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江耀清合拢了封面,随手甩给了身后的秘书:“把误拿的报告还给他。”
没等林衡回应,唐助理倒是抢先一步,半个身子挤过了来:“好的好的,给我就好……”
江总的秘书是个人精,他飞速揣摩着老板的心思,笑嘻嘻地避开了唐助理的手:“没事,哪好意思麻烦唐助理呢……”
唐助理心里发苦,闻如峰叮嘱过他,务必要看紧这份文件:“嗨,麻烦什么……帮林先生拿东西而已,是我应该做的……”
“在这些微末小事上,唐助理已经足够敬业了。倒是在更重要的方面,该多加留意。”
江耀清忽然开口了,他两手抄进口袋里,没什么表情地笑笑:
“林先生身上沾了Alpha的信息素,从进门起我就发觉了,让他这样出现在大庭广众下,不太妥当吧?”
林衡一怔,登时变了脸色。
他在闻如峰的信息素里浸淫久了,所以不曾察觉,经耀清提醒,他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满是未婚夫的味道。
这非常不妥当,一个浑身沾满Alpha信息素的未婚Omega招摇过市,毫无疑问是在告知所有人,他和某人春宵一度。
唐助理支支吾吾:“啊,真抱歉,是我疏忽了……我对信息素非常不敏感……”
真是拙劣至极的谎话。
林衡没时间兴师问罪:“不好意思,有阻隔剂吗?”
“有。”
江耀清向右侧动了动下巴。
他的秘书立刻打开了公文包,殷勤地向林衡献上:“有的,林先生,在这里……”
嗡、嗡、嗡——
是手机振动的声音。
江耀清看了眼腕表:“有个线上短会,我先走一步……唐助理,帮我向闻总带个好。”
“好的好的,江总慢走,今天多谢您帮忙,明晚酒会上见……”
唐助理忙不迭地送人,被江总面无表情地盯了一阵,冷汗都快要下来了。
林衡却没动,他的眼珠一瞬不瞬,怔怔地对着掌心里银亮的铝瓶发呆。
『腺体曾遭受高频次电击,致使局部烧灼坏损……』
粘了血的报告单忽然在脑中一闪而过。
愧疚感如火焰般熊熊焚烧,让林衡焦灼不安,胸膛里渐渐凝聚起前所未有的勇气。
他欠他一个交代。
砰——
关上门后,唐助理长长地松了口气:“林先生,咱们差不多可以去精神科……”
“等下。”
林衡猛地拔了阻隔剂的盖子,拇指按住喷口,嗤地一声,空中腾起一团白雾。
他以最快的速度从头喷到脚:“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阻隔剂还给耀清。”
林衡大步冲出休息室,他先是快走,再是小跑,甚至不愿等下一班电梯,直接奔向了一楼大厅。
“耀清……”
在他摇晃起伏的视线里,那道军绿的身影停在了旋转门边,脚尖向左侧一偏,别过头来望了一眼。
喧闹的大厅只安静了一刹,转瞬便恢复了嘈杂。
林衡顶着他似有似无的目光,紧张得嘴里发苦:“一分钟……耽误你六十秒,不好意思……”
江耀清逆光而立,黯淡的阴影遮住他英俊的面容,脸上的神情有些朦胧。
他单手将耳机收回充电仓,向身边的秘书比了个手势。
秘书心领神会,立刻双手接过手机,小跑着离开,替老板接听线上会议。
林衡长舒一口气,他踉跄地跨过海海人潮,有人在排队取药、有人在通电话、有人在长椅上等候……每个人都困在自己的生老病死中,没有人留意他们,就像大海中的水滴不会关心其他水滴。
当他停在耀清面前时,世界奇妙地拉下了卷帘门,旧友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障壁,耳中的一切都不真切了,他只能听见血管隆隆的搏动声。
他仍是不敢看江耀清,便紧盯那人身后天空上的白斑,是一轮炽烈的日头,半秒不到,他便眼酸泛泪,不自然地屈了下眉毛。
“谢谢你,耀清,给你添麻烦了……”
他的声音闷闷的,双手拘谨地前伸,犹豫着递出了阻隔剂。
瓶身在掌心里攥了太久,外壳变得温热,甚至附着些微的薄汗。
“还有,对不起……”
抖出那三个字时,他的唇有些发麻,舌缝里是满满的苦味。
可他仍在继续,他克制住齿关的战栗,和强烈的退意搏斗着:“七年前,在深红谷地,是我的错,害你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对不起……”
没有回应。
眼珠盯着亮斑太久,视野中甚至生出了重重虚影。凌厉的线条火灼一般,让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在白光里焚烧。
眩晕感锐利得失真。
他的耳中响起不置可否的一声:“只是这样?”
