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雷劫过后,丰良钰便不知所踪。
死在丰良钰渡劫领域内的十几名朝廷术士在天道禁制打开后便化作黑雾烟消云散,无一人入轮回。
导致此间方寸地罪孽深重,那座山头上的草木在数日内逐渐枯败,溪水干涸,俨然成为一座荒山。
梅含山受天道反噬,心脉受创,回谛真宗第二日便闭关不出,宗内一切事物交由大弟子宗信代为管理,各长老作为议事要员参与辅佐。
沈清居所挨着道无极的希言殿,此时已全部挂上缟素,一座玄晶冰棺横亘堂上,前来吊唁的弟子只能远远注视,默默流泪,留下几朵灵花灵草喟然离去。
宗内只有宗信能接近冰棺,也只有他知道里面并没有沈清完整的尸身,有的只是一具没有五官的干尸,他都不确定这具干尸到底是不是沈清。
那夜他半个时辰行了将近万里,耗竭了身上带的所有符文,再返程将沈清的尸身带回去有些吃力,他便将沈清小心翼翼地藏在草丛中,设了迷阵,检查三遍后才敢去就近的仙门求助。
然而,等他回来时,迷阵已经被人破解,草丛里只躺着一具被挖掉双眼的干尸。
他慌张至极,背着干尸遍寻方圆数里都再找不出一具尸体。
此外,季淮之自知犯下大错,在梅含山闭关当日便向宗信请了一张封脉符,自行封禁内力后去后山思过。
后山设立思过窟和黑渊狱,前者是针对普通弟子的面壁之所,后者则是专门关押重罪弟子的受罚之处。
而宗门最初设立思过崖是为了让思过者心有悔过之意,悟往事错,改今后行。后来有一弟子犯下大错,却不知悔改,面壁与他而言无关痛痒,唯有刑罚加身才让他生出丝丝缕缕的悔意,自此以后,思过崖下便有了黑渊狱。
季淮之跪在黑渊狱中一间狭窄的牢室中,脸色煞白,炎火、寒冰等十三种刑罚每过三个时辰便会在他身上施加一遍。
而疼痛并没有消磨他的意识,雷劫那日的场景依旧不断地在他脑海里重复。
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一件事——
他的预言是错的。
师姐死了,连丰良钰也失踪了。
师父本也有机会救师姐的,却因为他的偏颇之词影响了判断,白白葬送了师姐的性命。
况且他明明在夜妖幻境里也看到了丰良钰的未来,如果真的相信自己的预言就该始终坚信丰良钰不会死,而不是总想往禁制里闯!
可在那时他怎么能偏偏那么大胆的笃定师姐死不了而央求师父去救丰良钰呢?
他怎么敢的呢?
季淮之紧紧闭着眼,眼眶湿润。
所以……是他害死了师姐啊。
——
季淮之让自己在黑渊狱待了半年,若非宗信亲自来后山,将他强制带回宗门,他怕是会一直待在那里折磨自己。
沈清死后半年,大家聚少离多,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雷劫那日的事。
与此同时,谛真宗西南地界出现一剥皮妖,神出鬼没,已残害野稻村当地村民五人,百姓自危,叫苦不迭,此地谛真宗巡防弟子探查后上报宗门,由林铮奉命带队前去降妖。
野稻村三面环山,民居错落,从唯一的出口往外行十公里才能看到一座镇子,村民家家户户都种庄稼,每逢三五日赶上镇中集市才会统一来采买些东西。
而今日便恰逢一集。
王武将最后一口包子送进嘴里,揣紧怀里的宝贝在东市玉石街街角转悠。
他一家古玩店外面站了一炷香时间,搓了搓脸给自己壮胆子,耸肩低头,抬脚便踏上台阶往里走。
行至门槛时,恰碰上里面的客人出来,那人坐着轮椅,腿脚多有不便,被身后的小厮用力推出门槛时与王武撞个正着。
王武“哎呦!”一声,仰面跌下台阶,狼狈地滚了两圈。
“狗杂种没长眼睛啊?会不会看路?”王武一边骂一边揉着屁股站起来,吸着凉气与台阶上那人对视。
不看便罢,这一看倒好,轮椅上坐的那人面色苍白、眼下乌黑,一双眼睛浑浊如老者,充满着死气,他微微张着嘴,里面飘出臭气,似乎隐约可见舌头上覆盖着一层青绿青绿的舌苔!
