的婚事了，气得是自家母亲都认张二郎君做干儿子了，她与张二郎君还有成婚的可能吗？
等到正午时分，姜夫人留章夫人与程瑛母女俩用午饭。
章夫人再三推辞，带着程瑛出了张府大门。
母女俩登上马车后，章夫人才对程瑛道：“你啊，死了这条心吧。我原以为永嘉侯爵府门第不显，他家二郎再出色能出色到哪里去，可见了真人，光相貌这一点，少不得将来有不计其数的小娘子扑到他身上。你选这样的郎君当夫婿，若他心中有你还好，若他心中无你，数不尽的苦头等着你吃呢。”
程瑛不死心，“可就算女儿愿意听姨母的话进宫去当皇后，不也还是要和无数女人争夺陛下的宠爱吗？”
“不一样的。”章夫人凝望着女儿这张比花还要娇美的脸，“你只要有皇后的体面，就算不得帝王真心，也值了。可若你死心塌地要做张二郎君的夫人，不过是赔了一世好光景进去，撑死了挣个诰命夫人。于家族而言，进宫才是你的好出路。”
程瑛流下两行清泪，气自己生得还不够好看，要不方才在张府为何张二郎君看也不看她一眼，更气自己有一个当太后的姨母，否则她也不用因为张二郎君不肯要她就非得去选入主中宫那条路。
“女儿输了和姨母的赌约，会听姨母的话进宫去做姨母的棋子。”
“你姨母是真心疼爱你的，瑛娘，可不许在你姨母面前说这样伤她心的话。”章夫人拈起帕子替女儿擦泪。
程瑛颌首，紧抿着嘴唇。
可她心里恐怕要一直装着那个人。
她倒要看看，张二郎君会选一个怎样的女子做他的妻子。
*
徽元二年二月，张老太爷病逝于太平府张家宅邸，张皙华的孝期又重新起算。
许平之、陈昂、蒋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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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常来与张皙华倒苦水，徽元帝生母姜氏的皇太后身份虽然确定了，但徽元帝生父襄王是否应追尊皇帝、称宗入庙又在朝野之中掀起了风波。
许平之如今为礼部祀祭清吏司员外郎，正为襄王追尊入庙一事头疼不已。
“章太后一日要去哭三回太庙，说什么要是陛下将襄王的牌位也摆进太庙中，她就下去见她的夫君正熙皇帝与她的儿子弘德皇帝。”
“太庙那么大，多放一块牌位，难不成会挤着正熙皇帝、弘德皇帝的牌位么？”蒋扬戏谑道。
陈昂：“章太后是故意不承认陛下是我大明朝正统皇帝，认为陛下是因弘德皇帝无子而捡漏以小宗入嗣大宗。章太后口口声声说要陛下只尊她这伯母为母后、只尊正熙皇帝为皇父，而以生母江太后为叔母、以生父襄王为叔父，是遵礼法，但无人情。”
三人说完，一齐看向张皙华，且异口同声道：“你怎么看？”
张皙华：“其实只要找出太祖皇帝抄录的《孝经》给章太后、文武百官乃至天下人看，答案就有了。”
“二郎，你何时想到这么一个好点子的？”许平之问道。
张皙华：“刚出襄王追尊入庙一事，我便想到了。”
许平之：“那你怎么不早说？”
张皙华：“你们也没问我呀。”
许平之、蒋扬、陈昂：“……”
果真拥护徽元帝的一派官员将太祖皇帝抄录的《孝经》拿出来一说，原本反对朱明霁追尊其生父襄王并让襄王牌位入太庙的官员们都哑口无言了。
礼法纲常，也跳脱不开那个“孝”字。
朱明霁如愿追尊自己的生父为文襄皇帝，诏令文襄皇帝的庙号为肃宗，并将其生父的牌位摆在了他伯父正熙皇帝的牌位旁边。
章太后因此气病了，自成婚之后一直受朱明霁冷落的程皇后到慈宁宫为章太后侍疾。
章太后喝着程皇后喂给她的汤药，又见程皇后服饰素净，不免念叨起来。
“瑛娘，哀家的指望全在你肚子里了。你也为哀家争口气，诞下皇帝的嫡长子。莫让江氏给皇帝挑选的妃嫔先你一步诞下长子。”
程皇后轻轻蹙起眉头，“姨母，后宫妃嫔除臣妾以外还有十余人，可陛下未曾临幸过谁。臣妾也看不穿陛下的心思。陛下本就忙于政事，每个月进后宫的日子也就那么四五日，而那四五日都是因为陛下要向两宫太后请安才有的。”
章太后也奇怪朱明霁这不近女色的和尚性子，又想到之前朱明霁还是襄王世子时连通房都不曾有过，心中便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皇帝这是要绝我大明皇室的后啊。瑛娘，你听哀家的，去挑几个清秀的太监放在皇帝身边。哀家不信皇帝这血气方刚的年纪，就不会想有泄火的时候。别让哀家抓住了皇帝的痛处。”
“姨母，您是说陛下喜欢男子？这不能吧？”程皇后忽然想起去年中秋夜徽元帝问自己关于张皙华的事的神情，别是陛下和自己一样心里都装着张二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