林衡动了下酸胀的眼睑,昏昏然地看向江耀清的脸孔。
“你我之间,是一笑泯恩仇的关系吗?”
林衡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下。
视网膜上红亮的光晕,让他脑中缭乱一片,瞬时跌回了七年前的那个雨夜。
堆在脚下的白浴巾,沐浴后发烫的皮肤,湿漉漉的黑短发不住地滴水,雷霆和暴雨在窗外伴奏……
那是他和江耀清初见的夜晚,十五岁的少年满怀戒备,锃亮的黑眼睛警惕地盯着他。
潮润的风将白纱帘吹得摇曳不止,在落地灯幽幽的影子里,林衡温声细语地解开了两人间的误会,将塑封的暗红邀请函递进了少年的手心。
“……我没骗你,你要去的夏令营,深红谷地,我替你申请了名额,不好意思。”
林衡吮了下发干的唇面,柔和地扬起嘴角:“一笑泯恩仇,好不好?”
少年仔细地读着邀请函上的字句,一遍又一遍,过了好久,才倒扣过去,看也不看他:“嗯。”
从此之后,耀清对他彻底信任,直到他被林衡骗到矿区四院,被四名身穿棕黑制服的壮汉拖进了一扇生锈的大门。
还是“一笑泯恩仇”的关系吗?
“对不起……我愿意承担你全部的治疗费用,包括你遭受的精神创伤。如果未来你会留在银城,我会竭尽所能,为你找最好的医生……”
林衡强压下脸上颤抖的肌肉,深深地呼吸:“我知道这番弥补来得太迟了,现在旧事重提,是在打扰你平静的生活……只要还清费用,我会尽可能少出现在你面前……”
“时间到了。”
江耀清出声打断了。
他看向林衡攥在掌心里的铝瓶,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阻隔剂不用还了。我还有事,回见。”
他向林衡点头示意,随即便迈出了旋转门,明晃晃的玻璃掀起一阵透明的浪,将他的身形卷了进去,让对话终结在刺目的光灿里。
林衡怔怔地放下手臂,呆滞几秒后,下意识地看向手中的银色瓶身。
凌乱潮湿的指印在强光下格外清晰。
林衡脸一热,立刻用袖管擦了个干净。
再抬起头时,已经看不到江耀清的身影了,唯有光斑在玻璃上微微摇晃。
他说“回见”,是会找机会和自己面谈吗……
他会接受林衡迟来七年的弥补吗?
如果可以,林衡希望一次性付清款项,干脆地消失在对方的生活中。
他有婚约在身,他怕自己对耀清再生出别的心思,既然注定不会有结果,不如互不打扰……
叮——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
是来自网友“瑶池”的V信消息。
他的脑中忽地闪过“瑶池”未婚夫出轨的经历。
或许是罪恶感作祟,握在掌心里的瓶子莫名地有些烫手。
林衡缓缓吐气,步履沉沉地走回贵宾候诊室。
路过转角时,他甩了甩手腕,将江耀清的阻隔剂掷进了垃圾桶。
*
晚上七点三十分,芳泉餐厅。
服务生端来了法式煎羊排,又为两位客人添了柠檬水,随后静悄悄地躬身退离了包厢。
闻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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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靠在椅背里,翻阅着搭在桌沿的体检报告,安静的室内唯有纸页翻动的声响。
前菜和主菜上了一桌,他却连叉子都没碰过。他不开动,林衡便只能静坐,对着餐点蒸腾的白汽发呆。
不算松弛的气氛在沉默里慢慢绞紧了。
读完一份,还有一份。
闻如峰仔仔细细地看完了精神科的报告单:“检查结果这一栏,写得很模糊啊……”
“医生说你可能在性别分化期受了强刺激,导致你产生了创伤后应激障碍,或是信息素恐惧症,因此对Alpha的信息素极端排斥……所以到底是什么病呢?”