“呕——”王武看了一眼便觉胃里翻江倒海,眼角渗出泪花,强忍着干呕的冲动,捂住嘴一边摆手一边手脚并用落荒而逃。
晦气!看来今日少吉,不宜卖宝!
古玩店店家听到门外声响,慢悠悠走出来便看到远处逃得慌乱的身影,他眼底浮上讥讽的笑,低头看着轮椅上的人。
“乡野村夫,没见过什么世面。”说着,他打开折扇在鼻翼下扇了扇,拍拍小厮的肩膀往内里而去,“这长生香价值不菲,一日一燃能延寿月余,回去好好照顾宁公子,二十日后再来此续命即可。”
小厮忙不迭点头,推着轮椅汇入街上人流。
轮椅上的人神情呆滞,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小厮也习惯了他这幅死气沉沉的模样,自顾自地说着话,待转进一条僻静巷子,他照惯例问了一嘴,“公子可有不适?”
轮椅上的人不答,他也不急,轻缓地推着轮椅,走到巷子中段时,依旧没有出声或摇头,小厮便又问了一遍,“宁公子,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一片死寂,唯有木轮滚动碾过泥土和石子的微弱声响。
小厮顿觉不妙,急忙停下,绕到前面查看他的状况。
轮椅上的人本已是将死之人,要说不怕是假的,小厮捏着鼻子,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放在那人的鼻翼下。
没有气,却触到些冰凉的液体。
小厮收回手,指节上沾染着一抹暗红。
他反应一会儿,蓦地一惊,也顾不得什么臭气死气,急忙掰着轮椅上那人的肩膀抬起他的头。
只见他七窍流血,死相可怖,裆部腥臭一片,看来是早已死去多时!
怎、怎么会?
明明拿长生香出门的时候这位宁公子还活着,难道跟门外那人撞了一下就被撞死了?
这么说他推着死人走了一路,还跟他说了一路的话?!
小厮咽了咽口水,越想越后怕,连滚带爬地跑回巷尾的宅院里通报。
“方大人,宁、宁公子死了!”
听到小厮声音,方又敬拨弄君子兰的手一顿,眸色不可察觉地暗淡几分,他拢紧白衫,拄着放在一旁的拐杖站起身,抬眸看向西边火烧云的天,沉声呵斥:
“混账,去把阿立的尸身带回来,好好安葬。”
小厮双腿发软跪在地上,听到方又敬的训斥哆哆嗦嗦应了声是,脚步虚浮地走回轮椅旁。
方又敬望着夕阳残照,出了回神儿。
那日他们一行十九人,奉命去杀丰良钰,除了宁立和他,其余人全军覆没。
现下宁立已死,也只剩他一人还苟延残喘在世。
他虽侥幸逃脱雷劫,却也是心脉尽断再也使不出任何灵力,还在逃回帝都的途中折了一条腿。
陛下圣心厚恩,赐他万两黄金还乡养老。
宁立自幼无父无母,由宫里的一位嬷嬷养大,前年那嬷嬷病逝,他在这世上便又成了孤儿。
雷劫不仅劈断他的心脉,连其心智也一并击毁,精神疯癫连话都说不清楚。
方又敬不忍同袍呆傻受人欺凌,便向陛下请命,将他一起带回兰香镇,依仗陛下恩赐黄金,勉强靠外物替他续了半年命。
但犹如风中残烛,终究不过是大势将去,天命如此,他又能奈何?
风又起,思绪回笼,方又敬揩去眼角浊泪,披上外衣回屋。
是夜,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宁立的尸体就安放在主屋院中,夜风沙沙吹拂窗棂,仿佛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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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窗外看他。
方又敬无端起了一身冷汗,罕见地有些气躁,便唤来仆从为他守夜。
有了活人气息,他才稍稍安心,阖眼酝酿睡意。
近日野稻村剥皮妖的传言甚嚣尘上,兰香镇与野稻村相隔不远,民众恐被波及,申时未过,街上行人便已寥寥无几。
对于此事,方又敬只是摇头浅笑。
大抵又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还恬不知耻地将罪名冠在妖身上。
世人对妖误解太深,将妖族全部一棒子打死,以为众妖都坏到骨子里,人人谈之色变。
真是可笑。
就像人一样,哪有妖天生就坏呢?
还是陛下圣明,打开四合阵此举定将改写历史。
史官载入史册,陛下也定会万古流芳。
方又敬呼吸声渐渐平稳,侍立一旁的小厮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靠在木桌旁眯起眼睛。
“书呆子……书呆子……”
朦胧间,方又敬听到有人在喊他。
明明已经入夏,他却觉得四周阴冷无比,这种冷刺入骨髓,是无论穿多少衣服都挡不住的砭骨寒意。
他缓缓睁开眼,满目尘烟青光映照。
方又敬垂眸,看到地下躺着一人,流了一滩脓水,而周遭全是排队等着被焚毁肉身的鬼。
他们面目呆滞,一个接一个跳入面前的巨大火坑,坑底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听得人毛骨悚然。
两位阴差一左一右看守,手持火红利刃,凶神恶煞。
“书呆子……呜呜、救、救我……”
地下的人又开始呻吟。
方又敬吞咽唾沫,右眼皮一直在跳,“宁……宁立?”
宁立呜咽哭泣,那哭声凄厉哀转,宛如将死之人不堪痛苦在找替死鬼。
“帮帮我……救救我,书呆子……”
方又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是硬着头皮问他,“我怎么帮你?”
“……”
宁立不再说话,唯有瘆人的哭声不断。
良久,他喉腔发出一声奇怪的音节,“把你的人皮给我吧。”
他猛地抬头,脸上血肉模糊,被血浸红的骷髅骨架堪堪撑着一张破烂的人皮!
人皮之下,烂泥似的血肉一块一块地往地下掉,融入地面铺陈的层层骨灰瞬间化为脓水!
方又敬悚然后退,宁立却拼着最后一口气以极快的速度爬上前紧紧抓住他的腿腹!
“啊——!!!”骷髅指骨掐进皮肉,让方又敬惨叫哀嚎,“不要!不要!”
方又敬四肢发麻,瘫倒在地,小腿的剧痛让他泪流不止,另一只脚发狠地蹬向宁立的骷髅架,“滚!滚开!”
宁立两手如如铁钳般嵌入他的腿骨,方又敬感到他小腿上的皮正在被一点点剥下来……
然后是大腿,腰腹,直到他全身的皮都被剥下来。
方又敬双目猩红,大口喘着粗气。
缩在桌角睡觉的小厮皱起眉头,被他的喘声扰了清梦。
“咯咯咯……”
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方又敬五指嵌入床榻,瞪大的双眼渐渐涣散。
“咔哒”声响,骨头彻底断开,随着令人牙酸的皮肉撕扯声,方又敬的呻吟声也戛然而止。
“咚!”
小厮猛地惊醒,衣衫湿透,大汗淋漓。
绵延的血迹从床榻流到门扉,方又敬的头颅静静立在地上,死不瞑目。
床榻之上,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和一张鲜血淋漓、长出几节鳞片的人皮躺在一起。
掀开茶盖的白瓷茶壶中,茶水荡漾,壶底中央放置着一截血红的舌头。
方又敬死了。
小厮看着眼前场面,吓得魂飞魄散,身下湿透,尖叫着连滚带爬地逃走。
“剥皮妖!是剥皮妖!救——救命啊!”