“看诊的医生说,是信息素恐惧症的概率更高。她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建议我去A大附属医院,挂腺体科大专家陈丽才的号。”
“嗯,没关系,去腺体科查查也好,精神科的量表的结果不见得百分百可信,毕竟人的感觉瞬息万变、有真有假……”
这话听着意味深长。
仿佛在质疑林衡填表造假。
闻如峰撂下文件,抬眉看林衡一眼,有些惊讶道:“哎?怎么一直在等我?真不好意思,别客气,快吃……”
这话令人不太舒服。
林衡不信一个频繁应酬的商人,会不懂基本的餐桌礼仪。
分明是故意晾着他,给他脸色瞧。
林衡没兴趣和对方打太极,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关于信息素恐惧症,这七年来,我的确没发觉。我的家人是Beta和Omega,同学们也都配戴颈环或喷洒阻隔剂,有时会接触到Alpha信息素残留,因为浓度低,所以没到极端排斥的地步。没想到接触高浓度Alpha信息素时,我的生理反应会这么激烈,实在抱歉。但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过欺骗的打算。”
闻如峰摆了摆手,叉子无意间碰上了酒杯,叮的一声:“哪里话,你多虑了。现在是文明社会,不暴露信息素是基本的社交礼仪,如果没有恋爱经验,确实难以接触到异性的信息素。”
说罢,他笑了下:“当然了,我就是喜欢你的简单清纯。”
这句让人更不舒服了,仿佛林衡只是个干净可靠的妻子。
“说得很对,随意暴露信息素,确实不太礼貌。今天我去医院,身上满是你的信息素,你的唐助理却装聋作哑,还是偶遇的江耀清出言提点,借了我阻隔剂。”
林衡没碰餐盘,只是呷了口柠檬水,道:“爱侣间的私隐,没必要在人前展览。带着另一半的气味招摇过市,折了我的面子,自然也是折你的面子。我建议往后换个助理来接送我,最好是对信息素敏感些的,能在身边提醒一下,你觉得呢?”
林衡很清楚,助理都是人精,小唐之所以不提醒他,自然是闻如峰授意的。
他大概能揣测出背后的动机——闻如峰昨夜试图亲热却遭拒,于是大男子主义作祟,想昭告天下,林衡是他的人。
同时,这也是针对林衡的一种服从性测试。
他想试探林衡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有道理,小唐这次确实疏忽了,我会罚他好好反省。”
闻如峰有数了,他一边切羊排,一边换了个话头:“听小唐说,你和江总是旧相识?下午简单聊了几句?”
林衡心里一动,回应却很平淡:“没错,认识。”
“哦?怎么认识的?”
“两家有点关系。”
“再具体一点?”
“他妈妈和我妈是朋友。江阿姨来银城工作,让耀清在我家住过一阵。”
“那你和江总应该是好朋友?”
“很久没联络了。现在是点头之交。”
“因为他出国了?就断了联系?”
“怎么了?”
“有事麻烦你帮忙。”
闻如峰仍是笑,却不再是皮笑肉不笑。
他将切好的羊排殷勤地送进了林衡的盘子里:“这段时间,多和江总叙叙旧。他刚回国,没什么朋友,正是缺人陪的时候,你嘴甜一点,打打感情牌,帮我搞定江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